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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神与女神的罗曼史 Les amours d'Astrée et de Céladon(2007)

男神与女神的罗曼史 Les amours d'Astrée et de Céladon(2007)

又名: 牧羊人之恋(港) / 爱情誓言(台) / 男神女神的浪漫史 / 阿斯特蕾和瑟拉多的爱情 / Romance of Astrea and Celadon

导演: 埃里克·侯麦

编剧: 奥诺雷·迪尔费 埃里克·侯麦

主演: 安迪·吉雷 斯蒂芬妮·克雷恩考尔 塞西尔·卡塞尔 韦罗妮克·雷蒙 Rosette 若塞林·奎夫林 Mathilde Mosnier 罗多尔·保利 瑟奇·伦科 亚瑟·杜彭 Priscilla Galland Olivier Blond Alexandre Everest Fanny Vambacas Caroline Blotière 阿兰·利博 玛丽·里维埃

类型: 剧情 爱情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意大利 西班牙

上映日期: 2007-09-05

片长: 105分钟 IMDb: tt0823240 豆瓣评分:7.1 下载地址:迅雷下载

简介:

    故事发生在遥远的古代,名叫瑟拉多(安迪·吉雷 Andy Gillet 饰)的牧羊人和名叫阿斯特蕾(斯蒂芬妮·克雷恩考尔 Stéphanie Crayencour 饰)的牧羊女相爱了,两人的爱情炙热而真诚,他们都视彼此为今生的唯一。不幸的是,由于听信了谣言,阿斯特蕾误以为瑟拉多另有新欢。伤心欲绝的阿斯特蕾发誓再也不愿见到瑟拉多。

演员:



影评:

  1. 用现代的审美观来看《阿丝特蕾与塞拉东的罗曼史》 (Les Amours d'Astrée et de Céladon),显然是不合时宜的:‘矫揉造作’的文学体对话;过分强调‘忠贞’与‘盟誓’的中古世纪道德情操;毫无装饰感和设计感的原汁原味乡野场景。埃里克•侯麦(Eric Rohmer)制造出的巨大的审美距离(Aesthetic Distance),事实上也许只是严格忠于原著所造成的客观效应,这个审美距离是双重的:倘若说17世纪的法国小说家于尔菲(Honore d' Urfé)将这个5世纪的爱情神话的审美距离拉开了1300年的话,侯麦又将其拉远了300年。[注1] 倘若以17世纪读者的眼光去复原那个时代牧羊人的爱情尚属不易的话,以21世纪受众的眼光去欣赏这部作品,怎能不产生莫大的心理落差?

    因此属于那个时代特有的裸露躯体的自然行为,和男女间由于真情迸发而产生的狎昵行为,也被现代读者过度解构到了病态心理学的层面。我们很难不用现代语言来解构剧中人物:塞拉东幼年时出于天真的好奇心理初现‘异装癖’倾向,到成年后出于见到阿丝特蕾的渴望而再度印证他的‘性倒错’倾向;阿丝特蕾与‘女伴’之间明显的‘同性爱’倾向,在对爱欲的处理上这位纯洁谦逊的处子也丝毫没有显现‘情深深而思无邪’的特质,而是毫无做作羞涩地大方迎合[注2]。这些原始爱欲的本色流露,与人物独白和对话间传达出来的‘忠贞不渝’的爱之纯净,是否形成了最大的吊诡?这恐怕就是令观众产生时代的疏生感与错乱的审美距离的最大原因。

    但如果我们追溯回那个年代,一切都有了明确的答案。从风貌上看,5世纪时期的艺术作品多崇尚袒露出人体丰饶之美,衣不遮体席地而坐于山水间的希神形象是该时代的审美观念,相对自由的多神宗教更多提倡的是对人性的启蒙而非严苛的道德桎梏。从原著小说的年代来看,17世纪的法国在宗教内战和尼德兰革命后彻底成为了君主集权制国家,对外浩荡的殖民扩张,对内政治、宗教和文学的发展都要遵循权威的教条,这个时期的法国文艺不约而同倾向了对古典主义的崇尚,追求人性的解放和灵魂的自由意志,反抗君主专制与宗教信条,所以作家Urfé的这五部曲,充分体现了这一意趣。阿丝特蕾与塞拉东的朴素爱情观,正是对当时严酷礼教的反抗,对古典自然主义的礼敬。


