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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建筑师:寻父之旅 My Architect: A Son's Journey(2004)

我的建筑师:寻父之旅 My Architect: A Son's Journey(2004)

又名: 我的建筑师

导演: Nathaniel Kahn

主演: Frank O. Gehry Philip Johnson Louis Kahn I.M. Pei Nathaniel Kahn

类型: 纪录片 传记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上映日期: 2004-02-17

片长: USA: 116 分钟 IMDb: tt0373175 豆瓣评分:8.7 下载地址:迅雷下载

简介:

    本部纪录片讲述美国费城著名建筑师路易斯·I·康因,这位曾设计过众多著名建筑的伟大建筑师生前有关事业和家庭的故事。这是一部有关爱与艺术的影片,也是一部讲述背叛和原谅的故事。从宾夕法尼亚火车站的地下走廊到人潮汹涌的孟加拉首都达卡的国家议会大厦,在这些美轮美奂的不朽作品中,我们似乎看到了这位20世纪下半叶被很多建筑历史学家公认的最具影响力的天才惊人的创造力。然而在生活中,路易斯却是一个既神秘又矛盾的丈夫、父亲。路易斯有着三段不同的家庭生活,执导本片的导演纳撒尼尔·康恩正是路易斯的其中一个儿子。

演员:



影评:

  1. 片子看完有一段了,一直没能动笔写一写它。路易斯·康不是我很熟悉的建筑师。他的作品少,而我基本都没有见过。片子拍得不算好,我边看边想,如果是我来导,会这样这样拍,给那样那样的解说…但这样一部平平的片子,仍然很深地触动了我。

    导演是康的儿子,私生子,父亲一直不和他与母亲生活在一起。十岁的时候,父亲死于一个闹市火车站的厕所内,他对父亲的记忆便噶然而止。借助影片,他试图抛弃误解和怨恨,找回自己的父亲。 康一生有过三个女人,只有一个是他的妻子,伴他终身,另外两个在正当年华时遇到康,与他共同工作,并矢志不渝而终身不嫁。每个女人都为他生育了一个孩子,每个都基本独立地把孩子抚养大,其中两个还要在四、五十年代保守的社会中承受独身母亲的巨大压力,却都无怨无悔。是什么样的魅力、什么样的力量,才能让她们这样?一生三个女人,对于艺术家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但康并不像一个艺术家,他的生活中看不到心血来潮和放浪形骸,他倒更像一个苦修士---他的一生似乎只有建筑,他没日没夜地泡在工作室中,全不顾及女人和家庭。很难想象爱情中的康是什么样子,我们只看到那些爱过他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她们一生都生活在这种完全付出而得不到回报的爱中。影片拍摄的时候,康的妻子已经去世,只有一个过去的录像,记录一次八十年代的采访。老太太无奈地笑着说:“我们没有钱…但是…他说钱有什么…”事实上,多年来是她独自养家,康投标的项目不断失败,欠债累累,她却拒绝离婚,丈夫死后还为他承担几十万美元的债务。康的两个情人都是与他共同工作的建筑师,聪明能干,更坚韧不拔。导演找到第二个女人,她已经八十岁了,风韵犹存,站在当年两人共同设计的作品前,强忍着内心的激动:“这是他找到自己风格的第一个作品…很小的作品,但多么美… 他追求完美…”突然,她停住了,泪光闪烁:“我是被迫离开他的!”女人躲到意大利生下他们的女儿,至于如何被迫离开,我们不再知道。康的第三个女人是导演自己的母亲。“你不后悔么,妈妈?当你(因为康的妻子的阻挠)甚至不能出席亲手设计的建筑落成的晚会,你不怨恨么?” “不”,女人眼中噙着泪,“我一直相信我们是soul mate”,“我当然也会感到不公,也会痛苦、抱怨,但我无法后悔--- 当你能够成为这样一个工程的一部分”,她指着摊开的孟加拉国会的图纸(康最后一部作品),“当你能够参与设计这样伟大的艺术品时,你无法后悔,你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以艺术的生活来克服生活的挫折---- 我明白了---- 不是康,而是艺术---- 单纯爱情何以至此呢?---- 但又是康,是康带给她们生活在艺术中的机会,她们从而忘却了时间,感到自己是永恒的一部分 ---- 在时间之外怎么可能后悔呢?

