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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狄亚 Medea(1969)

简介:

    伊阿宋是国王埃宋的儿子,埃宋的弟弟珀利阿斯篡夺了王位,伊阿宋则被半人半马的喀戎抚养成人。长大后的伊阿宋回到王国,向叔叔要回王位。而叔叔要求他完成一个任务——夺取金羊毛,只要伊阿宋能做到,叔叔就把王位让出来。伊阿宋率领着希腊众英雄一路远去,来到了金羊毛所在地科尔喀斯。美狄亚(玛丽亚•卡拉斯 Maria Callas 饰)是科尔喀斯城邦国王的女儿,她爱上了伊阿宋,于是盗取金羊毛献给了伊阿宋。她背叛父亲、杀死弟弟,不惜舍弃一切,也要跟伊阿宋远走高飞,到遥远的国度一同生活。

演员:



影评:

  1. 帕索里尼把古希腊仪式拍活了,不死抠细节的话,精神算是出来了,那些暴力和血,死亡和新生。卡拉斯演美狄亚也很合适,她有那股疯狂和妖邪,以及端庄高贵的仪表,一个完美的女祭司和施魔法者。

    里面的喀戎像是一个诗人,但不是作为立法者的诗人,而是作为阐释者的诗人,一个教育者。但后半段伊阿宋再次见到喀戎,向我们揭示出,其实喀戎的教诲以及新喀戎取代老喀戎,都是人类精神的自我演化,而这一次相遇,是伊阿宋自我意识的觉醒,他意识到了之前没有自觉到的自己的意识。这是一个让人悲伤的时刻,从此刻起,我们失落了天真和直接,不再是孩子,他流泪了。

    帕索里尼对仪式的把握,应该是借用了当时的人类学成果,小亚细亚地区的风貌和习俗,也确实挺适合拍摄古希腊的仪式。

    但他也给这些仪式和魔法祛了魅,仪式具有了强烈的人类学色彩,我们可以理性地去理解这些不一定理性的人类行为。而魔法呢?不合理的类似奇迹的魔法都被删除或改写了,一切都被人类学化了,合理化了:美狄亚用魔法帮助伊阿宋获取金羊毛的部分完全删除了,什么喷火公牛啊毒龙啊统统不见了,金羊毛变成了美狄亚所在城邦(或部族)的崇拜物,代表他们的神;美狄亚的父亲埃厄忒斯带兵追赶的时候,欧里庇德斯那里是美狄亚在船上杀死了自己的弟弟,然后把尸体扔进海里,阻止了追兵,但电影里处理成了美狄亚在路上杀死了自己的弟弟并分尸,然后一路抛弃尸块,让追兵不得不反复停下收捡尸体,最后没能追上;珀利阿斯的女儿们被骗劝自己父亲到美狄亚魔法锅里洗澡重获青春结果害父亲被煮死的情节彻底删掉了;科林斯部分难以越过,结果出现了全片最让人费解的部分,美狄亚的情敌,科林斯的公主格劳斯死了两次。本来应该是格劳斯穿上了美狄亚送的有毒的嫁衣倒地而死,但影片中把这个超自然的情节合理化了:第一次格劳斯看着镜中穿上美狄亚所送嫁衣的自己,然后浑身起火惊叫跑出死在城墙外的小路上,紧随而来的父亲也被这火焰烧死了;第二次死亡是格劳斯看着镜中穿着美狄亚所送嫁衣的自己,狂乱跑出去,然后从城墙上跳下去摔死了,看到女儿身死的父亲也纵身一跃摔死了。所以第一次是美狄亚心中想象的死亡,第二次才是实际的死亡,第一次时的火焰也就变成了一个隐喻,这火焰是恶意与愧疚导致的恐惧与狂乱的外化。最后,按照欧里庇德斯的戏剧,应该是美狄亚杀死孩子之后坐上龙车离去,古希腊的剧场演到这里就要用到DEUS EX MACHINA了,机械之神,救急神,可帕索里尼就让卡拉斯对着摄影机大吼,没用了,从现在起一切都不可能!之后?没有龙车,没有机械之神,一切神圣的,魔法的,都不可能了,奇迹,不可能了,一切都是属人的,人类的贪婪,背叛,愚蠢,复仇,绝望和死亡,神和一切魔法之物祛魅之后,美狄亚注定死去,美狄亚必须死去。