    两幅画的解析:

    塞拉东从女祭司府上初醒时,以为自己到了冥府,随后认定自己到了天国,依据是他看到了两幅画。“农神塞坦(Saturn)手持镰刀,穿着绿色袍子的希望之神(Hope)和爱神(Amor)夺去他的翅膀,维纳斯(Venus)从旁紧抓着他的头发…”另一张是“赛吉 (Psyche)对着沉睡的丘比特(Cupid)滴下滚烫的灯油(烛油)…”这时塞拉东的一句话耐人寻味:“我一定是在天堂里。”事实上,第一幅画‘Saturn Conquered by Amor, Venus, and Hope’由Simon Vouet(1590-1649)作于1645-1646年,已经是17世纪的产物。另外一幅也是Vouet在1626年所作,名为‘Psyche gazing at Cupid(Eros)’。讲的是赛琪对不可见的丈夫丘比特的产生怀疑,听信谗言欲加害于他[注3]。影片旁白强调了滴下灯油的那个动作瞬间,即是暗示着一个即将被弃的悲剧的开端,被烫伤的丘比特在离开时说了一些话:“…我给你的惩罚就是我永远离开你。爱情是不能存在怀疑之中的。”[注4]这也暗示了阿丝特蕾和塞拉东的关系:当心灵(Psyche)失却了信任,爱情(Cupid)便无法长栖其中。(希神的名字都是直取其意的,因此很好明白具有这些名字的神祗所司的职能,有人也将Psyche解为意识、心识,上下文也可相通。)同样地,本片和这个希神故事一样,历经磨难后都获得了大团圆结局。在另一层面上,也点明了侯麦要表达的‘灵肉结合’的旨趣。

    翻回头来说‘农神被扁’(原谅我的偷懒翻译)这幅,农神萨杜恩(Saturn)在希神中并不是一个代表丰饶富产土地的守护者形象,而是一位阉父食子的戾神(请参考戈雅的名作‘萨杜恩吃了他儿子’并且忽略我的偷懒翻译)。虽然他也手持劳动者的镰刀,但更像是时间老人(Father Time)的形象,到基督教时期这一异教之神就被妖魔化成了撒旦(Satan)和带着镰刀的死神形象,同样克洛诺斯(Cronus, 萨杜恩的罗马名字),也与古罗马文的‘时间’(chronos)形似,其阉父食子的行为暗示了‘时间吞噬一切’这句古老谚语。‘农神被扁’这幅画就表达了如下寓意:在爱、美与希望这三者的强力组队配合下,即使如死神般强硬的终极boss萨杜恩也是可以被raid掉的。

    这就是为何塞拉东看到两幅明显带有暴力倾向的画作,却表示他置身天堂。前者证明了爱之无敌,后者告诫爱与信任的关系。

    此片带给受众的另一层疏离感就是侯麦特意摒弃的心理表现部分,在这部罗曼史中,侯麦的目标是尽忠原著,给予观者最直接的情节和对话,现代长片所特有的表现人物心理的镜头与视觉语言完全被文学性的处理手法代替,阿丝特蕾与塞拉东的爱情,就完全成为了一部诗意化的、四平八稳的叙事篇章。可以看出侯麦不仅力图复制旧时风貌和人物性格(包括旧式的法语发音),更力图复制一种仅存于书中的典型courtly love(典雅之爱/骑士之爱)。“琐碎而粗俗的现代手法是我极力避免的。”侯麦在一次采访中如是说。

    如同很多大师在晚年将自己的作品回归自然和人性本真一样,侯麦的这部罗曼史像是对这种说法的一个印证。本片是88岁的侯麦留给我们的最后一部长片。这篇粗陋的小文也算作是对他的一个礼敬罢。