    康的建筑延续的是古老的传统,他要以沉重庄严来抗拒时间。如同他的人,他的建筑也不顾世俗生活,只追求精神的极致。在康的建筑里,有金字塔,有帕台农,有罗曼祈祷堂,各民族古代的庙宇重合呈现在裸露的水泥墙上,这是康特有的材料,它近乎严酷的质感正引导精神进入冥思和祈祷。裸露的水泥后人虽多有模仿,却是只得其形不得其意。而康的庄严亦是无出其右。贝聿铭和康的学生马里奥·博塔的杰作中也都有厚重的墙体、单纯的几何形状,也都遵循西方古典质的传统,但却从没有康作品中那种纯粹到近乎苛刻的精神追求。从Salk Institute到孟加拉国会,康的建筑日益沉入古老的宗教境界,那里没有一丝轻飘的东西,他要在一个浮世中树立永恒的纪念碑。这样的作品是不近人情的,如果你要的只是俗世的温情;却又是最近人情的,如果你的内心也充满终极关怀。而这样一个人,与现代社会自是格格不入,他不懂人际关系,不会讨好顾客,中标的项目少而又少,事务所债台高筑,终于,一天,他倒在曼哈顿闹市宾州车站的厕所里,再也没能起来,尸体好几天无人认领---- 他竟划掉了自己护照上的地址。这个现代社会中的游牧人,有三个家,却也许从未在人间感到过家园。

    导演采访了几个与康同代的著名建筑师,菲利普·约翰逊和贝聿铭这两只老狐狸都在被采访者之列,前者对谁都充满不过心的溢美之词,而后者戏剧性地描述了自己与康的差别--- 自己是个好商人,会跟顾客谈判,贝仍忍不住为自己当年击败康而夺标肯尼迪图书馆的事迹得意,但显然也自知后来的垃圾作品有些泛滥,末了他说:“唉,五六个好作品要比随便几十个项目更有价值。”康一生被实现了的作品,一共就只有十三个。

    我并不喜欢康的这个导演儿子,他只有美国式的简单问话,而且经常突兀生硬,既没有变化,也不设身处地为人着想,很多时候几乎像挑衅。但康的作品在那儿,几番日出日落的光影走过,我感到无话可说。一位孟加拉的建筑师也许说得明澈,说话时,他正与那个儿子站在那个父亲最后的作品里,那些巨大的石拱的弧线从头顶跨过---- “你的父亲爱所有的人”,他说,“而当一个人爱所有的人时,他往往会看不到离自己最近的人…”

    康爱所有的人---- 我们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我们看到这样的建筑,没有最深的爱的人不会如此投入、如此不顾一切地去寻求这样一个石头和水泥铸成的精神家园,对于能够看到这个家园的人,这是无法衡量的爱… 也许这也才是康自己的家园吧… 我想到尼采说古希腊人的话:“他们要经历多少痛苦,才能这样美丽!”
  2. 很久没有这样耐心地坐在电脑前凝神看完一部电影了,也很久没有看完后就迫切地在豆瓣上打五星并且评价说“希望能给更多的星”,同样也很久没有在看完后用很长的时间回味电影中的细节并急切地渴望写下一点什么。由于这些理由,我觉得我需要再安静地坐下来,认真地来“谈谈想法”。

    [关于电影]
    如片名《My Architect: A Son’s Journey》所透露的,这是一个儿子寻访父亲的旅程。如果抛开一切真实的环境,我想这个题材也可以拍成一部关于回归、关于内省、关于宽容和原谅云云的感人电影。儿子是一个私生子,他被父亲承认,可是不被公开,他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六十二岁了,而在十一岁时父亲便离开了人世。在这短暂的十一年里,他只有与父亲很少的回忆。父亲偶尔去看望他和他的母亲,给他讲睡前故事,像所有父亲那样,可是,这样的温馨场景还是很少。在他的心中总有一种被遗忘,被忽视甚至是被抛弃的感觉,不能释怀。于是在三、四十岁上,他决定去寻找父亲,去了解父亲,去给自己寻找一个答案。而这一段旅程,便给我们呈上了一堂意义深远的建筑课程,因为他的父亲不是寂寂无名的普通人,而是——路易•康(Louis Kahn)

    [关于路易•康]
    在此之前,对康的了解很少,远远不如柯布、莱特这些如雷贯耳。知道康,是在做大二的“大师作品分析”的作业,班上一个女生选择的康的“Fisher House”,她并且说,“我特别喜欢路易•康的建筑。”这样知道了,也就是知道了而已,依然很少关注到康的作品,除了这个Fisher House,其它的大概看到了也没有用心去记住,仅仅是当别人说起康,头脑里可以冒出:嗯,我知道这个人,也是个大师

