二零零六年,一部被认为极有可能成为「炮灰」的电视剧悄然播出,也许所有人都认为这部剧播出后一定没啥大反响,没承想居然在一众婆媳剧中杀了出来,成为那年的现象级作品。 现在是二零一六年,距离那部剧播出已经足足十年,这十年里对这部剧的讨论始终没有停息,今年更是各大网站纷纷推出十周年纪念文章,这样的现象级,在军旅题材电视剧中,只此一家。 《士兵突击》。 但可能很多观众已经忘记,就在《士兵突击》播出两年后,由其原班人马共同打造的另一部战争剧开始筹备,到了二零零九年,那部被寄予厚望的电视剧反而在开播后毁誉参半,最后惨淡收场,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再在大众面前出现。 只是在一些剧迷心中,这部剧无论是精湛的表演,还是生动的人物,亦或是深刻的思想,都超越了《士兵突击》,成为他们心中的「NO.1」。这部剧不受大家关注是有其本身原因的,但随着时间流逝,大浪淘沙,这部剧必然会回到它该有的位置上,成为战争剧史上移不开的一座丰碑。 《我的团长我的团》。 一 从兰晓龙躺在墓碑旁的那个下午说起 《我的团长我的团》是灵魂不是主演段奕宏、张译、张国强,也不是拍出过《激情燃烧的岁月》和《士兵突击》的导演康洪雷,而是那个没有跟组宣传,写完剧后生了一场大病的编剧,兰晓龙。 兰晓龙,一九七三年生于湖南邵阳,后来与兰晓龙合作过《生死线》的孔笙导演说过:「我接触过两个湖南编剧,一个是兰晓龙,一个是刘和平,湖南人身上敢闯、敢担、敢干的特点,在他俩身上都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孔笙导演说的这两位编剧是国产电视剧编剧中的两尊大神,每一尊出山都会引起巨大关注,而他们的共同点也极多,比如文化底蕴深厚。 刘和平是国内写历史剧的好手,文化底蕴自不必说;兰晓龙却不是传统意义上「好学生」,毕业于中戏的他,并非打小就立志进军影视、写出好的作品,而是像极了《我的团长我的团》里面的那些小人物,误打误撞、无可奈何地选择了这条路。 这是一个特别实诚的人,在接受访谈时他对此直言不讳:「谁会主动去漂呢?因为考不上学呗,我成绩差得要命,因为艺术类院校相对来说文化分数线要低,按正经录取我是绝对考不上的,我高中拿到毕业证我们老师都非常欣慰的。」
兰晓龙的母亲是医科学校老师,因为成绩不好,他本来给自己选好的路就是平平安安地在母亲学校门诊部抓药过一辈子,但母亲学校的图书馆改变了他的一生。
他自己不知道,在过去十多年里,觉得并没有看过什么书的他,却因为把图书馆里的书都看完了而成了周围人里阅读量最大的,郭沫若、老舍、曹禺、莎士比亚、尤金·奥尼尔等,这些剧作家的书他如数家珍,正是这段阅读经历让他肚子里的墨水越来越多,从后来的《士兵突击》把《我的团长我的团》和《生死线》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兰晓龙对文字的敏锐度极高、极准,这和童年时代受到的潜移默化的熏陶是分不开的。 正因如此,这个丝毫不隐瞒自己过去的实诚人兰晓龙一路走来,先是在业内口碑慢慢提高,再是《士兵突击》一举突击,进入公众视野。 兰晓龙的直言不讳处处可见,在一次接受新京报访谈中,当主持人问到他对康洪雷导演的其它电视剧看法时,他直接对主持人说自己没有看过:「我了解他人就好了,为什么要了解他以前的作品?我又不给他投资。」过了一会,他又说:「我想我和老康做戏的原动力都是我们觉得很多东西是值得敬重的,我们想告诉别人这些东西确实是值得敬重的。」 敬重,就是这样的敬重,诞生了无与伦比的《我的团长我的团》。 《士兵突击》成功后,大家都期待着看到原班人马再度合作,这是二零零七年,兰晓龙和康洪雷来到了一个地方,松山。这是一座叫做松山的山,一座位处勐腊乡的松山,一座架在滇缅边境的松山。 在松山上,兰晓龙发现了一座墓碑。 一座两平方米的墓碑,什么都没有。 兰晓龙说,他在想这里究竟埋了谁呢?于是上前一看,然后整个人都傻掉了,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 这座墓碑没有名字,墓碑下埋了八千人;因为这座山叫松山,是中国远征军里松山战役的遗址。 松山战役有另一个名字,叫做「松山血战」,在这里日军伤亡1250人,国军伤亡7763人,极其惨烈。
这时兰晓龙找了一个树丛,直接往后一趟,双手紧扣,闭着眼睛,周遭特别安静,只有康洪雷以烟代香坐在墓碑旁看着他。 而兰晓龙在沉思……不,不是沉思,后来兰晓龙自己说,他也不知道那时他在想什么,非常混乱、非常复杂的情绪,根本无法用一两个词来概括。 就在那一刻,兰晓龙知道自己要写一个什么样的剧本了,他希望写出来的剧可以让观众看完后,有他在树丛中躺下闭目时脑子里那糟糕的感受。 于是,《我的团长我的团》诞生了。 二 我想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样子 按照一般的说法,这样一部拍中国远征军的电视剧,是「致敬远征军老兵」,给那些已经牺牲的战士告慰的,但口直心快的兰晓龙直接否定了这一说法,他说自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灵魂,这部戏是他写给活着的人看的关于死者的戏。
因为是写给活人看的关于死者的戏,那么就必然会有一个问题:给活人看死者的什么? 是死者的生平吗?是死者的生活吗? 兰晓龙想到最后,得出的答案:是死者值得我们敬重的东西,对生命的爱。是死亡、是生活、是爱情,也是兰晓龙在这部戏里最初的主题。 因此,这部戏里的人是假的,是虚构的,地方是假的,是虚构的,战争是假的,是虚构的,它以历史上远征军中最惨烈的松山战役为原型,步入了另一个时空。当不同于戏说,撕开这一层层皮,我们会发现,这些人物的情感是真实的,这个时代的精神是真实的,这个世界的本质是真实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只要你用心体会,你就能感觉到兰晓龙那个下午的感受,你就能知道事情本来该有的样子是什么样。 这话是剧中男主龙文章(段奕宏饰)说的:「我想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那个样子。」这句话正是全剧的剧眼。
那么怎样才是它本来该有的样子呢? 这是一部抗战剧,早在二零零五年,就有一部叫做《亮剑》的抗战剧横空出世,李幼斌饰演的主角李云龙和张光北饰演的配角楚云飞贡献了极为精彩的表现,这部剧也迅速吸引了大量的爱好者。《我的团长我的团》同样是制作精良的抗战剧,这部剧播出后自然会同《亮剑》相比较,许多年来这两部剧的剧迷之间的争论始终不休,其实这并没有意义,本质上《亮剑》是抗战剧,而《我的团长我的团》却只是穿了抗战剧的外衣。 《我的团长我的团》的命题就好比是兰晓龙在那个下午脑子里的所思所想,非常杂乱,非常复杂,难以「一以贯之」。 它的第一层命题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虽然这部剧本质上不一定是抗战剧,但它被置放在抗战剧的外壳下,在那样一个山河沦陷、国破家亡的时代,「中国会不会亡」、「中国何去何从」的忧虑贯穿在每一个有志青年的想法中,每个人都在努力去找到一条好的道路,找到该有的方向。 本剧主角龙文章有一出「报菜名」的戏,不同于相声里的溜口,也不同于其它文学作品里的显摆,这出戏经由旁白解释后,显得异常沉重,相信每个看完的观众都喘不过气,再提不起戏谑的心。 他是这么「报菜名」的:「我去过的那些地方,我们没了的地方。北平的爆肚涮肉皇城根、南京的干丝烧卖。还有销金的秦淮风月,上海的润饼蚵仔煎,看得我直瞪眼的花花世界,天津麻花狗不理,广州艇仔粥和肠粉,旅顺口的咸鱼饼子和炮台,东北地三鲜、狗肉汤、酸菜白肉炖粉条,苦哈哈找活路的老林子,火宫殿的鸭血汤,还有臭豆腐和已经打成粉了的长沙城。」 他还说:「没涵养不用亲眼看见半个中国都没了才开始发急和心痛,不用等到中国人都死光了才开始心痛和发急。好大的河山,好些地方我也没去过,但是去没去过铁骊、扶余、呼伦池、海拉尔河、贝尔池、长白山、大兴安、小兴安、营口、安东、老哈河、承德、郭家屯、万全、滦河、白河、桑乾河、北平天津、济苑、绥归、镇头包、历城、道口、阳曲、开封、郾城……我是个瞎着急的人,我瞎着急。三两字就是一方水土一方人,一场大败和天文数字的人命,南阳、襄阳、赊旗店、长台关、正阳关、颖水、汝水、巢湖洪泽湖、镇江、南京、怀宁……上海、淮阴、苏州、杭州、黄埔江、太湖、南通……屯溪、六安、九江、武昌、汉口、修水、宜昌……」
旁白则是这么说的:「他说得很纷乱,就像他走过的路一样纷乱。这些丢失了和惨败过的地方,三两字一个的地名,他数了足足三十分钟,然后很谦虚地告诉我们,不到十分之一,记性有限。」
直瞪眼的花花世界,好大的河山,全没了。国土已经沦丧到这个地步了,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这是唤起观众爱国心的命题,但它也不过只是本剧第一层命题。 它的第二层命题是鲁迅式的思考。 剧中除了主角龙文章外,还有形形色色的溃兵,这些溃兵被龙文章组建成了炮灰团,第一层命题里说的是「每一个有志青年」,可这些溃兵早就麻木了,他们面对时代的无力感,放下了武器,窝在小镇上不愿移身。 于是龙文章说,英国鬼死于狭隘和傲慢,中国鬼死于听天由命和漫不经心。
剧里有一个学生,他在找到龙文章时说了这样一段话:「……你只说打仗,你们军人就只说打仗。可我说的是问题,问题!问题不是日军入侵带进来的,它本来就在这。有问题,就是事情出错啦。错啦你知道吗?就是不对。不对就要改……我居然要看书才知道,原来我不信过的好多东西都是真的,原来我们以前真的那么辉煌,开阔,骄傲,无畏,不拘一格,包容世界。」
这段话看似很空,却直指问题核心,这个国家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要怎么改? 打赢再多的仗都没用,因为问题还在。 这也是姜文在《鬼子来了》里的命题,(心里的)鬼子真的走了吗? 第三层则脱离了抗战背景,走到了母命题:个人的存在意义。 主角龙文章,他本是一个招魂师,看到大好河山沦陷毅然当了兵,可他发现全然不是这回事,不是每个兵都有报国热情,于是他看到一个又一个人的死去。 然后有人问他,你没学过打仗为什么会打?他答:「我看见很多死人。」因为看到很多死人,所以知道生命有多么可贵,所以知道只有会打、能打,才能不让人死去。可是问他的人不懂,问他的人是师长,他认为仗打成这样;所有人都不是无辜的。
