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只是用我们自己所接受的教育来教育我们的后代, 年轻一代是否会变的更好? 我不确定. 」
- Q: A: - A: 我很早就知道我要写什么了, 我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故事. 有几个我感兴趣的事情, 但是最感兴趣的还是描绘这个年龄段的人的形象. 我想要拍这样的一个电影: 当你回望过去, 你明白生命中大部分重要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但你向前看, 你还有很长的一段生命. 你知道孩子很快将要离开自己的身边, 所以你并不清楚接下来要做什么, 因为你发现生活并不像你之前想象的那样, 而且是非常不同. 所以对我来讲, 这是一部关于变老的电影, 关于家庭的电影, 关于「生活不同于想象」的电影. 当生活中有一些事情并不尽如人意的时候, 我们便寄托于孩子. 我们希望, 我们经验中的一些东西, 我们自己搞错的一些东西, 也许可以帮助他们. 而实际上, 这只是一个巨大的幻觉, 孩子们还是会犯他们自己的错误. 但是, 很有趣的是, 我们对孩子重复着我们从家长那里听来的相同东西, 那些话在我们的身上从来就没起到任何作用, 但是由于种种原因, 我们需要向我们的孩子重复这些话. Q: 关于男主角从公交车上下来到后院寻找嫌疑犯的场景, 你是怎么想的? A: 时间太久我已经忘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场景是怎么设计的, 当你创作这样的电影的时候, 你需要确保总有一定的现实成分在其中, 所以对于那个段落也是有合理解释的. 如果你跟上了电影的情节, 你会发现, 他注意到公交车外面的人正是刚才在警局指认的四个嫌疑犯之一, 他于是下车跟踪这个男子. 我非常喜欢这个场景的一个原因是, 理解一个人从最开始的捕猎者身份变成了猎物: 一开始他寻找那个嫌犯, 最后他变的很恐惧. 当我们谈到罪责的时候, 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个作品对我来讲是一个关于感到罪责的人的电影, 关于这部电影的总体感觉是: 描写主人公在一种思绪中, 而这在电影中是很难做到的. 如果是文学作品的话, 描写一个人如何感受, 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就很容易做到. 但是在电影里, 你甚至要为了描述主人公的想法和感受而创造一个场景, 以希望在结尾的时候, 观众能理解一个因为说谎而感到罪责的人的感受. Q: 你提到自己重写了剧本的最后三十页, 那么本来的结局和现在的这个有什么不同吗? A: 没有, 结尾的关键是体现当面对父亲对她的要求的时候, 女儿是怎样的一种立场. 毕业与否, 去不去英国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理解她的立场将是道德的还是不道德的, 这并不是我来决定的, 我尝试着不仅仅给出我的答案, 而且去理解我身边的人, 因为整部电影不仅仅是我对于发生的事情的观点, 还包括了很多失望的情绪. 一些属于我, 大部分的失望来自于我所在的社会, 更多的, 我想这些失望大多数也属于你. 我觉得现在是一个人们非常容易感觉到失望的年代(?). 他们不想接受事实的原因, 是因为审视自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你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人, 你做了很多并不太正确的决定, 这就是我为什么拍这部电影的原因, 我觉得在大屏幕上看别人的故事, 然后自己思考一下要容易许多. Q: 结尾当 Elisa 说 “I did it my way” 的时候, 这是你点出新罗马尼亚社会的一种方式吗?你对于罗马尼亚社会的感受是什么? A: 对我来说这不光是一部关于罗马尼亚的电影: 一部电影必须要被设置在一个地点, 我现在还住在那里. 我觉得对于电影人非常重要的一点是, 他要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非常了解, 而不仅仅是关于一个场景. 我觉得这是一部关于人性的电影. 实际上如果你仔细看结尾的话, 她确实「用了她自己的方式」, 但是她发现了另一种「安全」的做事方式, 如果这另一种方式是「安全」的, 那么我是很难欣赏它的, 因为我自己的生活也没有一个答案. 当我写作剧本的时候, 我脑中想到的是: 我们是否能对未来感到乐观, 以及在此基础上, 如果我们只是用我们自己所接受的教育来教育我们的后代, 年轻一代是否会变的更好? 我不确定. 这部电影也讲述了关于「走出去」的重要性: 只要我们按年龄来讲还是决定者, 我们就必须要确保能为年轻一代创造可以产生变化的框架, 否则就只是一种非常幼稚的乐观, 而这在政坛中很常见.
