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会不能停!》我挺喜欢的,不过在谈它之前,先啰嗦点别的。
这电影给我一种久违的亲切,因为它从属的这种喜剧类别,非常传统又特别小众。
我一度都以为这年头已经没人拍这种片了。
这个类别的大致模式是:一个人因为某种原因,被放到不属于他的位置上,却歪打正着搞出一番风波,而结局对他来说也通常是欢天喜地的。
见过一些学者把这类作品称为错置喜剧,姑且就这么叫吧。
错置喜剧一般都带着强烈的讽刺性,想讽刺什么,就在前面说的“某种原因”上狂做文章。
我知道最早的错置喜剧,应该是果戈里的《钦差大臣》,讲一个游手好闲的青年被全镇人当成是钦差大臣,待遇瞬间上天。
在中国文艺里,最知名的古早作品当属刘宝瑞的单口相声《连升三级》。
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独闯京城儿戏赶考,却意外被认作是魏忠贤的亲信,遭人巴结一路官运亨通,讽刺了明朝官场腐败的生态。
《年会不能停!》的商业职场题材也不乏先例,个人印象最深的是科恩兄弟导演的《影子大亨》。
公司高层玩弄权术,把一个小职员扶成傀儡总裁,没想到业务竟然被他经营得蒸蒸日上——你看这个梗概设定是不是跟《年会》挺像的。
两个片都是一面讽刺资本家的虚伪贪婪,一面赞赏小人物的真诚品德和草根智慧,可谓是吐出了东西方打工人共同的怨气。
还有一种错置喜剧是往闹剧发展,比如《粉红豹》《糊涂侦探》这种经典的恶搞片,笨拙无能的主角肩负重任,稀里糊涂搞定职业杀手、专业特工,挫败大阴谋,全靠各种无厘头巧合。
别看剧情胡闹,编剧难度不小,要恰到好处地给反派降智,每集得编出新理由来合理化主角的胜利,从而才能嘲笑严肃谍战片的不切实际。
我反复强调这类作品不好编,是因为真的难,门槛高,数量少是情理之中。
不止是华语片,也不止是近年,编剧如果贪图省力出快活,都不愿意啃这种硬茬子,而青睐段子拼盘式的写作。
比如以前的港片是一群编剧“度桥”,经常无中生有塞一段,不光是喜剧,任何类型都可以杂糅。
像成龙的《A计划续集》,周星驰的《九品芝麻官》,都有“一群人误打误撞进了同个空间,互相掩护躲藏”的桥段。
还有各种喜剧里常见的,你说城门楼子,他说小野洋子,每句台词都双关于是驴唇不对马嘴地聊下去,最后说破一拍两散,本身就几乎是一段相声了。
这种演到位了当然也很有趣,但属于快餐,偶尔吃一顿没啥,顿顿这么来就腻死人。
而现在许多喜剧被诟病为“段子片”“小品电影”就是这个原因,通篇都是桥段拼盘,甚至主线的起承转合都不顾了。
下次看喜剧时,你不妨留意一下,是不是有整段笑料删除了也不影响情节的。这种段落越多,整个电影就越接近段子片。
绕了一大圈,终于又说回《年会》,它的剧本写法就完全是上面那种拼盘思路的反面。
至少在演到大鹏升职年薪150万的大经理之前,都是紧扣着《连升三级》的经典模式输出。
高级钳工阴差阳错被提拔到总公司,从K7到K11一路腾达,每次升职加薪都是一次混合了权力斗争和装傻充愣的大型误会游戏。
情节基本上就是不断变化喜剧的花招,来为“调错的人维持假身份”这个设定服务。
一环扣一环,牵一发动全身,又得时刻把每个动作布置出双关效果。
让他瞎搞又显出过人的实力,让他出昏招都转换成妙计,让他说几句大实话都仿佛高深莫测,还得让这一切都有理可循。
但凡写过剧本,或者拉片分析过喜剧片就知道,这种情节看似天马行空乱来,其实纯属编剧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发挥空间特别窄,考验非常大。
写这种喜剧一部耗费的脑力,够写前面那种段子片三四部不止了。
当然,打磨出来的故事也会非常耐看。
大鹏整个冒名顶替的过程还分两个阶段。
前半段是是用尽巧合、会错意、先入为主、谐音、意外、职场规则和角色的某种性格特征,帮大鹏避开一次次穿帮的风险。
后半段是许多人被这个差错拉下水后,又都为了那点利益小九九,反过来帮着大鹏,劝阻他别穿帮,等于自行颠倒设定反过来演,难度更大。