    康出生于爱沙尼亚一个犹太家庭,三岁随父母移民至美国费城,一个被他称作“小男孩可以找到毕生志业”的城市。在高中时,很偶然地上了一堂建筑课,因为这堂课,他确定了以建筑为其毕生追求的事业,“I realized,only architecture is the life.”但这条道路走得并不顺畅,他始终找不到自己的方向。直到1951年他游历了埃及罗马等一系列古老的国家后,才终于明晰了自己的方向:设计现代的建筑,但却带有古迹的感觉和风格。这时他已过五十。

    康被成为建筑界的诗哲,他钟情“静谧”和“光”,追求建筑从质朴中表达永恒和不朽。在影片中,以Kimbell Art Museum为背景,康说道:“艺术作品不是活生生的东西,不会走路,也不会跑,但是光线的控制,却可赋予艺术品所有的行动力,照亮了人类手指的神奇,照亮了心灵的神奇,照亮了技术的神奇,照亮了他有多么真实,照亮了他有多么超越。”

    而康却也像许多执着于追求艺术,忠于自己思想的艺术家们一样,单纯而偏执,不善交际。他总是不分昼夜地工作,也不管工作室里其他人并不能承受这样的生活,他会在凌晨三点打电话给合作伙伴大骂一声“你做的那模型实在太烂了!”旋即挂断电话。得说,是业主、同伴以及家人的包容成就了康。康是孤寂的,于是他总是在路上,他是那种随时会打个包出门游历,某一天又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的人。而他生命的终结,是在宾州火车站的厕所里,几天后才被人发现。一位朋友说:“虽然说死在火车站是个悲剧,但是却与他的人生很吻合…他的心才是游牧民族。”当人们找到康时,却发现他护照上的地址被涂掉了,他有三个家庭,他却不知自己的家在何方。

    [关于家庭]
    “康喜欢女人”,一位老友这样说,但他对女人的态度,却是被许多人批评的。他有三个女人,第一个是相伴终生的妻子,生有一个女儿。而后两个女人,他各给了她们一个孩子,却都没有娶她们。三个家庭相距并不遥远,而直到康的葬礼上,三个家庭才第一次相遇。

    可以说康是那种埋头于事业的男人,对三个家庭他几乎给与了同等程度的忽视,而三个女人都不约而同地给予了充分的理解和包容,这点很是让我惊讶。被采访的第一位,Ann Tyng,康的第二个女人,也是个建筑师。在那个单身母亲是种极大屈辱的年代,她怀了康的孩子,康得知后,却说了句很无厘头的话:你得从“哲学的角度”看开一点。垂垂老矣的Ann说起这件事依然很哭笑不得,“这意味着我的余生都必须很‘哲学’。”她独自躲到罗马生下了女儿,然后回到费城和康一起设计了一个淋浴房的项目,一件被康称为让他“发现了自己”的作品。被采访的第二位,即这个寻访者自己的母亲,一个景观建筑师,在说起往事时,会感到屈辱。她与康一起参与Kimbell的设计,而因为她与康的关系,她有时会被锁在工作室里独自工作,后来的落成仪式,也因康的妻子的阻挠而不被邀请参加。但回想起这些,眼中闪着泪光的老人依然说:“…那就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我觉得值得…”而康的妻子在拍摄之前已经去世,只留下了一段曾经的采访录像,录像中她说起他们的生活,其实这个家庭一直是她在支撑,因为康并不会经常接到项目,直到康去世,她还替他背负了几十万的债务。想到的是《增广贤文》里一句老话:妻贤夫祸少。应该说,这位大师能取得至高的成就,除了他自身的才华和努力外,背后这三个女人的支持与包容也是不可忽视的。

