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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鸣 Birdsong(2012)

简介:

    当爱情面对生活,当生命面对战争。所有美好最脆弱和不堪一击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了仅存的一点希望,苦苦挣扎。而那一点点美好,已经值得一切。《鸟鸣》讲述了男主人公斯蒂芬·维斯福德在战前与一位法国女子——伊莎贝拉的曲折爱情,和六年后在一战中的军队经历。

演员:



影评:

  1. 剧情就不谈了。既然是改编剧本,就有他改编的理由。
    何况,英国人还是很善于拍这样的故事的。不管好与不好,至少不至于太差。

    这里只说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场戏。
    是上集中游河返程时,船上的一场“对脚戏”。
    真的很SEX,真的很有味道。(对脚戏嘛!)
    相比之后的床戏,让人过电的这场戏,却只有区区的2分钟。
    当然,之前钓鱼时,剧情已经有了很好的铺垫,这是必然。

    第一个镜头,是一个唯美的大全镜头。两叶小舟从远处缓缓划来,安静的河道、远处天边渐隐的阳光、回程中无语的众人,似乎一切都是为了男女猪脚的这2分钟准备的。
    这时,只有船桨划水的声音,很安静。

    小船上,Eddie Redmayne和Clémence Poésy屈膝对坐,两人都望着岸边,若有所思。因为是相对而坐,即便没有近到能感受对方的呼吸,但想忽略对方,确实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岸边突如其来的一声水鸟叫声,成为了破局之笔。
    Clémence Poésy下意识寻向声音传来的密林深处,却不经意间使得两人本就紧挨的脚靠在了一起。
    开始了,这一定是过电的感觉!(至少是导演插上了电源。)
    即便隔着高筒皮鞋,隔着袜子。也是一股强劲的电流。

    随后,两人不约而同转脸,凝视对方。

    不得不说,两位猪脚演员的表演,非常到位。
    从Eddie Redmayne低额、到抬头、两人对视、眼神躲避、再到Clémence Poésy眼眶湿润。一切都是靠2人的眼神来表演。
    在5组正反打镜头和反复几次的脚部特写镜头里,演员所有的表现都入木三分。

    这组镜头的剪辑也绝对干净利落,这样的镜头剪辑,你在“国产大片”里很难找到,人家却只是BBC的一部普通迷你剧。
    另外,演员眼神外的小景深焦外和云层下的散射光线,又让人物的面部细节丰富到了极致。我都甚至以为,灯光组是拿了一盆水给演员找眼神光的。

    虽然船身在缓缓移动,但大光圈所带来的小景深,更加压缩了空间,让流动的时间在这一刻几乎凝固。
    而精准的同期录音、舒缓的配乐和丰富却干净的镜头空气感,无一不充满了整场戏,让所有的情节都直入人物内心。

    整场戏没有一句台词,却是两猪脚交流最充分的2分钟。

    其实,看过的欧美电视剧并不多,但BBC只用这一场戏,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差距。
  2. BBC做成了两集剧,一集片长接近1个半钟头,看介绍时原本没抱太大希望,怕把重心又放在男女主人公的婚外恋故事上,就先下了上半篇来看,孰料竟全程无磕无绊、流畅感慨地看完了,并十分期待下半篇的重头戏,看预告会是索姆河战役和梅西讷战役么。

    不能不说Wraysford和Isabelle的爱情还是主线,毕竟Wraysford是第一视角,而战前在亚眠与Azaire的家庭共居,尤其是与Isabelle彼此钟情那段交杂着新奇、刺激、满足与幸福感的生活经历对他而言至关重要,这段回忆将继续缠绵在他痛苦的堑壕生涯中,因此我们看见战前的旋律放在了一战镜头的不断闪回中:亚眠明亮的鲜艳的色调与法兰德斯褐色大地灰色天空交相映衬,一为人间一为炼狱。随着上半篇终结时Isabelle已随Wraysford私奔,不久之后她将退离主线,遗弃Wraysford而去。看来两集的篇幅,战后的那条线已经被舍弃了,无妨,反正这条线我也不感兴趣。素来不待见婚外恋戏码,这里依然不待见,Wraysford对Isabelle的生情难免莫名其妙,他们初见的第一个场景,Wraysford就对Azaire的这个继妻目不转睛,去人家家里做客,如此失态且居心叵测,有悖英国绅士的操行,Azaire的缺陷和鄙陋不是他们俩一个背夫一个欺主的藉口,至于不害怕或内疚,更是三观不正界至失德的笑谈了。此外镜头过多地盘桓于Wraysford的面孔和他游离迟缓的眼神,也是赘笔。倘若这些镜头的时间省下来花在Weir和Firebrace身上,就是我的福音了。