后一个阶段是许多错置喜剧没有的,大鹏对名利的陶醉渐渐变成小老鼠上灯台的身不由己,更加清晰呈现了大厂权贵的嘴脸。
有些笑点有抖机灵的痕迹,但剧本不会停在玩梗的阶段,都穿针引线,把机灵引去别的地方。
比如大鹏跟白客选英文名,单独来看就是个纯段子,也就是放在某音上作流量宣传的份儿。
但让你笑一下不算完事,如果大鹏不叫这名,后面的一处关键情节就推进不下去,逻辑会崩盘。
看似逗个乐的,回头都有照应,这就是段子电影达不到的段位。
按前面说的,试试给这种剧本动剪刀又不伤主体,是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整个电影至少是前面一大半的结构稳固扎实,最多也就是砍掉一两句俏皮话嘴炮什么的,再少东西,戏都连不上了。
也正因为这种出色,以至于到了高潮,真要搞那个打工人反戈一击的年会了,反而让我觉得有点泄气。
弄得太过火了,过于露骨地喊出主题,喊了太多太久,就显得中二起来。
那种不加节制的宣泄、感动和励志,跟前面含蓄、狡黠又辛辣的讽刺,也完全像是两个世界的东西。
其实要讲励志,早在它含蓄的部分里就给出了最强的励志。
用一种创作者的匠心,跟这个电影市场说:
你们看,华语喜剧不用老是翻拍的,自己打磨打磨原创,不是一样出牛掰东西?
在近年来的国产喜剧片里,《年会不能停!》算是“鸡立鸟群”。
它不像麻花那样,以暗戳戳的屌丝心态意淫现实;也不似其他屎尿屁喜剧,只敢可劲儿糟践自己。《年会》对于大厂生态和职场乱象,还是有所体察和讥讽的。
尽管,整体看下来,它仍然只是一台高级了一点的春晚。但至少,它的语言类节目,不再是歌颂型相声或正能量小品,而是重拾了讽刺的职能;它的歌舞节目,也不再是歌舞升平,而是以Rap的腔调diss了不公。
往好了说,它是在有限的空间里,做了点出格儿的事。但往坏了说,它也只是小骂大帮忙,给一巴掌揉三揉,然后转过头来告诉观众:大过年的,差不多得了。
影片的讽刺笔触,确实挠到了观众的痒处。
它借由一场“错调”的闹剧,实际给我们看了两件事。第一,错误是如何发生的?第二,错误是如何被掩盖下来的?
前者,暴露了大厂的权力等级关系。
大鹏饰演的胡建林之所以能节节高升,不过是因为他被接连错认成托马斯的关系户、杰弗瑞钦点的功臣以及董事长的私生子……而随着其“后台”越来越硬,他的职位也一跃从高级钳工,骤升至金领高管。
这之中最令人细思极恐的,还不是“卖官鬻爵”的权钱交易,而是一种更深层的制度性腐败,是谁距离最高权力越近,谁就享有最畅通的上升路径。而这种权本位倾向,已远非“任人唯亲”所能概括。它实际给我们看的是潜规则的自行运作,是在所有人的默许和鼓掌下,眼睁睁把一个废物推上了顶楼的办公室。
后者,暴露了纠错机制的无效——这是更可怕的事情。
犯错本在所难免。当错误发生后,如何监察、纠错、改进,如何避免错误的再发生,是衡量一套制度优劣的关键。
可片中的大厂,显然无力纠错。而之所以如此,正是因为所有人都明白,大厂制度可以屹立不倒的关键,就在于它从不认错。所以它只会采取两种态度应对危机,一是解决提出问题的那个人;二是从严从速地找一个替罪羊,除之后快。
也正因如此,真话消失了。因为每一句真话,都可能让那个敢言的人,变成被解决的对象。
于是,错误就这样吊诡地获得了永生。它不但不会被纠正,还会将错就错,一错再错,直到酿成无法挽回的恶果。
应该讲,《年会》在对大厂顽疾的揭露上,极尽嬉笑怒骂之能事。
它给我们展示了这样一种僵坏的制度下,人的各种嘴脸、各样面孔,阿谀奉承的、欺上瞒下的、笑里藏刀的、人浮于事的……而这些嘴脸,我们都再熟悉不过。它们不过是一种扭曲环境下的生存策略,也是一场心领神会的合谋群戏。
然而,影片最终的解决之道,却过分轻易。实际又落入了告御状,青天大老爷下凡的中国传统叙事窠臼中。它实际又一次证明了“纠错机制的无效”,仿佛在说,制度是好的,只是个别人坏了事,只要把这些人揪出来,“清君侧”,就万事大吉了。
可现实中,更要命的问题往往在于,这些人是如何“爬到君侧”的。
只要这个路径仍在,机制尚存,坏人终有一天还会爬上去。
更不用说,君真的那么无辜吗?片中的董事长,真的只是个被蒙蔽的英主吗?