    但我还是更喜欢欧里庇德斯悲剧里的结尾,类似的结尾他也用在了好几出悲剧里:

    神奇事物的形态有很多,
    诸神出乎预料完成的事情有很多,
    预期的东西没有实现,
    没想到的事神反倒给找出了途径。
    这一件事情最后也便如此。
  2. “对于一个古代人来说,神话和仪式都是一些具体的东西,这些东西,都和人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对于一个古代人来说,事实就是那么完美。以至于面对夏天的宁静,他的感情,比现代人经历更深切。”
    ——喀戎

    【1969】
     先说说1969年的帕索里尼。
     1969年,帕索里尼正处于一个动荡的年份,和重大的创作转型期。
     按他自己的话来说,接下来,“一要对抗左派过度的政治化、功利主义,一要对抗的是大众文化的虚伪性。”

    当然,这位热爱对抗的作家,返璞归真的诗人,激进的政治变革者,极端的左翼分子,崇敬底层的同性恋者,又说,要在影像中“找到肉体的存在,和失落的生命力量。”

     这一切,仿佛都预示了他之后70年代的生命三部曲(《十日谈》,《一千零一夜》,《坎特伯雷故事集》),以及骇人听闻的《索多玛120天》的即将开始。

     当然,在69年的《美狄亚》之前,他已经完成了《乞丐》和《罗马妈妈》这一类底层生活的描摹,又拍了几部如《软奶酪》、《马太福音》、《大鸟和小鸟》等著名的“渎神”之作。

    67年,他将弗洛伊德、革命、神话三合一,整饬出了一个相当精彩的《俄狄浦斯王》。后一年,又是一部高度象征和隐喻的《定理》,掺和以时代的激进趣味,再一次将中产阶级的生活给毁的体无完肤。

    所以,69年是个有趣的年份,这一年,他完成了《猪圈》、《美狄亚》、《非洲奥莱斯蒂亚德记事》和《爱情和愤怒》中的“纸花”段落。又再次访问了美国。迥然不同于三年前的第一次初访,这一次的美国之旅,让他对社会政治的趋向表达了悲观绝望的论调。他在访美期间,写出了《超然和组织》这一诗集,也是生前出版的最后一本诗集。



    【远古的原型】
     从60年的第一部《乞丐》开始,到75年《索多玛120天》结束。尽管执迷于宗教神话和现实底层的糅合。对于古希腊神话的开拓,帕的一生却也只有两部,一个是1967年的《俄狄浦斯王》,另一部则是这部涉及了上古、宗教、神话和弑兄杀子的《美狄亚》。

    其实,《美狄亚》,是帕索里尼被忽略的,却很重要的作品。是他寻找古老的面孔,原始、独特的自然景色,神圣的生灵,和返古神性情感的一次最质朴的尝试。也有人认为,《美狄亚》是失败的、粗糙的,如纪录片一般,毫不雕琢,反剧情,沉闷和滞缓的节奏,显得空无一物,欠缺内容。

     我却觉得,它既是一次不确定和分裂的征兆,也是一次很成功的风格化尝试。帕氏在这部片子中,不断的说着要和过去的自我决裂,并要形成一个新自我的宣言。影片中半人半马的喀戎所反复念叨的台词,是解开这一涵义的钥匙。 

    包括这些复杂的、思辨的话语,片中神话的原始、粗粝,谜,未知,荒诞也是重点,包括随时都穿插的男色无边的痕迹;反剧情的一切方式;混搭的和风和西方的音乐;古典建筑的宏大、精妙,荒野的广袤,人物在画面中的位置很小——这一切,都让全片更加像现代派的行为艺术,也几乎把神神叨叨,诡秘莫测的气质发挥到了尽头。

