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前由英国著名导演詹姆斯•克莱威尔(James Clavell)执导的影片《吾爱吾师》(To Sir, With Love)风靡一时。黑人影帝西德尼•博埃特(Sidney Poitier)在片中饰演中学教师一角。面对顽劣的学生,他抛却了惯常的教学方式,带领他们走出课堂,真诚触摸生活,最终赢得了学生的尊重与爱戴。当时,如日中天的女歌星鲁鲁(Lulu)也参与了演出,在片中高歌一曲《吾爱吾师》,不仅将剧情推向催泪高潮,而且成就了一首脍炙人口的电影插曲。而后,沃尔特•惠特曼(Walt Whitman)的诗歌——《噢!船长!我的船长!》(O Captain! My Captain!)在罗宾•威廉姆斯(Robin Williams)领衔的《死亡诗社》(Dead Poets Society)中被激情四溢地一再吟咏,奠定了老师——船长的导航者形象。 这便是银屏圣师的发凡。自《死亡诗社》以降,GTX(Great Teacher X)已然成为电影人津津乐道的题材。 或许是对于上述良师劣徒式的煽情桥段产生了“审美疲劳”,抑或是要将“身土不二”的精神实践于映画。韩国影人为我们带来了另一种《To Sir, With Love》,只是这次的中文译名是《老师的恩惠》。从某种程度而言,韩国对于孔孟之道的谨守比中国有过之而无不及。古语有云:“即使是老师的影子也不能踩”,这便是大韩民族尊师重教传统的真实写照。然而,首执导筒的林大雄(Dae-wung Lim)和编剧朴世烈(Se-yeol Park)却以恐怖体裁入主影片,意图颠覆教师们“上善若水”的神圣形象。 影片开场诡谲莫测:一系列快速闪回的镜头交待了吴美熙(Mi-hee Oh)饰演的朴老师年轻时所罹患的不幸——产下怪胎,丈夫不堪其辱而上吊自尽。紧接着,场景切换至地下室,现场血迹斑斑,惨不忍睹,似乎经历了一场浴血屠杀。警探营救出两名幸存者——奄奄一息的朴老师和学生南美子。温婉的美子静静坐在老师的病榻前,开始向警探讲述这场噩梦……
K-horror的极致
与《午夜凶铃》中偏重心理恐怖的J-horror不同,林大雄书写着他全新的K-horror理念:不语怪力乱神,却时时让观众被无以复加的视觉冲撞所震慑。我们时常可以在美国电影中看到血淋淋的肢体道具,技艺高超的制作团队总是能贡献出仿真度极高的恐怖元素。然而,在《老师的恩惠》中,悬于桅樯、毙于地窖的尸首全部由真人演绎,让人不得不钦佩韩国人纯粹的职业精神。电影《王的男人》(King and the Clown)的美术团队与《罗密欧高地》(R Point)的特技团队通力协作,耗资2亿韩元,打造了片中的恐怖地狱——海边别墅,并把那些稀松平常的课堂用具——订书机、圆规、美术刀等,统统变成了沾满鲜血的杀人利器。如果没有过度阐释的嫌疑,在这里,我们毋宁说,恰是这些器具颠覆了日常生活细节的正当性。作为被符号化的常规,它们在生与死之间实践着超脱与救赎。 尽管“视觉性”对韩国电影的成功而言,素来不可或缺,这也绝不意味着他们轻视营造心理恐惧。恰恰相反,相较于日式恐怖片对悬疑的过分延宕,韩国电影张弛有道的节奏感更有利于刺激观众的消费神经。以本片为例,导演在片头即明快地交代了朴老师的生活经历,随着故事的推进,观众一再被引导去关注上述细节,同时也产生了一系列的疑问:凶手到底是谁,师生关系的真相是什么等等。此外,导演将双重叙事结构引入电影,通过建构与解构的两度体验还原案件真相,深具“爆裂感”的叙述技巧犹如犀利的精神分析,使观众深具剖析的快感。 这部在今年“教师节”前夕公映的影片被评价为韩国史上最恐怖的“血腥屠戮”作品,当局也因此将其设定为最高限制级。由于部分民众的抗议,该片的网站广告以及地铁海报还被迫撤下。这也导致影片的票房一度受到影响,不过它也引起了韩国社会对于教师“冷暴力”与体罚的探讨。影片制作组曾通过街头、网络及电话问询的方式随机采访了1000人,竟然有98%的受访者回答“有过给其伤痛记忆的,难以忘记的老师”。我们毋宁说,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K-horror。
显然,带着故事而来的孩子们,并非为了报答朴老师的“恩惠”,而是要发泄积怨,甚至报复。世浩的叫骂首先吹响了复仇的号角,也正是从这里开始,故事进入到了疯狂的屠杀阶段,五位学生相继惨死,朴老师也命在旦夕。在南美子的奋力营救下,真相似乎渐渐清晰:正元头戴兔形面具,假借那个早已逝世的畸形儿身份,要将当年嘲笑自己的师生一并杀害。 导演在此选择兔形面具而非其他,很值得深究。2001年,年仅25岁的李查德•凯利(Richard Kelly)曾自编自导了充满玄秘色彩的《死亡幻觉》(Donnie Darko)。影片中所表现出对时间、死亡和生命哲学探讨相当深刻。无独有偶的是,剧中时常召唤主人公唐尼(Donnie)的弗兰克(Frank)也是佩戴兔形面具出现。当唐尼责问弗兰克为什么总是这身愚蠢的兔子装扮时(Why do you wear that stupid bunny suit?),弗兰克反诘道:“为什么你总是这身愚蠢的人类装扮?(Why are you wearing that stupid man suit?)”这句话恰恰应验了雅克•拉康(Jacques Lacan)的名言:“人自以为是人!”[1] 长久以来,我们在所谓“人”的躯壳下,自以为确实拥有了身为人的自我本质,我们沉溺其中并且骄傲自身的存在(being),误以为自己的追求就是本真的需求。但在拉康看来,本我即无,我们被一个个他者的欲望所吞噬,根本找不到自己的真实欲求。唐尼发问时,使用了bunny一词,我们知道,这是儿童对兔子的昵称,出于成年人之口似乎略显怪异,却也不难揣摩导演的深意:与成人相比,儿童无疑更接近天然状态,或者说,更趋向于回归主体意识。《老师的恩惠》中,正元之所以戴着兔形面具行凶,除了隐藏身份,更意在宣告主体的存在,将内心的欲望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