    注解

    [1]. 于尔菲(Honore d' Urfé)的《阿丝特蕾》(L'Astrée)。这部巨作共分五个部分,每部12册,从1607年至1627年间陆续出版(后两部分是在于尔菲去世后由秘书巴塔扎•巴侯补完)。本片于2007年上映。
    [2]. 羞怯是一个很好的话题,但是女尸无意过多着墨与此,作为题外话放在这里。试想:‘若无邪狎,那羞怯除了是精神上的束缚和污垢外还能是什么?(纪伯伦On Clothes)’所以女尸赞同侯麦对此片的认知,即使是‘天真纯洁’的爱情,也不能刻意排除性欲的成分,爱与欲本就是浑然一体。‘纯净的脱离肉的灵性关系’只是个打着宗教与礼教幌子的道德束缚罢了,用‘严肃而纯然’的态度面对爱欲的说教者,也许本身就是爱欲的奴隶。Rohmer将这种天然的狎戏‘没羞没躁’地复原出来,这一点很给力。
    [3]. 具体故事参见希腊神话,爱神之子丘比特与凡间少女赛琪的故事。
    [4]. 英文本的咆哮帝丘比特:"Oh foolish Psyche, is it thus you repay my love? After I disobeyed my mother's commands and made you my wife, will you think me a monster and cut off my head? But go; return to your sisters, whose advice you seem to think preferable to mine. I inflict no other punishment on you than to leave you for ever. Love cannot dwell with suspicion."
  2. 《男神与女神的罗曼史》是艺术与大自然的结合,凡人可以变成神明,男人可以变成女人,受病痛折磨的侯麦,听到鸟儿鸣唱,指导录音师采集它们的声音。作品纵然有时间顺序,青春年华却在每个阶段开始。

    爱人被多少事物隔开?电影一开始,阿斯特蕾和瑟拉多,这对主角就被隔开在两个地方。父母的反对,不信任的作祟,犹如漫长的夜晚,都是对爱情的阻挠,乃至她们(我将以男性为主体的“他们”换做“她们”)各自的身体,也是灵魂无法合二为一的躯壳。但“爱与被爱成为一体”,这句理论激励着她们向对方运动。阿斯特蕾和瑟拉多、菲莉司和利西达斯,电影里的这些年轻人,都保持着对对方的忠诚,彼此互补而改变自己,向对方靠近同时变化自身,最极端的就是瑟拉多的女装。 而另一个少年海勒斯,他崇尚肉欲而轻蔑爱情,唱着背德的歌词,又活蹦乱跳地跑开,他的活动演绎着他的理论。大家对立的爱情观,激发着对立的表演,在这不安的青春世界里,对立也是对自己的考验。海勒斯的动作越是无规则,其法则越是固定。而瑟拉多和阿斯特蕾,一个死心眼地不肯复活,一个不相信对方还活着,看似非常顽固,但这种立足点延伸出了无限的变幻。信仰相同者互助互惠,信仰相反者却也同行于山野之中。

    德鲁伊教员提出了高卢的一神论:一个神统领着更多的神。高卢人认为,过多的主神会使神的形象混淆。不能说这就是侯麦的主张,或者说绝对不是,正如有些作品遵守统一的主旨,有的则主题多元,但二者总是相互偏离或转换。 于尔菲的原著小说写在17世纪,电影则用到古罗马时期的服装和文艺复兴时期的城堡,时代的混乱里就有很多事物的协调。再比如,瑟拉多自杀的上游与下游是不同的两条河流,河水湍急而无法拍摄跳河的画面,所以我们只看到一条白色急流,而他丢下的草帽,似是他生命的碎片,被送还到阿斯特蕾手里。这部看似空间单一的影片,总是在整理空间,比如牧羊女阿斯特蕾身后,那几只肥滚滚的绵羊,它们并非是简单的“捕捉自然”,而是人工与自然相互协调的画面。一如背影与正面,在这部电影中总是有拍摄走路背影的镜头,比如穿着华贵的仙女该拉忒亚和莱奥尼德,并排走在城堡的树廊之间时,分别有正对和背对两个机位,拍她们说着话经过一个个树廊,随着镜头的切换,恍然又来到了一片新的树廊(或者是重复行走),但对话始终是连贯的,镜头是对移动的对话空间的再拼贴。 看似重复的场面却有丰富的层次。这或许可以阐释电影的外观为何如此“贫乏”,场景就是一片又一片山坡,人们在山上无休无止地信仰爱情。在电影被信息学劫持的当下,我们需要为这种贫乏辩护,无论是达尼埃尔·于伊耶和让-马里·斯特劳布的贫乏,还是《男神与女神的罗曼史》的贫乏,前者在场面中保持唯一的位置,后者不戴璀璨的饰物,万物却总是在互补。 河流的一块小流域,就记载着人类创造的秘密。瑟拉多投河以后,阿斯特蕾来到牧场后的河边,看到他刻在树干上的铭文,跌倒在地,她请求上天赐予力量,让自己与瑟拉多同去,这时太阳光忽然穿透了树荫,继而又阴了下去。她的身体反映出自然的变幻,自然的运动与演员的表演,有时各自独立,有时相互结合,就像画家观察云的规律而作画,电影人观察一棵树一棵草以组织场面。又比如莱奥尼德帮助瑟拉多逃出了宫殿,场景里刮着大风,吹乱了大树的枝干,瑟拉多却后退着不肯去见阿斯特蕾,一枝树叶的茂密阴影,有一刻遮住了他的脸,显得他单薄而忧愁。

