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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美丽与血泪 All the Beauty and the Bloodshed(2022)

简介:

    《所有的美丽与血泪》是由奥斯卡获奖者、电影制片人劳拉·珀特拉斯执导的纪录片。娓娓道来国际知名艺术家、社会活动家南·戈尔丁史诗般的人生经历。劳拉·珀特拉斯通过与戈尔丁的私密采访、以及她组织的抗议活动的照片和录像来讲述戈尔丁一段具有开创性意义的斗争经历,其中也记录了许多关于戈 尔丁的珍贵影像,包括她加入活动团体PAIN,帮助沉迷于止痛药的人们走出困境,与止痛药生产商萨克勒家族的作斗争。这个家族通过销售止痛药奥施康定,赚取了数十亿美元。

演员:



影评:

  1. 《美人与流血事件》在威尼斯电影节影展期间并不是一部讨论度很高的电影。前有甜茶参演的《骨及所有》、诺亚鲍姆巴赫和亚当德赖弗再度合作的《白噪音》、凯特布兰切特的《塔尔》,《美人与流血事件》作为一部纪录片,在众星云集的剧情片面前实在是谈不上有什么吸引力。以奥施康定为争议中心的影视作品在最近两年层出不穷,偏偏还一部比一部拍得好,相同的主题很难再引发观众的好奇心。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低期待,才让《美人与流血事件》的成功超乎了所有人的观影预期,成为了本届电影节的冷门金狮赢家。

    周六下午,《美人与流血事件》在威尼斯丽都岛的电影宫里完成了它全球首映。随着影片最后一行字落幕,灯光点亮了座无虚席的电影宫,观众起立、欢呼,纷纷转向了坐在观影席中央的劳拉·珀特拉斯和南·戈尔丁,以及她们的团队成员们。这位68岁的艺术家略带羞涩地起身向观众表达谢意,她目光如炬,娇小的身躯和一头红棕色的头发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瞩目,一如纪录片里所展现的那样——脆弱且尖锐的矛盾体。电影的片尾曲尚未平息,仿佛成为了一个联结荧幕叙事与现实体验的桥梁,从影院四面八方涌来,将观众的情绪从摄影镜头中的南·戈尔丁牵向了真实世界的南·戈尔丁面前,掌声经久不绝。

    劳拉·珀特拉斯的《美人与流血事件》是威尼斯电影节九十年的历史长河中第二部获得金狮奖的纪录片。此前,她曾凭借《第四公民》荣获奥斯卡最佳长纪录片,她在该纪录片中协助并记录了爱德华·斯诺登揭露美国国家安全局的监控丑闻的始末。《美人与流血事件》则以南·戈尔丁针对美国萨克勒家族的抗议活动为契机,记录了这位艺术家充满争议的创作历程和她动荡不羁的一生。

    美人之死

    1965年,12岁的南·戈尔丁面临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场离别:与她一起长大、关系亲密无间的姐姐芭芭拉,以卧轨自杀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芭芭拉的性格前卫、飞扬跋扈,在保守的60年代勇敢公开自己特殊的性取向,让南·戈尔丁在童年初期就能够用更具包容性的视角看待世界。姐妹两人出生在一个传统的犹太中产阶级家庭中,离经叛道在父母眼中成为了家族之耻,种种不符合传统期盼的行为都被视为动摇家庭权威的潜在威胁。失序家庭引发父母愤怒的应激反应,进一步压缩了孩子们的喘息空间。在度过了极其压抑的几年之后,芭芭拉选择了自杀。

    在南·戈尔丁面前,父母对芭芭拉之死闭口不谈。12岁的南·戈尔丁无法理解姐姐没有缘由的离去、无法理解父母隐瞒真相似是而非的态度、无法理解如何填补失去至亲的情感缺憾。芭芭拉的死亡成为了南·戈尔丁一生都在试图解开的谜团,童年记忆却随着成长崩离消散,曾经发生过的真实生活细节在记忆的不断重构中开始变得愈发模糊,她逐渐失去了对姐姐的真实记忆。童年仅存的几张家庭照片成为了南·戈尔丁留恋姐姐、证明曾经的快乐回忆真实存在过的唯一证据。

