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先放一句大话,这部电影,是2015年国产电影中,迄今为止我最喜欢的一部。在今年国产电影商业片与艺术片交织的海洋之中,其实有着一定的精品。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佳作,《心迷宫》不是最好的,但这部电影是华语片中少见的以剧作结构取胜的黑色喜剧。上一部给我如此感觉的作品还是宁浩的《疯狂的石头》乃至《疯狂的赛车》,今年这部《心迷宫》,十足的惊喜。
《心迷宫》是一部纯正的商业电影,但电影从导演忻钰坤到主演都是一水的新人,毫无名气,甚至几位演员上网搜索连代表作都没有,履历表上只有孤零零的《心迷宫》一部作品,当年《疯狂的石头》好歹还有郭涛、徐峥和刚刚崭露头角的黄渤,《心迷宫》在阵容方面连后者都不如。因此可以断定,该片乃是典型的独立制作,在观影的过程中也能够看出制作的简陋,一句话,制片方没钱。但电影穷的叮当响不代表没有内涵,一部电影的剧本,一定程度上要与制作挂钩,比如剧本有飙车,就必须要在制作方面对这段戏份进行资金的预留,没钱那就别拍这段场面。可以说制作限制了剧本进一步的发挥,但这些都是间接因素,实际上与剧本的质量并无直接关系。在一间屋子里一帮人唠嗑也能拍出一部好电影,比如《十二怒汉》,但前提是这样的剧本极其难编。 如今的华语影坛有个怪现象,好的剧本不多(其实放眼世界影坛也是如此)。大多数华语电影乃至票房大片靠的是包装,明星卡司、制作水准等等,其中当然也有不少精品,比如《夏洛特烦恼》靠的是精妙的笑料、《烈日灼心》《解救吾先生》靠的是写实风格和角色刻画,《山河故人》《闯入者》则是现实题材的文艺腔调比较吸引人。总体而言,在如今的华语市场,以讲故事见长的电影其实不多,这是华语影坛所欠缺的地方,也是俺推崇《心迷宫》之处。
平心而论,《心迷宫》的剧本新颖吗?这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故事简言之,就是一具焦尸引发的闹剧,属于典型的黑色喜剧,当年的《疯狂的石头》走得就是这样的路子。炫技般的连环叙事,阴差阳错的人物关系,错上加错的故事走向,多条线索连环交织。这样的电影其实不少,比如科恩兄弟的《血迷宫》、《11点14分》、挪威电影《猎头游戏》,甚至昆汀的《落水狗》和盖里奇的《两杆大烟枪》也有如此风格。电影发展100多年以来,其实任何故事几乎都形成了一种模式,包括《心迷宫》类似的电影,通过一件物品推进了多条平行叙事线上的人物关系,在故事结构上玩平行时空的概念,故事角色身处漩涡中心处于当局者迷的状态,以观众作为上帝视角审视整个事件的发展,如希区柯克善用的“桌子下的定时炸弹”概念,给观众提供宏观的戏剧化脉络,更能具有各自人物和情节的带入,从而达到典型的影像的二元性,带来极致的观影效果。 类似的电影也成了一种模式,从这方面来看,《心迷宫》的临摹痕迹很重,在其中能够看到上述许多电影的影子,甚至几条故事线上的时空互为因果也有《记忆碎片》的影子。所以《心迷宫》的故事不算新鲜。但从另一个角度,在如今“旧瓶装新酒”成风的条件下,这样的故事算得上是酒瓶装新酒。但故事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和线索绝非简单的套模板就能搞定,这类故事是建立在剧本本身复杂的基础上,想要“套模板”还需自身有两下子,从这方面来看,《心迷宫》又是很新鲜的,尤其是在华语电影的大环境下。