    一如纷杂的声部。根据《侯麦传》记载,整部影片都采用现场收声,个别镜头添加了鸟叫声。当该拉忒亚和瑟拉多在灌木廊道间争执,说话声随着离镜头的远近而变化轻重,在回环的树道里仿佛几何。这些场景都加上了鸟儿啁啾的音轨,后来瑟拉多自我流放莱奥尼德带他来到一个木棚屋,第一次来到时添加了布谷鸟的啼声,后来则是蜂蚊的嗡嗡,正是这些看不见的动物,让他们口中的“草莓、树根、豆瓣菜”在树林里变得更加可信。 请注意影片开头的那段音乐,它流转在很多地方。瑟拉多坐在树枝上,吹奏的一串笛音,就是那段音乐的调子,它标记着爱情的一个节点。当瑟拉多跳河之后,阿斯特蕾来到牧场后的河边,找到了他刻在树干上的誓言,于是她坐在山坡上,将这段话念诵了多少次成了歌曲,歌声被泪水哽阻却无法停止。相爱的人被同一个神驱使,他们发乎自身地创作音乐,曲子向对方流去,或者倒流回自己,当中却隔着身体的距离。

    后来瑟拉多自我放逐山林,将那串笛音改编成了一首诗。他唱着此诗沿河径而走,行走的身影叠化出河谷晨曦,太阳的金光叠映出阿斯特蕾的笑容,她轻轻摆动的姿态像是对诗歌的参与,她的笑又叠映出他忧伤的脚步。在这里,蒙太奇的使用并非是为了将人与大自然对位,而是实现人与大自然的比兴——那种不禁的关联。看见云层,而想到爱人被遮蔽的面孔;而声音的蒙太奇,歌声和脚踩在青草上的声音,和鸟鸣声,这些发音者互不打扰,也可以是音乐的不禁关联。瑟拉多独自走过树林,而他对面的草地上,是他们相爱时那些理想的影像,他们在河边漫游,在石头边幽会,这些闪回并非是情境的倒流,只是这片草地和那一片之间的距离,空间的距离也是身体的相距。

    瑟拉多跳河以后,被三位山泽仙女——该拉忒亚、莱奥尼德和希吕维——所救,他在她们的宫殿里醒来,眼前有两幅画,都是法国古典主义画家西蒙·乌埃的作品。一幅从下往上被观看,是《农神萨图努斯受扼于爱神、维纳斯和希望》,源于杀父的农神萨图努斯,后来死于他的第六个孩子朱庇特的故事,画中上方的女神吹响了号角,众神向农神发起进攻,一位女神和丘比特在拉扯他的翅膀,而头戴花环的维纳斯拖拽着他的头发;另一幅则被固定机位观看,是普绪克向睡梦中的丘比特滴下滚烫的油,三位仙女走到瑟拉多面前,背后就是这幅画,她们向他展示自己的身份。该拉忒亚还在这幅画前向他表白,而莱奥尼德在这幅画前为瑟拉多换上女子的装束。就像丘比特被自己的箭刺到,爱上了美丽的普绪克,该拉忒亚也是以德鲁伊的指引为名,爱上了瑟拉多,命运确实可以作为一个“名义”。画作,作为文明的遗迹,它们标志着现世的所在,画作中男神女神凝固的姿态,和电影角色们形成了流动的对照。