    说实话,之所以会喜欢帕索里尼,是因为他是少数的,能在极端的污秽中摸到一种极致纯净的创作者。这显然要比从里至外的纯净,要更有意思。

    他在摩洛哥旅行,他走进第三世界,走进过去的文明,走进远古的戏剧,并且说“要从穷苦人身上找到原始的意义,就像他当年从游民无产阶级身上找到基督教的原型一样。”

    当然,这种认知是个人的、那个时代的。它更有冲撞,也更真实。你可以不同意,但这也的确是理解帕索里尼,以及理解这部《美狄亚》,最关键的一个环扣。



    【美狄亚的蛮荒世界】
     其实,帕索里尼的《美狄亚》更加像是异教和人类文明的一场博弈。
     很显然,美狄亚这个词,肩负着多重含义。首先是复仇,来自于背叛的复仇。这一方面,帕索里尼显然不感兴趣,偏重的几乎很少。希腊神话不重要,伊阿宋不重要,为了爱情走上极端的女人不重要,美狄亚的仇恨也不重要。

    而重要的其实是,美狄亚乃部落巫女,太阳神的后嗣,是灵性、粗野的土地上长大的——这一重身份。她的力量是未知的、原始的,和土地、太阳有着隐秘的、深层的联系,这是文明人无法理解的。

    两种文明的冲突。试图和大地取得联系的原始人,不再敬畏神,更加相信人的希腊人。——这个着重点,是和无论欧底庇德斯还是高乃依的诸多戏剧本,最大的泾渭分明之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帕索里尼是极为接地气的导演。万物的生长,和肉体的关系,古代仪式和宗教的关系,母性和大地的关系。融合成了“万物即是神”的原始宗教概念。镜头中一如《马太福音》,面无表情的人,缓慢的移动,神圣性在极端的静穆中彰显。最后回到了一种深刻的生命经验。

    所以,他到土耳其和叙利亚取镜,将场景拉回故事发生的高加索蛮荒世界。开场一段杀人的祭祀,如田野人类学纪录片——惊心动魄、交糅着恐怖、麻木、未知与狂喜的原始仪式,美狄亚是祭司,杀活人切成碎块,并任由一众围观争抢。

    头三十多分钟,不厌其烦地叙述那种原始拜物教的肉体祭祀,和美狄亚的那件火中炼出的黑衣。呼应了这种蛮荒文化和其后血腥报复的共通性。

    这一段里,无论是绿地里蹿出来戴着原始面具的黑袍人,还是蘸活人心脏的血各自四散跑开、把血擦在稻田叶子上的村民(有点鲁迅的黑血馒头的味道),都证明了帕索里尼十足粗野和惊人的想象力。

    后来,伊阿宋在一堆近赤身裸体男青年弹唱的日式三味线音乐中,从荒野中牵走美狄亚,带她去帐篷中媾和,也是很有趣的一个形式化隐喻。

    正如一种说法:“两性战争,被转化为美狄亚的史前泛灵世界,与现代的文明和务实世界的对比。这对比也不无当代第三世界文化被西方物质文明侵蚀的影射。”

    因此,美狄亚嫁给伊阿宋后,在理性世界中仿佛沦落得法力尽失。片中有一段,士兵们上岸砍了树枝做帐篷。美狄亚突然开始惊恐的大叫:“这个地方要塌了,因为没有支撑物!别祈求神赐福你们!别重蹈覆辙!别寻找中心!找一棵树、一个树桩和一块石头来!”所有人都笑着和无所谓的看着她,甚至有一人还谐谑的弹起了三弦琴。

    美狄亚继续在开裂的大地上痛苦奔跑,远景,广袤天地间的身影显得渺小:“告诉我,大地!让我听到你的声音!我不记得你的声音了。跟我说话,太阳!虽然我脚踩在大地上,我却不认得它了,虽然我看得见太阳,却也不认识它了。”

    这里呼应的是,喀戎大段大段的旁白,有一句话是:“她游荡在一个与她相信的事物不同的世界。”还有一句是:“在自然界中,没有什么是一定的,在大自然不定的时候,一切都完了。”