    离开家庭以后,摄影成为了南·戈尔丁治愈自我的出路。她希望通过摄影,记录生活的真相、留住生命中陪伴过她的每一个朋友。她像个摄影的瘾君子一样不停地拍摄,脱离父母掌控以后的生活,就像是一场针对压抑童年的空前绝后的报复行动,一意孤行地依照自己的意愿而活。在纪录片中,南·戈尔丁用她沙哑低沉的嗓音,波澜不惊地述说着她的过往,一张张纪实性的摄影作品像幻灯片一样缓慢切映,她既是影像的拍摄者,同时也是影像的参与者。她善于抓取朋友们最松弛的一面,每一张照片都像是生活中不经意的惊鸿一瞥。

    自80年代以来,南·戈尔丁就开始用幻灯片的形式展出她的摄影作品,配以地下音乐和她的念白,共同组成实验性的“幻灯片影片”。劳拉·珀特拉斯在纪录片中借用了同样的表现手法,剪辑了南·戈尔丁拍摄的上百张照片和影片,结合艺术家大段的念白,巧妙地用南·戈尔丁式的叙述口音自述了她自己的故事。

    相对于其他类型的纪录片来说,艺术类纪录片有着独特的优势:视觉材料丰富、观赏性佳,而艺术家的人生经历多少都带点戏剧性的色彩,想的比画得多,说的比做得好,文本内容不亚于视觉内容的吸引力。这些素材使得艺术类纪录片大多都能编织成一个视觉性和故事性俱佳的电影。唯一的问题是,艺术作品触动现代观众的方式过于迂回,欣赏古典艺术是在观测历史,欣赏当代艺术则需要拨开概念的迷雾才能品鉴出一丝抽象观念,它们都需要观众具备一定的学识与观看经验,无法像通俗作品那样可以轻而易举地触动大众的内心。这导致艺术类纪录片的观影体验在大多数情况下更像是在看科教类纪录片,很难产生如剧情片一样的强大感染力。《美人与流血事件》的精妙之处在于,南·戈尔丁的摄影作品有一股让人身临其境的力量,身体坐在威尼斯冷气十足的影厅中,灵魂却出游在纽约80年代的燥热潮湿的地下俱乐部里。影片中艺术家的所有自述像是在与观众进行面对面的交谈,好似南·戈尔丁在你面前摊开了她的相册,一页一页地向你介绍她的痛楚与欢乐,让观众陪着她一起忽喜忽悲。

    流血事件

    南·戈尔丁在70年代拿起相机开始摄影生涯时,“拍摄自己的生活”并不会被人当作真正的艺术作品来看待,风景、静物、纪实、肖像摄影才是当时的主流。南·戈尔丁习惯用相机记录生活中的伤痛,或许因为隐忍伤痛是人无奈的本能——在经历过足够多的伤害以后,我们会失去抵抗的冲动,安慰自己疼痛终究会随着时间消弭殆尽。1984年,在一次激烈的争吵以后,南·戈尔丁遭受了男友的殴打,以至于她的左眼差点失明。她拍摄了一系列身上伤痕变化的照片,收录在影集《性依赖叙事曲(The Ballad of Sexual Dependency)》中。

    当这些照片被放大在宽银幕上,每个观众都被迫观看被放大细节的淤青时,直面暴力的恐惧感席卷全身。一切疼痛最终都会像淤青那样,在忍耐中由青变紫、由紫变黑、接着所有的颜色逐块褪去、渐渐恢复成健康的皮肤颜色。淤青是一个注定会消失的标记,拍摄淤青实际上就是在捕捉伤痛——趁它在记忆的洪流中溜走之前。