    [关于建筑]
    这样一趟旅程,自然不能不提建筑,因为之前对康的疏忽,这便成了我的一次“补课之旅”。康的建筑是我所钟情的,现代的,有工业化的意味,却又给人古典静穆的感觉。在他自己最满意的作品——Salk Institute,在他那著名的流水广场上,一条水渠如中轴线伸向远方,两旁是秩序井然的联排大楼,整个广场上没有一块绿地,没有一棵树,反似一个苦行僧的朝圣之地。在观影同时,我一边翻看着建筑史的笔记去寻找曾经也许一闪而过的康的作品,而在这一次我才强烈地感觉到,当你看到真实的建筑,看到它三维的影像,看到有人置身其间活动,才能真正体会到这栋建筑。比如在印度班加罗尔的印度管理学院,当看到当时协助设计的印度建筑师多西坐在学院的路易•康广场上聊起这个设计,聊起康此人,这一组建筑群才真正进入我的脑海,否则它大概就只会停留在笔记本里那简单的一行:印度 班加罗尔 印度管理学院 多西 1962~1974。不知为何教材里在提到这个设计时甚至没有提到康的名字。而也只有进入到孟加拉国达卡的国家会展中心内部,才能理解到那些孟加拉平民对康的尊敬,才能理解参与设计的孟加拉建筑师韦尔斯为何那样激动地说:“对我们这样的国家来说,要有这种建筑几乎是不可能的…自从我们邀请他来后,他觉得他有这个责任,他要成为这里的摩西…表面上他给了我们这栋殿堂,而实质上却是给了我们民主,我们从这里才开始得以提升…”而未能付诸实践的耶路撒冷的犹太人会堂,大概是康最大的遗憾吧,作为一个犹太人,他没有为自己的民族设计出一个伟大的犹太建筑,作为康,一个追求完美的大师,这是人生一个多大的缺憾。

    [其他]
    在影片最初让我激动的,是看到了“活生生的”菲利普•约翰逊,看到他从他那著名的玻璃盒子里走出来跟你打招呼聊天,然后是看到笑盈盈的贝聿铭,很想说贝老这老了的样子其实跟外国人长得也差不多了,后来,后来又看到盖里,在他的工作室里。一下子看到这么真实的大师们,真是内心激动啊,曾经这些人对我来说,也仅仅就是书本里一个个生硬的名字而已。也看到康在宾大授课的录像,印象最深的一段是:
    “如果你要让某些东西有存在的价值,你就必须跟大自然商量,然后才开始设计。
    以砖块做例子。
    你问砖块:‘你想成为什么?’
    砖块说:‘我要成为拱门。’
    你说:‘拱门很贵,我可以用混凝土结构取代你,你觉得呢?’
    转快说:‘我还是想成为拱门。’”
    满堂学生都笑起来,康接着说:“尊重你所用的材料是很重要的,你要了解材料想成为什么。我们必须尊重砖块,让砖块发挥最大的用处,不能让砖块觉得委屈。”

    [结语]
    写下来发觉自己写的有些过于长了,超出了自己原计划的时间。坐在图书馆里,本来是准备先认真看看康的作品集再来写的结果竟然一本都没找到…只好找了两本综合作品集出来,里面只收入了少得可怜的一点信息。
    很让我感动的一部纪录片,里面有很多话,因为原话记不清楚,所以不能复述。这里有一个建筑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既是对社会,也是为了自己的理想。
    昨天刚好看了董豫赣先生写的一篇关于路易康的《秩序是》,喜欢他文章最后对于康的一个总结,引来作结:
    “所以,在康所认为的人类三大愿望:学习的欲望、会聚的欲望以及健康的欲望之外,恐怕我要说,那里还有一种独处的欲望。
    因为在独处中,人们才能远离大众并将自己沉没在静谧的非光(lightless)与非暗(darkless)中。
    沉在非光中,外在的感觉才能得以被静谧与光明的秩序照亮。
    没在非暗中,内在的思考才能抵达现实的真正起点并被度量。
    非光与非暗正是康对静谧的分别解释。
    分开来,只是为了便于思辨。”
  3. 我一度在疏离它,似乎它并不值得我热爱。我对设计这件事一直是如此态度。然而在我越来越远离它的时候,康改变了我,给予我启示。
    设计态度本身,还是对生活的爱和对生命的思考吧。
    他让我热泪盈眶。

    Louis Kahn 。他孤独地死在了火车站,并涂掉了自己护照上的地址。这样一个真正无家可归的男人,尽管他拥有三个女人对他的爱。
    康本质上就是一个内心的流浪者。
    我写下这一句话的时候,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只是深深感受到一种来自宿命的召唤和无奈,并深深被他感动。


    ■ 关于寻找

    从社会属性角度作为一名设计师,我异常感同身受的理解康通宵达旦留在工作室的生活。与其说那是一种生活,不如说那是一种探索性的热爱与激情。五十一岁之前,他都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存在。然后有幸与它相遇。神性和人性在某一刻许下共同的诺言,那不是荣耀,而是静谧和光。