    其实,这个正是对美狄亚的一个解释,美狄亚等同于自然,她之所以恐怖,是因为她能听见亘古神秘的回想,一种来自于大地的声音,一种来自太阳的启示。她的反复无常,暴烈的情绪,激烈的作风,也像天地的灾异,将毁灭掉一切文明人引以为傲的平衡。




    【伊阿宋的庸常】
     毫无疑问,美狄亚是值得敬畏的。
    就是在席勒这类有点而癫狂的浪漫派手里,美狄亚亦是可敬的。在讨论《美狄亚》时,席勒说,伊阿宋先是诱拐了美狄亚,科尔喀斯的公主,然后又遗弃了她。美狄亚杀死了自己孩子(有的版本是活活煮死)。席勒认为她是个英雄,伊阿宋就不是。因为美狄亚违抗自身天性,违抗母性本能,她临驾于规则之上,自由地行动。

     她的所作所为可能令人憎恶,但她是一个能够攀升到崇高之巅的英雄,因为她是自由的,没有屈从天性。对比之下,伊阿宋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市侩,一个他那个时代的体面雅典人,过着凡庸的生活,操行虽非完美,但也说不上邪恶至极,他不过受自己俗常的摆布罢了,毫无任何价值。

    美狄亚至少是个人物,她能轻易地攀升到道德宏伟的高度。伊阿宋什么也不是。

    事实上,作为一个同样无可救药的浪漫派,帕索里尼这部片子里的伊阿宋,木讷,愣,也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平庸之徒,和希腊神话中的英姿飒爽的英雄毫无可比之处。

    希腊神话中,半人半马的喀戎教伊阿宋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骑马射箭,按希腊人心目中的英雄形象严格训练着伊阿宋。伊阿宋也不负众望,二十年的时间,少年长成了青年,手持两支长矛,身上扎着豹皮,长发垂肩,英雄的风采令观者无不动容。

    而帕索里尼对史前文化和前现代文明的迷恋,完全没有投注于绚丽的神迹之上,也更无关于伊阿宋半分荣光。更多是在美狄亚,及其朴素的现实感营造上。包括最后,完全不同于在希腊悲剧中,乘太阳神的华辇扬长而去的美狄亚,电影里的熊熊烈焰中,她不过是一个蓬头垢面、性情炽烈的女人,抱着孩子的尸体,对伊阿宋的咒骂和哭泣,一切都被现实化了。



    【卡拉斯的镜子】
     值得一提的是,全片最大的亮点——美狄亚,扮演者正是玛利亚·卡拉斯,二十世纪最富盛名的女高音歌唱家,国际歌剧界第一女高音和古典音乐界最有魅力的女明星。银幕中,她的面孔极为夺人耳目。她高鼻大眼的特写,她那一张极具有风格化的脸,以及她精确在美狄亚身上找到的一种疯狂和平衡。

    46岁的卡拉斯,仿佛把她一生的传奇,都融会贯通在这么一个魔性角色当中。卡拉斯曾说过:“我理解美狄亚,就像我认识自己:狂热,看似平静如水,实则强烈如火。”

    美狄亚的魅力恰恰在于她的极端和决绝。很显然,卡拉斯疯狂的工作热情、着魔般完美主义和无可比拟的发疯抑郁、驱动力,使她成为绝无仅有的革和创造性的美狄亚。刚烈、敏感、痴情、多情,残酷而疯狂,卡拉斯和美狄亚的合体,是这个片子的核心元神。

    当年,在事业的巅峰期,她和希腊船王奥纳西斯相遇,并且迅速的相爱,尽管当时二人都是有家室的人。卡拉斯说:“他不仅是我生活的全部,也是我生命的源泉。我们背景相似,都是希腊人,有着同样艰苦的历程。我们从零开始,又都凭着意志和能力达到顶峰。”然而,9年之后,船王娶杰奎琳·肯尼迪为妻,给了她一个打击。

    卡拉斯不断在舞台上表演逼真的角色,而她的生活也模仿着她在戏中扮演的角色。
    她是个"发疯的"露西亚,不得不与不爱的男人结婚;她在《拉·特雷维亚特》中被“遗弃”;她是《托斯卡》中“满腔激情”的情人,为了真正的爱情她不惜挺身杀人;她是《文比吉尼亚》中的“牺牲品”,而美狄亚又是一个极致激烈的角色。