    《美人与流血事件》里最重要的叙事线索是南·戈尔丁与美国萨克勒家族抗争故事。劳拉·珀特拉斯破坏了传统的线性叙事结构,将抗争故事分割为若干章节,以艺术家的成长轨迹为时间线索穿插其中。电影伊始,导演有意让观众看到了一个无比强悍的南·戈尔丁形象:她躺在纽约古根海姆的地板上,带领其他社会运动者高喊激烈的口号“萨克勒撒谎,老百姓死亡(Sacklers Lie, People Die)”,白色处方单如雨一样从美术馆上方撒落,覆盖在装成尸体的社会运动者身上。他们的身边滚落着药瓶,标签上齐齐写着:奥施康定。

    颇具争议的是,作为亚文化的践行者,南·戈尔丁过去的许多摄影作品都因为与毒品文化有关而遭人诟病。她曾经带着她的相机和《性依赖叙事曲》影集进入康复中心戒毒,被工作人员当场没收,因为“可能会引起他人的吸毒冲动”。抵抗运动与成长经历的交错叙事,在观影过程中反复颠覆着南·戈尔丁对毒品和成瘾药物的态度。她在荧幕上时而是一个正义的社会运动家,时而又变回了叛逆的、沉溺于毒品和酒精的少女;时而是无所畏惧的女斗士,时而又变回了两性暴力的受害者;极具反差感的叙事手段,把南·戈尔丁塑造成了一个多面却令人不解的形象。

    在纪录片后半段、南·戈尔丁于90年代的蜕变经历将剧情推向了高潮。90年代的艾滋病流行带走了她身边的众多好友,她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迫直面死亡的重重打击,如同童年时代芭芭拉的死亡对她造成的痛苦一样。使用未消毒的针头进行毒品注射是当时引发艾滋病大规模传染的诱因之一,南·戈尔丁决定戒毒。时间快进到2018年,一个个药物受害者拿着他们已故家人的照片走上街头,加入抗议的队伍,发出呐喊。一位愤怒的母亲在镜头前讲述自己不到10岁的女儿因为“每个四小时服用一次奥施康定”的简单处方离世;一个绝望的中年男人在线上法庭的窄小视频框里陈述他破碎的家庭。意外死亡随着年代的跳转,由远及近地逼近我们所身处的时代,她让我们发现,死亡其实是一件离我们很近、很简单的事,它可以是一次注射、一句谎言,可以是一句话的处方,也可以是几片听医生的话才吃下的止痛片。它离我们也很近,悄无声息地摧毁一个人丰满、或者还来不及丰满的一生,并且让更多的人永远生活在痛苦的压抑中。

    而当我们再回头看南·戈尔丁在童年面对的第一次死亡时,才会发现导演混淆南·戈尔丁成长经历与抗议活动的叙事的真正用意: 正如萨克勒家族否认他们蓄意开发的药物导致了一场大屠杀那样,南·戈尔丁的父母也同样不愿意承认家庭就是致使芭芭拉自杀的元凶。芭芭拉的死亡是一场无法逆转的伤痛,她无法再回到过去,抗议父母的压迫;如今作为一个颇具影响力的艺术家,她选择站出来防止悲剧的继续。

    根据南·戈尔丁所述,本片名称《美人与流血事件》取自于精神科医生给芭芭拉开具的诊断书中的一句话:“她看到了未来,以及所有美与流血事件(she sees the future and all the beauty and the bloodshed)。” 相比目前的中译名《美人与流血事件》,我更倾向于将这里的“美人”指代成一切包容性的“美丽事物”,那些所有的令他人恐惧,却让她们更强大的事物。女性艺术家对流血与疼痛常常有着复杂的情感,她们既想按压疼痛分泌出创作灵感,又不想成为一个徘徊在自己痛苦怪圈里的女人。南·戈尔丁就是一个乐意向大众展示自己伤口的艺术家——她所有不堪的、堕落的一面,每一个流血的伤口都有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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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篇影评精简了描述情节的部分,剧透版影评可见理想家公众号:

  2. 从第一分钟就开始喜欢的一部纪录片,19年之后再看到任何占领公共空间的行为就会想落泪,尤其当大家突然在博物馆躺下的时候,好像心上震了一下。

    喜欢开头高登说 “To live is not making your life a story but collecting true moments. True experience, unlike stories with simple ethics, includes moments you do not want to include in your life.” 她从不回避自己有些痛苦、甚至尴尬的经历。我最近觉得忍受尴尬是比痛苦更熬人的经历,高登都还是尽力坦诚地让我们看到了自己。