在后来剧里没拍的小说部分,这位师长对孟烦了说那些打仗的人会回来,兰晓龙在旁白说了一句话:「他们不可能回来,他们一个个死去了。他说的只是个数目字,数目字当然可以回来。」 翻阅史书,无论多么有名的人,历史的记载也不过寥寥几千字,更何况是一个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呢?史书上曾有「是歲大飢,十萬人相食」的九个字,但仔细想想,这是整整十万人…… 有些东西是不能想的,一想就会让人动容和无可奈何。 兰晓龙说,他对孙立人、对戴安澜敬佩得五体投地,但他不会去写这些人,他要写小人物,写埋在一块墓碑下的八千人,写无数写不进历史的人。 《北平无战事》最后,方孟敖说:「历史是由人写的,可很多人写不进历史。」
这个命题,隐隐然成为本剧最深刻的命题,一个堂吉诃德式的命题。 第四个命题:徒劳与无奈。 中国电视剧历史上能拍出这一层的电视剧很少,《大明王朝1566》算半部,四大名著(其实86版《西游记》没有拍到这一层)、《北平无战事》和《无悔追踪》各算一部,也因此纵然《北平无战事》有种种瑕疵,我依旧认为它是一部杰作。而《我的团长我的团》最深刻的命题,也是这个。 史航老师在评价兰晓龙的「兵团线」三部曲时说:「《士兵突击》是《水浒传》,以相聚为福。《我的团长我的团》是《三国演义》,时势命运两难防。《生死线》是《封神演义》,遍地英雄下夕烟,明月何时照我还。」我们不妨看看《三国演义》究竟是什么样的。 明代杨慎写过一首经典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这首词后来被选为94版《三国演义》的主题曲,而它的片尾曲《历史的天空》则同样贯穿了这一思想:「兴亡谁人定啊,盛衰岂无凭啊,一页风云散啊,变幻了时空;聚散皆是缘啊,离合总关情啊,担当生前事啊,何计身后评。」 这直指历史的本质,无论历史上发生过什么,又将要发生什么,一切终将归为一抔黄土。那年去绍兴寻徐渭墓,不仅司机不认路,便连当地人也闻所未闻,导航同样不管用,最终在一片荒草地里看到了深陷其中的徐渭墓,那样荒芜,反倒令人不再悲伤,也许这才是历史的本来面目,永远地埋在荒草丛生的寻未果之中。 唐有归义军,明有忠贞营。也许这些人从一开始就知道,「死啦死啦」,绝对不会成功,他们改变不了任何,所有的一切都好比是飞蛾扑火般,但他们依旧这么做了。 苍凉绝望且热血,明知不可而为之。 如同与风车作战的堂吉诃德。 非常具有理想色彩的团长龙文章,年轻时总想着逃跑的孟烦了,认真勤恳却几近办不成事的林译,思乡恋家的迷龙,想帮每个人却帮不了的郝西川,内心备受煎熬的虞啸卿…… 事与愿违,却因徒劳而迷人。 好在《我的团长我的团》最后没有将那个更令人绝望的结局拍出来,而是直接剪到了六十年后。 三 混沌的故事 明朗的结尾 《我的团长我的团》经常让观众直呼:「看不懂。」实则本剧在剪辑上确实存在一些问题。 仔细看就会发现,它的剪辑是比较硬的。很多地方是时间叙述,但在一些地方却又突兀地插入一段过往,不像是刻意为之,对比原著刻意发现,目前市面上流传的电视剧版本确实有点「漫不经心」。由此造成很多观众观看不适,在艺术审美上也打了一些折扣。 翻看康洪雷导演以前的话可以看到,他是想出一个重剪版的,单凭这一点就值得我们去期待。不过呼声很大的小说结局拍摄,康洪雷导演是这么说的: 「我认为这样的结尾是有节制的,是高级的。」 对于本剧在第四十三集南天门三十八天后突然跳转到六十年后,仿佛意犹未尽,很多人的故事结局还没交代,那些人最后怎么样了? 可谓是败也剪辑,成也剪辑。很多人的结局早就剪辑到了,只是我们不曾发觉。 第三十一集开始,有一场沙盘推演的戏,当年不少观众看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是在拍什么,但当我们翻开南天门大战的原型松山血战史料时,会惊讶地发现,沙盘推演的过程恰恰就是松山血战的情景再现。 当年就有剧迷指出,这场沙盘推演的戏,其实是真实历史和虚构故事之间的任意门,仿佛一把钥匙,穿透了层层迷雾扔到了观众跟前。你看到,那就是得到了;你看不到,那也无妨。 当真实的历史变成了桌子上的推演,当虚构的故事变成了活生生的经历。我们在《西游记》里也看到过这样的设置。 为了避免喧宾夺主,这里简要叙述。历史上唐三藏取经是在贞观元年,而到了《西游记》里却又变成了贞观十三年,加上史料记载贞观十三年其实是己亥年,而非小说里所说的己巳年。《西游记》是一部很严谨的小说,我们姑且认为作者不会犯这样的错误,那么作者这样设置是为什么呢?原因就在干支上。在风水罗盘里,将十二干支沿圆周排布,「巳」正好与「亥」一百八十度正对,加上十二年一个地支轮回,《西游记》里设置「贞观十三年」和「己巳年」的用意就很明显了:这是一个虚构的世界,但虚构的世界背后是真实。 沙盘推演如此真实,真实到它成为一把钥匙,直直告诉我们,故事本身就是混沌的、虚幻的,也许是六十年后老兵的记忆有误,也许是老兵是叙述时不愿讲述最真实的故事。 所以个人认为,电视剧对结尾的处理比小说高明:既然故事是虚幻的,那么这些人有没有结局又有什么问题呢? 混沌叙事,这正好似躺在墓碑旁的兰晓龙,这正好似坐在墓碑旁的康洪雷。 于是南天门之后,一下子就到了六十年后,到了这个真实的世界里。由真正的远征军老兵饰演的老年孟烦了和老年虞啸卿出现在腾冲,这也是这个地名的第一次出现。 孟烦了看着虞啸卿不停问:「真找不到一个人了吗?找不到一个我认识的人了吗?」 孟烦了笑着慢慢走着,他在自述:「三十八天头上,我太累了,睡着了,这一觉我就睡了六十年。现如今我已经八十四岁了。我把自己留在了这里,留在了南天门。年轻的时候我拼命的跑啊,逃啊,是为了回到我的故乡,那个当年叫做北平的地方。今天我老了,我把自己的余生交给了这里,是为了能在这里一抬头就能看见我的南天门。」
这个故事他讲了六十年,终于在最后回到了真实世界。 四 几场戏和几个演员 《士兵突击》后,段奕宏饰演的袁朗深受欢迎,但很明显,袁朗的性格是程式化的,从始至终没有太大的变化,而龙文章则是《我的团长我的团》里的戏魂,他更有性格,更想想法,更像一个男人,虚荣、狡诈、圆滑、智慧。对于这样一个有突破性和极大魅力的角色,段奕宏显然倾尽全力,同角色一道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和信念。 也因此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妖孽。 妖孽龙文章第三集末才出场,但妖孽毕竟是妖孽,这个妖孽迅速就吸引了戏内戏外所有人的眼光和注目。 这是一个复杂而又单纯的人物。 他面对孟烦了是一副模样,面对迷龙是一副模样,面对上官念慈是一副模样,面对虞啸卿又是一副模样、……几乎每次出场、对每个不同的人的神态都不同,难度大,但可塑性也极大,演员发挥空间非常广阔,就好似戏中走南闯北学会各地方言的龙文章,段奕宏面对不同情景的表演完全不同。 很明显,这将是他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的代表作,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功劳,和导演、编剧以及演对手戏的演员们都是分不开的。而能将群像戏写到堪称「极好」的,刘和平是一位,兰晓龙是一位。 和段奕宏演对手戏最多的自然是孟烦了张译。张译在开拍《我的团长我的团》之前就说了:「为了配合《我的团长我的团》拍摄档期,我都闲着,我就是死等。我在《士兵突击》中戏份不多,不过瘾,希望在《我的团长我的团》中能演一个贯穿性的角色,戏份多一点,不要到一半就没有了。」 令人高兴的是,不同于史今一闪而过,孟烦了的角色贯穿始终,而且很明显这是为了张译量身定做的角色。 二零一四年的电影《亲爱的》里,赵薇、黄渤、郝蕾的角色发挥空间很大,相比较而言张译在那部电影里则显得收敛许多。但收敛得好反而能大放异彩,个人认为在那部电影里张译的表演当属最佳。而这类角色从史今、孟烦了再到何莫修,张译早已驾轻就熟。 孟烦了,一个阴损的、曾经有着理想的颓废小人物,最终被龙文章改变。段奕宏的龙文章非常强势,在整个团队里无论是人物设置还是表演都极为外放,而人物设置上作为陪衬的张译,不仅没有被段奕宏的表演压下去,反而以一种柔和的力量隐隐与之抗衡,不超过不落后。 好比和乔峰比轻功的段誉。 好比站在雄主身边的名相。 这是张译的力量。《生死线》里他面对高欣下葬时的独白和最后说不要牺牲时的爆发,异曲同工,非常动人。 兰晓龙说:「对我来说这部戏有五个最重要的人物,孟烦了、团长、虞啸卿、迷龙和郝兽医。一部戏跟建筑很像,一个房子柱子不要太多,也就是所谓『戏骨』。有戏眼,戏眼是孟烦了,有戏魂,戏魂是团长,还有戏骨,戏骨是支撑这个东西的柱子,戏肉,每个人都是戏肉。」 张国强就是「戏骨」。很多年以后,张国强主演了中国第一部讲述抗美援朝的电视剧《三八线》,在开拍时主创人员就跟他说,我们努力一下,争取超过《士兵突击》和《我的团长我的团》。张国强摇摇头说,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迷龙的角色透着那个时代的印记和鲜血,已经留在了那里。而他在本剧中第一次引起观众注意,则是林译在宣布今天吃猪肉炖粉条时。 猪肉炖粉条是东北名菜,迷龙是东北人,兰晓龙巧妙地设置了这样的一个道具,让本来离心离德的迷龙忽然有了归属感,就在大家眼巴巴看着这道菜时,迷龙唱起了《松花江上》。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的爹娘……」
《松花江上》1935年张寒晖在西安目睹东北军和东北人民流亡惨状而创作的一首抗日歌曲。歌曲唱出了「九一八」事变后东北民众以至中国人民的悲愤情怀,风靡中华大地。 这个道具直接挑动了迷龙的神经,这首歌唱得跑调极了,但就是因为跑调才更显得真实和动人(《路边野餐》里陈升唱《小茉莉》亦是如此)。这场戏是本剧第一个小高潮,在本剧最后,老年孟烦了自语道:「我该回家了,猪肉白菜炖粉条子,如今是我最拿手的大菜。」
《我的团长我的团》里有关唱歌的经典段落还有一处,那是林译面对涣散的军心,忽然唱起了《从军歌》。时至今日,当年的《从军歌》已经没有了曲调,这是电视剧重新编曲的,但歌词历历在目,我们仍可以看出贯穿其中的豪情万丈。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倭奴不顾身!」
饰演林译的演员叫王往,可惜的是王往一直没有火,但他在本剧中的表现让许多观众再也难以忘记。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年轻演员还是《汉武大帝》里司马迁的扮演者。