    也有人说,美狄亚被伊阿宋背叛,就像卡拉斯遭到她的情人奥纳西斯背叛一样,在她牺牲了事业、丈夫和创造力后,奥纳西斯在将她拖入自己的泥潭后,背弃了与她结婚生孩子的承诺,她与美狄亚的命运没什么两样。

    美狄亚有句话是说:“女人可能看见军队和兵刃就胆战心惊,但如果她在夫妇关系上受了侮辱,就没有甚麽比她更毒辣的心了。”而卡拉斯声称:“我喜欢角色,但不喜欢美狄亚。”她更认同《诺玛》里面,最后坦然与罗马官死在一起的诺玛,认为她才是是个“艺术的圣洁天使”。

    卡拉斯于1977年在巴黎的寓所因心脏病发作去世,舆论界形容她因心碎而逝,因她爱的男人,抛弃了她而迎娶了别人。我觉得,却也不尽然。卡拉斯强烈的艺术家个性和脾气,激烈过度的性情,对待爱情、事业和私生活的态度,是注定和她扮演的众多歌剧里的女主人公一样,也和她的声音一样——热情而震慑人心,将万千奔腾的情感凝聚于浓烈的嗓音,直达天际。以及最终,因为过度的激情而陨落。

    说到底,其实卡拉斯永远有一个在荒野中的无望奔跑,取的是荒原女巫的意向,好似一直被追逐和被放逐的的女性。她的幼年由于家庭环境,尤其是母亲的性格沦丧,使她一生都近乎残暴的对待自己,她情绪化的抑郁几乎没有止境,这使她极端苛刻的高要求自己,她在舞台上有无可比拟的才华,而在现实生活中又一定是个悲剧人物。有人说,她对艺术及爱情投入毫无保留的爱,歌声就是她的传记,每一个音符对她而言,就是生命。是以,古人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也正是这个道理。




    【喀戎的注解】
     开篇就说着“也许你觉得我不只是除了喜欢说谎,还有那么点诗人的感觉”的喀戎,略带有欠感,务必是一个导演自我的投射。他是全片的一个钥匙,也是一个哲学注解。他时而半人半兽,中间还出现了“重生”的全人形,更是理解影片和导演本身的关键。

     影片的一开始,就让喀戎在跟一个赤裸的小孩滔滔不绝,阐述自己的哲学、宇宙和世界观,直至镜头反打中的少年渐渐长大。他交代了金羊毛的历史、伊阿宋的家族、自然的运行。这一切段落,镜头几乎是静止的,半人半马的造型由于技术原因,也基本不挪动。

     这个其实就是帕索里尼借喀戎之口说出的神性:“你视线停留的地方,藏着一个神,即使你什么都看不到,他还是会留下神圣的痕迹。寂静,树木的香味或者是水的清凉。一切都是神圣的。但是神圣也是一种不幸。那些神喜欢相互憎恨。”

     他还叫伊阿宋到另外一个世界,说那儿的人、那儿的生活很真实:“因为只有那些神秘的才是实在的。这就是我们的宗教教给我们的。可是不幸的是,我们的宗教无法预知的是,她会让你犯很多错误。谁知道会犯多少错误呢。”

     人类因为农业发现的东西,因为与农业接触而学到的东西,从谷子消失在地下又重新长出的例子明白的东西。这些得出了一个很好的经验,就是新生。今天这个经验没有什么用了。你从谷物里看到的和学到的,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就好像一个和你无关的回忆——喀戎几乎每一句话都在抨击现代的文明,追思古典和前现代的人和文化。

     之后,关于天主教,帕索里尼终其一生攻击的“旧事物”,也在片子的中段,通过喀戎来说出。伊阿宋在宫殿外惊喜的和喀戎重逢、拥抱,突然发现半人半马的他,又分裂出来一个年轻的,全人形的形象,说:“只要你能看到,你就能创造。因为事在人为。”

