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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女儿(2017)

江南女儿(2017)

又名: 江南弃儿(港) / China's Forgotten Daughters / China’s Lost and Found Daughters

导演: 杜海 韩萌

类型: 纪录片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中国香港

片长: 69分钟 IMDb: tt7227928 豆瓣评分:7 下载地址:迅雷下载

简介:

    讲述上世纪80年代被遗弃女孩12年漫长寻亲的故事。希望与执念,怨念与体谅,喜极而泣与怅然若失,她们混杂了太多常人所难触达的复杂情感。

演员:



影评:

  1. 1980年前后,有很多婴儿被遗弃,

    其中女孩占大多数。

    20、30年后,这些女孩长大了,

    很多人踏上了寻找亲生父母的路。

    纪录片《江南弃儿》的主人公蔡凤侠,

    就是其中一个。

    纪录片《江南弃儿》海外放映海报

    韩萌、杜海两位纪录片导演,

    记录下凤侠12年漫长寻亲路的结束,

    以及认亲后,与生父母的矛盾和冲突。

    “那个时代对这些女性有一些歉意,

    就像凤侠想要她生父的一个道歉一样。”

    自述 韩萌、杜海 编辑 张锐嘉

    《江南弃儿》

    导演杜海(左)、韩萌(右)

    我们俩是《江南弃儿》这部纪录片的导演、制片人,这也是我们夫妻合作的第一部纪录片。从2015年开始前期调研,到2017年完成制作,历时3年多。

    《流美孤儿》图片故事部分作品

    缘起:流美孤儿

    我2002年开始,在报社做了12年的摄影记者。2014年,申请了美国的一个学习项目,到蒙大拿州交流访问。那是个亚洲人很少的地方,新鲜感过后,有一种巨大的孤独感。

    后来在一次聚会上,我看到了一个从中国领养的亚洲女孩。

    江阴寻亲志愿者协会主办的寻亲会现场

    中国1980年前后,有很多婴儿被遗弃,其中绝大部分是女婴。这些弃婴分布在全国各地,数量真的太难统计了。

    其中,一部分弃婴被领养到国外。同样是远离自己出生的地方、熟悉的环境,我好奇她们是不是跟我一样,也有孤独感?她们经历了哪些故事?产生的疑问越来越多……

    《流美孤儿》系列图片故事

    于是,我决定拍一组图片故事,讲述这些孤儿的生活。

    我开始给很多机构发邮件,都没有回应。后来通过我教授的介绍,联系到一个收养中国孤儿的家庭,从此打开了这扇大门。相信我的人越来越多,也有人主动找到我,我就一封一封邮件跟他们联络,回国后算了一下,总共有4000多封邮件往来,一年间共拍摄了30多个孤儿,后来在《纽约时报》刊登。

    《江南弃儿》图片故事在映画廊(上)、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下)展览

    从图片故事到纪录片

    2015年,回国后,我开始拍摄留在中国的弃儿的故事。

    但我发现,图片不够表达这些女孩的情感和细节。那时杜海就建议我说:“这需要拍一个纪录片。”

    于是我和杜海合作,继续寻找这些弃儿,我们越找越多,发现这是一个庞大的群体。

    江阴寻亲志愿者协会主办的寻亲会

    《江南弃儿》记录了这些被遗弃的女性,在30年后寻找亲生父母的故事,以及她们如何和自己的过去和解。

    2015年,我们通过江苏省江阴市寻亲志愿者协会,找到了17个这样的女性,最终影片以主人公蔡凤侠的故事进行展开。

    我们不仅拍到了凤侠的寻亲过程,第一次见到亲生父母的场面,还拍到了亲手遗弃她的生父与养父之间的对话,他们如何回到30多年前的那段历史,如何去和解……

    《江南弃儿》图片故事部分作品

    之前在美国拍摄时,我发现养父母一直在使劲儿回答孩子“你是从哪来”的问题。他们保留孩子出生时的小脚印、遗弃证明、小襁褓、抱他们时留的纸条;让她们学习中文、交亚裔朋友……

    让我感受到他们对生命的认识和看法,跟我们很不一样。

    蔡凤侠的老照片

    蔡凤侠出生于1979年1月。她从小不知道自己是被遗弃的。直到她25岁时,妈妈去世了,临终的一席话让凤侠恍然大悟。于是在2004年,她开始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开始她的12年漫长寻亲路。

