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发不沾霓
深作欣二的临时退出令本片的拍摄计划几近泡汤,主演北野武的临时“补位”挽救了这场灾难,他接过导筒,对剧本大刀阔斧了一番,将原先的一出喜剧改造成了如今这幅模样。在这部处女之作中,北野武不仅模糊了道德的界限,同时还加入了大量的直观暴力镜头,也难怪,有影评人将这部作品称作是“肮脏的[肮脏的哈利]”。 黑暗游侠 电影始于一个老流浪汉的面部特写,他正准备享用他的晚餐——一锅白粥,他的门牙已经不见,右眼的镜片也裂了一条缝。他舀了一勺饭送入口中,然后傻笑着望向前方,像是见到了伊甸园的红色玛瑙。忽然,一只飞来的足球宣告了他梦游之旅的终结,流浪汉脸上幸福的表情瞬间失踪,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名状的惊愕。一群少年随之赶到,接着便是对老者毫无来由的辱骂和围殴。北野武以一段“无因的暴力”再现了[发条橙]里天桥下的恶行。 在接下来的画面中,一个固定的机位对准了其中一名参与斗殴的少年的家门,“凯旋而归”的少年骑着单车驶入画面之中,随即进到了屋内。接着,镜头的左下角传来一阵铿锵有劲的脚步声,北野武饰演的警察我妻谅介从声音的来源之处进入了画面,按响了门铃。前来开门的是少年的母亲,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谅介擅自夸入了对方的门槛,象征性地亮了一下自己的证件后就直奔二楼。少年房门上的恶鬼面具,是虚张声势的标志,仿佛昭示着他对暴力的盲目崇拜。开门的少年显然被面前这位陌生人吓了一跳,只能依靠提高嗓门来掩盖心虚。当年的北野武,还未遭受车祸的厄运,那张完好无损、不怒自威的脸上,即便不做任何表情也足以确保方圆三米内无人敢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别让我听到你的呼吸声否则我会让你明白”的霸气。谅介用一记老拳作为见面礼,在一通拳打脚踢之后,先前做恶时还嚣张跋扈的少年只能哭丧着求饶,答应去警局自首。 光是这个开场,谅介的特质就被展现得无比清晰,他虽以暴制暴,但却并不及时制止暴力,这从他习惯在暴行发生之后再予以“裁决”的行为中可以知晓,比如后来在警察局修理“软饭男”的那场戏,起先谅介在后景处,听到男人的叫嚷声之后立刻掉头走向前景,并直接把男人踹翻在地;又如之后抓捕毒贩的那次任务,他和观众一样始终处于“看热闹”的状态,直待两位同事一一被毒贩击倒,他才出手干预。他绝非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正气大侠,而是潜伏在黑暗之中让作恶之人品尝报应果实的神使。 暴力奏鸣曲 如果说话痨的昆汀电影里的暴力偏“热”,那么沉默的北野武电影里的暴力毫无疑问属“冷”。有意思的是,北野武曾表示不喜欢[低俗小说]里暴力镜头的处理方式,他认为那虽然看上去很逼真,但却并不真实。他喜欢够冷的暴力,正是这种冷,让北野武电影里的暴力带着黑色和讽刺,比如四名警察差点被一个小混混给降服,比如在紧张的追逐戏里调侃一下日本人的刻板——追捕嫌犯时也不忘遵守交通法规。 在[凶暴的男人]里,暴力突如其来、毫不含糊,没有任何征兆和铺垫。清弘在街头跟踪谅介,谅介觉察后将清弘推倒在地,后者却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枪来,谅介下意识地用脚去踩踏清弘持枪的手,于是,原本打算开枪射杀谅介的清弘由于谅介的那一脚改变了枪口的方向,直接爆了一旁无辜路人的头。这种突兀还体现在反类型化的叙事上,作为终极Boss登场的仁藤被夺门而入的谅介一枪毙命,根本没有那种俗套的正反角决斗前的“谈心”过程,这叫人哑然的“突然死亡”将北野武式暴力展现得淋漓尽致。与之极其相似的一幕还发生在电影结尾,仓库里清弘对手下发起大战前的动员,这本无可厚非,可他却直接把一位优柔寡断的手下给崩了,而一旁的另一个小弟立刻抄起地上的枪又把清弘打伤,短短几秒内,北野武用一个提前的高潮再度“调戏”了一把观众的预期。值得一提的是,在厕所盘问毒贩子的那场戏,谅介连续抽了对方23个耳光,类似的桥段后来也出现在杜琪峰的[PTU]里。 在电影里,北野武看似是通过谅介的无往不利讴歌了暴力的强效,却也不忘展示暴力的无用。回到电影的第一个清晨,另一场“无因的暴力”正在上演,一群少年(甚至于比起开头的少年来他们更为年幼),站在桥上用手中的饮料罐向经过桥洞的一艘渔船发起“攻势”,被袭击的依旧是一位老者。