- , ATH, New York, New York. | Oct 11th, 2016. -
(文/杨时旸) 和导演蒙吉著名的前作《四月三周两天》或者《山之外》相比,这部获得戛纳最佳导演的《毕业会考》显得温和了不少,尤其是结尾,没有惨烈的死亡,一切都在暧昧不定的聊天中隐隐结束。相比于直接、可见的残忍,这或许是一种更深长的无奈。 相较于蒙吉之前的代表作,《毕业会考》的故事家常而缺少戏剧性。罗密欧是一座小城的医生,他的愿望就是让女儿伊莱扎在18岁后去往国外读书。一切只差女儿毕业会考的成绩,就能拿到国外一流大学的奖学金。但考试前一天,女儿在街边意外遭遇了歹徒的攻击。心绪不宁让她难以用正常心态面对考试。面对这样的突变,父亲开始想使用一些原本自己厌恶的灰色途径解决问题。 《毕业会考》遍布着焦灼的对话和父亲心神不宁的举止,在一幕幕最俗常的场景中转来转去,罗马尼亚小城中产阶层的卧室与厨房,室外荒凉的小路与工厂,这是罗密欧生长和奋斗的地方,但如今,他却下定决心让女儿离开这里。他对女儿的“驱逐”是出于最浓稠的爱意,他对女儿说,“当年革命后,我和你母亲决定回国生活,现在我们已经付出了代价。改变这个国家,我们留在这就够了,你还是要离开。”到底是怎样的社会与环境,才让父亲如此决绝地想将独生女推向远方呢?那些平静的镜头在告诉人们,这里没有战乱冲突,没有资源枯竭,人们读书,上班,安之若素,但总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笼罩在头顶,比如精神的凋敝,隐隐的绝望,说不清的被剥夺感和不公平,换句话说,看似正常又平静的生活里缺少尊严。 作为一个有过西方生活经验,受过良好教育的医生来说,没有谁能比罗密欧更能体会这种无法言说的痛苦,他明白,女儿伊莱扎留在这里只能是耗尽自己,而不是改变周遭。他自己就是个例子,当年回国是因为某种想推动变革的热情,但如今,却被冻结在绝望里。这种绝望难以言传。他有着宽大的住宅,私家车,体面的职业,但就是有某种东西横亘在那,挥之不去。 这部电影最为绝妙的地方在于,蒙吉用父女俩之间的对话和暗自里的心理较量表达了一次拷问——在一个遍布虚伪的地方,是否能诚实地活着?父亲的性格塑造复杂又暧昧,他是一个诚实的人,不屑于与权贵交往,从不获取不当之利,但他却有一个秘密情人。而更有意味的是,他一直在强调,自己从未欺骗过情人,他告知了对方自己的妻女与处境,他觉得这样也算是一种诚实与坦荡。父亲这个形象和他身处的社会互为镜像也彼此同构,他觉得自己没有同流合污,但其实没有人能幸免于难,虚伪像雾一样包裹在每个人身上,而我们总会下意识又发明出一套解释系统,为自己的虚伪辩驳。每个人都是施害者,每个人都是受害者,长此以往,我们已经彻底分不清到底是谁造就出这雾霭般的虚伪,谁需要负责,谁只能承受,而谁又能解决?当这成为无解的命题,人们能做的只能自暴自弃或者逃离此地。 而紧接着又一层拷问降临了。我们奔赴干净、有尊严的生活途中,如果需要用谎言铺就道路,我们该如何抉择?罗密欧必须和权贵搭建关系,必须让自己卷入了一场又一场,一环扣一环的交易,这是他一直逃避和不屑的东西,但这又是让女儿离开这里唯一的办法。更加残忍的是,他不但要牺牲自己,还要牺牲女儿,要女儿在试卷上配合作假,才能达成目标,而这与他一直教给女儿的价值观相悖。他送女儿出国就是想让孩子避免这一切,但现在必须先沾染这一切,才能逃离这一切。还有什么比这更荒诞更残忍吗? 罗密欧家的玻璃一次次被人打破,一桩谜案。直到有一天,他情人的孩子朝着小伙伴习惯性地扔出一块石头。这形成了某种暗示,或许是他做的,或许不是,这更像是一桩隐喻,有人成为众矢之的,有人在暗地中伏击,你根本不知道冷箭来自何方,也不知道会被谁所伤。 这故事里的人物都令人同情,罗密欧的妻子,曾经也心怀梦想,如今沦落于图书馆无聊的工作,终日病恹恹几近足不出户;他的母亲停留在老迈的回忆里;女儿浪漫、乐观又单纯;罗密欧孤独无助,内心搅拌着清醒和执拗,却也已然被虚伪同化,而还自以为仍在坚持与反抗。 在毕业典礼上,罗密欧为女儿和同学们拍下了纪念照。封锁在照片中的年轻的笑脸,会不会在多年之后变成一张张冷漠的脸?不再相信能做出任何改变,只想着能尽早逃离。
晚上有课,下午等在学院,看了蒙吉去年这个第三部戛纳获奖影片。从2007年开始, 差不多五年一部,《四月三周二天》、《山之外》(2012)及16年的这部《毕业会考》,分别获得最佳影片、最佳编剧、最佳女主及最佳导演,几乎把戛纳节的奖摘遍了,真是罗马尼亚新电影“旋风”的代表人物!
同处于从社会主义的过去转型后之社会,他表述的故事与人物我们身边都有,他使用的风格与手法我们也都熟悉及掌握,可就是拍不出他这样的准确及老道,导不出他那样的丰富与深刻!他68年出生,30岁开始导演生涯,40岁至近50岁的十年中,一直能保持着思想与艺术的上升与辉煌,这是为什么?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导演蒙吉马上要到上海国际电影节来做评委会主席了,趁此机会重看看他的片子,思考下这些问题,对我们的导演们应该有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