未必如此。
首先我们要看,董事长反了什么?没反什么?
从头到尾,董事长实际都没有反对过“广进计划”。换言之,他也明白,公司的现金流出了问题,裁员势在必行,只是他认为裁错了人。
那么,现金流为什么会出问题?
两个可能的原因。第一个是寄生虫太多,需要清理。但这又绕回了刚才所说的制度问题,如果只是清人,不改进制度,总有一天,寄生虫还会爬上肥肉,继续吸血。那么所谓清人,也就成了民意汹涌下的装装样子。
而第二个原因,或许也是更为真实的原因,就是副总裁杰弗瑞所说的,董事长做事陈腐,早已跟不上互联网时代的趋势了,而这也直接导致了公司发展的停滞和大规模裁员。所以,杰弗瑞借推行广进计划下的那盘“大棋”,实际就是要铲除董事长的势力,将其架空,好大权独揽,带领公司完成转型。
从这里,我们也能看到《年会》的另一个隐藏倾向,就是这类电影,总试图将“资本家或牟利者”置于一种原罪位置。而这对于观众而言,又总是有效的。
对应到片中,杰弗瑞实际就是一个市场经济环境下的职业经理人,追求的是利益最大化;而董事长则是某种旧体制的继承者和维护者,充当的是温情脉脉的大家长角色。
而影片并没有明确提出,实际却暗含的一个问题是:当一个公司在市场竞争中遇到了困境,该怎么办?
对此,影片给出的答案,相当梦幻。它实际在说,我们还是要重拾从前工厂体制的温暖,不抛弃、不放弃任何一个人,只要大家团结一致,就能力挽狂澜。可现实真能依循这种正能量的逻辑,改天换地吗?
恐怕很难。更靠谱的做法,仍然是要遵从市场逻辑,在充分竞争中优胜劣汰。这样才能把那些低效的、匍匐在整个社会上的更大的寄生虫彻底淘汰,把资源释放出来,更高效地分配给更多人。
这其实也是《年会》在“清官逻辑”之外,重走的另一条老路,即“人情社会的逻辑”,背后暗含的是对于市场规律的习惯性否定。
而这两套陈旧的逻辑,恰恰又是如今的国产现实题材作品,最爱寻求的两种解决之道。
如此虚假,又如此现实。
当然,《年会》毕竟只是一部贺岁片,不管前面再怎么出格、叛逆、搞特殊,最后还是得大团圆、包饺砸、来年会更好。
这是这场仪式的终极意义,怎么也不可能颠覆。而这个电影的另一个隐藏线索,正是“年会”价值的流变。
它从前是一种提振士气的方式,能够凝聚人心,帮大家鼓足干劲儿,来年好再接再厉。而这一切之所以奏效,也是因为那是个朝气蓬勃的年代,鸡汤还管用。
可如今,情况不同了,正如胡建林置身奢华的年会现场,恍惚问出的那句:“咱们公司不是缺钱吗?为啥还要花6000多万办年会?”