    喜欢她把镜头作为自己的语言,这是偶尔失语的她最稳定的声音。喜欢她永远在反叛却又时常木讷的表情,喜欢她神经质却温和的眼神。

    姐姐芭芭拉一辈子与社会规训对抗,不满二十岁自杀,心理医生留给她的评语中说:“She sees future, all the beauty and the bloodshed.” 好像在说现在的我,二十出头,知道一切之后的幸福都有代价,甚至自由也是,高昂无比,却又还尚未经历那些生活被血洗的时刻,战战兢兢、却又满怀希望地生活着。

    看完决定四月份和顾生说清楚的时候,要请他帮我拍照,我要透过手机的摄像头看向他的眼睛,告诉他这几个月我的心情,摄影就是有这样神奇的能力。

    最后就想问牛津一句,咱们博物馆和图书馆什么时候能把 God damn Sackler 除名,搞快点,不然我们是什么?垃圾陈列场吗?

  3. 奥斯卡奖项揭晓的那天,不是只有获奖作品应该被书写。《所有的美丽与血泪》虽落败于《纳尔瓦尼》,却因为南·戈尔丁这个与帝国对抗的人,注定被疼痛记住。这里说到的帝国,是生产奥施康定的普渡药业。

    “是时候重新定义疼痛的本质了”。臆想虚妄的病症,定义不必要的疼痛,试探规则的底线,人类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不惜摧毁他们原本信仰的事物。这便是普渡药业及其背后的萨克勒家族明知奥施康定(OxyContin)具有强成瘾性,却仍将其推向全球时做的事。

    据美国疾控中心的数据,奥施康定在1996年上市,三年内就引发大面积药物滥用,1999至2018年间,近45万美国人因滥用阿片类药物死亡,其中大部分都是奥施康定。

    《成瘾剂量》(2021)中三位试图扳倒萨克勒帝国的检察官并非独行。著名摄影师、策展人、社会活动家南·戈尔丁不惜摧毁自己艺术作品的展台,也要向导演了这一切的萨克勒家族宣战。

    戈尔丁用摄影凝固前所未见的瞬间,拿起极具破坏性的武器——艺术,在大都会博物馆的丹铎神庙下、萨克勒家族的资助地,在永久收藏自己作品的博物馆前,投掷药瓶、嘶声呼喊、模拟死亡,以求能破坏身后那个令无数人上瘾的药品帝国,哪怕撕开那么一点裂口。

    凝固风暴的人

    从1973年在波士顿开幕的首场个展开始,戈尔丁便以摄影家、艺术家和社会活动家的身份活跃至今。本片选择以戈尔丁某段时期的摄影作品或档案镜头作为章节名——讲述戈尔丁,当然是让她的作品成为叙述者更加合适。

    她最负盛名的摄影序列《性依赖叙事》(The Ballad of Sexual Dependency)必然是其中最有力的。这组戈尔丁在1979-1986年间拍摄的照片最初被作为幻灯片展出,后收录在同名摄影集中,不断更新内容,也在不同的节展上现身。

    她们横卧,仰躺;或凝视镜头,或毫不在意;有的睡眼惺忪,有的刚结束狂欢;仰赖于沙发床榻,也仰赖于被戈尔丁提炼出来的、80年代纽约下东区的城市生活。

    但戈尔丁的创作生涯并非一开始就如此顺利。也是时候邀请出另一位叙述者——是且只能是她自己。我们听到她讲述童年和少女时期被驱逐的经历。学校、社区、父母和寄养家庭,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她停留。声音来自当下,视线却投向过去。在戈尔丁的早期肖像作品中,我们似乎可以读出她初才掌握一门语言的羞赧。

    对于青年时期的戈尔丁,说话并非必然,她甚至可以六个月不吐一个词,因为拍照才是她的语言。彼时她使用一台宝丽莱,相机成为了她的声带,“忽然间,我有了个性,它带给我一种声音。”