也许我们谁都没有发觉,这就是演员的力量。 这许多场戏的呈现,则是演员、编剧、摄影、导演等许多人一起努力的力量。 本剧中的经典戏还有许多,除了之前说的沙盘推演、庭审龙文章和小书虫慷慨陈词外,最令我动容的是炮灰团的豆饼死了,大家谁都记不得他的名字,这时每个人都在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以免自己哪天死了队友能在安葬时建一座墓碑。 可是结果呢? 结果就在兰晓龙的口中:「这座墓碑没有名字,墓碑下埋了八千人。」 他们全都埋在了一起。 尾声 关于我们的记忆 小说最后是这么说的:「我走着,脸上便泛起笑意。我抬起头,那笑意已经绽开,我尽力让它抹平,让它平和。我很想笑,我不想笑,老头子笑起来不好看。我们都有了各自要回的家,现在我要回家做饭。于是我与那辆车渐离渐远,我回家做饭。」 电视剧最后,一切回归平静,老人慢慢走着,想着自己的过往,旁边说:「让我们记住吧,记一辈子。」 有一句话是:「为了忘却的记忆。」 凤凰大视野的纪录片《中国远征军》第一集开头,是记者在街上随机采访路人:「请问你知道中国远征军吗?」得到的答案都是否。 我相信凤凰大视野这样做是有用意的,它是为了给观众以警醒:我们已经把这些事情都忘了。 我同意。 我非常同意把这么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宣传出去,让尽可能多的人知道,因为这是一支了不起的中国军队。 这些无可疑议,我的问题是:是否应当对不知道这些事的民众路人以暗含贬义的态度? 有朋友在问及一件距今不远的历史事件的结果是什么时,我沉思若要应答必叙其前因后果,友人也不一定有兴致详听,于是我说:「是现在。」 我觉得这个答案足够了。那么中国远征军的结果是什么? 不是人们的忘却,而是图中被采访路人的和平安康,是他们身后的繁荣有序。「我们应该记得」和「我们不应该忘记」其实是两种表述。《大明王朝1566》最后嘉靖问海瑞,古时候那些皇帝谁还在时,海瑞说: 「在史册里,在人心里。」 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历史虚无的魔障被打破,厚古薄今的咏叹被击溃。这么有力的一个回答!世界潮流浩浩荡荡,五千年华夏历史就是一条长河。这条长河里的许多故事我们也许记不得了,但留下来的那些,变成了「我们」。 中国远征军被很多人忘记了,甚至很多年后抗日战争也会被很多人忘记,但这些背后的文化精神却扎根于我们的土壤。我相信永远会有人记住历史长河中的某一段往事,也会有更多的人并不知晓那些事。对于前者致以敬意,对于后者不必苛责。 因为所有的结果,都造就了「我们」,造就了「现在」。 我想,兰晓龙写这部戏,也是这个用意吧。 ———————————————————————— 来公众号「书林斋」(Kongli1996)、微博「孔鲤」及豆瓣「孔鲤」。 我写,你看。
在看的过程中已然留下了一些文字,在看完后,却还有很多话想说。 我真真儿的对士兵突击没有感情,但是却真真儿的沉迷于我的团长我的团。 有多久没看电视,有多久没有看国产的电视剧,有多久没有沉下心来不错过一个镜头的看完一部剧, 有多久不是因爱情而是被一部战争剧吸引,有多久不这么码文字了,一切都被我的团长我的团打破了。 【一些好的演员】 再烂的剧本,你会因为好的演员看出一点感动,再好的剧本,你会因为烂的演员看的憋气不已。对士兵突击不感冒,但是确实稀罕里面的那些演员,也许他们当中有些确实是属于本色表演,而且根上他们可能要受限于角色,军事题材,使他们光彩照人,我们不知道离开这个范畴,他们是否会少了一些魅力,但是即便在这个巢穴里面,两部剧中一些人物的性格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反差,而这反差还是让我们领会到了什么叫做好的演员。 【一个好的剧本】 团剧大有顶着战争的帽子刻画人性的嫌疑,所以我超乎寻常的喜欢他,所以也有人超乎寻常的不喜欢他,兰晓龙是喜欢写人性的,尤其是男人,写的极好,还有那些人生的感悟,战争是他寻来的一身盔甲,他毕竟是个编剧,编剧已经失去了为纯文学而文学的立场,他总要为自己厉兵秣马,为自己的仓备好充足的粮,所以他吸引了大众的眼球,引来众说纷纭,也必然要失去一些东西,失去的东西他知道和知道他的人知道。士兵突击是关于理想和自欺欺人,我的团长我的团是关于真实和灰飞烟灭,我,是个喜欢后者的人,宁可在残酷中心竭,不愿在虚伪中矫情。宁肯在孟烦了的叛逃中审视自己的懦弱,不想在许三多的执拗中理解他们的单纯。所以我想我是属于团剧里面描写的那群人,在我们这群人里面,团剧是一个好剧本。 【一部不完美的剧】 为了战争而战争,是我憎恨这部剧的地方,为此付出了太多,和平时期的伤亡,拍摄成本的缩减,细节上面的不连贯,剧本后面情节的致命删减,他们为了什么?为了声势浩大的宣传,为了喜欢挑刺的军迷,为了冠冕堂皇的大制作,那些漆黑的镜头,那些零碎的晃动,那些刻意而为的宏观场面,到最后恰恰成了很多人诟病的地方,是想抒写一段历史,怀念一群人,还是想用战争的场面冲击眼球,制造炮火连天的残酷与真实,这两者如果不能很好的衔接,本该取舍的,我个人也很喜欢亮剑,但是这两部戏有根本的不同,亮剑在战争中体现的是一个人的智和勇,而我的团长我的团中战争的辅佐依然是为了表达一群人的性与情,一条小溪汇入大海,明晰透彻,一场大雨落入江海,错落有致,何以再让鱼群搅乱跃动的水滴,暗淡的黑夜,一道闪电划过,狰狞的鲨鱼叼着猎物,然后归于沉寂,还有心的无力。 【一直存在的矛盾】 过多的战争画面,于我是厌烦的,因为许多战争画面就是为了表现场面,而且很突兀,有些该有的战争场面却没有,有些可以一笔带过的拍的乱七八糟,而于有些人来说,过于冗长的对白,却非常合我的口味,这就是一个典型协调不好的矛盾,团剧里面的很多对白真的是值得细细品味的,言简意赅却意味深长,调侃嬉闹之间却大彻大悟,我喜欢这剧的最大一个原因,就是有很多东西不是在人物的形为上体现的,而是在人物语言上表现的,现在想来这更是一本适合读的书,而不只是一部适合看的剧,剧用方言和行为,把人物刻画的活灵活现,书用语言和文字,把人生写的深沉绵长。所以这剧必然有了软肋,那些我欣赏的东西,让这部剧变得细腻却也缓慢,可是这部剧的题材,又让他离不开满天炮火,老实说,这本身就是很难拿捏的,康导的水平还是有限了,最后变得不伦不类,成了团剧的致命伤。跳进跳出,风格不统一,最后结尾的删减和一带而过,岂是遗憾可以说得的。 【一个模糊的主题】 一部剧,一本书总是有主题,或健康明朗,或隐晦艰涩,或阴暗丑陋,或简单直白,而于军事题材,我们最容易听到的一个词就是:主旋律,与政治有关的话题真的不想谈,哪个国家也不允许说自己的坏话,这是必然的,但是时至今时今日,网络的发展,言论的自由还是相对宽敞了一些,一间房子,有明亮通透的地方,也必然会有藏污纳垢的死角,什么是真相,真相就是你自个儿内心以为的真相,而我的团长我的团就是兰晓龙心里自个儿的真相,所谓文人,就是给了你一堆泥,然后看看你有本事捏出个什么形儿,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泥在成为泥之前的几百几千年确切的经历了什么,而我从团剧中体会的真相就是这本不是一味儿的想要写战争,而是想阐述战争下的人性,他不是想告诉人们一场战争的正确与否,而是想说在战争下,人应该具有的本来面貌,一群人在战争中的渺小,一些人在战争中的野心,没有平等,任何时候,我们只能是我们自己的主角。而其中对历史的感悟,对人性的挖掘远胜于对战争的探讨。 【一种突破的尝试】 方言,是这部剧最大的特色。五湖四海,海纳百川的中国,有多少人知道,这是中国独一无二的,也是最难于治理的原因,在很多人大骂日本韩国的虚伪自私狂妄的国民性的同时,也羡慕着他们的凝聚力与爱国心,我最喜欢团剧的一句台词是:中国人死于听天由命和漫不经心,总是一针见血的抓住了根脉。龙文章的炮灰团操着各地方的方言,虞啸卿的精锐部队却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喻意之深,这又是一种细节的暗示。因为有了主心骨和共同的屈辱,五湖四海,才在涅磐中有了重生,这就是为什么龙文章是个无根的人,却成了炮灰团的魂,而那些炮灰们,方言就是一个介质,来搭建他们的根,生活环境造就的不只是语言上的特点,更有着生活习性和为人处事的方式,哪儿的人的人生哲学都多少会因为成长的环境,家庭的背景,烙下了一些痕迹,这痕迹有的是无足轻重的,有的却是难以抹灭的,只有在战争的炼炉下,才能打磨烧化一切,而于和平年代,总会产生一些冲突。所以我觉得听天由命和漫不经心这些人性的挖掘,源于中国特色的地域辽阔。 对于很多电视剧方言只是无足轻重的尝试,但是于团剧却是至关重要的表现形式,这也再一次体现了兰晓龙从细节处体现深度的特点。另外就方言的标准问题,北方方言是一般人都能听懂的,所以基本上保持了原汁原味,尤其在团剧中重点人物身上,北平人孟烦了的贫和损贯穿全剧,东北人迷龙的大渣子味儿引人发笑。而另外两个非常有特点的南方方言上海话和广东话,肯定是要变为普通话的方言,否则这地方以外的人是很难听懂,所以着实委曲了他们,但是即便用词变成了普通话,语调还是有点意思的,尤其体现在上海人阿译的酥和软上,广东人蛇屁股的含混不清上。另外既然是川军团,当然四川人也不少,比如要麻,比如小醉,比如唐基,比如张立宪,四川话是介于听的懂和听不懂之间,有一种很浓的乡土的味道。而郝兽医的陕西话一如这个人物自身散发的热度,让人感到那么亲切,而不辣的湖南话和他摆的那个经典动作,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出个门道来。为什么豆饼的河北话我听出了河南味儿。其实即使是方言,也有极具地域色彩的和相对平淡的,在我有限的认知中,觉得与这部剧比较对路的一个地方的人没有出现,就是天津,天津话的哏儿想来如果存在的话,也会很出彩吧。 【一群炮灰的形象】之 无根的妖孽龙文章的前生今世 龙文章这个人物很难懂,因为他没有根,所以就像天上的云彩变幻莫端,这一刻他遮蔽了阳光,下一刻他为即将到来的雨水造势。天窗湛蓝的时候,也会有淡淡的浮云轻轻的飘移,入了你的眼的可能是软软的棉花糖,也可能是轮廓分明的城堡。他的一生可划为两段,他的前世是参战前,他的今生是参战后,参战前的他是个谜,我们只能从他在审问中的话,窥探到一二,假作真时真亦假,虚虚实实之间,也只能揣测他走遍了大半个中国,他学会了各地的方言,他能很快融入各地的生活方式,他放下了自尊掌握了各种生存技巧,因为他从来不曾停歇,因为他一直是一个人,所以这就是他为什么死死的抱着炮灰团不放,他要的不是功名利禄,不是建功伟业,他只在乎他的家人,他千辛万苦寻来的家人,但是他知道在战火中的中国,一切皆是虚无,他怕死,但是也不愿意苟活,他有他的信念和追求,他不是个战争狂,而是他知道在战争中,谁也不能够安逸,他想还中国一个太平的盛事,即使他知道凭一己之力全是枉然,但是他还是要去做,因为他一直在行走着,不可能停下脚步。他不够聪明,也不懂得政治,他会的是下九流的手法,有的却是一颗赤诚的心。 