    在希腊神话里,爱神厄洛斯是个美少年,英语词根erot-来源于此,意为性欲和爱欲;而普绪克是词根psycho-的来源,意为精神的或灵魂的。但是经过人们的改编,爱神顽皮的特点被凸显,后来到罗马神话,就把爱神丘比特想象为一个小孩。电影里有三幅关于丘比特的画作,普绪克执灯的那幅画里,他示现少年模样,另两幅则是小孩子,其中一幅是两个小丘比特紧挨着拉弓。 而原著里瑟拉多扮演帕里斯的故事,由于过于奇观化没有拍摄,而是德鲁伊教员和莱奥尼德对着一幅画问答,图画画的是“帕里斯的判决”,是被牧羊人抚养长大的帕里斯王子,将金苹果判给三女神之中的维纳斯的故事。对着这幅画,德鲁伊讲解着瑟拉多和阿斯特蕾的相遇,瑟拉多曾男扮女装化作帕里斯,以看到扮演维纳斯的阿斯特蕾。美术作品是一个想象的范本,德鲁伊的解说则对应着绘画的各部分及其整体,我们观看静止的画中形象,能同时想象他所说的民间故事,所以瑟拉多早已成为过女孩,而阿斯特蕾早已成为过女神,这或许就是神像与凡人的关联。而且电影里也有三个女神,但这幅画恰恰不会放在她们的宫殿里。角色或许以神话为原型,但个体之间千变万化,相似而差异。

    人们走进一片片森林,探讨世间奥秘,树立旧的和新的神像。如何在无数生灵之中找到自己的存在,人们如何在许多树木中找到唯一的一棵树?德鲁伊教员将一株参天大树比作他们“唯一的神”。在城堡窗口,阿斯特蕾从一片树林里指出一株最高的树,那里就是神祠的位置。 或许这部电影的时代错乱,其最鲜明的例子,是那张阿斯特蕾的照片,这个二十世纪的造物,被放在五世纪时代背景里,挂在瑟拉多脖子上。但是,一位爱人想要最忠诚地保存所爱的容颜,哪怕这只是“一个虚假的你”,又有什么错呢?照片在这里,是奇迹的存在,一种凝固的奇迹。正是这凝固的形象,使阿斯特蕾女神的画像诞生,那张怀抱绵羊的牧羊女像,现在怎么也查不出作者,电影藏起了关于它来源的秘密,为它虚构了一个民间神话。

    又如淡出淡入的绿色间幕,写着原著的话语,转换着电影的场景,这是一种遵从,但是从侯麦电影的特征来看,未免也显得像一个个小圈套,一种对命运的巧妙模仿。一个镜头淡入,瑟拉多与工匠们把长长的枝条压弯,搭成神祠的圆顶,一个建筑正在被完成,一幅画像也正在绘成,这些工作都将带来作品。两个丘比特的弓相互缠结,奇迹与计谋总是相伴而生。阿斯特雷的画像,如计谋般在等待前来的牧羊人们,当大家认出画像上的她,这就是一种奇迹的诞生。白色石板上的神谕,它超自然地成为了一个间幕。因此,即将成为阿丽克西的瑟拉多,也在等待计谋对他的改造。