    说到正题,吸引我无磕无绊、流畅感慨地看完的,自然是过程中时不时迸现的诸多触发点--echoes of a lost generation,正如wiki上的介绍,throughout the novel there are echoes of several war poets such as Siegfried Sassoon and Wilfred Owen。片头出现的第一个地名,1916年的Béthune,1915年11月底萨松抵达法国时他所在的RWF1营和格雷夫斯所在的3营就驻扎在这里。Wraysford中尉被告知Weir上尉把他手下的几个人调去了矿井下的地道,颇有些气急败坏。他之所以气急败坏,原因大概有几点:1、Weir上尉无权调遣他的兵,Weir是矿工兵指挥官,是个工程师,专门负责在地道中监听德军动静并在德军堑壕底下布雷,其职务类同梅西讷战役中的主角Oliver Woodward上尉(爆破60高地的澳洲矿工兵指挥官,三次MC获得者,有一部以他为主角的电影Beneath Hill 60),而Wraysford的部队是步兵;2、作为步兵的Wraysford看不起矿工兵,不屑与其为伍,把自己的兵拿去干矿工兵的活,更令他觉得蒙受耻辱、十分不情愿。他向上级申诉时说的话,他抓住值夜的Firebrace打瞌睡时的申斥,他反抗上级派他下矿井时的争辩,都重复体现了他的这种态度。以澳洲为例,一战中约有4500人组成澳洲矿工兵团,入选依据他们的经验和技术水准,平均年龄40岁,是澳洲步兵(18岁)的两倍,由于年龄层次的偏高和早年矿井生活造成的普遍健康不良,他们中幸存者很少能活到目睹第二次世界大战,这是他们淡出公众记忆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就是地道兵战术为官方不待见,在战时也为其他兵种特别是跟他们近距离接触的堑壕步兵们不待见,因为德国也有地道兵,将心比心,德国人怕自己的堑壕底下被人布雷,英国人自然也怕同种情况发生,谁也不想弟兄们在地面上拼死拼活的同时,还得提防自家脚底下。就算不怕死,至少这种战术也不是人们乐意采用并欣然褒赞的:它显得不够gentleman,不够honour。地道兵的绰号sewer-rat实际上是蔑称。另外我没看过原著,不晓Weir是哪里人,年龄几何,但从他自己袒露没有性经验,以致下文有Wraysford带他去开荤的情节而言,应该年龄不太大,他这种commander of the miners的资历不知道哪来的。Woodward上尉在梅西讷战役时32岁了。

    开场没多久那个去检查靶子的小兵被炸死的场面太血腥太残酷了。

    我最喜欢的角色无疑是Weir和Firebrace,可惜这两位都注定无法幸存。Weir将被狙击手枪杀,Firebrace将实践他的矿工兵宿命。

    上篇中最感动的是尾声处,Firebrace在堑壕后方找到赤裸上身被弃置在尸体队列里的Wraysford,听到他的呓语发现他未死时,用双臂搂住战友那种无声的欣喜。Wraysford因为这次死里逃生的经验被视作幸运儿,这是小说家言,可现实的一战中却也有这种死而复活的真实故事,发生在诗人格雷夫斯身上(1916年7月20日索姆河战役中进攻High Wood时他被弹片击伤八处,其中一枚弹片从肩部切入肺叶,他的上校指挥官将他计入了伤亡名单,并往国内发了讣告,但他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Matthew Goode打的酱油是Wraysford的上级军官Captain Gray。