一个人,一直是一个人,没有人能看透他,他也不想让任何人看透,他不按牌理出牌,他装疯卖傻,他颠颠狂狂,他遇到了一个团,一个炮灰团,一个像他一样稀里哗啦的团,没有谁是英雄,相反的,每个人都把自己的缺点无限放大,但是在他带领他们经历过的战役中,他看到了不为人知的杂草中的绿色,他们也在与他的相处中,发现了一片滋养的润土,就算这土最后会把他们埋葬,他们也心甘情愿的摇曳着枝叶。他遇到了一个人,一群炮灰中的一个,他一眼就看透了他,就像他也看透了他一样。他们的学识,他们的背景,他们的行为举止,大相径庭,但是孟烦了在龙文章下贱的卖弄中,看到了一颗灵魂的无畏,他无地自容的在矛盾中挣扎着。而龙文章在孟烦了的扯淡臭贫中,听出太多直陈痛楚的话语,他无法离开这个与他心灵相通的人,并想要释放他那颗包裹太深的灵魂。 在前期我不是那么喜欢也不明白龙文章,他无畏着也自私着,他复杂着又简单着,他的行动带着绝决,他的话语有着轻佻,他变幻莫测,让人难以接受。但是后期的龙文章,人性的东西被放大了,在他的身上应了一句话,尤如他跟狗肉的关系:是要处的,他和他的炮灰一路走来,他成了他们的魂,他们成了他的亲人。然后他带着他们一起去完成内心的救赎。 【一群炮灰的形象】之 北平小太爷孟烦了用损人来掩盖内心的缺失 大爱小太爷儿这个角色了,是因为倍儿亲切,得承认这么喜欢这剧的原因,多少有他的成份,这个一路儿贫下来的主儿,不知道腻歪了多少人,却让我大呼过瘾,这是孟烦了这个人物最重要的一个特色,其实剧里也借张立宪之口说出了这是小醉喜欢烦了的原因之一。孟烦了,生于北平书香之家,老太爷出场之后,多少人得愤愤不平啊,唯一一个把家世背景交待的底掉儿的角色,却原来就是这么一位招人不待劲的主儿。老太爷古板刻薄,家教严明,一天到晚端着,见天儿的嚷嚷着:诺大的中国就摆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而他自己却应了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个人物是典型的家长制式的人物,兰晓龙的用意有讽刺,有自嘲,诺大的中国这样的人从来都不少。文人的不切实际和自我感觉良好,是伴随着他们的灿烂的文笔一起升华的。除此之外更交待出了孟烦了这个人物性格形成的原因之一。孟烦了是在一个如此严厉的家庭长大,他是缺少父爱的,并且父子的隔膜伴随着他的成长,也影响着他,没有什么比不能沟通,更让人无奈的事情了,而且还要循规蹈矩的遵守着家风,这样的人多数学会了自我保护,隐藏内心的真实想法。另外他的父亲肯定对他有过殷切的希望,不自由的空气使他窒息,不被理解的灵魂无处申诉,所以他逃了出来当兵,否则以他北平世家的学生身份,不应该混成这样的。 他对打仗这种事,也曾经天真过,豪气万丈过,但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溃败中,他对什么都不在乎了,除了自己那条精儿贵的命,他跟谁都不过心,他学会了耍滑头,反正损人也不用花钱,他用他那点仅有的技能,把人埋汰了一溜够,即使对那个最疼他的郝兽医也不例外。有的人可能觉得他的嘴太毒了,其实他的内心是善良的,甚至是软弱的,软弱诱发懦弱,他得为自己找一层铺盖,在别人马革裹尸的时候,不动容,在战死沙场的时候,无牵挂。可是在不知不觉中,他还是和炮灰团的炮灰们有了感情,他知道死啦的野心,他不想让大家就这样妄生,自然也有着自己的私心,他比谁都挣扎,他比谁都矛盾,他比谁都想的更多,所以他怯弱,他无为,那个心中充满少年中国的小书虫,是否曾经是孟烦了的昨天,而孟烦了的今天,都用来学习扯淡了。 可是得过且过,不能掏空他的大脑,他们依然在那里,被埋藏的很深,直到龙文章的出现,他让他看见了自己内心的渴望,他怀念的家乡,他身边过往的过客,他心底的伤悲,他把命将给了龙文章,不慷慨激昂,不壮怀激烈,而依然是一张说话不饶人的嘴,一个清楚真相的脑袋,一颗明知了无希望,却不得不为的决心。因为孟烦了的真实,有人喜欢,有人讨厌,一个人本就不是一张平面的壁画,折叠的屏风也许算不上高雅,灰暗的色调过多可能引人生厌,材质的取舍直接影响了审美,但是残缺的美好,却让我的眼睛发亮,熟悉的质感,让我心之戚戚焉,我,非常之喜欢孟烦了这个角色。 【一群炮灰的形象】之 军统世家虞啸卿铜筋铁骨下的悲哀 虞啸卿家世显赫,功勋卓绝,他气派,衣冠笔挺,他英俊,棱角分明,他有最精锐的部队,他有最死忠的追随者,他有生杀的大权,他有大好的前程,他有满腔的热血,他有铜筋铁骨的意志。但是他只是个军人,一个看的不够远,不够广的军人。他之于战争,并不是他以为的百姓的疾苦,崇高的理想,更多的是为了贵族的骄傲,江山的收复。他出生高贵,血统纯正,怎么能真正懂得人间冷暖,但是打小受的教育让他心中自有一个国,一家。他崇拜岳飞,想的是精忠报国,建功立业,所以他牢记着保家卫国,他有着视死如归的气魄。有人说他是战争的机器,其实不妨说他是为战争而生的,这也是他最大的悲哀。但是他性格中的执拗,单纯也让铁血中有了一丝柔情。他跟龙文章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却又惺惺相惜,他一直认为龙文章是像他一样的人,所以他一再容忍他犯下的错误,所以在他抛弃了他和他的炮灰团时候满怀愧疚,但是他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龙文章,他一直都活在自己以为的世界中,他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断送了他仅存的希望。 虞啸卿这个人物并不可恨,而是可怜,在那样的家庭长大,一直被那样炫目的光环照耀着,他身上肩负了太多的重担,在不知不觉中,他的身体已经成为了那根扁担,而握着扁担的手正是唐基之流,他是看着虞啸卿长大的,也是这项工程的众多参与者之一,所以当危机来临的时候,他用他的智谋进行修正,因为他比虞啸卿自己还了解他,他是虞啸卿的影子,如影随行,也许从正义的观点来说,唐基是个小人,但是从政治的观点来说,唐基是个权臣,而虞啸卿和唐基的区别,就是虞啸卿是无意识的把龙文章和他的团当成了炮灰,唐基是有意识的把龙文章和他的团当成了炮灰。 之所以会存在危机,恰恰说明虞啸卿并不只是个傀儡,他只是太单纯,太简单,就像那些崇拜他的精锐们一样,他们不懂得战争背后的意义,他们看不到战火下人心的仓皇,他们只知道一个军人应该有的样子,他们思考的太少,当虞啸卿遇到龙文章时,这个捉摸不透的人,让他学会了思考,所以他曾经倒下过,想要饮弹自尽,所以他准备抛弃一切,进行哗变,可是一个龙文章和一个炮灰团又怎能与以唐基为守的整个家族政府相抗衡呢,一些人生的真谛怎能让他放弃对战争的执念呢。如果说龙文章和他的团,是被别人当成了炮灰,那么虞啸卿就是他自己的炮灰。 【一群炮灰的形象】之 东北人迷龙简单直白中蕴涵的生活哲学 迷龙是个东北人,一路上唱着带色儿的二人转,成为了炮灰团最快乐的人。可能最懂得乐呵的人就是东北人了,他们想的不多,他们实在,比如迷龙,有吃有穿,再有个老婆暖炕头,够了。可是简单如迷龙,心中也有个痛,关乎国家,关乎家乡,关乎亲人。所以在炮灰们胡乱糟改白菜猪肉炖粉条的时候,在那个他顶看不上眼的老乡李连胜死去的时候,在他刚刚捡来的老婆孩子于人群中失散的时候,在向来不靠谱的郝兽医的尸体于晨光中升起的时候,他动容了。血性是他们那类人的代名词,但是有时候过犹不及,所以他们爽快利落却也凶狠野蛮,他们仗义执言却也欺负弱小,这些东北人的特征都在迷龙身上鲜明的体现着,但是七哥(张国强)的迷龙,又多了一些他身上的可爱和孩子气,所以本色出演,让迷龙这个角色戏里戏外都倍受喜爱。 迷龙,恣意而妄为,所以他占地为王,他欺负同袍,他敢跟龙文章顶牛,他与虞啸卿的精锐们呛架,他偷蒙拐骗发国难财,他于战火中忽略豆饼的生死。这是他的性情使然,他鲁莽而彪悍,于和平年代多少有点不稳定的成份,在战争中就显得有些无足轻重了,关键是他够真,够直,有的人说伤害就是伤害了,不会因为你用的什么方法而有所改变,但是得承认,就第三方的眼里,光明磊落的狠,比阴险狡诈的毒,还是于心里有了偏差。 后来小太爷在郝老爷子的墓前说过:我时常疑心他才是我们中最聪明的。这也正是我一直以为的,他指的是迷龙的生活哲学,人在不同的环境下有了不同的根,那片土地养育出的迷龙,无关信仰与理想,而是生活的真谛,活着,并快乐的活着,只要心底留存一份最直白的认知,没有百转千回,没有如丝心绪,但是在战争面前,他不会失去骄傲,自尊和血性,在战争之中,他不会悲观,龟缩和怅然,在生命面前,他学不来悲秋伤叶,在亲人面前,他的情感自然流淌,他不是一个英雄,他成不了智者,但是他是生活的强者,他告诉我们,无论战争还是和平年代,人首先都要学会活着,没有伟大的人性,没有冠冕的话语,他是整个炮灰团的代表,他们也许丑陋,也许迷失,但是他们是真实的人,战争之于他们,就是他们本身那点见不得光的缺陷,在战火中被洗涤了,龙文章是诡异的,是大彻大悟后的放不下,孟烦了是别扭的,是挣扎之后的无所适从,而迷龙是简单的,是没心没肺之后的泰然,是于无声中响起的惊雷,照见了人性中的光鲜和破落。 【一群炮灰的形象】之 上海人阿译在扭捏中诠释着希望 生旦净末丑,然后有了一出戏,要如何定义阿译呢?上海人,少尉,没有上过战场,被孤立的理想青年。团剧中的所有人物都带着地域的色彩,成了一个符号,不代表所有,但是确实体现着部分的典型。上海的色调不是那么光鲜,尤其是在一部比较注重刻画北方人物性格的戏中,阿译的小性情,内秀与扭捏必然与那些炮灰们格格不入,所以大家都挤兑他,看不上他,他捋头发的动作,他说话的软腔软语,他过于拘泥小节的磨叽,都让人不那么愿意接近他,连老好人郝兽医都在烦了挤兑他跟阿译似的时候说才不像他,最后阿译自己也咆哮说:就算对日军你们也没有对我这样的仇恨。其实阿译真的不是个丑角,他真的挺委屈,他壮怀激烈,有理想有抱负,他跟炮灰团的那些炮灰们的思想有着天壤的差别,所以既鹤立鸡群,又如跳梁小丑,他上过正统的军官学校,他有着满腹的理论,他有着不切实际的理想,他对未来还充满着希望,可是把他安插在这样的一群人中,他确实成了个异类,所以他会选择赏识他的唐基并没有错,他的内心其实是纯洁的又太迂腐,他的性格中有惟命是从和唯唯诺诺的成份,而这些都是炮灰团的老粗们顶看不上的,所以他被排挤了,按照小太爷的思路得有这么一句话:看您那儿不招人待劲的样儿,找个凉快地儿歇了吧。不过阿译终归是有韧性的,也是善良的,所以他从不真跟烦了计较,而恰恰相反,他的心是和烦了走的最近的。 连最不走脑子的迷龙都说过阿译是烦了的兄弟,这话在理,他们有一样的学识,他们都是学生兵,他们都曾经生活在城市中,一个在百乐门里看尽歌舞升平,一个在前门楼子上体味故都风貌,他们都整天端着,一个是装爷儿,一个是装小资,所以即使烦了如何损阿译,最后还是跟他交过心,抛开行为举止,他们两个确实很像,像在对人生的思考,对理想的追求上,烦了看阿译很不顺眼,那个怀惴万仗豪情的自己没了,只剩下一摊烂泥,所以他阴险的也想消磨掉还心怀希望的阿译,阿译是知道的,所以他不想成为第二个孟烦了,而是想成为像龙文章一样的人,而希望和现实总是隔着遥远的距离,明知不能实现还抱着希望的人,是太执著还是太认不清自己呢!