可见,此时的年会,已失去了从前的语境,成了打肿脸充胖子的面子工程,或是某种粉饰太平的集体表演。
而整部影片的高潮,也正是对这种穷欢乐的戳破,是“盼马壮”组合把原本要唱的《Super Star》换成了负能量版的《我的未来不是梦》,是把“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换成了“高楼大厦平地起,埋多少蝼蚁”,是把“你主宰我崇拜没有更好的办法”换成了“公司是一台机器,没有人性,只有目的地”。
如此,颂歌成了檄文,冰冷的现实轰然而至。
也不知道,当片中的众和过了2019年,还会不会继续办年会?
我只知道,现实中,年会从不失约,它还要一年一度地办下去,风雨无阻。
这或许是《年会不能停!》与现实之间的又一种“颗粒度上的对齐”,因为年会不能停,本身就是意义,是真理,是神的旨意。
本文首发于公众号「锵稿」。
作者/子戈、编辑/子戈、排版/八子
影片的目标受众很精准——中国好几亿的打工人。
电影给打工人描绘了一个你我基本都能看得懂的公司乱象——互联网大厂的奇怪用语,中层们不干实事却功劳全占,领导们站队吹牛把酒言欢,合同工996PPT熬夜加班,公司业绩不好就开始裁员……
正所谓做得好不如唱得好,唱得好不如拍得好,拍得好不如生得好。
熟悉吗?天天经历吧。拍的真实吗?比珍珠还真。
如何冲破这种乱象?此时,一个认死理儿的人,阴差阳错突出重围,用自己的行动和决心将一切看似合理却腐烂到根上的运作模式彻底改变。
最后,当他们在年会上真的唱出了真心话的时候,那些歌词,几乎都是打工人的心理话啊。一年的辛酸泪,似乎都交给了那一刻。
打工人看了都拍手称快,叫好叫座!给咱打工人长脸了!给咱打工人出气了!给咱打工人争气了!
好笑,好哭,好感动。但咱们身为打工人,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在电影院哭哭笑笑,骂骂咧咧,心里暗爽看到领导出糗,可以了。
影片中的主人公,只活在电影里,说到底,最理想主义的人,是老胡。
我们大部分打工人,很像马杰克,需要谨小慎微的过活,一边干事情,一边揣摩领导心思,有时候说话做事还容易出纰漏。
潘尼,是真的叛逆。我现在也和她差不多,以为有了本身走遍天下都不怕,结果一直是过河的卒子,撞了一身包,发现还是要韬光养晦,学会圆滑。
打工人是什么?是底层劳动力,是工具,是影片里的螺丝钉,往高了说,是那个锤子。
当一个工具,就要有当一个工具的样子,要让用的人觉得趁手,才能继续使用。这就是打工人应有的觉悟。
所以,如何让领导觉得你“趁手”,这里面的学问就很多。
我说自己像潘尼,并非乱说,前几天还顶撞了领导,犹如她在洗手间那样。这对于职场人来说是大忌,要么被嫌弃,要么被调岗,要么脏活苦活推给你。跟领导过不去,等于跟自己过不去。于是,自从我和领导吵架之后,我悟了——理顺好关系,不要单纯从公平公正公开的角度去看待工作。你认为合理的事情,并不一定要说出来,工作环境里也不会按照合情合理的方式展开。而领导则一直是领导,不一定要拍马屁和当舔狗,但尽量主动的、积极的、及时的、高质量的完成领导交代的工作,是打工人的第一准则。如此一来,即没有给领导添麻烦,同理也不会给自己添麻烦。想减少内耗,不是制造冲突,而是消除矛盾。
自己的事情说到此处,就此打住。我们说回电影。
电影很好,很热闹,很热血,很激情,很鼓舞人,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碗鸡汤。
老胡发现了二把手的阴谋,在年会上曝光,他之所以还能存在,第一由于董事长是站他的,第二这样安置他也属于危机公关,第三他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抱着“老子不干了”“辞职就辞职”的念头去工作,当然自己会很爽,但也要随时接受后果。
因为,第一,你的领导不见得会欣赏你的高调和能力;第二,就事论事只谈工作高效完成目标的公司,真的凤毛麟角;第三,人是社会动物,公司更是人情世故,不要觉得小公司就扁平化了,也不要觉得大公司制度就规范了,有人就有江湖,去哪里都一样。
“年会不能停”说到底,是领导给打工人的一剂强心针。办年会,到底是办给谁看的,参与者到底是什么心情,年会的目的是什么,大家心里都彼此有数。
我们来到公司,是来工作的。工作过程中,最好能做到的是配合顺畅,若配合不顺畅,就导致各部门间互相倾轧与甩锅。这一年,老板画的饼没少吃吧,同事甩的锅没少背吧,自己摸的鱼也够开个鱼塘吧。
你好我好大家好,来到公司打工,完成工作、高效完成工作、高效且完美的完成工作,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领导如何看待你的工作,如何看待你。这样才能继续做一个打工人。
说白了,这是一个求着人打工而不得的年代,起码对领导来说,打工人没有最好只有更好,中国人这么多,最不缺的就是打工人。
各位工友们,打快乐的工,过快乐的人生,是我们打工的目的。
不要幻想顶撞了上司之后会有大领导为你撑腰(当然你是董事长私生子除外)。
愤世嫉俗不适合打工人,该低头就低头,年底了在影院乐呵乐呵,和好友吐槽也就可以了。
祝愿各位打工人,都能在新的一年里继续打工,打得开心,打得火热!