    《所有的美丽与血泪》

    摄影帮戈尔丁熬过恐惧、保护自我、倾诉不同。在认识好友大卫·阿姆斯特朗以后,她很快搬到剑桥,和大卫还有他的变装皇后伴侣一起生活。在此期间,戈尔丁开始学习摄影,为变装皇后们拍摄明胶银盐照片。她爱上女人也钦慕男人,并着手制作人生中第一部幻灯片。

    《艾薇穿着秋天》(Ivy wearing a fall, Boston)也是拍摄于这段时期,它如今是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的永久藏品。变装皇后lvy(常春藤)是照片主角,一种代表春天的植物也可以“穿着秋天”。在没那么开放的1973年,戈尔丁在创作伊始便挑战了性别固化印象。

    在这里,我们也是第一次听到戈尔丁承认她曾做过性工作者,比起在酒吧扭扭屁股跳脱衣舞,妓女的经历“也太糟糕了”。但戈尔丁必须这样做,“我得靠它来挣钱买胶卷”。

    类似的糟糕经历还有很多,但她都可以把它们兑换成影像。她被男友布莱恩打断眼骨,眼睛近乎失明,照片成为了伤愈档案,提醒自己和更多女性去说出被家暴的经历。

    在这些由肉体、欲望和虚无主义构成的图像里,戈尔丁用无缝的凝视注销色情的羞耻感,将个人痛苦转化为对文化的冲击,再把私人体验变成政治风暴。

    戈尔丁带到画廊和美术馆的作品曾被尽数拒绝,世界还没有做好准备接受这样的作品:她们交媾,他们爱恋,她们和他们虚掷人生,但这一切是彩色的、艳丽的、震撼的。这份震撼由一位女性捕捉,如同风暴一般把大众认知抛进激流,而同时代的男性创作者,不过还在沉迷竖版黑白照片罢了。

    八十年代前后的美国,艺术的仲裁权掌握在男性手中。但戈尔丁不管这些,她自知站在风暴中心,但她就是要用手中的镜头破坏系统,止息流云,凝固风暴。

    熟悉痛苦的破坏者

    或许连戈尔丁自己也没有想到,对奥施康定发起的抗争会成为一场战役。她因手腕疼痛去寻求治疗,医生给她开了奥施康定,她因此形成依赖,饱受毒瘾折磨。此时她在《性依赖叙事》中拍过的很多友人已经不在人世,他们大多死于毒瘾或艾滋病。为此,戈尔丁在策展《见证:反抗消亡》(Witnesses: Against Our Vanishing)中担任了这些病症的见证者,她想要让他们被看见。

    奥施康定当然需要为此负责。《成瘾剂量》详细描述了萨克勒家族将这种药推向世界的步步为营。他们利用“缓释系统”的说辞,给这种第二类麻醉剂做不致上瘾的宣传;创造“爆发性疼痛”和“假性成瘾”的话术,来帮助医生给患者加大剂量、翻倍销售额;资助所谓的“疼痛学会”,只为了让专家为“中度疼痛也需要治疗”的说辞站台;他们甚至和药监局之间缔结了潜规则,吸纳为奥施康定批准特别标签的柯蒂斯·莱特,进入到普渡药业担任高管。

    话术并不会改变数据。在奥施康定以前,从未有二类麻醉剂宣称不致上瘾;奥施康定投入使用后的地区,均出现暴力、卖淫、自杀、遗弃案例激增的现象;人们甚至会抢劫处方药店,只为了获得更多的奥施康定。

    《成瘾剂量》

    萨克勒家族抓住了“疼痛文化”的关键。为了推广一种药品,他们不惜制造一种病症。你甚至能在其中见识到一些反本能的景观。在美国,萨克勒家族通过游说“缓解疼痛能让人们重拾幸福生活”重新定义了阿片类药物,那些曾经谨慎使用阿片类药物的医生,甚至落入不给患者开止痛药就不人道的困境。而在德国,奥施康定的推广则遭到前所未有的阻力,人们认为,疼痛是治疗疾病的必然组成部分。你如何看待这种药品,在于你如何定义疼痛的本质。