    牧羊人们穿着各色的衣服,睡在草地上,如画作一般,而瑟拉多走走停停路过此处,看到了熟睡的阿斯特蕾。他在一个全景镜头里走到她跟前,然后有个从上往下的镜头,观赏阿斯特蕾的睡态,我个人不是很喜欢男导演这样拍摄。但重要的是,当瑟拉多试图亲吻阿斯特蕾,近景镜头随着他挪动,菲莉司则睡在阿斯特蕾的旁边,由于人物姿态的优美,这很像一幅画的局部,或者说我们一开始看到的那幅画始终在变化着,它是下一幅画的前提,画家仍然在等待着时机。突然阿斯特蕾醒来,瑟拉多赶忙逃走,那个全景镜头里的某一瞬,完全是一幅美术作品,它凝结了角色们的动势,勾住阿斯特蕾头发的藤蔓是其中的细节,当然我们没有那么清晰的目光可以辨认它是否被摄影机拍到。然后,切到菲莉司帮她摘掉藤蔓的特写,像是从另一个角度,展示了画作里的重要一员,它就像调皮的命运,是大地葳蕤的结构。 其实那画一般的瞬间只保持了一秒,之后都是记忆的延伸,这让人想起巴赞对雷诺阿的《法国康康舞》的描写。而且无论是雷诺阿的电影,还是侯麦,镜头都不是为了变成美术而设计的,我们确实欣赏到稍纵即逝的绘画,而那些恰恰不是画作的场面,才证明了电影已经理解美术,而它要维持自己的奇迹——那些无穷无尽的互补。

    一个新神生成,而一个新的女性也降临了,那就是阿丽克西。瑟拉多穿着德鲁伊之女洁白的衣服走来,他华美的下巴被包住了,计谋与奇迹的融合,转化出了这个形象,一种承载着灵魂奥秘的形式。通过阿丽克西和阿斯特蕾的对视,我们观察着她们的面孔,比之前更仔细地看她们瞳孔的色彩,她们被对方的脚步带动,前进或后退。演员与角色稍有偏移,阿丽克西的脸庞上,时而浮现瑟拉多那粗拙的妩媚,这也令我们感到有趣。男神像和女神像,都寄托了人们的理想,人们希望能选择自己的性别,能把男孩变成女孩,女性的身体既是瑟拉多的囚笼,也是形式对演员的扩宽,我们甚至希望她永远保持这个样子。 信奉爱情的人,都站在阿斯特蕾的寺祠前,唱出木牌上的字句,上面写着瑟拉多对阿斯特蕾的忠贞,这也是大家的爱情守则。凡躯与神灵形成了互补,作为牧羊女的阿斯特蕾,将她的形象献给了同名的女神,而女神则给予她圣洁的力量,就像人们站立在罗马神像的周围,通过歌颂他们的爱情来强壮自己的信心。

    夜晚城堡,阿丽克西穿着女性的睡衣,和衣衫不整的女孩们不分彼此,更是和阿斯特蕾互相亲吻。莱奥尼德面带不满,她态度的转变,让人想起《秋天的故事》结尾时,伊莎贝拉的表情,她们有时候自相矛盾,维持着自己与别人的差异。 清晨到来,鸟儿们发出各种鸣叫。阿丽克西穿上了阿斯特蕾的衣服,变成了一个牧羊女,蹲在她床前。那句”相爱之人成为对方“的设想,在这时达到极致的实践,如果我们信任奇迹,就会觉得她们的确很相像。她们来到窗边拼命拥吻,无论从男女还是女女角度来看,都是在突破肉体的阻隔,二人几乎成为一个整体,可异装者平坦的胸部,仍然显示出身体的有限。但那一刻,阿斯特蕾得到爱情的准许,令瑟拉多复活了。 影片结束,瑟拉多的那首诗又成了一支吉他曲,计谋与奇迹仍在交融,绿色的春天流淌。