    我始终认为,创造者与灵感的相遇,是一件上天注定的顺其自然的事情。它与时间无关,它与永恒有关。

    其实我并不想在这里说太多康的作品,很多人都了解。就如同加州沙克学院那通往无尽天空的广场之存在一样,我只想说,在我看来,康的作品每一个都是新生的婴儿,却无一不带着起源的记忆,延续着新的生命。以至于他设计的孟加拉国的国会大厦在1971年孟加拉国与巴基斯坦进行的独立战争中没有被敌军的飞行员炸毁。为什么呢?因为他们以为这里是个古迹。

    康在宾夕法尼亚大学的课堂上曾经讲过一段很有意思的演讲。

    去表达就是去驱动。如果你想做出某些有价值的东西,你就必须跟自然商量。设计正是从中萌发。
    例如,你想使用砖块,你就要问砖块,“ 你想要怎么样,砖块? ”
    砖块就会跟你说,“ 我要成为一个拱门。 ”
    如果你跟砖块说,“ 要知道,拱门很费钱的。 我可以在你上方做个混凝土过梁。你觉得怎么样,砖块? ”
    砖块说,“ 我要成为一个拱门。 ”
    学生们哄堂大笑,康接着说,“ 这很重要,要知道,你要尊重你使用的材料。不能随便说说,反正有很多材料可以用。我们可以用这个,也可以用那个。这不对。你必须尊重砖块,才能去使用它。应该使它获得荣耀,而不是去敷衍它。”

    这段话也让我笑了起来,他用这么轻描淡写的幽默的语言,表达了他对生命的尊重。
    一个迷人的人,往往总是那么漫不经心的流露出他的魅力。


    在康的心目中,建筑和世间万物,都有其存在的愿望。受叔本华哲学的影响,他一直在追问空间的本质问题。他说:“因此我相信建筑师在某种程度上必须回过头去聆听最初的声音。”这最初的声音,就是建筑及其空间得以生成的文化源头,是人们第一次搭起棚屋时的朦胧认知。
    所以,他站在每一块尚未建设的土地上,体悟着建筑本身的需求,而借由自己的设计之手让建筑还原在其本就该归属的土地上,让生命和生命开始对话。这就是为什么他的建筑物都带有历史起源的内蕴,冥想和思索,静谧和光。
    对他人来说,也许那都是一个个带有精神特质的艺术品,诞生于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之手。
    但对康自身而言,建筑建立在信仰的基础上,建筑本身就是信仰。



    就如邀请康去阿穆达巴设计印度管理学院的印度建筑师多西描述的那样,
    “ 你很少能碰到有人会以精神的方法去呈现物质。他很关注那种虚无感,很关注寂静,很关注神秘的光线。这不是常规的说法,不是常规的阐述,这正是我们为之着迷的,也正是他乐于探讨的东西。当有人理解了这些,那他一定不是普通人,他一定有着开化的灵魂,我们称作导师,我们叫他修行者。 ”
    “ 所以对我们来说,他是从此处出发的,我的感觉是认为他真正到达了一种更高的境界,大彻大悟的境界。在印度,我们常说,没有人会死去,他们去了另一个世界。那是一种轮回。肉身幻灭,灵魂不死,意识不死。而Lou就到了那样的境界,超越了意识。对他来说,一切皆生生不息,一切皆在此种轮回之中。如果你进入寂静,你就会聆听到他。绝对地,你会听到他的声音。 ”

    所以,关于寻找的结局,康给了我们一个答案,尊重生命的起源,从此处出发,便能在此处到达。



    ■关于爱

    康和三个女人的爱,其实都是他不愿谈及的隐私。而他身边的建筑师们也很少听到他关于家庭的描述,有的甚至并不知道他已有家庭。因为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创造,和旅途中。这个伟大的建筑诗哲,在人类的情感上,真实而不受约束,像个不成熟的孩子,对家庭缺乏关爱。我们很难去苛责他的社会属性上的偏差,却丝毫无法去怀疑他的真挚。
    那些写给爱人和孩子的信,直接而不乏温情。而他的爱人们,大概都是爱他的内心和才华的。所以也只能在“哲学”的下半生里,承受女人需要承受的苦难,却依然给予他宽容。