电影发生在河南的一个小山村,格局很小,开场带入感不算强,但通过一些细节交代了人物关系,在以尸体出现为节点而引发的连锁反应,至此分离出三大主线,这三条线索在叙事上各有先后,实际上乃是平行时间,电影取巧的地方在于对叙事先后与平行时空的掌握,给观众造成了强烈的悬念,三段故事彼此独立,但互为补充和呼应,后面的故事解释前面留下的悬念,而前面的故事又照应了后面的故事发展。片中人物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来审视事件,对彼此之间的作为并不知情。但观众作为上帝视角,通过三段故事的互相呼应和阴差阳错的人物关系,虽然故事之间环环相扣,但观众对整个事件脉络有着清晰地认知。这就是“桌子下的定时炸弹”概念,也是该片令人叫绝之处。 前方高能剧透 那么,《心迷宫》究竟讲了一个怎样的故事呢,下面进入剧透环节,没有看过电影的观众一定要打住!因为这种电影被剧透之后观影效果将会大打折扣!以正序的时间线对整个故事的关键点进行叙述。 ~~~~~~~~~~~~~~~~~~~~~~~~~~~~~~~~~~~~~~~~~~~~~~~~~~~~~ 人物关系 村长与儿子宗耀不睦,村长希望儿子守在爹娘身边,宗耀希望去大城市,二人见面不说话。 宗耀与同村女孩黄欢是隐秘的情侣 黄欢甩了王宝山的弟弟,导致后者酗酒坠亡,王宝山扬言要黄欢抵命。 有妇之夫王宝山与有夫之妇丽琴有地下情 丽琴与瘸子陈自立是夫妻,后者经常酗酒打骂妻子 小卖铺老板大壮爱慕丽琴 闲人白虎嗜赌如命,欠了一屁股债 白国庆是白虎的哥哥,穷的叮当响 故事起因 黄欢为了留住宗耀,骗其说自己怀孕让宗耀负责,两人夜晚在小树林见面,被赌博归来的白虎撞倒,白虎趁机敲诈,发生争斗,宗耀失手将白虎推倒,后者身死(片中还安排了白虎有顽疾的噱头,似乎在指明宗耀这一下并不是将白虎误杀,而是自己有疾病休克,然并卵,这个安排比较刻意,也毫无用处) 以下为整体的线性叙事,时间为五天四夜,并用符号区别三段故事: ▲为宗耀故事线 ◆为丽琴故事线 ※为村长故事线 第一天 ◆白虎通宵赌博,欠债无数,早上遇到陈自立,趁着与其吃早饭前后,偷了陈自立的钱包,钱包里有陈自立的身份证。 ▲宗耀回村,等村民参加葬礼,葬礼上王宝山扬言要让黄欢与弟弟偿命,有多名目击证人。 ※黄欢为了留住宗耀,想出了骗孕一招。 ▲晚上村长去喝酒,宗耀与黄欢相约小树林 ◆大壮看见了黄欢往村外走,随后又看到王宝山往同一个方向走去,误以为宝山尾随黄欢,其实宝山是去丽琴家滚床单,滚床途中,丽琴提出让宝山杀了自己丈夫陈自立,宝山不敢,被丽琴轰出家门。 ▲宗耀与黄欢在小树林见面,后者说出怀孕,不巧被归来的白虎撞见而展开敲诈,宗耀误伤白虎,带着黄欢逃到县城。 ※喝酒归来的村长,意外偷窥到儿子失手杀人,为了瞒天过海,想出村中最常见的意外死亡——烧尸,把白虎的死伪装成意外,并制造出“白虎醉酒抽烟点燃草垛把自己烧死”的现场。 第二天 ※村长打算假意与副村长晨练,一同发现已经无法辨认的焦尸,结果这位折腾了一夜给睡过头了,还是别人叫醒村长说发现尸体,等到村长感到事发地时,已经全村轰动 ◆黄欢一夜未归,手机关机,大壮说出昨夜看见宝山“尾随”黄欢,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认为是宝山杀了黄欢,尸体是黄欢,随即宝山被抓。 ▲宗耀与黄欢逃到县城小旅馆,打算逃往广州,宗耀四处借钱时,黄欢大姨妈来了,怕骗孕败露,躲在屋里装病。 ◆被抓的宝山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找丽琴作证明,二人地下情败露,但丽琴死活不承认,宝山被乱人群殴。 ◆债主来白国庆家找白虎第一次讨债,路遇回家的丽琴,并打听白虎家在哪 ※棺材铺老板发现尸体是一个男性,宝山被释放,但白白挨了顿打。又在尸体上发现陈自立的身份证(白虎偷钱包来着) ◆尸体“易主”,村民认定尸体是陈自立,丽琴将尸体装棺材,给丈夫陈自立办追悼会。 ※村长知道尸体并不是陈自立,翻出了陈自立的电话,给丫打电话,没想到后者此时在县城正在三温暖,把电话关机。 第三天 ◆一直暗恋丽琴的大壮看准时机,开车去县城买丧事纸品和丽琴的礼物,不料半路撞见回村搭顺风车的陈自立,吓个半死。 ※因奸情败露,宝山被妻子打出家门,为了弥补婚姻,早上宝山去县城给妻子跑腿加买礼物安抚。 ▲趁着宗耀去借钱之际,黄欢出门买护舒宝,正好撞见进城的宝山,从后者口中得知因为自己村子大乱,发现自己原来很傻很天真。 ◆大壮开车拉着陈自立回村,沿途打算趁着陈自立熟睡时一砖拍死丫的,但没下去手,陈自立醒来,去盘山道悬崖边撇条 ※村中,知道尸体不是陈自立的村长发现事件有点超现实,急忙又一次给陈自立打电话,正在拉屎的陈自立为了接电话,一不小心从山崖摔下,这回真的挂了。 ◆看见陈自立摔下悬崖的大壮吓得赶紧跑,却不想陈自立的拐杖被留在了自己的车里。 ※眼看事情越来越乱,村长打算偷出尸体。 ◆大壮向丽琴送礼,并大献殷勤,他们在看电视,演的是动物世界里的猩猩。 ▲宗耀与黄欢发生争执,后者惦记家人,不想逃到广州,这时,宗耀妈给宗耀打电话让他多加衣服,并告知父亲村长大人正在修猪圈,他们在看电视,演的是动物世界里的猩猩。 ※村长成功偷出尸体,埋在了自己猪圈下。这时,老伴给儿子宗耀打电话,他们在看电视,演的是动物世界里的猩猩。 第四天 ◆丽琴准备安排“陈自立”下葬,抬棺的人说棺材怎么这么轻,另一个二货还在科普,说尸体烧的水分都没了blabla,当然轻。 ※陈自立的尸体被派出所发现,找不到身份证,通过手机通讯录找到了丽琴,叫丽琴去县城派出所认尸。 ▲宗耀一夜未眠,打算回村自首,并且告诉黄欢,自己杀的人,含泪也要自己一个人扛完。 ※债主第二次来白国庆家找白虎,并扬言再不交出白虎,你就先进火葬场。白国庆从心里希望自己的傻逼弟弟早点死。 ◆大壮带着丽琴去派出所认尸,丽琴发现大壮车中陈自立遗留的拐杖,确认尸体之后,丽琴认为是大壮杀了自己丈夫,随即退回礼物,大壮心说,不是我杀的人,含泪也要背黑锅。 ※焦尸又成了无人认领,被抬到了村委会门口,这时,白国庆想出一个馊主意,打算让这具无人认领的尸体,“冒充”是自己的弟弟白虎(尼玛这一圈绕的),这样讨债的就不会找自己麻烦了。 ◆白国庆带着礼物去找村长商量,发现村长正在“修猪圈”。 ※说明来意之后,村长心说,尼玛早知道老子不跟着裹乱了,白白忙活一趟,还得拆了猪圈。自己偷出来的尸体,含泪也要再装回去。 第五天 ▲宗耀回村准备自首,发现白虎出殡,问了抬棺人得知是“白虎醉酒抽烟点燃草垛把自己烧死”,心说这也能行?? ※最后,白国庆用棺材中的尸体成功“瞒天过海”,让讨债人认为棺材中的白虎尸体在错被认成黄欢,又被错认成陈自立后再次被“错”认成了白虎。 结尾: 白国庆说这具不知道哪来的尸体不是真正的白虎,所以不让进自家祖坟,村长无奈去棺材边转悠,发现自己的儿子也在棺材边转悠,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就这样炸出了愚昧村民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原罪。 ~~~~~~~~~~~~~~~~~~~~~~~~~~~~~~~~~~~~~~~~~~~~~~~~~~~~~ 这就是这部电影的故事,乍一看很复杂,其实很简单,兜了一个圈子,原来的尸体最后还是原来的尸体。这样的剧情编排很有趣,可以想象的到这样的故事是怎么来的,最基础的是一个莫比乌斯环的结构,也可以称之为衔尾蛇。然后在这个环状结构中不断的加入各种人物和情节,不断的丰富因果关联。完成最整体故事之后,再将其打乱成三段故事,从而成了《心迷宫》最终的样子。 电影的故事不错,但有很多刻意的地方,除去最后为了审查的字幕之外,仍然有一些地方存在刻意安排,且这样炫技的故事结构,初次观影会获得很棒的效果,但二刷效果便会大打折扣,进而也会察觉出一些刻意的安排。但是,《心迷宫》作为一部独立电影,再一没钱二没阵容三没宣传的情况下,能够做出这样一个完成度很高的作品,且是华语电影中比较少见的多线叙事,以剧本见长商业片,这才是值得推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