    为什么要去找?我问了她好几次,她说,她希望村子里的人看得起她。

    安徽砀山 蔡凤侠的养父母家

    蔡凤侠两三个月大的时候就被收养,养父母是安徽砀山人。凤侠被接到砀山后,养父是从邻居家弄了一头羊过来,用羊奶把她养大的。

    砀山经济条件相对落后,她家条件也不太好,直到凤侠出嫁之后,生活才有所改善。

    蔡凤侠、凤侠养父、凤侠儿子买年货

    虽然家里条件不好,但凤侠真的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她的养父特别爱她。从和她的沟通中能感觉到,她不是从小什么都有的那种孩子,但却是有安全感、有爱的女性。我跟她的交流就像姐妹,几乎没有障碍。

    蔡凤侠在纺织厂

    第一次见凤侠

    我第一次给凤侠打电话是2015年在3、4月份,她当时在梨树林里干活。她并没有一口答应我的拍摄请求,但也没有拒绝,后来我们约定我去砀山见她。

    凤侠在一个纺织厂里做纺织女工。我第一次见她是晚上七点多,我在她们厂门口等她一起回家,四周没有路灯,黑漆漆一片。我坐在她的三轮车后边,她在前面,天儿特别冷,从她的工厂到她们家要穿过城中心,她一路把我拉回家,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

    第一眼见到她我就觉得挺亲切的。当天晚上她就留我在她家住,我们俩在一个床上,一个被窝里。她像我的妹妹,声音很温柔,像小细流一样,慢慢地跟我诉说很多东西。后来我就跟她一直保持了联系。我觉得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缘分。

    寻亲会现场

    蔡凤侠与亲生父母的第一次相见

    2016年在江阴寻亲志愿协会的寻亲会上,蔡凤侠被告知她的DNA匹配到了亲生父母。

    我们便跟随凤侠,去拍摄她们的相见。她见到亲生父母了,哭了,然后一家人围在桌子旁,父亲说了一些话……确实很感人,但回来后看素材,我们觉得这些远远不够,只能再等等。

    凤侠和生母

    直到后来凤侠告诉我,她们一家要回江阴过年,这是她第一次去生父母家过新年。我特别开心,年前就到了江阴,跟他们一起过了一个新年。

    当地有一个习俗,女儿回娘家要跟妈妈睡在一起。所以最开始,我们想拍摄凤侠和生母睡觉前在一起互动的场景,但她生母始终若即若离。她接受我们所有的拍摄,就是不接受我们拍摄她和凤侠睡前的交流。

    蔡凤侠的生母

    其实片中凤侠的生母相当于一个留白的角色,她妈妈的沉默,实际上也成就了凤侠这个角色,也成就了她自己。

    生母还是很爱凤侠的,因为并不是一出生就遗弃了她,而是先养育了凤侠一个月,这时跟孩子已经有感情了。我现在也是一名母亲,我能感觉到她抛弃自己亲生女儿,心里背负的压力有多大。生母的心里其实一直很压抑。

    我总觉得生父丢弃女孩这件事情,对生母太不公平了。为什么这个决定不能是由母亲来做,而是父亲来决定?尤其在母亲本能地去爱她自己孩子的时候,却突然被拽走了,对母亲来说太残忍,伤害是特别大的。

    养父和生父

    但让我们很意外,也因为这个风俗习惯,生父和养父有机会睡在一张床上,他们聊了很多,在谈话间完全忽略了我们摄像机的存在。

    凤侠养父一直想知道:到底是谁丢掉了我的女儿?这是压抑在他心中很多年的一个话题。

    “当时丢凤侠的时候是你去的还是……”养父的提问,像刀子一样插入这个对话当中,非常直接。他们真的等了太久,等了30多年,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两个父亲能够交流。

    蔡凤侠和生父母围坐在饭桌边

    蔡凤侠在寻亲这件事上,有很多矛盾和冲突。我觉得她最大的矛盾是:她既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同时又不想伤害自己的养父母。

    影片的最开头,凤侠跟养父在饭桌上边说边吃:“你不怕我以后找到了不回来吗?”这时凤侠还没有找到生父母。

    “不会,那不会,你不会这样。你只要能找到,你这个心愿就了了”,养父说。

    在江阴过完年后,蔡凤侠坐火车回安徽砀山

    其实凤侠想找亲生父母,她更希望得到遗弃她的人——生父的一个道歉。只是第一年见面,她并没有原谅他,因为被遗弃这件事情,对她的伤害是终生的,是巨大的。不可能因为一次过年的见面,爸爸的一个道歉,就能让她放下所有的怨恨,和过去背负的感情债。