  3. 有两个侯麦,一个是幽默俏皮的,在午后的河岸边、咖啡馆里,面带狡黠的微笑,观看那些整洁苍白的巴黎小中产阶级们,在意欲越轨和保持优雅体面之间小心翼翼地试探、并最终警醒地回归;另一个则是典型的知识分子,是艰难晦涩、令人望而却步的历史文学剧的大胆试验者和先锋。前者更多的出现在《四季》和《六个道德故事》中,后者是《贵妇与公爵》的创作者。
    《阿斯特蕾和瑟拉多》大抵要属于后者。这部根据17世纪田园小说改编的爱情小品很可能是侯麦的封镜之作,影片中,牧羊人、牧羊女、林泽仙女和牧笛声在青草地上轻盈地掠过,羽翼交织的焦点依然是道德戒律:牧羊人瑟拉多和牧羊女阿斯特蕾相爱,一次误会让阿斯特蕾伤心欲绝,发誓永不与可怜的牧羊人相见,瑟拉多决定跳河自尽,被一个林泽仙女救起来,她将这个迷人的年轻人关在金笼子里,宣布他归自己所有。瑟拉多在牧师的帮助下逃跑,为了不打破誓言,只好男扮女装与阿斯特蕾相见……
    影片宛若古典田园颂歌的梦幻片断,但无论是其工整优美,还是缠绕其中的道德挣扎大概都是当今的时尚小青年们所无法理解的。倘若没有那些无休止的精神思辨和讨论,观众们可能还能静下心来观赏一下影片中清爽的田园风光和面容姣好的演员们。但有什么办法呢,在如此严格的教条之下,他的角色可以放纵的也只有口舌而已。
    埃里克•侯麦,这位87岁的老导演的趣味已经无法为现代人所消化,但无论如何,他也许认为,古典之美起码需要坚守一个小小的阵地,而泛滥银幕的露骨情色,也总应该有所管教。
    在某个阳光和煦的午后,在塞纳河左岸,或许步履蹒跚的戈达尔会遇见比自己更老迈的侯麦,希望他能够代我问候一句:午安,侯麦先生。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4. 据法新社消息,法国著名导演埃里克-侯麦于当地时间1月11日(周一)在法国巴黎去世,享年89岁。

    以后,漫无边际又时常让人有所触动的侯麦对白只能在旧片里回味了。有时间,打算重温下《四季故事》。顺便贴个旧影评阿斯特蕾和瑟拉多的罗曼史。


    周末,沉郁许久的天终于放了晴。在院线的售票窗前,被风卷起衣服的边缘上镶着一条金黄的日色,它看起来仿佛一顶17世纪的花冠。非常凑巧,今天上映的是侯麦的新作Les Amours d’Astree et Celadon(阿斯特蕾和瑟拉多的罗曼史),一个17世纪的故事。


    牧羊女阿斯特蕾和牧羊男瑟拉东生活在十七世纪的森林中。阿斯特蕾有一个挺直的希腊式的鼻子,细薄的拿破仑式嘴唇和一对在棕与蓝之间难以辨明颜色的眼眸,她丰腴的身材在布衣底下匀称地糅合着心灵的温存和青春的活力。瑟拉东是丛林中难得一见的俊美少年,他的眼睛拥有绝美色调,仿佛得灵于河流和夜晚的晴朗。由于自由和简单的生活,阿斯特蕾和瑟拉东的心非常单纯。同样的天性使阿斯特蕾和瑟拉东彼此亲近。随着夏秋轮换,爱情降临到他们心上,阿斯特蕾和瑟拉东觉得一切是那么新鲜美丽:除了山坡上的小屋。除了阳光下的晒台和这座他们在其中生活却有更多时间谈情说爱的森林。除了静卧在草地上的动物,除了携着榛树和落叶清香的风,给他们送来阵阵清凉和潮水的乐声,他们完全可以忘记在身外还存在着其他人。

    俊美的瑟拉东获得了少女们的青睐,为了从阿斯特蕾身边夺得他的爱。一个小小的阴谋生成了。一天,阿斯特蕾目睹少女强吻瑟拉东。嫉妒闪过她的心头,在她的眼光里投入疑惑和忧虑的阴影。这样的时刻本应一闪而过,但恶意的猜忌最终摄取了阿斯特蕾的心灵。瑟拉东坦诚的前额、急切的眼神、执着的嘴唇和温存的心都不能阻挡阿斯特蕾的愤怒。阿斯特蕾发誓,一生不再和瑟拉东相见。百口莫辩的瑟拉东情急之下投河自尽,惊愕之余阿斯特蕾陷入了失去恋人的寂寞和痛苦中。