    戈尔丁熟悉疼痛,它贯穿了她的整个人生,从姐姐芭芭拉自杀时就与她相随,2006年的《追魂》(Chasing a Ghost)便是戈尔丁应对这道创伤的方式。年代与家庭掠夺了姐姐的生命,给戈尔丁带来了破坏性的影响,也令她成长为系统破坏者。从这段童年经历步入戈尔丁的作品,或许就能理解她作品中的狂热为何总是读来哀伤,她影像里的生命为何每每包藏着毁灭。

    于是戈尔丁来到了她的战场。她建立了名为疼痛(PAIN)的反萨克勒家族小组,决定从她事业的前哨站——博物馆发动战役。这里的许多展厅写着萨克勒家族的名字,画作因为萨克勒的资助而能摆在这里,学习中心被收纳到他们的系统中。艺术场因此成为某种意义上的黑市,帮助洗去钞票上的鲜血,使得萨克勒家族摇身变为美国最大的慈善家族之一。

    《所有的美丽与血泪》旁观了这些战争。劳拉·珀特拉斯的镜头宛若战地记者,穿梭在药瓶、横幅、处方笺和幸存者之中;戈尔丁发起的战斗劈开了金钱帝国在博物馆中搭就的版图,捣毁了萨克勒以艺术之名修建的战壕。

    《所有的美丽与血泪》

    当艺术界开始意识到这一点、选择拒绝萨克勒的捐赠时,世界也就离戈尔丁索求的真谛更近了一步——维持真实的记忆。不管那记忆是关于姐姐的美丽与血泪,还是还原上瘾者的疼痛和麻痹,又或者白色药片下的真实。正如戈尔丁说的那样:“真实的体验是有味道的、肮脏的,并不会包裹在平淡的句号里。”

    那是在戈尔丁体内燃烧着的百万只蜡烛,味道刺鼻,蜡油斑驳,烛火可以焚毁一切,也足以摧毁肮脏的东西,只为让我们看见真实。

    奥施康定

    (原载《NOWNESS》)

  4. 私人的是艺术的,见南高登充满生命力的人像摄影作品。

    私人的也是政治的,见艾滋ACT UP期间南高登策划的社群艺术展从自身边缘的体验出发,却被美国国立艺术基金会和宗教、政治势力打压。

    最后抗议活动本事就是艺术,见阿片也就是中国人熟知的鸦片类药物泛滥期间南高登带领的PAIN组织在各个博物馆内通过现代艺术式的设计和通过ACT UP传承下的倒地姿势来抗议艺术界默许纵容普渡制药背后的Sacklers家族通过慈善捐赠获得社会认可;抗议中道具的设计制作,对各个博物馆场地建筑的巧妙利用都让他们的抗议成为博物馆这个场域有机的一部分,再次证明艺术的力量来自创作者和创作本身,而非一个看似华丽的展厅或者展厅背后的财团。

    我虽然之前已经看过《Dopesick》了但还是惊讶于阿片危机在美国导致的死亡人数竟然已经超过一百万,虽然横跨数十年但这个规模和新冠在美国造成的后果也相当了。

    遗憾的部分是在片中姐姐的生命历程对南高登的影响以及美国suburban中产生活的虚伪都只是声音叙述和文本证据而没有太多影像支撑或者镜头语言的表达,对于不熟悉这一叙事的观众可能会认为这个开头结尾和其他内容是脱节的。但是我觉得这反而对于中国人来说这应该是很好理解的,换句话讲就是一个吃人的社会是由无数个吃人的家庭构成的,南的父母和Sacklers无异,他们犯了错也不会自己承担后果,只会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而非问题本身。而南的姐姐经历的一切让南从很小的年纪就学会了叛逆,学会了质疑,学会了在无穷尽的被否认中坚定自己的想法,所以她才会成就后来的自己。

    一个冷知识,姐姐卧轨自杀时携带的笔记本里是康拉德的一句quote,而海子当年卧轨自杀携带的四本书里也有一本《康拉德小说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