    普通人可能认为找到家是一个非常团圆、圆满的事情,但真实情况并不是。我们接触了很多寻亲子女的真实情况,语言的隔阂、文化的差异、经济的不对等,这些都是造成冲突的因素。

    梨树林——生命的轮回

    砀山以梨出名,蔡凤侠家里的梨树林真的很美,有70多年了,和凤侠养父差不多年纪。

    蔡凤侠一家为养母上坟

    其实我们当时拍的是四季,一片梨树林的成长过程,像是一个生命的轮回一样:凤侠的养母葬在了这里,凤侠在那里长大,她的小儿子又在这儿出生,他们家又依靠种梨、卖梨为生。

    凤侠一家人到江苏江阴过年时,她的养父非常喜欢南方江阴附近的一个树种。于是就在生父家附近捡了很多树枝带回砀山老家,种在院子里。

    蔡凤侠的生父家也有一棵很大的树,平时会砍掉很多树枝去生火做饭。但我们拍到凤侠生父把这棵树砍掉的时候,就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片子的结束了。

    《江南弃儿》剧照

    拍摄结束到现在,也有两年了。这两年之间,凤侠和生父母的关系是越来越好,现在是释然。去年她生父还到她家去过年。

    就像和养父的感情一样,凤侠和生父的感情也是日积月累,积累起来的。她对生父母怨恨的释放,也需要一些时间,需要生父为她做点什么来慢慢弥补。

    我现在和凤侠也还常联系,逢年过节,我都会给她爸爸寄一些北京的小特产,他们也会寄一些梨过来。去年凤侠的儿子高考,还来问我填报志愿的问题。

    《江南弃儿》剧照

    一份时代的歉意

    那个时代对这些女性有一些歉意,就像凤侠想要她生父的一个道歉一样。

    放大到历史中去看,每个人都是整体历史环节中的一个零件一样。这并不是某一个人个体的悲剧,是一个时代的悲剧。

    蔡凤侠也是轮回里的一环。到她自己生儿育女的时候,她也希望为丈夫生一个儿子,所以到现在她都觉得,生了儿子是一个很骄傲的事情。

    《江南弃儿》剧照

    女性在片中是很重要的一个元素。拍摄过程中我们接触了不同阶层、面向的女性,包括被遗弃家庭的生母、养母、女儿,由于社会和文化背景的不同,她们在整个家庭中的地位也不同。虽然现在,女性地位也有所改变,但在农村,仍有很多女性处于被动的状态。

    我们出生于相同的时代,都是独生子女。我们试图从底层,从普通女性的角度,去理解她们的经历,和生活的转变。

    不知道这部片子能不能为这个群体发声,让她们不要再沉默下去。一条专访纪录片导演韩萌

  2. 在国内目前鱼龙混杂、大走流量、明星当道的影视市场,很少人会讲述真实的、人性的、现实的故事。

    本片虽为短片,有新人导演、制作简单等标签,但讲述的故事题材和历史背景却直插我们内心。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尤其是一部国产电影。作为弃婴,到底是追寻自己的真相还是想得到亲人的道歉;作为亲生父母,到底是寻找自己的骨肉还是对自己心灵的救赎;作为养育父母,到底是让孩子回归原生家庭还是留下陪伴风烛残年。这些我们都不得而知,也没有资格去评论,我们知道的是:所有的人都是受害者。

  3. 纪录片燃烧的是自己,照亮的是历史,韩萌完成《江南女儿》后,主人公蔡凤侠却不是最早看到的人,“我一直没有勇气把片子拿出来给蔡凤侠看,长片和短片都没给她看过,而且,她也从来不问我要看。跟着凤侠经历了一段人生,送给她一部影片,用来被记住的一段历史,同时,也送给那个年代的同样命运的女性"

    2014年至2015年,在美国访学期间,韩萌走访了美国11个州的20个收养中国孤儿的美国家庭,完成了《流美孤儿》图片故事,这也成为了她拍摄《江南女儿》的源起,“我回到中国后开始寻找中国被丢掉的女孩们。从拍摄到最后聚焦在蔡凤侠身上,成了现在的纪录片”。