但是心怀希望总好过绝望,心怀希望让阿译平添了勇气,让他没有放弃并一路追随着炮灰团。在那一曲变了调的《葬心》中,那个心思细腻情感丰富的男人,用他那有点隔应人的方式告解着思乡的情绪,也成为了炮灰团一道不可或缺的别样的风景。 【一群炮灰的形象】之 陕西老爹郝兽医那颗疲惫不堪的心 陕北的民歌音域宽广,苍劲中透着悲凉,郝老爷子郝兽医的家乡就在那里,他的一生被烦了一张戏谑的纸就讲尽了,一纸荒唐言,满把辛酸泪,可是老爷子从不为自己流泪,他只为那些死了的娃儿流泪,人过半百而知天命,他已经看开了很多事情,却放不下惦记的娃儿们,他是炮灰团最老的尾巴,迷龙在他面前没大没小,烦了在他面前撒娇耍混,死啦在他面前自惭形秽,皆因他是一个长者,他是一个慈爱的像父亲一样的老人,人生的某些品德只有在时间的流淌中才能显现出来,而这有关博爱和无私。他是那个送死了的娃儿上路的人,这样一颗本来已经历经沧桑的疲惫之心,还要一次次的看着那些年轻的生命陨落,直到那世上最后的牵挂他的儿子也阵亡了,所以他对烦了说:我是伤心死的,他的心已经到了极限,不可能再忍受下一次的煎熬,而这下一次很有可能就是他最疼爱的烦了。所以他带走了自己的生命,把伤心留给了烦了,留给了那颗还年轻的强壮的心脏的主人。 郝兽医死的时候,每个人都哭了,一个多他不多少他不少的人却触动了他们每个人内心的那块柔软之地。我们长大了,我们离开了家乡,我们有不得不为之的事情,但是在一位父亲面前,我们依然是孩子,可以纵情的哭,可以不再伪装坚强。而对于孟烦了来说,除了悲痛之外更让他不得不审视自己的内心,那颗他以为的脆弱的心,在郝兽医的伤心面前原来那么不值得一提,那一刻他为保护自己建造的牢笼土崩瓦解了,他带着自己和郝兽医的伤心奔向了那个未知的而又不得不为的方向。 【一群炮灰的形象】之 湖南的辣椒不辣和广东的蛇屁股 不辣和蛇屁股就像孟烦了和阿译,相依相存的更加强烈,却也时不常的吵嘴斗架,不辣身上透着湖南人的呛劲,却也不温不火,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语不惊人死不休,还有那个刻意而为的动作,带了点毛主席老人家的范儿。他就像一个影子,大事没他,可是耳边那句“王八盖子的”时常回旋,垦儿节上的时候,总让人眼前一亮,能吃苦,不怕死,有节气,据说有一种辣椒,表面平凡的很,吃到嘴辣出的不只是眼泪,不辣与它有异曲同工之处。与之相反的就是蛇屁股,做事谨小慎微,胆小,偶尔说说风凉话,早年间有一句很流行的话叫做:北京人什么都敢说,上海人什么都敢穿,广东人什么都敢吃。我想这片子,突出蛇屁股的广东人特质主要就是在吃上,可能另外想反映一下广东人的精明,心里自有个小算盘,基本上这个人物一路下来,没有被展开太多,看了一眼书,里面在审问时被吓坏了是丧门星,所以我不知道书和剧的差别到底有多大。 【一场战火中的爱情】 团剧中的爱情戏其实不够深厚与浓烈,很多人甚至指责为什么要加入女人的戏,应该说团剧中的女人刻画的是不够深刻的,她们也只是为了凸现男主角的性格,所以毕竟还是有了傀儡之嫌,但是无论孟烦了和小醉的云淡风轻,还是迷龙和上官戒慈的自然天成,也于平淡中暗藏着生活本来的面貌。 至于演员,袁菲的小醉中规中矩,跟在看剧之前宣传时候对她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没有发挥却还原了角色应该有的感觉。刘威葳的上官戒慈演的不好,固然有这个角色本身定位就难以诠释的地方,也有演员自身的问题。导演应该是厚爱这个角色的,所以给了刘威葳很大的发挥空间,但是她的发挥既对角色把握的不到位,也缺少了一些灵气,使一个本该很出彩的女性角色暗淡了很多。 《孟烦了与小醉的云淡风轻》 小醉初遇孟烦了,他落魄,他不要脸面的为自己偷老乡家的粉丝找着借口,纵是他巧舌如簧,也没入了禅达乡亲的耳,却被一个女孩放在了心上。 小醉的背景开始没有交待,但是就凭她能以一己之力,无所顾忌的把一个陌生男人拖回家,又磊磊落落为他那个私密的地方上药,就证明她不是一个家风严谨,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姐。 小醉是四川人,因为战争,跟着她哥到处漂泊,最后与入了川军团的哥哥失去了联系。所以她不得不自己养活自己,她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她单纯,所以她没有那么多的挣扎,她从来没意识到孟烦了的欺骗也没埋怨过他的无能,因为她太简单,太纯真,所以她爱上孟烦了,她以为烦了是个抗日英雄,她信他讲的那些话,她信他是川军团的,那个她哥哥呆过的地方,让她有了亲切感。她喜欢他的风趣幽默,那跟她认识的人都不一样,孟烦了最大本事的也正是他那张能说会道的嘴,所以小醉一头扎了进去。她其实是个傻透了的姑娘,她的心是干净的,她的爱是浓烈的,但是她不懂孟烦了,激情会有熄灭的时候,生活必将继续。 其实我真不愿意把这段爱情讲的那么透彻,很多人责怪着孟烦了的懦弱,对爱情的不负责任,但是这才是真实的,是这段爱情的本来面目。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小醉和孟烦了不可能在一起,如果在一起了那就是另一出悲剧。除非他们一起在战火中灰飞烟灭,才能让这段爱情一直保留下去。 孟烦了爱小醉吗?是有爱的,但是不是很多人以为的爱。当他知道小醉身份的时候,更多的是对小醉身体的向往,他自己也曾经把那份龌龊肮脏的心剖析了一番,所以他一直觉得惭愧和无地自容,他选择了逃避。但是当他看到迷龙夫妇甜蜜缠绵的时候,他知道其实有一份幸福一直在等待着他,所以有了随后他与小醉的激情一吻,这是一颗孤单落寞的灵魂想要在特别寒冷的时候靠近温暖的表现。直到他当了逃兵,生死一线的时候,小醉的不离不弃和声嘶力竭,都再次震撼了他的内心,他之于小醉在爱里面混杂着很深厚的感动和感激,连自己都看不上的自己,却被那样一个女孩用整个生命去爱,他无所适从。 孟烦了和小醉的爱情一直都是不平等的,这也是很多人指谪孟烦了没有爷们担当的原因所在,他不够爱小醉,而小醉的爱除了温暖也沉重。在那样特殊的条件下,孟烦了和小醉有了交集,这交集是环境赋予的,他们是两颗心的碰撞,却不是两颗灵魂的契合,孟烦了想的太多,小醉想的太少,孟烦了太复杂,小醉太单纯,爱情可以瞬间点燃整个世界,也可以昼夕浇灭所有的火焰。 孟烦了就是那种能清楚的看清自己,却又听之任之的人,他一直在跟自己的内心拧巴,他知道他给不了小醉幸福,所以他选择了放弃,他会心痛,但是比不上自己的纠结,自己和自己的较劲。就像孟烦了一样,我也以为张立宪更适合她,因为张立宪是跟小醉一样单纯的人,从思想到行动,他是一个还没长大的男孩,他的参军生涯是一帆风顺的,他有他的信仰虞啸卿,他对小醉的爱是一个强者油然升起的对弱者的保护,他们有共同的话题,他们的关系是平等的,他们可以一起成长,如果张立宪没有死,能够和小醉一路走下去,小醉是会发现他的好的。 孟烦了清晰的知道自己给了小醉一个假象,所以他也能轻易的让一切毁于一旦,他可以让前一秒还在微笑的小醉下一秒就盛满了愤怒,他们的爱情像昙花终将归于一现,假如能够延续到战争的结束,那么在生命脆弱下构建的爱情将会烟消云散。在和平年代,爱情总要回归生活,孟烦了会因为无法沟通而压抑,小醉会因为看到她不自知的一面而痛苦,所以为什么不让这段爱情就停留在记忆中呢,为什么不释然他们那场有些云淡风轻的爱情呢,没有最后的升华,没有恍若隔世的相逢,爱情有时候可能也只是生命的过客。 《迷龙和上官念慈的自然天成》 迟迟没有下笔写迷龙和上官念慈,是因为上官念慈让我茫然,直到读了半部团剧的书,原来电视剧里面的上官念慈并不全是书里面的上官念慈,书里面的上官念慈占用的笔墨也不是很多。 康导说过上官念慈这个角色出来,相信很多女性观众都会喜欢,我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但绝对不是现在剧里面呈现的这个上官念慈。 因为迷龙太丰满,太出彩,反衬出本来就受制于戏份的上官念慈,上官念慈的对白不算多,人物的特质很多的要借助于举手投足之间,一颦一笑所暗含的深意,远不应该是刘威崴所演绎出的感觉。 我以为的上官念慈,她本是大家闺秀,知书答理,聪慧解人,她懂得以柔克刚,以静制动,她外表恬静,内心坚定。颠沛流离并没有损伤她的美丽,那是一种气质,文静雅然,悠远绵长。 迷龙初见上官念慈,就直了眼丢了魂,因为她的怡然飘逸,也因为她的母性光辉,其实迷龙同时爱上的是两个人,上官念慈和雷宝儿。 上官念慈的聪明在于她懂得取舍,更懂得把握幸福,迷龙是个一眼就能看透的男人,他的掏心掏肺,他的男子汉气概,他丰厚的羽翼,都让上官念慈在茫然未知的前途上,寻到了一座坚实的堡垒。上官念慈不脆弱,但是也不锋芒,她是一个心里有谱的女人,她知道迷龙是一个能够带给她幸福的男人,她义无反顾,淡然中透着坚决,她在短短的时间内就看出了迷龙的真诚和龙文章的闪烁,她轻易的刺穿了本已破烂不堪的龙文章的战衣。书里的上官念慈没有追打龙文章(另一段书里没有的是在路边与龙文章的对视),追打龙文章的上官念慈让人很无语。上官念慈身上不应该是泼辣而是犀利,不是疯狂后的无所顾忌,而是了然后的一针见血,她对龙文章不是暧昧而是鄙夷。 剧里的上官念慈与龙文章太过暧昧,我不知道是把本来的欣赏演成了暧昧,还是暧昧就是他们所要传达的信息。而书中的上官念慈和龙文章的针锋相对,更多的是源于她对迷龙的保护,和她一开始形成的对龙文章的反感印象。 迷龙对于家的渴望比别人都强烈,是因为他曾经有过一个家,他身上充满了保护欲和担当,空落落的时候,心思不够细腻的迷龙也会伤感,他需要一处寄托,然后他遇上了上官念慈和雷宝儿,他成了最幸福的人,他不会考虑未知的未来,他活在当下。 在上官念慈的面前,迷龙即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又是个淘气耍宝的大小孩。有人说上官念慈让迷龙变得软弱,不可否认一个家在迷龙心中的份量,但是上官念慈不是个一般的女人,她也曾经让迷龙做个决断,为此迷龙险些离开了炮灰们,可是她没有强求,我想即使没有龙文章的出现,她最终也会让迷龙回到他本来的地方。她是一个懂得进退的女人,她用她的智慧,在一个男人世界里面,预留了自己的位置。 我一直认为迷龙选择上官念慈是一种本能的体现,而上官念慈对迷龙的认知蕴涵着深刻的智慧,这智慧不是咄咄逼人,不是锋芒毕露,而是温婉含蓄,慧颉灵秀。这一点我再一次与小太爷不谋而合,他对迷龙说过,我怎么觉得是嫂子把你从我们这儿捡走的啊。其实在迷龙与上官念慈之间真正的主宰者是上官念慈,只要她选择了,就会让被选择的男人变得很幸福,当然她幸福不幸福,就要看她自己的决定,迷龙显然是一个让他们都幸福的选择。 