    伊阿宋不禁大为震惊,说道:“我只知道一个喀戎。”
    喀戎的"副本"立刻励志的说:“不。你知道两个。一个是你小时候,很神圣的那个。另外一个是你长大之后,渎神的那个。神圣的那个,总在渎神的那个旁边。就像我们,一个在另一个旁边。”

    伊阿宋又问:“那我小时候那个,又有什么用处呢?既然你已经占据了这个位置,取代他了。”
    年轻的喀戎说:“他无法说话,因为他的思维逻辑,是我们无法理解的。但是我可以替他说。正因为他使得很多事情总是无法预料。”又说,“没有什么能够阻止那个老的喀戎,激起我这个新的喀戎的情感。”
    接着,镜头反打的是伊阿宋泪流满面的脸。

    这一段是非常有趣的对话,其实并不是很艰涩难懂,只需要把“喀戎”这个词,或者是这个意向,做一下替换。取代为“宗教”或者是“保守政治”,或者是“小资产阶级”、“中产阶级”,反正就是帕索里尼一生都在竭力反抗的东西,也是他出生就带着的这些印记的东西,即可。这几句话,也基本上是解开帕索里尼所有创作的暗扣。

    其实,这位导演从来就没有想要掩藏。与其说帕索里尼是一个异装癖式的表达者,真不如说是暴露狂式的。他从来没有试图回避过一切他的政治观点和立场,以及想要表达的强烈政治和情感倾向,如同他对自己性倾向的毫不遮掩。这自然也就让这部片子在男色横呈上,也到达了一个赤裸裸的美色境地。当然,这还需观者自己领悟。