    2019年,在CCDF十周年之际,韩萌和丈夫杜海导演带着《江南女儿》作为成功案例回到了CCDF,如今短片跟观众见面,回顾在提案大会的经历,她表示自己“收获巨多”,“《江南女儿》项目入选后,在提案大会前三天的魔鬼式训练改片花的过程,我要学习如何用几百个字来阐述影片的内容,这整个的过程都在不断地让我重新思考影片本身。”

    韩萌

    当初剪辑师钱孝贞(Jean)看片花时的快准狠判断也让她记忆犹新“提案《江南女儿》时,其实内心也不太确定三个人物该怎么继续。三个人物都在片花里,当时我记得是Jean看我的片花,用飞快的快进速度说,这个场景不要不要不要。建议我去掉两个人物。我巨受打击,并不太理解Jean为什么会这么判断。在之后将近两年的拍摄和制作过程中,证明了Jean的直觉有多么的准确,最后成片只保留了当时Jean要留下的人物。我想说的是,在提案会之前的培训中,无比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有像Jean这样的高手,用他们多年的经验给你提出建议”。

    韩萌和杜海

    韩萌在采访中,还透露了一个小故事,“《遥望繁星》(Smog Town)也参与了CCDF。我还记得,当时拍摄进行不下去的时候,我去找Ruby(陈玲珍,CNEX联合创始人)聊天,Ruby给了我的建议是跟拍科学治理雾霾的人物。这是非常有效的建议,成片中,治理雾霾的专家组负责人就是片中的人物之一,很感谢Ruby。”

    左起:陈玲珍、韩萌、杜海

    提案结束,不代表与CNEX就此挥手了。2017年韩萌带着《江南女儿》参加了CNEX-Sundance剪辑工作坊,短短几日的学习让她受益良多“我现在在剪片子时,还是会想,如果是在那个工作坊中,导师会给出什么样的建议。比如:怎么从先建立结构去解构故事和人物,这个思维,还在帮助我做现在的片子”。

    今年(?点击获得征案办法),她也对即将踏上CCDF的提案者们加油道“做片花、写文案,提交案子吧,不管最后成不成。至少,做片花和写文案,也是梳理素材、整理思路的过程。努力不会白白浪费。”

    蔡凤侠

    纪录片燃烧的是自己,照亮的是历史,韩萌完成《江南女儿》后,主人公蔡凤侠却不是最早看到的人,“我一直没有勇气把片子拿出来给蔡凤侠看,长片和短片都没给她看过,而且,她也从来不问我要看。前几天,谷雨的晓晓、李佳跟我说,短片审过了,要上线了,我别提心里多紧张。上线的当晚,凤侠给我发来段6秒的语音:‘我看了你的片子......’后面是几秒抽泣声。好吧,跟着凤侠经历了一段人生,送给她一部影片,用来被记住的一段历史,同时,也送给那个年代的同样命运的女性”。


    CCDF每年邀请世界各地的电视台买家、发行商、跨国制片人与基金会到台湾,入选者可以通过公开提案、私人面谈等方式被国际看见,争取国际制作资源。

    2020年CCDF-11报名通道开放时间:即日起至5月15日

    征案办法&报名??:

    CNEX:给下一代太平盛世的备忘录

    非营利性质的民间文创组织,由两岸三地热爱纪录片的人士组成,致力于纪实文艺的推广,已出品包括《音乐人生》、《不老骑士》、《1428》、《大同》、《大路朝天》等近百部纪录片。

    CCDF:CNEX Chinese Doc Forum

    CNEX在2010年开始举办CCDF(CNEX Chinese Documentary Forum)华人纪录片提案大会,每年从上百件报名作品中选出至多20个纪录片提案,并邀请国际知名的纪录片产业界人物来台参加。

    CNEX MOVIES

    自2017年起,CNEX联合全国各地艺术场馆、放映机构推出全新品牌放映活动CNEX MOVIES. 依托CNEX在纪录片电影行业前线十余年的探索与观察,从监制影片和代理影片中优质放映展现时代脉络的新片和国内无缘看到的国外佳作,其中包括部分国际电影节获奖作品的中国首映。CNEX MOVIES 期待在不同的城市与你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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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去见亲生父母前,蔡凤侠像以往一样充满忧虑。她既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又怕伤害养父。她鼓足勇气问他:“你不怕我以后找到了不回来吗?”养父回答:“不会,你不会这样。你只要能找到,你心愿就了了。”