桥的另一端,我妻谅介背部微躬迈着步子行走的画面出现,他与的孩童擦身而过,显然,他们刚犯下的恶行逃过了这位“恶警”的法眼。没有征兆的暴力无时无刻都在发生,而如谅介这般的独行侠并非上帝,他不可能抓住每一桩恶行,在白天他尚且无能为力,更不用说黑夜里那些发生在阴暗深处的罪恶了。近在咫尺却未察觉、恶的种子在幼年期就已发芽,这种悲观的情绪一直到影片结束都没有消散。 “彼得武”的初稿 许多导演从处女作起就带着个人风格化的印记,北野武亦不例外。固定镜头首当其冲,此乃北野武的最爱,他善于将镜头固定,让演员穿梭于镜头内外,或抖包袱或煽情,或者拍海浪、拍草坪、拍各种站着的人,到后来的[菊次郎的夏天]、[大佬]里,他已经把这门“手艺”运用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一种姑且称之为“北野武类型”的仪式感也初具规模,从冷不丁的暴力到幼稚和温馨的联欢再到最终的死亡,这是北野武百试不爽的套路。本片虽然偏冷峻,但也不乏幼稚和一丝温馨,前者由那个骗谅介妹妹上床的男性白领提供,后者则反应在谅介同妹妹的几次相处之中。 电影里不止一次,花上两分多钟的镜头来展现人物的行走。有的导演喜欢用台词来塑造角色,而北野武则热衷于对人物的专注,或静或动,比如首尾那两段桥上的行走,背景音乐皆为法国作曲家埃里克·萨蒂的《玄秘曲第一号》,只是电影将该曲进行了一些改编,使得节奏与步频更为统一。原曲抒发的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意境,而电影里的改编版本则将其夯实,开头处如同谅介皮鞋叩击地板一般掷地有声,到了结尾菊池的登场又显出一丝滑稽。说起这个结尾,这是北野武又一次诱骗观众的伎俩,当观众都以为菊池继承了谅介的衣钵的时候,他却揭示了一个更为黑色的结局。放荡不羁的配乐,难掩苍凉之感,旧的规矩已经不再适用,新时代是“生意”的天下,问题不再依靠蛮力来解决。谅介的死,不如说是他意识到自己不再适应这个时代后的坦然,好友岩城的堕落、无力保护有精神问题的妹妹等打击,都将他引入宿命的漩涡。他不像那些西部片中的牛仔,还可以找寻未被文明“侵略”的土地继续隐遁,他的世界已经被利益和交易填满,死亡是他最好的归宿。 埋葬武士道 清弘与谅介是一体两面,暴力是两人的交集,但他们却有着截然相反的信仰。对谅介来说,暴力只是通向彼岸的桥梁,他所信奉的是“以暴力来让世界变得更好”的教条,而清弘则完全不同,他身上既有传统武士的特质,但同时又极端迷恋暴力,他可以为了主公不惜一切,但也可以为了享受暴力违主公的令。 君臣戒律是武士道的宗旨,纵然君不君,亦不可臣不臣,所以老大再怎么不拿自己当回事,清弘依旧为其卖命。如果说清弘的主公是仁藤,那么谅介的主公则并非一个具象化的个人或组织,而是他的“公义”,为此,他可以不受规章制度的约束、可以不受舆论道德的掣肘,在他摆平了所有的敌人之后,他将枪口对准了毒瘾发作、身心俱创、生不如死的妹妹(这种解脱式的行刑,正如后来北野武饰演的西佳在[花火]里了结了自己妻子的性命一样)。却在之后,立刻被阴在角落里的仁藤手下给干掉,至此,影片中的两名武士道精神的代言者先后归西,北野武选择用死亡来平息一切的冲突。菊池笑嘻嘻地领受了他干掉岩城的奖赏,仁藤的手下则成了组织的新老大,改朝换代后,罪恶依然稳坐高台,只是其蔓延的形式由暴力转变成了交易。 或许北野武是谦虚,认为自己“当时还不怎么会拍电影,看这部电影就像被逼着看自己小时候的样子,羞死人了”,所以他不断地完善、摸索,又或许是他对武士道的某种执迷。总之,倘若将多年之后,他用更为纯熟的技艺拍成的[大佬]视作对武士道精神的一次挖掘,那么,[凶暴的男人]则可看成是他对传统武士道的一次埋葬。 刊载于《看电影·午夜场》2014年九月号
北野武自导自演的惊悚动作犯罪片,讲述了特立独行的刑警我妻谅介由于作风粗暴在警局内被视为异端的故事。本片为日本喜剧明星北野武的导演处女作,表演生涩但生冷暴力的风格已基本确立,结局很逆转!
也许真如人们所说,一个导演一生只是拍了处女作,其他作品都是重复。在北野武的这部导演处女作中,沉默的男人、枪、海等日后在其电影中屡次出现的符号都登场了。安静和暴力这两种日本电影中最常见的风格,被北野武首次融合到一起,创造出瞬间暴力、纯粹安静的独特风格。
故事情节非常用心,有非常多的小细节。他的镜头之下的日本总是一副破败与阴暗,永远逃不开他自身对这个国家的看法。我不想讨论以暴制暴是否正确,但是这个片子确实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