    他童年的好奇心让他着了魔一般的去壁炉里拿起火红的煤炭,从而导致了脸部的烫伤。这岁月逐渐雕刻下的斑驳的脸孔,犹如上帝之手,驱使他更加专注的去探索内在。

    没有人是完美的。也没有人一定需要用完美来成就自己。
    残缺,也不妨成为另一种完美。

    所以你不能从一般的意义上去探讨他做了多少流芳百世的建筑,也不能从一般的意义上去谴责他的家庭温情的欠缺,而是需要抛开这一切,从他遗存下来的建筑生命体中,从天顶落下的那一束静谧的光中,从潺潺流动的流水声中,发现他对生命的博大而深沉的爱。

    关于生命中的残缺,逆境抑或困难,康的态度是,绝对不逃避掩饰,而是去凸显它表达它,然后就能得以解决和释然。这是他对自己设计的建筑的态度,也是他对自己生命的态度。
    犹如康在65岁完成的作品Salk Institute的空间所特有的精神特质一样。它空阔辽远,中心没有载一棵树的广场是一个辽阔的面,笔直的通往天空,在这里的每个科学家都有自己的书房,可以毫无阻碍的看到太平洋。它又斑驳质朴,就像那一面面在建筑建造过程中自然产生疤痕的墙面,毫不掩饰的表达着这样一个生命原始变化的过程。
    我在康的建筑里,看到了他自己。

    和康一起工作过的孟加拉国的建筑师萨姆·维威士,在听到导演说在这个片子里还有十分钟可以给孟加拉国会大厦时,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眼中的泪光,他说,
    “ 你不能这么对待这个建筑,这几乎是办不到的,对我们的这样一个建筑而言。三五十年前这里还空无一物,只是稻田。我们邀请Lou来以后,他感到他有一种责任感,他想成为这里的摩西,他给了我们民主。他不是搞政治的,但实际上,他给了我们民主的机构,我们可以在此发展,这是意义重大的。他不在乎这个国家有多少钱,或者他是否能够完成这幢建筑,但他以某种方法,已经完成了,他构建了这里。这是他所做过的重大的项目,就在这儿,全世界最贫穷的国家。 ”
    “ 所以我想,他付出很多,他花了一生在这建筑,这就是为什么他很伟大,而且我们要记住他。但他也是普通人,他的伟大伴随着他在家庭生活上的失败,都是无法改变的了。但我想他的儿子会理解他,不会对他有怨恨,或者被忽略的感觉。他用另一种不同的方式去表现,但那需要很长的时间去理解。从社会角度来看他的人生,他就像个孩子,一点儿也不成熟,他不会对任何事情说不,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今天有这幢建筑。我没有其他的方式去真正理解他,”此时,萨姆眼中噙着泪水。
    “ 但我想他给了我们这幢建筑,所以……我们能够永远感知他,所以说,他把爱给了我们。他可能无法给你等同的爱,但对我们来说,他给了我们所有人民那种经久不息的爱。这很重要,你必须理解这一点。他的爱很博大,他爱所有人,因为爱所有的人,有时候他会没办法顾及身边最亲近的人。要理解他,你必须要知道这些。”说完这些话,萨姆的眼泪流了下来。

    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他只在乎纯粹的东西,土地和人们需要的东西,历史起源之上的东西,并愿为之倾其所有。所以他在残酷的人世间最后的命运是身体透支,破产和负债。

    但是,爱留下来了。
    有了这样的爱,他内心的光,才照亮了他斑驳的脸庞,让他变得独一无二,令人深深的尊敬。
    有了这样大的爱。他的爱人们才会给予他理解,宽容,和岁月中绵长无限的深情和无悔的等待。
    如同康死后25年的缅因洲,已经白发苍苍,眼含泪光却终生不悔的,本电影导演纳撒尼尔的母亲,康的第三个爱人Harriet那样。
    儿子问他,你经历那么多的孤独不痛苦吗?为什么不找个其他人和他分享你的生活?
    Harriet回答,我是浪漫的宿命论者,就算有人来了,你知道,我还是会孤独……

    关于爱,时光在孤独中流逝真的不算什么,只要你认为值得。
    说得更本质一点,爱本身就是孤独的。



    ■关于流浪

    他做了一本手绘小书给他的儿子,叫做《疯狂船之书》。上面画了很多种船,有用汤勺做的船,有用饼干做的船,也有用香肠做的船,用牙签支撑让它在水上保持平衡。当时,孩子并不知道,爸爸Lou真的要做一艘疯狂的船。