    其他就看完后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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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集看了大约三分之一,该剧透的也被剧透光了,如果说上集里的情爱戏看得令人生烦,那下集里的战场戏就看得令人悲伤,导致我迟迟不愿意完成它。Firebrace是我很喜欢的一个角色,他是下层士兵的代表,在地底下干着最危险的活,但他的心态很积极,他有妻子和患了白喉的儿子,他想活下来,为他的家庭,但他的孩子没能活下来,他自己最终没能活下来。还有Weir,这个苦命的家伙,Stephen爱着他,把他当作救赎,是他提醒Stephen意识到自己还活在这样的世界上,他像一面镜子观照出了Stephen对战争的一切消极反射,同时又是他可以倚靠和获得鼓舞的安慰。他的勇敢、他的坚强、他的纯洁的天性中保留着的那部分Stephen自认已丧失掉的好品质、他最终以死亡完成的对恐惧的超脱,他对Stephen的孤独感的弥补。堑壕生活中有一个这样的朋友多么重要,失去这样的朋友又该多么悲惨。原著中的Weir被狙击手打死后,Stephen并不是立刻知道,而是第二天才由信使送来这个消息,那时他并不呆在前线堑壕,而在靠后的reserve line,作者花了相当长的篇幅来写Stephen的反应,他一动不动在行军床上躺了一天一夜,什么也不吃,不说话。这痛苦直到终章时依然在他灵魂里徘徊。

    记得在看The Great War and the Shaping of the 20th Century时,John Keegon谈到欧文,他说在欧文身上有一个有趣的特性,那就是他和大战中的那些孩子全然一样,they are innocent。正因如此,他们所经历过的难以想象的痛苦,才令我们这些后来人思之悲悯。

    Weir是Royal Engineers的。AA叔演的某上校总共出现在两场戏中,指挥部和战前动员,可以明显看到袖章bug了:少了一颗星…………服装组昏头了么??

    全剧里最大的阵仗(场面一般),发生在一战中的英军噩梦--血腥的索姆河战役首日。德军前线要塞霍索恩山脊堡垒地底下由英军皇家工兵坑道兵连挖掘的坑道在1916年7月1日上午7:20爆炸,比地面步兵发动进攻的时间提前了10分钟,比原定爆破时间提早了8分钟。其结果是德军不但坚守住了爆破坑的东部边缘,而提前的爆炸又使附近地区的德军预知了即将到来的进攻。当英军地面部队于7:30正式发动攻势时,德军的机枪正在扫射无人区,火炮也对着英军堑壕狂轰滥炸。对霍索恩山脊堡垒和整个第八军团前沿阵地的进攻归于失败。截止8:30,唯一的战果是第29师的一个连短暂占据了爆破坑的西边,但到当日结束时这点战果也失去了。

    小说里Weir应该是死在梅西讷战役前夕(Stephen自己没有参战,因此他很怨恨,并嫉妒那些可以在战场上冲杀的战友,因为那样他就能为Weir报仇了),剧里却被改成了索姆河战役two years later后的1918年,梅西讷直接pass了。

    还有个小问题就是,在大规模攻势里作为皇家工兵上尉的Weir也要像步兵一样爬出堑壕冲锋陷阵么?至少在Beneath Hill 60里我从未看见过类似场景。
  3. When I go from hence, let this be my parting word, that what I have seen is unsurpassable.这是Sebastian Faulks的Birdsong开篇引言,出自泰戈尔《吉檀迦利》,也曾被战争诗人威尔弗莱德·欧文在留给母亲的最后音讯里引述。两年后的一天,当泰戈尔寓居伦敦时,欧文的母亲苏珊写下了这样一封信:

    “敬爱的拉宾德拉纳特爵士:

    自从我听说你身在伦敦后,我就一直试图鼓起勇气给您写信--但是直到今日想对你说些什么的愿望才得以在这封信里实现。它可能永远也不会抵达您的手中,因为我不晓得要如何署明地址,不过我相信在信封上写下您的名字就已足够。就在差不多两年前,我亲爱的大儿子出发去最后一次投入战斗,也就是在那一天他和我永诀--我们一同眺望着艳阳普照的大海,怀着破碎的心遥望向法兰西--那时,我那诗人儿子,吟诵了您的美妙诗句--'jabar diney ei kawthati boley jeno jai - ja dekhechi, ja peyechi tulona tar nai'--‘当我离开,就让这作为我的临别之语:我的眼之所见,我的生命之所领受,无与伦比。’他的小笔记本回到我手里时,我发现了他亲爱的笔迹书写下的这些字句,您的名字署于其下。若请您告诉我,在哪本书里我能找到完整的诗篇,是否过于冒昧?”