    去见亲生父母前,蔡凤侠像以往一样充满忧虑。她既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又怕伤害养父。她鼓足勇气问他:“你不怕我以后找到了不回来吗?”养父回答:“不会,你不会这样。你只要能找到,你心愿就了了。”

    路上,年近不惑的蔡凤侠始终望着窗外,十分沉默。在志愿者的带领下,她见到了亲生父母,从嘴里挤出”爸爸,妈妈“时,她抱着母亲突然痛哭起来。生疏,还有些尴尬。一家人坐在桌子前说着不同的方言,交流并不流畅。生母不停给她倒水、送水果,生父因为当年的行为给她道歉,大姐也出来打圆场,“都是一家人了,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凤侠在一旁听着,眼中始终挂着泪光。

    导演丨韩萌 杜海 撰文丨沙丘 编辑丨夏末 出品丨腾讯新闻谷雨工作室

    原始微信文章链接:

    “你不是我亲生的。你是从常熟婴幼院抱来的。”

    蔡凤侠25岁时,母亲患了淋巴癌,临终前向她说出了埋藏在心底许多年的秘密。“亲生父母长什么样?当年为什么把我抛弃?”从此身世成了羁绊,连同过往无法解开的心结一起涌现。

    1979年4月18日,蔡凤侠出生在江阴峭歧镇,被亲生父母抚养25天后,她被一块白布包着,躺在竹篮里,放在江阴峭歧镇公社门前。后来被一位姓闫的先生捡起,送到常熟婴幼院。

    小时候,蔡凤侠因为出生问题,总被村里的人指指点点。她跑回家问养父,“有人说我是抱来的,到底是不是抱来的?”养父搪塞过去:“他们才是抱来的。”

    在村里,其他小伙伴都有兄弟姐妹,但是蔡凤侠没有,她因此怀疑过自己的出身,但却一直不敢再问养父。

    她从来没有过过生日,因为不知道自己具体的出生日期。成长的环境,加上模糊不清的出生问题,造就了她从小胆小又自卑的性格。学习成绩不好,初中没读几天她就辍学了,从1995年开始进入一家纺织厂当工人,一直到现在。

    2004年,母亲去世后,蔡凤侠踏上了寻亲之路。第一站就是常熟婴幼院,但因为年代久远,很多信息已无人知晓。后来,她上过电视寻亲节目,在江阴街头贴过寻亲启事,甚至到峭岐镇周围挨家挨户地询问自己的来历。

    “有的人想生男孩,生下来又是女孩,就把小孩放在公社门口,有的是因为计划生育,生了以后政府要罚款,也把孩子放在公社门口。”一位退休的派出所人员告诉蔡凤侠,像她一样,每年南下江阴寻亲的人,有很多。

    这些寻亲者来自山东、辽宁、河南、河北、安徽、内蒙古、新疆等地,她们大多是上个世纪50年代末到70年代末,因为家庭贫困、重男轻女或当时政策被父母遗弃的女性。

    据民间机构统计,上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江苏省江阴市遗弃孩子的数量超过4万人,其中80%以上是女婴。到70年代末,全国开始实施新的生育政策,又有将近2万名女婴被遗弃。重男轻女的观念仍然影响着那时候家庭的生育政策,生男孩传宗接代的观念在那个年代并没有改变。

    因为到江阴寻亲的人越来越多,当地志愿者建立了寻亲QQ群、寻亲网站,还在线下举行寻亲会。江阴寻亲志愿者协会的负责人李勇国介绍,为了帮助寻亲者,他们去过很多城市举办寻亲会,还与苏州大学司法鉴定中心共同建立了江阴寻亲基因库,将寻亲者的DNA数据录入其中。

    本片的导演韩萌,最早就是找到了李勇国,从而与17位寻亲者建立联系、展开拍摄的。

    还有很多“蔡凤侠”们

    其实,拍摄纪录片《江南女儿》之前,韩萌已经接触过众多弃儿的故事。2014年,她申请美国一个学习项目,到蒙大拿州交流访问。期间,一位被外国领养的女孩引起她的注意,她发现1980年前后,中国有很多女婴被遗弃,她们分布在全国各地,有的甚至被领养到国外。

    从事记者工作多年的韩萌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值得记录的选题,她决定拍一组图片故事,讲述这些弃儿的生活。她用一年时间,拍摄了30多个在美国的弃儿。