     完
  3. 现存的古希腊悲剧,最负盛名的当数埃斯富罗斯的《阿伽门农》(Aeschylus:Agarmemnon),演出和被改编得最多的,却是欧罗庇德斯的《美狄亚》(Euripides:Medea)。美狄亚本是黑海东岸的蛮国公主,是太阳神的孙女,月神的大司祭和神通广大的巫师。她爱上了前来寻宝的落难王子伊亚宋(jason),为帮助他取得国宝金羊毛,她破解了父王的阻挠,杀死了自已的弟弟,随伊亚宋登船返国,之後又设计引诱潜主的女儿杀害她们的父亲,两人因此被逐出国门,带著两个儿子逃到科林斯,故事也从这儿开始:这对患难夫妻在科林斯生活了一段日子後,伊亚宋贪图富贵,另讨那地方的国王克瑞翁(Creon)的女儿为妻,国王要把她母子驱逐出境,美狄亚走投无路,她先虚情假意蒙骗伊亚宋,把涂有毒药的精制袍子和金冠送给新娘,结果新娘中毒身亡,国王欲救女儿,也被毒药所害。伊亚宋匆匆跑去见美狄亚,却见她已杀死两个孩子,登上太阳神派来接她的龙车飞走了。
    美狄亚的故事在古希腊神话中由来已久,但按之前一般的传说,那两个孩子是给科林斯人杀死的,因此很多人怀疑这戏里骇人听闻的杀子复仇情节,是欧罗庇德斯自己发明的。但不管真相如何,这戏却因强烈的戏剧和人格冲突,後来在世界各地一再改编演出。本港前些时候也有公演,却把戏改成让褓姆把小孩藏起来,结果孩子没死的温文结局,改编者也用心良苦,这也许在伦理上较附合此地观众的口胃吧?我看过的演出,最堂皇的当数意大利作曲家凯鲁比尼(Cherubini)写於1797年的同名歌剧。作曲家是海顿和贝多芬的同时代人,在意大利学成,却在法国成名,是歌剧由古典向浪漫派过渡有重大贡献的人物。听他这歌剧,不但音乐相当悦耳,伊亚宋和美狄亚,甚至路过科林斯承诺给美狄亚提供庇护的雅典国王埃勾斯,其歌唱都有极人性化的感人处,虽然它算不上是出名歌剧,却是我常放的唱片。其最佳版本当数五十年代歌剧女神卡拉斯(Maria Callas)的录音。据说这剧也是这位以率性称著的女伶的首本戏,可能女主角的性格也有她的影子吧?她对这个角色热衷到到甚麽程度?後来在1969年,她虽因声音不复当年早已告别歌剧舞台,还在意大利著名叛逆导演巴索里尼(Pier Paolo Pasolini)的同名电影里任主角,虽然在戏里她不再歌唱,但气度和眼神仍让人颤栗。这电影的奇特除了让卡拉丝主演,还因在土耳其和叙利亚取景,把故事拉回到古代高加索的蛮荒世界,开场便是交揉著恐怖与狂野的原始祭仪,杀人血祭的开场暗示著後来的血腥报复。美狄亚落入伊亚宋的爱情圈套,暗示著蛮族文明落入泛希腊文明中,结果是美狄亚法术尽失。也许,这位早夭鬼才是想借这部戏作一个巫术神话向现代文明反扑的预言,以影射当代第三世界文化被西方物质文明侵蚀吧?这当然是借题发挥,虽然甚有看头,与欧罗庇德斯的原意便相距十万八千里了。
    欧罗庇德斯素有悲剧诗人中的哲学家之称,他和埃斯库罗斯和索福克勒斯的分别,是最爱把神话从传说中拉回现实来,由此,他戏中的主角,无论是美狄亚或伊亚宋,都从昔日的半人半神的英雄身分重新两脚立在生活的土地上,成了有血有肉的凡人。从这角度看,把这戏用现代手法改编得较贴近原意的,反而是另一位鬼才,丹麦导演拉斯冯提尔(Lars Von Trier)在1988年拍的同名电影。我没有查过关於这部电影的制作背景资料,粗略看,它也许是这位奇才当年的实验之作,估计只属电视片规模,但手法的之洗练简约,意象涵盖之深,却堪称不可多得的佳构。在这戏里,伊亚宋不过是个见利忘义的卑鄙小人,美狄亚则是个铤而走险的刚烈女子,至於场景,我们知道,远古时的所谓王族,过的也不外是蛮荒酋长的生活,这片子走的便是这种朴实无华的路线而充满象徵或表现主义气味,美狄亚最後也没有太阳神的龙车相救,她是坐著简陋帆船悄然离去的。看这影片,透过拉斯冯提尔那魅力不凡的俯视长镜头,你会觉著,活在现实的人间,谁都不过是一只只在茫茫大地里寻找安身之所的无依孤鸿,一切恩爱情仇,都不过是在这悲情人生里的无奈挣扎,何处是彼岸,则谁也不知道。这就是希腊悲剧的原意吗?许多人为找这答案打了数不清的笔墨官司,但,谁能说得清呢?(经典的魅力.2)
    〔本文原在去年發表於香港,現收入即將出版的拙著《文化行旅》(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一書中〕
  4.     对于这个脍炙人口的神话改编的片子不想评论太多,所有看过本片的人都应该对开场时候的农神祭祀仪式记忆犹新。头顶上绑着金色粮食的英俊男人被绑着微笑着走向十字架,然后祭祀者用木棍将其勒死,放下十字架后,用刀斧将其分尸,然后在血和肉分给在场的民众,百姓们拿到血肉之后,讲血擦在作物上,将肉埋在自家的田地边上,而死者的心脏被埋在书下,最后将剩余的内脏和尸骨焚烧。围绕这火堆,开始农神节大典,平时的奴隶平民和贵族皇族身份互换,于是我们就看到了电影中,老百姓向皇族吐口水的片段。
         根据电影中没有点名这是农神祭祀,但是根据我的了解判断确实是这一仪式。但是农神节祭祀应该是古罗马的祭祀项目,而且没有如此血腥(古希腊文明时代的古罗马可能,也应该相较于公元后罗马要来的野蛮血腥得多)。电影中与古希腊城邦相对照的蛮族应该是亚平宁半岛上的罗马部落。
        但是不管是罗马还是古希腊都原始得没法看。倒是电影中荒原的镜头令我想起了《2001太空漫游》中,人类文明发端的非洲平原。同时代的电影,看来隐喻也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