    他真的做了。
    一艘看起来很奇怪,像是凡尔纳小说中的怪物一样的船。那其实是一个钢铁做的海上音乐驳船,可以开往全世界各地的小镇,船舱打开之后,就是一个音乐舞台。主人Robert Boudreau是船长也是乐队指挥。
    夕阳的光辉从一个个圆孔中透进船舱时,美妙不可言说。
    入夜的甲板变成音乐的舞台时,梦仿佛进入了现实。
    当导演告诉Robert他就是Lou的儿子时,Robert不由的哽咽了,他想起当年的康和他只有6岁的儿子不禁潸然泪下,哽咽着说,you are Lou.
    这样的眼泪里,是人们对康的爱。也是在他离开之后,依然留给人们的爱。这是爱的共生。

    我模糊的双眼中依稀分辨出那一艘漂泊的船上载着康漂泊的灵魂。他的意识存留在每一个他设计的建筑体中,孤独而强大。

    而他又是那么矛盾的一个人。心有牵挂,却步履不停。全世界的光线等待他去捕捉,全世界的土地等待他的召唤,全世界的人们感恩于他的馈赠,然而,他的心却没有一个家。
    他死的时候,涂掉了护照上的地址。
    Harriet说,那不是一个谜,他一定会那样做的。
    有幸的是,他爱的女人,都宽容而充满智慧。

    流浪与爱,其实是无法分开的。
    任何一个宁愿四处漂泊的人,心中正是有着深切的爱的人。
    只是,他还没有找到停留的地点。
    也或者,他的停留,并不以寻常的一些地点为载体。可能是虚无的,向内的,精神上的,无止境的,超越意识的,在他的建筑之间流动着的,在生命止息之后的另一种生命的开启。
    这便是我对这个内心的流浪者的解读。


    Lou said, how accidental our existences are, really,and how full of influence by circumstance.
    我们的存在实在是充满意外,变幻莫测,世事无常。

    更多的感动深在心中,我想止于言语。
    一遍遍的,在有生之年的岁月里,在荒原之上,繁华之上,在静谧和光之间,聆听他,感知他吧。

    但愿我可以用我生命中的爱,执着,宁静,从容,向康致敬!
  4. 五年前我在费城火车站等车,广播播报说晚点,前面的中年男人回头对我说:“你看,日本和瑞典绝不会发生这种事。”他似乎是想要开个玩笑让气氛轻松起来,但他整个人轻微的紧张气质却让我也跟着紧张起来。后来我得知,他就是本片的导演Nathaniel。

    我们闲扯起来,他告诉我他是耶鲁哲学系的毕业生,得知我刚从Penn毕业后,他很开心的开始那一套老生常谈---你要做自己,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blablabla。我当时是觉得无趣的,毕竟这套东西已经听了无数遍。但现在有点明白过来,这是他的真实人生经验。

    看到短评里有人说,Nathaniel想要通过这部片子靠父亲的名声圈钱。我禁不住感叹,哪有这么简单,太小看人类了。

    做一个私生子是什么感觉?

    终其一生都想要被看到。

    终其一生都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像路易康所说,钱算什么。金钱是很有限的驱动力。Nathaniel真正想要的,是成为一个能被人看到的人,是弄明白自己是谁。

    他在36岁的时候开始拍摄《我的建筑师-寻父之旅》,接近中年,路易康也已去世25年。但Nathaniel想要了解康的渴求还是抓挠着他的心,25年的时间也没有将它熄灭。由于各种被怀疑和诋毁,他大概对于是否要拍摄这部片子踟蹰了很多年,但也在踟蹰中不断地做准备。他在做他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而这件事让他获得了奥斯卡提名。

    私生子,Nathaniel对于这样的名号有着复杂的情感。他一开始就告诉我,他不是父亲的婚生子,“我爸爸和妻子以及别的孩子生活在一起”。对一个陌生人突然这么深度的自我暴露,让我有点莫名。他似乎在刻意表明自己不在意这个名号,但越是这样表达,越说明耿耿于怀。

    在片子里,他粗暴的直接问父亲多年合作的亲密同事:你知道他有三个家庭吗?同事赶紧取下眼镜边擦边摇头:我都不知道他成家了。他还保留了姨妈的描述---Nathaniel温柔浪漫的母亲在分财产的时候才吃惊的意识到,自己的孩子是个bastard。