    被美国人收养的中国儿童

    2015年,交流结束,韩萌回到国内,弃儿的选题还是无法割舍,她还想继续拍摄。

    除了蔡凤侠,她还拍了很多寻亲者——

    张贝贝出生一个月后,被放在江阴工云机械厂门口,身上穿着小棉袄、盖着小棉被,随身还留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生辰八字。后来她被路人发现,送至江阴福利院,被河南商丘的父母抱养。

    张贝贝

    陈开静出生后被抱到安徽宿州,由养父和姑姑养大,养父终身未娶。养父临终前告诉她,她来自江阴附近。因为没有母亲,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抱养来的,对于“我从哪里来”,“为什么被遗弃”等很多问题,就那么一直埋在心里。

    陈开静

    杨玉芹出生一周后,被养父母从江阴福利院抱到安徽。12岁时,养父去世,她退学帮助母亲干活养家。7、8岁时,开始知道自己是抱养的,但从来不敢问。直到后来,第一次在江阴福利院看到资料才确认自己出生在江阴附近。

    杨玉芹

    张春荣,出生于江阴市青阳镇,后被放在街头送至常熟市福利院。养母将她抱到山东养大,期间养母两次改嫁,生活辗转颠沛,“没有得到过完整的父爱。”她记得,上学时因为自己是领养的,一直觉得比别人低一等。她虽然成绩好,但很早退学,陪养母干活养家。

    张春荣

    随着拍摄的逐渐深入,韩萌发现这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图片似乎不能完全表现这些人物的情感和细节。搭档杜海建议她拍摄一部纪录片,两人一拍即合,开始合作拍摄《江南女儿》。

    最终,他们在17位寻亲者中选择了蔡凤侠,以她寻亲12年的经历结构全片。

    “圆梦江南”

    韩萌记得,第一次见凤侠是在纺织厂门口,凤侠用三轮车载着她穿过县城,穿过一大片梨树,回到家中。当晚她就住在凤侠家,与凤侠同睡一张床,慢慢开始进入她的生活。

    往后一年多,韩萌和杜海经常往返于北京和砀山之间。蔡凤侠家有很大一片梨树地,春天开花,夏天挂果,冬天修剪树枝,她们拍摄了梨树四季的变化,也拍摄了蔡凤侠和养父一年的日常劳作,以及几次外出寻亲的过程。

    2016年5月,江阴市寻亲志愿者协会将主办”圆梦江南“寻亲会,凤侠决定要去参加。“如果这次还是找不到亲生父母,我这辈子都不会去江阴了。”她将这次寻亲会当作最后的机会,找不到,她就准备放弃了。

    去江阴之前,凤侠像以往一样充满忧虑。她既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又怕伤害自己的养父。在一次吃饭过程中,她鼓足勇气问养父:“你不怕我以后找到了不回来吗?”养父回答:“不会,你不会这样。你只要能找到,你心愿就了了。”

    ”圆梦江南“寻亲会在一所中学的科技馆里如期举行,近千位从山东、辽宁、河南、河北、安徽、内蒙古、新疆等地赶来的寻亲者聚在一起,她们交换资料,登记信息,进行DNA采样。

    寻亲会现场,近千份寻亲启事的内容都很相似:姓名,住址,电话,两张照片分别代表过去和现在,以及四处打听而来的关于当年被遗弃的蛛丝马迹。它们有的被密密麻麻地印在巨幅海报上,有的被挂在窗户边的一排排绳索上,还有的是寻亲者自己捧在胸前,一见到媒体就涌到镜头前。

    在一群中年女性中间,凤侠举着自己的寻亲启事,四处打探,两眼茫然。”不知道那个叫蔡凤侠的有没有来到现场。“突然,工作人员叫到凤侠的名字,她有点懵,踉踉跄跄地走上台。

    因为DNA数据配对成功,凤侠找到了亲生父母。激动、委屈、担忧……太多情绪同时涌上来,所以当工作人员宣布消息时,她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用手抹眼泪。一起寻亲多年的朋友过来祝贺她,比她本人看上去还要激动,凤侠安慰对方下次就是你了,对方转过身,哭了。