我认为一个稍微有些变了味儿的上官念慈,本来要表达的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和一个简单男人的自然天成,他们的爱情是朴实的,不加修饰的,活生生的,带着身体的温度,是可以琐碎到指甲盖,也可以温暖到心窝的。是一个真正的家,一个我们每个人可能都曾经渴望的家。 【一些我未说尽的话】 断断续续的写了很多,多到我没想到,却又发现还有很多没有写到的,比如豆饼,我总是有一种错觉,兰晓龙在跟自己开玩笑,昨天的豆饼其实正是今天的许三多,曾经,现在,或者以后依然存在着很多的豆饼,中国从来不缺豆饼这样的人,缺的是像有许三多那样运气的豆饼,所以许三多只有一个,只存在于兰晓龙的笔下,而豆饼时时刻刻的存在于我们的身边。 唐基妄当了小人,其实他只是一个权臣,或者不如说也是一个历经了沧海的智者,不要小看时间,滴水穿石,谁的今天不是由大量的昨天堆积的,也许昨天的唐基并不那么奸诈,而步步为营走到今天的唐基是油滑的,心机缜密的,我们一路跟炮灰走来,所以他成了凶手,但是换一种角度,他并没有十恶不赦,他只是太过看重自己的利益,我们多数人其实都自私,但是因际遇不同,因地位不同,因人心不同,就有了偏差,自私是可以为了房子和父母反目,自私也可以是为了大局而牺牲棋子。棋子不一定都不能成为棋手,关键是你愿意执著于黑白的分明,还是倾向复杂的大脑。唐基成就了虞啸卿,毁了炮灰团,一得一失之间,答案只在每个人心中。 张立宪的成长被截杀了,成了可有可无的人物,即使在可有可无之中,我们也依稀的看到了一个纯情的,单纯的,执拗的男孩,张立宪是一个代表,他代表了那一批以虞啸卿马首是瞻的精锐,比如比他头脑更简单的何书光,沉默寡言的余治,在他们心中,虞啸卿是神,是信仰,有了信仰,人才会更加的有勇气,更加的坚强,当然信仰崩塌的时候,可能剩下的就是不堪一击了,所以剧中的张立宪自杀了,被舍弃掉的是书中的张立宪开始认知自己,成为一个完整的人的过程。 傻乎乎的克虏伯好像没有思想,其实他是活在了自己的世界,他的信仰只在他的心中,不外露,不张扬,由无形的世界化成了有形的龙文章,他选定了,就一直走下去了,没有人注意他,他也不渴求别人的注意,他只默默的做他认为对的事情。喜欢挑衅的要麻成为了最早离开的人之一,他和不辣是最好的兄弟,有了不辣,他就可以成为那种苦中做乐的人,他跟不辣很像,所以臭味相投,他欺软怕硬,不辣嘴不饶人,他们相辅相成,有了一个完整的人形,然后剩下了一半,一半没心没肺的走完整个战争,他是不辣,也是要麻。 一根筋的董刀,只有一个愿望,一个愿望支撑他一直走下去,可以走到海枯石烂。一辈子都在要东西的康丫,是觉得这世界欠他的太多,太多却肯定的拿不回来,所以就到处的找补,他把那些无形的东西化成了有形的零碎,来填补内心那处只能感知无法明晰的窟窿。 站的太高的麦克鲁汉,看到的不只是美国,还有中国,他是个思想者,而不适合当个军人,他把一切都说的那么白了,那些孟烦了挣扎的,那些龙文章放不下的,那些虞啸卿痴迷的,那些关于人生,关于人性,关于战争的,可是看的再透彻也没用,因为他在那里,在他们中间,他与最无知的豆饼,最聪明的孟烦了一样,都是沧海之一粟,都将归于尘土和记忆。 曹操一直是我喜欢的一个老外,以下说的与柯林斯无关,只是因为曹操,外国人学汉语,有些也会受了地方方言的影响,而曹操的中国话说的倍儿溜,并且绝对是带着北京味儿的北京通,只是演了一个柯林斯真是未免糟蹋了。 好吧,我承认,我想尽量的把每一个人都写出来,我不想落掉任何一个炮灰,写的太多,终有言尽的时候,我一直没有从战争的角度说团剧,因为他落掉了一个结尾,落掉的不只是一个结尾,还有很多很多。用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把上下两本书认真的看了一遍,有违了我读书的习惯。如果有什么还想说,可能会不自觉的拉上了书,有关那些没展开的人物,有关故事的延伸,有关兰晓龙的写作技巧,有关影像和纸张表现手法上的利弊,有关我随时冒出的想法。总之,现在就写到这吧,谢谢那些捧场的朋友,能够一字不落的看完我的长篇大论委实不易,没有全部看的,挑自己喜欢的部分看也没关系,只是因为看了想了,所以要说,说的太多不过一句,只要能跟关注团剧的一部分朋友有所共鸣,足矣。每一份的付出都是用心的,希冀相知,淡看指责,在喧嚣之中留一片宁静,我用我的文字诠释我对团剧的理解!
2016年的时候,我沉浸在一部电视剧里五天,第五天头上,我看累了,睡着了,这一觉就睡了几个月。几个月后我发现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于是去了一趟云南,去了一趟腾冲,去了一趟龙陵,我在国殇墓园一排排地祭奠,回来后开始大量阅读滇缅抗战的相关史料。
往后,我逐渐认识了一些朋友,那些朋友从这部剧开播时就开始了。十年来他们自制了两本书,一本是评论集,一本是拍摄地手册,都取得了书号;十年来他们仍旧在激烈地讨论着这部电视剧,而且这个数目一直在增加;十年来他们自发准备有各种周边,这次十周年更是自发毛笔字手抄原著,并装订成册;十年来他们每年都会去腾冲、龙陵折纸船祭奠亡灵,有人甚至把剧中一个角色的家盘了下来,开了间客栈……
这十年来,甚至说中国电视剧史上,比这部剧影响力大得多的剧比比皆是,但有哪部剧会有一批源源不断的观众持之以恒地这么做,我想不到。
它影响到的,甚至还包括那些参演的演员们。
主演段奕宏说过这是他生命中最重的一部作品,他说:「因为我很看重,我不想时常把它拿出来,它就在那儿了,我不太愿意去消磨它。它已经在我的身体里,我不想把它当成一个调侃。」在泰国拍摄《非凡行动》时,他独自去了泰国北碧府,独自祭奠了那里的远征军碑与孤军墓,他也没对谁说过这事,很久以后有观众去了那里,看到了他的名字,这才被人知晓。
另一个主演张译至今在网络论坛三的居住地写的还是「禅达」。
王往就像阿译附体一样,拿出几乎所有积蓄去南疆筹办希望小学,写歌教那些孩子汉语,看着他做的事好像在耳边听到这句话:「如果我三生有幸,能犯下他犯下的那些罪行,吾也宁死。我死也不要成为他们那个样子的活法,脑袋瓜子里面乱糟糟,一天到晚浑浑噩噩,完全是满脑袋瓜掏糨糊嘛。」
张国强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在资助希望小学与抗美援朝老兵。
……
你看见了,他们都有很重的化不开的心结。其实有一个人是没有心结的,那就是这一切的开端,编剧兰晓龙。那天跟他聊起来时,他说,当他写完《我的团长我的团》之后,他的一切情绪都没了,都放下了。
一没有结构,只有情绪
必须要指出的是,《我的团长我的团》是没有戏剧结构技巧的,这一点很不可思议。我曾经用经典的三幕式结构和人物配置试着分析过这部剧,结果发现,毫无效果。
很多观众其实不知道,《我的团长我的团》第一集和第二集在剪辑顺序上和小说是不一样的,小说是先写了一群人找猪肉白菜炖粉条子,再是虞啸卿征兵,电视剧是反着来的,可很多观众愣是没有发现,仍然沉浸在其中看下去了。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这部剧前两集的几个事件之间没有强逻辑因果关系。这在戏剧上是很危险的,一部戏最重要的是第一集,第一集里最重要的是前十五分钟,那是在建置人物和全剧的主线,主角要有主动性,主角要有自己独特的性格,观众得通过这场戏知道你主角是谁、你要干什么,从而代入进来。
很明显,《我的团长我的团》完全没有这一点。它上来就是一群溃兵齐刷刷躺在滇西某小镇,无所事事。一幅纷乱的画面,一群无聊的人,互相插科打诨,看起来对什么都毫不在意。
而第一集有哪些戏呢?一是张译饰演的孟烦了的回忆,一是孟烦了和罗京民饰演的郝西川(兽医)的对话,一是虞啸卿的一番慷慨激昂,一是虞啸卿手下的整编征兵……
发现什么没有?如果你熟悉戏剧结构,你会发现这四场戏都是状态,没有事件,没有人和人的互动,找不到反派,找不到主动因,你只能从戏份上判断出孟烦了可能是主角。
但你仍然能够看下去,并且看得很低沉。
这是《我的团长我的团》在戏剧上最让人觉得可怖的地方,它抛开了常见的戏剧套路结构,而代之以一种非常难以驾驭的东西,两个字:情绪。
电视剧《我的团长我的团》43集,小说《我的团长我的团》43章,全部都是靠情绪把所有的戏连接起来的,这很冒险,甚至可能说是几乎办不到的,但每当有能办到的作品出来时,每个人都会陷进去。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呢?
康洪雷导演和兰晓龙编剧做完《士兵突击》,本打算做一部《隋唐演义》,正巧兰晓龙手头上有一份史迪威的大纲,拿给康洪雷导演看了之后,他们去和制片人吴毅聊,聊了二十分钟,突然就决定了,要做中国远征军。
二零零七年清明节,兰晓龙和康洪雷来到了一个地方,松山。这是一座叫做松山的山,一座位处勐腊乡的松山,一座架在滇缅边境的松山。
在松山上,兰晓龙发现了一座墓碑。
一座两平方米的墓碑,什么都没有。
兰晓龙说,他在想这里究竟埋了谁呢?于是上前一看,然后整个人都傻掉了,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
这座墓碑没有名字,墓碑下埋了八千人;因为这座山叫松山,是中国远征军里松山战役的遗址。松山战役有另一个名字,叫做「松山血战」,在这里日军伤亡1250人,国军伤亡7763人,极其惨烈。
兰晓龙找了一个树丛,直接往后一趟,双手紧扣,闭着眼睛,周遭特别安静,只有康洪雷以烟代香坐在墓碑旁看着他。
而兰晓龙在沉思……不,不是沉思,后来兰晓龙自己说,他也不知道那时他在想什么,非常混乱、非常复杂的情绪,根本无法用一两个词来概括。就在那一刻,兰晓龙知道自己要写一个什么样的剧本了,他希望写出来的剧可以让观众看完后,有他在树丛中躺下闭目时脑子里那糟糕的感受。
于是,《我的团长我的团》诞生了。
就是这样一部讲述中国远征军滇西抗战部分的剧,我们不妨试想一下,如果用传统的戏剧结构做,会怎么做?
首先先确定对手,对手第一是日本人,第二是国民党内部的蛀虫。而主角呢?主角可以是很多人,但具有代表性的,一定得是有巨大转变的,一定是从不想打到最后愿意为了家国牺牲的。
乍看起来,我们现在设想的这份人物配置和《我的团长我的团》也差不了多少。这部剧是讲述的一个炮灰团为了反击江对岸的日寇而进行的一系列动作,那么日本人自然是第一反派了,而在故事最后,国军自己人不来救自己,导致全军损伤惨重,这也是第二反派。
看似合情合理。可是问题来了,你还记得日本人是谁吗?他登场过吗?
即便算上原著小说(小说比电视剧多一些内容),有名有姓的日本人也才三个,一个是被段奕宏饰演的死啦死啦截获手枪的立花齐雄,一个是对岸的日本人头目竹内连山,一个是王大治饰演的不辣在故事最后的伙伴横山光寺。其他日本人呢?那只是叫「日本人」。
甚至在故事里,立花齐雄、竹内连山和横山光寺都没有多少篇幅放在他们身上,大家可能更多只记得这些名字,却并没有觉得他们有多可恨、给主角们造成了多大的困难。
第一反派,居然没有做?