    他对于母亲的不争也充满怒气---你真的相信他会回来娶你吗?母亲坚定地回答相信之后,他还是不依不挠的问,你真的相信?我猜无论听到什么样的答案他都不会满意。所以最后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母亲匆匆逃开的背影。

    Nathaniel想知道一个全世界都了解的,铸成他生命的一半,他却不算了解的父亲是怎样的人。他大概幻想了无数次自己如何在他的陪伴中玩耍。也在父亲不在身边的时候,嫉妒了无数次另一个家庭的孩子。

    片子里有一段非常美,他熟练的在加州萨克生物研究学院(康最经典的作品之一)前溜了一场精彩的冰,虽然童年没有父亲陪伴,但长大后在他毕生心血铸成的建筑里玩耍,无异于在他的怀抱里玩耍。

    这趟旅途中,Nathaniel逐渐意识到,父亲几乎从来都不在家庭里,不在他这里,也不在别的家庭里。他有自己的使命,终其一生都在竭尽全力完成这个使命。他也逐渐明白,虽然父亲不在他的生活中,但他无处不在。

    当他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走进父亲的世界,原本的恨,25年都无法消解的嫉妒和迷惑都逐渐在更广阔的时空里得到化解。

    孟加拉的建筑师含着泪感謝康投入数十年的心血为这个贫困的国家建造一座宏伟如古迹(敌军来轰炸,以为是古迹,就放过了它)的建筑时,Nathaniel应该越来越确凿的看到了父亲灵魂的光芒。

    康说---“在寂静和光芒之间,生出灵魂。” 而Nathaniel在路易康突然离世的寂静里和他的康式窗棱透过的光彩之间,逐渐摸索出了父亲灵魂的轮廓。

    就像Nathaniel被不可遏制的冲动推动着,去寻踪和拍摄这部片子一样,他的父亲也曾被某种本能所驱使,必须把“上帝”的旨意在他的作品里“完美”的表现出来。他们都有自己的使命,表面不同,本质一样。

    片子一开头勾起了我很多的回忆。难怪Nathaniel当时听到我从Penn毕业,有些忧郁的脸上立刻挂上了惊喜----他大概想到了,我从他父亲教书的地方毕业,每天上课都会路过他父亲的成名作理查德医学院实验楼。

    我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那栋建筑的感觉----肃穆。Penn的校园是美国最漂亮的校园之一,几乎每一栋楼每一片花园都有着几百年的历史,温柔又精美。但医学院不一样,那座楼矗立在那里,遮住了大片的光,说不上好看,但那种肃穆感会一下子把人抓住,让人情不自禁站在原地看很久,并且不敢轻易靠近。我多年来都以为是医学院本身的氛围----人的生生死死给了那座楼冷酷的气场。现在看来,那其实是康的味道,来自古时候的恢弘和现代的简洁结合在一起的味道。

    Nathaniel和他父亲并不相像,他表面强硬直接,实际却感性多虑内敛。聊了一路很开心,到了纽约我要下车了,他突然叫住我,问我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他说自己是个导演,拍了部片子,如果我有兴趣,他就发给我看。我把邮箱留给他。在纽约下车后就收到了他的邮件。

    他一定是内心斗争了半天,才决定最后通过这样一个隐晦的方式告诉我关于他身世的秘密。但这个秘密在当时的我看来,并不能很好的得到理解。

    现在的我可以理解吗?我更愿意这么说,通过这个片子,我对于自己过往的经历和遇到的人有了更多的理解。世上的确存在不少一定要创造出什么来,把金钱完全置之度外的人。而这样的人,魅力难挡。

    就像路易康,他拥有三个家庭并不是因为彻头彻尾的花心,而是缘起他想要创造出完美的建筑的初心。他在工作中遇到了一个又一个爱他又全力支持他的女人。有的帮助他把自己想要创造的建筑实实在在的落了地,有的在他冷冰冰的建筑里融入了自然和爱。Esther作为相伴一生的妻子,为了帮他实现梦想给了他坚定的财务支持。三个女人都无怨无悔的部分原因,是因为她们都明白自己在为更宏大和久远的东西努力。

    路易康一生所爱的大概只有建筑,爱这些女人也是透过建筑爱上的。但这些女人们爱的是他,她们在践行真实的爱情。

    我虽不赞同康的做法,但我理解陷入真诚爱情的人的情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