    去亲生父母家的路上,凤侠既期盼又忐忑,她始终望着窗外,十分沉默。在志愿者的带领下,她见到了亲生父母,当从嘴里挤出”爸爸,妈妈“时,她抱着母亲突然痛哭起来。

    第一次见面,生疏,还有些尴尬。一家人坐在桌子前说话,因为方言问题,交流并不流畅。生母不停地给她倒水、送水果,生父因为当年的行为给她道歉,大姐也出来打圆场,“都是一家人了,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凤侠在一旁听着,眼中始终挂着泪光。

    “一家人团圆了,我还是很难过。”伤痛压在心里太久,不会因为一次见面,一句道歉就完全消失,和亲生父母见面后,凤侠很快就回到了养父母的家,继续生活。

    养父对生父的提问,像刀子一样插入对话中

    导演韩萌原以为,找到亲生父母之后,这部纪录片应该就能结束了。但就在2017年春节前,蔡凤侠突然给她打来电话说,她和孩子、养父一家人准备到江阴过年。这是凤侠第一次和生父生母全家过年,韩萌就跟着去凤侠了。

    到池塘捕鱼,在路边散步,去弟弟家里做客……过年期间虽然还有很多隔阂,但是两家人在尝试着熟悉和交往。情感熟络起来后,凤侠心中压抑多年的问题,终于渐渐有了答案。

    生父坦言,当年抛弃凤侠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农村的风俗习惯总是想生个儿子,那个时候靠体力生活,在生产队里,你没有男人等于是自己只有一双手。养了她一个月,跟大队书记讲了很多次,想报个户口,我哪怕出一些钱,但他不同意,也没办法。”

    当地有习俗,女儿回娘家要跟母亲睡在一起。韩萌想拍摄凤侠和生母睡觉前交流的场景,但是生母总是若即若离。反而睡在一个床上的凤侠养父和凤侠生父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当时丢凤侠的时候是你去的还是……”养父的提问像刀子一样插入对话当中,生父停顿了一下回答,是我。

    影片结尾,生父试图劝说凤侠和孩子到经济稍好一点的江阴来工作,”找工作没问题,还可以直接住家里,不要房租。“但是凤侠始终坚持要回砀山,因为她不愿意留下养父一个人在家。

    离开江阴时,凤侠的养父很喜欢江南的一个树种,于是从生父家捡了很多树枝带回砀山老家,小心翼翼地种在花坛里。与此同时,生父家里的一棵大树被砍倒,生母正用砍刀将其裁短,方便日后用来生火做饭。

    “人如草木。”在韩萌看来,这个隐喻犹如人们的命运,这或许不是某一个个体的悲剧。

    与众不同的全家福

    韩萌说在《江南女儿》的拍摄中,她始终很难过,因为这些女性是曾经的受害者,但是到自己生儿育女时,同样觉得生儿子才能在村里或者家庭中抬起头。“凤侠至今都认为生了两个儿子是一件骄傲的事情。”韩萌说。

    拍纪录片的过程中,韩萌会给这些寻亲者的原生家庭拍摄全家福。经过允许,她往往会特意设计,留下一张与众不同的照片。凤侠家的全家福拍摄于江阴老家的院子里,生父母坐在前排,姐姐,弟弟和蔡凤侠站在后排,但是穿着红色衣服,站在中间的蔡凤侠却转过身,留下一个背影。

    “她们是从家庭中被舍弃的一员。虽然团圆了,但在这本家庭相册中,她们的存在是一段空白。”韩萌说。

    2020年的蔡凤侠

    从2016年找到亲生父母后的这4年至今,蔡凤侠还是一直和养父生活在一起。平时她偶尔会给生父生母打个电话,关系犹如地理距离一样,不远不近,保持融洽。头三年的春节,凤侠带着儿子去江阴过了两次年,还有一次是生父生母到安徽来看她。

    2020年的春节,因为疫情,村里封了路,两家人都各自在家里过了一个平静的年。过年之后,疫情持续,凤侠工作的纺织厂订单数量降低,大部分生产线都停产了,她一直没有上班。为了维持家里开销,最近她开始到附近的工地打临工,每天挣一百块钱。她说,等工厂恢复生产了,她还得回去上班,因为她在那里工作了20多年了。

    生父母和养父,两边老人的身体状况都随着年龄的增加而逐年不佳。有人劝凤侠的养父戒烟,“他吸了一辈子,戒不下了。”凤侠说。

    *谷雨影像出品纪录片《江南女儿》4月23日正式上线,扫描二维码,或登录腾讯新闻客户端观看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