那第二反派呢?剧中倒是有了,一个叫虞啸卿,一个叫唐基。在主角们冒死潜入南天门,等待虞啸卿他们进攻时,虞啸卿和唐基的上峰下令了,攻击立止,直到三十多天后,能够获得最大利益时,他们才开始有所动作。看起来这两人确实是反派了,但如果他们是反派的话,那也只是在故事最后时。
之前的三十多集呢?那时的反派又是谁?那时的上峰是在不停制造麻烦吗?
仔细想想你就会发现,《我的团长我的团》它的反派压根不是什么日本人和国民党高层,这些都是传统戏剧结构里的具体人物,如果这些具体人物没有建构、也没有对主角造成直面的威胁,那他们算什么反派?
继续回到那个问题,只要是戏剧,就必须有动作、有对抗性,那么反派是谁?
答案已经出来了,反派是自己。
没有结构,只有情绪;没有敌人,只有自己。
我相信兰晓龙在做这部戏时是掏空灵魂的,就像罗京民后来说的那样,兰晓龙要把你的灵魂拉出来在太阳底下晒晒,再拍拍,然后再装回去。
在这种情况下,人物小传其实是没法按传统方式做的,因为你再怎么做,都很难完全复刻一个人的灵魂,除非你是先有了这个人的灵魂,再去复刻这个人物。
——事实上,《我的团长我的团》是先有的这批演员,再慢慢根据演员调整的角色,以至于到最后康洪雷导演发现,有的角色就只能这个演员来演,「这是我可以做的手脚」,兰晓龙这么暗暗地想。
所以在第一集和第二集里,尽管有那么多看似毫无逻辑关系的戏,它们被打乱了剪辑,可是这却丝毫不影响观众的观感,因为这些人物是一开始就活在那里,不需要你特地把他们写出来,这些情绪是一开始就呈现在那里,不需要你特地去烘托出来。
兰晓龙说,他从没觉得《我的团长我的团》文艺,虽然在很多人看来,这里面有大量的过场戏,可是这些过场戏不是废戏,是情绪戏,是灵魂戏。
惭愧地说,看《我的团长我的团》时,我经常猜不到下一场戏会写什么,但当它出现时,又觉得异常合理。——哪怕那只是过场戏。
比如在第三十八集里,张国强饰演的迷龙回到家,他们马上就要去南天门了,就要去死了,在死之前,他回到家不是像之前那样先跟老婆上官戒慈欢好,而是先想着修一个水槽子,把水归拢了,让它往一处淌,这样到了下雨天,水就不会淌成满院子。
这场戏「没头没尾」,迷龙的行为「莫名其妙」,但它一下子震住我了,我想不到这个细节,而这个细节的一切出发点都是:我明天要上战场了,我明天可能就要死了,我明天可能回不来家了,我今天要把家里的事情给干完。
它看似轻飘飘,其实比起任何生离死别都来得重,哐当一下砸到我心上,积郁良久。
这种看似反常但非常合理的细节很多,对一些只想看剧情的观众来说可能是废戏,但其实不是的,它用大量的细节前赴后继地推动着故事往前进。
第十二集里,炮灰团被拉去师部,师部要审死啦死啦了,却被一群人先关在了小黑屋里,不辣高呼:「哎,我要看枪毙人呢!」
兽医闻言,连忙着急说:「嗳嗳!话没有这么说的,好像你想他死似的。」
然后不辣就沉默了。
不辣想死啦死啦被枪毙吗?不想。不辣想看人被枪毙吗?也不想。
但他着急,他担心。所以在此之前他不承认死啦死啦还活着,在此刻他却一秒都不愿意等,这种心态,这种不对自己诚实的心态在那样一个环境下瞬间流露,换作我可能只会说不辣忧心忡忡地想着怎么帮死啦死啦脱罪。
这句台词我想不到,在我有限的观剧记录里,也没几部剧做到过类似效果的。
死啦死啦就是炮灰团的团长,是这部剧的魂。
二我信谨慎,你信什么?
死啦死啦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兰晓龙在跟段奕宏谈的时候说,如果把人分成三十六种性格的话,这个人不是三十六种中的任何一种,他都在三十六种每个人身上偷一点,用口水粘在一起,形成第三十七中、自己的性格。
段奕宏接了这个角色,后来他跟兰晓龙说,我看不懂,看第一遍、第二遍、第三遍,乃至拍摄过程中很多时候我都是懵懵懂懂的,但经历的很多事情夹杂在一起,我就更深地理解了这个本子的一种力量。
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呢?除了文首提及到的对段奕宏的影响外,这里还有一个细节。当《我的团长我的团》拍了到第五个月、第六个月的时候,他从生理上都起了反应——只要一坐上那个车就开始头晕和肚子难受,到了现场就吃不下,恶心。但段奕宏没有抱怨,因为他是龙文章(死啦死啦给自己起的名字),他抱怨的话,这个人物就废了,他必须强迫自己,第一个站起来化妆,第一个站起来问大家好。谁都累,谁都疲疲塌塌的,但他必须像龙文章那样,点燃大家的希望,在别人最疲惫的时候得学会给大家说学逗唱。——一方面是点燃自己,另一方面是影响他人。
死啦死啦是怎么影响他人的?这个问题要追溯到这部剧的剧眼,也是这部剧的魂。
死啦死啦说了一句话:「我想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那个样子。」
这场庭审十分精彩,十分重要。先是让段奕宏用报菜名的技能托出沦丧区的那些美食,再紧接着菜名化为地名,直接在观众面前晒出已经丢失了的土地。
足足说了三十分钟,然后说,记性有限,不足三分之一。
仗打成这样,恐怕所有的中国军人都该死。他们没死只是因为上下一心地遗忘了。
兰晓龙神奇的笔端让「报菜名」和「国土沦丧」发生的神奇化学效果还未曾在哪一部抗日剧中看到过。对那些抗日剧来说,写实已是奢望,更何况是这么拔群的艺术感染力。
文首提到的段奕宏说不愿消磨的,也是这段台词,后来康洪雷追着段奕宏让他念这段长长的台词,他总是羞涩地说「我背不出来了」。
其实没有忘记,只是不想记起。
正因如此,每个人都信死啦死啦,大家愿意把命交给死啦死啦,犹如在溺水中找到了一根稻草,于是死死地抓住了,再也不松开。
死啦死啦就做了大家的稻草,他游啊游,他很累。
在第29集时,他望着孟烦了,喃喃自语:「我很想把命交给你,那是件多么省心的事,只要你别把它当成路边的马粪。」
把命交给死啦死啦的人们其实是不懂死啦死啦的,他们只知道跟着死啦死啦能赢、能活下去,而孟烦了却不尽然,他知道死啦死啦。
孟烦了,北平南城人,读过书,父亲留过学,外号「烦啦烦啦」,自称「小太爷」。小太爷是读书人出身,当年也是一腔热血,日军打过来时他就要上战场,要从军。
第二十集里,他跟王往饰演的阿译说:「一致对外那会,大棍子刚挥过来就吓尿啦,幸好立马水龙就浇过来啦。我就一边往上顶一边想。这回总没人看得出来啦。」
这句台词很重要,为什么重要呢?因为它是孟烦了的底色。
首先,孟烦了不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才从军的,他是满腔报国热情才去的;其次,孟烦了是从书桌里爬出来的,他压根没有经历过这个世界,所以这个世界一狰狞,他就吓尿了。
在第一集里,我们看到孟烦了的自述:「我叫孟烦了,是中尉副连长,在长达四年的败仗和连绵几千公里覆盖多半个中国版图的溃逃中,我的连队全军尽墨。要活着,要活着。就算你有这个信念,也算奢侈。」
这时的孟烦了,在长达四年的败仗中,只剩下了一个信念:要活着。哪怕这也很奢侈,但他脑子里已经没有那么多爱国、救国、报国的想法了。
我们的小太爷为什么烦啦烦啦?因为他在故事一开始时就已经解构了自己,他不相信一切了。
——不,那只是他告诉自己,他不相信一切了。
这样的人心思是很灵敏的,他能看透别人的花花肠子,当死啦死啦最后在想着要他们去死的时候,他也立马感受到了,他严词拒绝了死啦死啦。然后转头又去问兽医,这件事该不该干?
——他其实很想信,他心里一直想,只是他找不到一个可以让他信的人,现在有这么一人了。
孟烦了在庭审上,帮死啦死啦辩护时说:「我就常想,说要有那么一人能一直带着我们哥儿几个一块往前冲,谁都不猜忌谁,多好啊!可是没这人。我们还是跟一块儿吵啊,骂啊。谁都不信谁,谁都不服谁。我们也勇敢,但是我们软弱。一直都没这人。可是现在,师座,我们有这人了。他几乎能把我们哥儿几个从西岸活着带回东岸……」
要理解死啦死啦这个人,我们必须从其他人身上来看,因为死啦死啦是一个妖孽,一个妖孽很难用一个词来形容,但一个妖孽可以让别人发自内心地追随。
哪怕死掉。
妖孽会怎么做呢?
在第十六集,他从师部带回了一个人,豆饼。一个在前面的故事里大家都忘记了也忘记了其姓名的少年,可死啦死啦记住了他,连最不值钱的小炮灰他都没忘记。
但很遗憾的是,死啦死啦不忘记豆饼,不是为了让他回到家乡,颐养天年,而是为了给豆饼希望。
正如小太爷觉得死啦死啦在打绝户仗时怒吼的那样:「你骗我们有了不该有的的希望,明知不该有我们还在想胜利!明知会输我们还在想胜利,明知会死我们还在想胜利!想胜利!」
死啦死啦要这批人去打仗,事实上这批人都想去打仗去胜利,虽然大家都不想承认这一点。
把自己解构了个干干净净的小太爷,是最不愿承认的。
直到他遇见了死啦死啦,他开始信。
信很重要,死啦死啦最羡慕的人是李晨饰演的张立宪,因为张立宪始终信任着邢佳栋饰演的虞啸卿,那是他的神,张立宪可以把命交给虞啸卿,只要虞啸卿别把它当作路边的马粪。
那死啦死啦信什么呢?