1月2日上班之后,还是要做一个合格的打工人哦!
2023年12月30日 星期六 20:16
我可能是世上最晚才看《年会不能停》的人了。关于它的优点和缺憾都早有耳闻,看下来也确实很喜欢。
前半部是《百万英镑》,错位带来的一系列笑料。后半部是三打工人掀桌大闹公司,夹带职场斗争、社畜笑料、恰到好处的鸡汤与鸡血。写得很工整,但在此地喜剧市场属于难得的接地气、讲真心话。
大鹏和白客都极贴合角色,大鹏是经典的淳朴憨厚小人物,一本正经干傻事,“拙”得又蠢又好笑,最后显现正义本色上价值,前辈范伟、黄渤都是这个路数。
白客太妙了,谄媚的笑容、背锅时的任劳任怨、偷偷与董事长合影、掀桌了还不忘在签到板上签名、问能不能等年会抽完奖再告、表演时拿手机看歌词……鸡贼、窝囊、靠谱的完美融合。看完理解为什么大家都在发白客疯了,这就是天选beta啊!恰到好处的性缩力让人心动!
副组长的“副”字非常妙,混到这个岁数了才k8,刚好够到k8-k10中层休息区。手中有一点点小权,在外看也是个风光的中层小领导,但宫斗大战起来又屁都不是的背锅大王。
尽管整天唯唯诺诺,但本色是善良的,看到潘妮被大老板性骚扰了会下意识去帮解围,自己不会喝酒也帮挡酒。胡师傅是市井的、有小人物智慧的,反应很快借着训斥让潘妮赶紧走,比起马杰的“愣”更有多年底层里摸爬滚打的圆滑。
真正三次元走进打工人心里的,绝不是什么为了引起你注意反复让你改汇报的霸总,而是大老板责问下来时帮部门顶住压力的总监,发生冲突时护着自己下属的组长,搞不定工作头秃时总能帮你抗住解决问题的同事……即使是普通人也会在某个瞬间闪耀着帅气的光芒。
在自己职权范围内尽可能善良正直,大家都不容易时还愿意拉别人一把,再加上工作靠谱情绪稳定,马杰之于白客,就像高桥一生凭借《民王》里的配角小秘书爆火一样,是全球通用的社畜高光模板了。
白客未必在戏里表现出了那么多,但他从《报告老板》就开始的社畜属性,一直强化到《年会》爆发。马杰整齐的西装、细边框眼镜、一丝不苟的深蓝色工牌,仿佛世界毁灭了还忐忑请示“请问今天漏打卡了需要补卡申请吗?”光站在那里就足够贴合人设,让人笑中带泪代入了。
与大鹏、白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庄达菲。在一部主旨是“打工人掀桌反抗不公”的片子里,顶级资源咖“三里屯三姐妹”庄姐出演,这件事本身就很讽刺了。
初识庄姐是在《我们民谣2022》,那个号称民谣版乐夏的综艺上。在一众咖位和实力都堪称神仙打架的民谣圈大咖里,突兀地出现一个没有代表作、观众不认识、歌唱得也一般般的庄女士,赖场似的赖了好几期,问就是有灵气有天赋,前辈们人见人爱:)观众疑惑与讨厌程度堪比《披哥3》前期里皇族骑脸的马伯骞。
后面得知了“三里屯三姐妹”的背景,被她的好姐妹李庚希在《雪中悍刀行》《漫长的季节》狠狠伤害过,看到《年会》里这个近乎量身打造的人设,差点笑出声:
不会演戏?咱们人设就是怼天怼地、理想主义,木楞点也没关系!没有高光无法吸粉?年会段落特地来段吉他solo,片尾曲个人弹唱直拍,是爱音乐的才女小姐姐一枚呀~
为了避免有人说我爱男厌女、踩一捧一,我先说明,我针对的只是演技差还硬塞进来的玩票富二代,而非女演员们。