    冲动的瑟拉东被延河的女贵族救起。美丽富有的女贵族沉迷于瑟拉东的外表,她以心中所能找得到的最轻柔、最妩媚的声音表白自己的爱慕,无奈瑟拉东依然保存着关于阿斯特蕾的一切记忆,他什么都能回想起来,就像森林中的荒草秋天被随风燃烧的野火点燃,火焰过去,会留下焚烧的痕迹一样。瑟拉东偷偷潜入树林,悄悄窥视着昔日恋人。他时刻幻想回到以往的幸福生活中,回到阿斯特蕾身边。在朋友的帮助下,瑟拉东男扮女装摆脱了女贵族的迷恋,重新靠近阿斯特蕾。

    阿斯特蕾发现了一个长相酷似自尽情人的女孩。她不自觉地被这个女孩吸引。当阿斯特蕾凝视着女孩,她的萎靡和痛苦一扫而光。阿斯特蕾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被森林阻挡的阳光从她的前额,她的身上和她的脚边流泻,重新洒满她的心房。不知不觉中,另外一种感情开始动摇着阿斯特蕾的心。在记忆中变得模糊的瑟拉东与忽然出现的少女一起在她的梦中萦回。这两个名字,两个人,在飘忽不定的幻影里难分难辨。阿斯特蕾在睡梦中时而欢喜,时而悲伤,夜夜辗转反侧直到天明。


    终于有一天,阿斯特蕾听到女孩说表面上纯洁而温存的姐妹友爱的后面,暧昧之情是怎样不知不觉在心里萌发;说女孩怎么样在开始的时候感到惴惴不安,慢慢又安下心来,说她从哪个一个迹象终于意识到阿斯特蕾也喜欢自己。说自己曾经给了阿斯特蕾多少暗示。听女孩讲述的时刻,阿斯特蕾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那些脱口而出而又缩回去的话语,那些她脸上情不自禁流露出的情感和阴影。这一切都是瑟拉东的翻版。情难自控的阿斯特蕾在同这个神秘少女进行身体接触的时候,发现她其实是个男人。瑟拉东把自己的伪装一层一层地揭开。他毫不掩饰地显露自己的真挚。随着唇际的轻声絮语,阿斯特蕾和瑟拉东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如果文艺作品的至美之处在于它们对人们内心的丰饶映照,那么越是简单的故事,越需要细腻的描绘。Les Amours d’Astree et Celadon(阿斯特蕾和瑟拉多的罗曼史)改编自1607年开始出版的巨幅法国小说“L’Astrée”。当时文坛流行超长篇幅的著作,小说动辄两三千页。奥诺雷.杜尔菲这部带领了18世纪感伤小说风潮的著作全长五千余页。全本“L’Astrée”一直是欧洲拍卖市场上被重金收集的对象。原著小说是贵重的,也仅止于贵重。牧羊男女的故事是脉络简单,像嫉妒这样原始的感情,采取极复杂、极文明的方式把它放大了千万倍来奢侈地表现,因为不调和,略显用力。好在侯麦在改编的时候适当地缩小了它。出生于法国南锡的电影大师侯麦,已经年近九旬。1950年,他开始拍摄短片。九年后,侯麦的第一部长片大获成功。从此,侯麦作品不断,获奖不断。从六个道德故事、喜剧格言系列到四季故事,侯麦一直在女性的感情世界里挖掘新鲜的元素。侯麦的影片一直以平淡、隽永著称,或许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做过文学教授和影评家,侯麦作品的对白向来考究。在(阿斯特蕾和瑟拉多的罗曼史)中侯麦依然延续自己的对白特色,生涩的韵律让电影放映厅变成了古典文学赏析课教室。好在侯麦选择的演员非常耐爱。扮演瑟拉东的安迪.吉雷似乎天生就是身佩灰绿缎带的英俊牧羊人,扮演阿斯特蕾的史黛芬妮和扮演女贵族的塞皙儿都有浓烈的古典风情。

    影片公映后,媒体把它称做大师的反朴归真之作,也有不少难以理解的评论。16厘米的底片、遥远的恋情、复古气质的演员和洋洋洒洒的表白,一切的一切令它像一部来自古老年代的旧作。放映厅里来寻访侯麦的影迷不乏其人,当电影散场,意犹未尽的人能感到,它像阿斯特蕾对瑟拉东说爱这个字时的第一声叹息那么短促。而且这么动听的一个字刚刚被说出口就被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