很多人没有注意到那句话,也是在庭审上,死啦死啦说:「我信谨慎。」
这四个字非常重要,我们再强调一遍:我信谨慎。
谨慎不是软弱和逃避,谨慎也不是激情和冒进,谨慎就是谨慎。谨慎靠的是常识和对这个世界的足够了解。
谁软弱?谁逃避?除了死啦死啦,都有,甚至于包括死啦死啦自己也有一些。
在祭旗坡上,国军和日军在怒江东西两岸对峙,怒江是天险,一般日军打不过来。
正常的思路是让东岸国军奋勇抗战,利用怒江的凶猛从而拒敌于西岸,但在这里面,兰晓龙别出心裁地写出了放一小部分日本人进东岸这个情节。
故意放日本人进入自己的腹地。这不是汉奸行为,这是为了让自己不能再睡。
「死都不怕,就怕不安逸。东岸有了日本人,我们就不敢再睡。」
它从敌人来、将士死的模式中跳了出来,直指我们「自己人的心脏」。这不是普通的抗战剧,这是一部招魂剧。
要知道日本步兵一万年不变的三角队形,到哪一场战争中都用,就这样中国还败了七八年,军队在连绵几千公里覆盖大半个中国的溃逃中全军尽墨。
死都不怕,就怕不安逸。
这是谨慎,死啦死啦始终记得我们不能一直沉睡,不可以,不可以。
但请不要就此认为死啦死啦是战争狂人。当虞啸卿问他从哪里学的打仗时,他说他看过很多死人。
虞啸卿又问了一遍,他又这么答了一遍。虞啸卿站了起来,我们都知道他是个暴躁的家伙——冰山一样的暴躁,所以他一言不发,他拔枪快得很,快到你尽可以相信他十七岁就杀过人,然后他一枪轰在死啦死啦两脚之间。
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懂了,孟烦了听懂了、迷龙听懂了、阿译听懂了……乃至于还不认识死啦死啦的克虏伯也听懂了。
但虞啸卿听不懂。
虞啸卿和死啦死啦是非常强烈的一组对比,另一组强烈的对比是张立宪和烦啦烦啦,而有趣的是,虞啸卿是张立宪的神,死啦死啦是烦啦烦啦死活不肯承认的神。
虞啸卿是怎么上战场的呢?他在吃米粉,忽然有个学生在他背上贴了个纸条:「国难当头。岂能坐视?」——虞啸卿受激,上了战场。
而张立宪是学生兵。看起来他瞧不起炮灰团,但一个有意思的细节是,当小太爷在他面前提到罗曼蒂克时,张立宪愣了一下,显然他的知识其实不如看似低人一等的小太爷。
虞啸卿慷慨激昂、张立宪神采风扬,他们都很年轻,但他们没有见过死人,没有见过死人的战场,所以他们很冒进。小太爷之前也是这样的城市小资产阶级,但他活下来了,所以他开始接触这个世界。虞啸卿和张立宪还没真正接触过,所以他们很容易就激进就狂热,一旦失败就颓废就沮丧,本质上没有差别。
死啦死啦看明白了这一点,当在故事最后,他跟虞啸卿说一天内虞师必须攻上南天门,否则他们必死无疑时,虞啸卿说四小时,四小时虞啸卿在竹内的尸体上摆好虞师的酒桌。这时死啦死啦立刻明白了,他转过头跟弟兄们说,做好等待四天的准备。
虞啸卿很生气,但事实证明,死啦死啦的谨慎知道虞啸卿不够谨慎。
死啦死啦一直记得那一千座坟,他是在死人里学会的打仗。虞啸卿不知道。
而烦啦烦啦和张立宪呢?烦啦烦啦看着张立宪在小醉姑娘面前壮怀激烈,入骨缠绵,张立宪要养她,要娶她,什么都不要,只要她好。张立宪要带她回他们的四川家乡,张立宪是她的哥哥她的弟弟,她的丈夫她的情人,张立宪只是要把他未知的全部将来在十分钟内全部许诺掉。
烦啦烦啦知道这事他自己办不到,于是烦啦烦啦呻吟着,他真年轻,他真年轻。
三他真年轻,他真年轻
在要上南天门之前,张立宪和烦啦烦啦都在找小醉,但烦啦烦啦什么都不能说,他只能跟小醉喝点酒,说说话,聊聊天。
张立宪没有负担,所以张立宪能把把他未知的全部将来在十分钟内全部许诺掉。
烦啦烦啦不一样,他身上活了一千人,所以在第三十四集里,小醉对他说:「你天天都挂在脸上,眼睛里也是,到处都是。你从来都只有半个人在这里跟我说话,还有半个在江那边。」
烦啦烦啦已经不年轻了。
它第一次出现在小书虫身上。
炮灰团们无所事事,他们在帮迷龙搬家,用尽了敲诈、耍赖、欺压,这时一个穿着学生装的小书虫走过,他背着用木头钉制的一个携行书架,穿过炮灰团。阿译和小太爷看着他发呆。
他俩的过去都是那样的人,但现在他俩成了这样的人。他们不再年轻,年轻的小书虫来了。
小书虫是年轻的。为什么小书虫要出现呢?或者说为什么他在故事中间时要出现?
因为死啦死啦是谨慎的,但死啦死啦的谨慎来自他的常识,来自他见过很多死人,可他不知道怎么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那个样子。当小书虫出现时,他意识到了,但他也不肯承认,所以他找到了小太爷,想要小太爷说服小书虫。
结果显而易见,小书虫反而用语言和行动说服了死啦死啦。
小书虫后来加入了共产党游击队,小书虫后来牺牲在了怒江对岸。
前后不超过五场戏,却给全剧种下了一颗种子,给死啦死啦种下了一颗种子。
年轻,其实是《我的团长我的团》里最重要的词汇之一,它最早出现在故事中间,一直持续到了故事最后。电视剧没有拍,但不妨碍我们提及。
打赢日本人后,就要进入解放战争时期了,国军要和共军打仗,死啦死啦不同意,死啦死啦认为一定会输,他跟虞啸卿说:「西进吧,别北上。」
死啦死啦没有像上政治课那样分析各方面的原因,观众不爱看,那也不是死啦死啦能理解的,但死啦死啦是一个有常识的人,他很谨慎,所以他说:
「错一定输给对。年轻总会取代年老,只要它真的年轻。」
大家都很混沌,大家都衰老了。所以大家一点也不真诚,他们都不愿面对自己的内心。在第三十八集,当大家要去南天门之前,他们在篝火晚会上,在浑浑噩噩地唱着曲子。
他们真的浑浑噩噩吗?他们已经唱了快四十集了。
孟烦了在一旁独白:「我看见天下第一的戏子,他们声称如果太较真,他们在背井离乡的第一天就会死去,可他们天下第一,他们用百劫不死百毒不侵的一条烂命在唱他的大戏。他们同时嚎着二人转,梆子,京剧,川剧,黄梅戏,花鼓戏和广东戏,因为在被迫的有难同当中,我们混淆不清的不光是口音和小曲,还有我们的灵魂。」
虞啸卿以为自己并不衰老,他以岳飞为榜样,最后证明他失败了。
死啦死啦不一样,他怕安逸,他也怕死亡,所以他谨慎,他随时随刻都保持着一份战栗与警惕。他从不惧怕战争,事实上可能他也没有那么在乎死亡,但他又是最在乎生命的。
矛盾么?矛盾才是死啦死啦,才是第三十七种性格。当他口头上说不在乎时,却又忽然转过身,颤声问声称见到了天下飘的死人的烦啦烦啦,他们过得好么?
死啦死啦最后找到了答案,那就是年轻。
他死之前给烦啦烦啦留了一句话:「孟烦了。你也是个妖孽,怀疑的妖孽,又是希望的妖孽。你不报,因为你总记得希望。烦啦,别老烦,试试看。能不能让死了的人活在你的身上。」
张译后来说,小说后面的结局没有拍很遗憾,因为这句话是孟烦了的大转变,恰恰因为这句话,他整个翻了个身,开始变成了不起的人。
因为年轻,所以不能轻易死去,所以《我的团长我的团》里每个人的死都是有意义的。
第一个死亡的叫马驴儿,那是一根火柴,是战场中的小小火苗,是曾经弃学从军的孟烦了,但他死了,孟烦了流落到了西南,成了划不上火的潮湿火柴。
第二次死亡属于李乌拉。东北佬,原名李连胜,其实打过很多败仗,葬送过整个排。迷龙也是东北佬,天天打李乌拉的那种东北佬。但是李乌拉战死之后,却是迷龙先轻轻踢了他一下,没有动静,然后迷龙一声不吭背着他,因为这是迷龙身边唯一一个活着的东北佬了。李乌拉走了之后,迷龙彻底迷路了,自此而后他只能唱着混淆着灵魂的「你要让我来」。
那么唯一一个活着的川人要麻的死则会让不辣和豆饼失去了什么呢?他们不一定能想清楚。他们可能也没法理解小书虫和世航。「祖国昌盛、民族万岁」,真的有愿意点燃自己的火柴吗?
但他们开始思考自己活着的价值。
「初从文,三年而不中;后习武,校场发一矢,中鼓吏,逐之出;遂学医,有所成。自撰一良方,服之卒。」兽医说得对,他不是被日军炸死的,他是伤心死的。他一直在想帮助每一个人,虽然谁也没有得到过实质性的帮助,兽医死了之后大家发现,没有手可以握了。
孟烦了因此改变。孟烦了一直在犹豫。他开始想燃烧自己一次,但他又害怕燃烧自己,于是他想兽医告诉他不要燃烧自己,其实他想让兽医告诉他要燃烧自己。但兽医死了,他得到答案了,他要燃烧自己。
为了让孟瘸子从潮湿的火柴变成想要燃烧自己的火柴,已经死去了这么多人。
然后大胡子燃烧了、蛇屁股燃烧了、麦师傅燃烧了。还有个人叫豆饼,大家又把他给忘了。豆饼已经死过一回了,那时大家忘记了他。后来豆饼回来了,大家发现自己并不记得豆饼的名字。
已经死过一回的还有迷龙。迷龙上次是死啦死啦要杀他的,这次还是。迷龙的死开启了炮灰团的覆灭。炮灰团的覆灭不是来自死啦死啦的死,而是来自迷龙的死。因为炮灰们总觉得,人在某些事情上是只能用一次的,从南天门下来后,不该再有人为之而死,但现实告诉他们,这是妄想。
所以死啦死啦坚决不同意带兵北上:「师座,西进吧,别北上。」死啦死啦看到了小蚂蚁和世航背后的年轻,看到了南天门三十八天和迷龙之死背后的衰老,他知道打不赢,所以死啦死啦只能自杀。
意外的是,跟着死啦死啦一起自杀的,是那个经常一句话不说的克虏伯。这一点也不意外,克虏伯没那么多想法,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团长。
阿译是最后一个自杀的。阿译用着炮灰团最熟悉的防御,却在年轻的解放军攻势下一败涂地,他终于知道死啦死啦说的是对的,他终于知道他当初对死啦死啦的背叛是错误的,所以阿译只能自杀。
紧接着,全书中最震撼我的一幕出现了。
孟烦了被俘虏了,他哭得很伤心,死啦死啦死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伤心,因为死啦死啦又说对了。
书中这么写道:「于是我目睹了几百个久经沙场的老兵,向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孩投降。我只好捂着脸。把自己窝在车座上无声地恸哭,因为我很想我的团长,他死的时候我都没有这样想念过他。」
死啦死啦要孟烦了活下去,他让孟烦了试着把那三千个人活在他身上,于是孟烦了的记忆被三千个占满,占得小醉如果和他一起生活,就是陪了三千个死人。可他非常喜欢他们。以后属于他们。
写到这里,我要反驳两年前对《我的团长我的团》的评价了。那时我对它的评价针对的是民族性、国民性和小人物的意义。如今想来,这些都对,但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年轻。
很多主旋律作品是打左灯向右拐,《我的团长我的团》恰恰相反,它表现出了什么是真正的年老,什么是真正的年轻,它是打右灯向左拐。
它告诉你,什么是事情本来该有的那个样子。
什么样子?
「草是绿的,水是清的,做儿女地要尽个孝道。你想娶回家过日子的女人不该是个土娼,为国战死的人要放在祠堂里被人敬仰,我这做长官的跟你说正经话时也不该这么理不直气不壮。人都像人,你这样的读书人能把读的书派上用场,不是在这里狠巴巴地学作一个兵痞。我效忠的总是给我一个想头。人都很善,有力量的人被弱小的人改变,不是被比他更有力量还欺凌弱小的人改变。」
结语 回家做饭
兰晓龙上次跟我说,写完《我的团长我的团》后他就走了出来,我是相信的。当一个人把自己异常复杂的情绪全部解构了,再重新建构时,情绪就已经变了,留下的不再是不可说,只是没必要说。
还有很多朋友没有走出来,也还有很多朋友正源源不断地走进去,这很好,这也不必慌张,因为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去经历。
而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我深深记得一个细节,康洪雷导演在云南拍摄时,跟演员们说,不许到老兵家里去,不许去,你去就是把他整个平静的生活打破了,然后你走了,他怎么办?
是啊,平静的生活。
「我很想笑,我不想笑,老头子笑起来不好看。我们都有了各自要回的家,现在我要回家做饭。于是我与那辆车渐离渐远,我回家做饭。」
这一幕如此地隽永,无论是电视剧的结尾还是小说的结尾,都一样。
我回家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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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