《年会》这个本子里,三人组人设拆解下来分别是:工人-接地气小人物,组长-窝囊社畜,外包-能力强吐槽役。除了高级钳工需要是男性外,组长、外包都是可男可女的(感谢现代生产力)。如果要翻拍的话,改个纺织厂背景拍个全女版,或者把庄姐换成全男版也完全没问题。
从剧作角度说,工人、组长已经是“怪人与直人”了,外包这个角色删掉也不影响。潘妮的出现就很像某个甲方说“我们需要加入一个年轻美女才能吸引观众”,某个资本说“我需要塞个自己人进来才投资”,某个高层说“需要有个输出正能量鸡汤的过审工具人”,于是编剧就大手一挥,加了这么个“可以但没必要”的角色。
如果硬是要有一个外包来代表公司百态,那个人也不该是庄姐呈现的那样,潘妮出场时的旁白一句“理想主义”把观众带跑偏了。
实际上作为一个工作了五六年一直转不了正的底层外包,更有可能是此前一直是背地里吐槽役,后来发现大裁员将至彻底转正无望,于是破罐子破摔不装了。“我能力强有恃无恐,就拿着你们这点钱,去哪儿不是干,有本事你开除我。”
要说理想主义,本片谁又不是呢?胡师傅最后为了厂里的兄弟姐妹放弃了年薪百万,马杰背了两次“仰天大笑出门去”,肯定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辞职爽文但最终没有勇气只是想想。
重点是要理解到,潘妮敢怼天怼地是“能力强但一直转不了正所以怨气大”,而不是“我理想主义所以你们都要让着我”,后者可太遭观众讨厌了。
就像赫蕾说的,“演员要二度创作,可以有烂戏,但烂不到你你才是好演员。”王迅演的庄正直,人设够差吧?而调工作是为了孩子上学的设定是王迅自己想的,庄正直人品烂但动机是非常现实的,观众也能理解到这个人物的复杂性。
白客的细节也在开头说过,马上要去年会砸锅了,也要跑到签到板上签个名;董事长来了,悄悄自拍合影一张;拍年会戏跳舞累到吸氧,就想到用上台看手机歌词这招,避开跳舞也贴合了角色。很多东西是剧本上没有的,有脑子、有生活的演员会自己观察思考,自己增加小动作、小细节使角色鲜活起来。
庄姐作为没吃过苦的二代,不理解人性,对角色的统合能力也差,再木着脸直给,太要命了。观众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多年外包没被生活蹉跎还理想主义,为什么好不容易转正又说辞就辞,胡师傅开头就在铺垫爱唱歌,潘妮完全没铺垫就去参加唱歌比赛了。全片所有人的动机都很真实,到庄姐这里就骤然悬浮起来。
脑补下,假如换演员拍《年会》全女版,贾玲演啥也不懂但亲和善良的纺织厂工人,周雨彤演处处受气的中层组长(《爱情而已》里的社畜女主非常到位,周姐是真有上过班的“班味”),史策或者钟楚曦演能力大脾气也大的底层外包,整个故事也完全成立。
假如拍个全男版呢?大鹏白客不用动,外包同样可以从《一年一度喜剧大赛》里找,一个能力强的无情吐槽役,不用很帅只要看着像上过班、有喜感,选择范围还是很大的。
平行世界里换人的《年会》有多好,想想就觉得可惜。但也能理解,任何一个项目,都是无数妥协与权衡利弊的结果。大公司都避免不了“董事长是好的,大家一起包饺砸”,又何况一部小小的喜剧电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