    1918年11月4日,欧文在横越桑布尔运河的战斗中被机枪扫射身亡,时距离停战日仅剩一周。母亲收到儿子的丧报恰值停战日当日,教堂的钟声正敲响欢庆。这个年仅25岁的大男孩用生命实践了他的诀别之语,他的眼睛所见证的一切,无与伦比。他的诗笔记录下的这一切,使他成为了一次世界大战中最伟大的战争诗人。

    I mean the truth untold,the pity of war.
    --Wilfred Owen,Strange Meeting

    欧文是因为精神崩溃被遣返苏格兰的Craiglockhart医院接受弹震症治疗,毫无疑问,在通过康复审查之后,他也并无意愿返回法国重复经历他所经历过的惊骇与恐怖。那他为什么还要回去呢?有两个理由:1、先期返回前线的萨松被友军误伤,又被送返英国,欧文认为自己有责任代替萨松留在前线,因为诗人的历史使命乃是见证,战争的可怖真相应该被述说。2、欧文也认为自己有责任与他的同辈人并肩战斗,哪怕是并肩迎接死亡。

    我想说的是这第二个理由。当格雷上尉问斯蒂芬为什么还要回来时,他可以选择多种回答,比如他对维尔的那一种:“工作时间太长,同事很无聊。”但我宁愿相信他的潜台词是说,“我要回来和你们在一起。”

    现在让我回想起我是怎么接触到一战,并将它作为一个“徘徊不去”的幽灵放置在案头和脑海中的,我多半已经想不起来了。我们这一代人离战争太过遥远,尽管战争从未离开过人类社会,但对于生活在大多数正常区域的人们而言,这个世界是和平的,各种边境冲突、种族屠杀、宗教纷争只是新闻报刊上的白纸黑字,茶余饭后的谈资话题,离我们这些和平世界里的年轻人遥不可及。很多男孩子喜欢研究军事战史,研究冷热兵器,我相信他们也只是抱着“自古知兵非好战”的认知,而没有多少人会想切身到战场上去厮杀。人们不喜欢疼痛,不喜欢杀戮,至少是不喜欢被杀戮,至少是绝大多数还愿意活着,不管生活在他们想象中有多么不顺遂如意。在和平年代里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对疼痛和苦难有多大的耐受力,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知晓。我倒是祈祷我永远不用去知晓。

    They died, so others came and had to stay
    Till they died too, and every field and fen
    Was heavy with the dead from day to day.
    --Lt.The Hon.Edward Wyndham Tennant, A Bas la Gloire

    没有一个孩子能够承受住在他年轻时目睹数以千万计的人被砍倒在大地上,他们的血肉被践踏融入泥泞中,没有一位母亲愿意让她的孩子从目睹这样的景象中获得对苦难的忍受力。那是疯子的想法。然而在将近一百年前,这样疯狂的事情发生过。而且后来又发生过。在第一场灾难未发生之前,世界也如我们今日这般,局部的战事冲突不断,在大国的肚腹中,整整一代人正在以他们各式各样的轨迹履行着自出生以来的命运,贵族,平民,知识分子,农民,工匠,学生,教师,各行其是。然后,战争爆发了,贵族,平民,知识分子,农民,工匠,学生,教师,一瞬间全都涌上了战场。他们肩并肩地战斗,肩并肩地倒下,被埋葬在同一片简陋荒芜、除了鲜血和尸骸似乎别无所余的墓地,坟头上插上相差无几的木十字架。阶级的悬殊、门第的优劣、受教育程度的高低,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被抹除。首相的孩子和平民的孩子毗邻长眠。伯爵的孩子隔壁陪伴着木匠或泥瓦匠的孩子。疼痛与苦难刻在了整个民族的灵魂里。然后,战争停止了。先生吞声后生哭,来年红土复稻禾。就像玛斯菲尔德在《加利波利》(Gallipoli,1916)和《旧防线》(The Old Front Line,1917)里写的那样,当最臭名昭著的战场也被沃土中肥长起来的庄稼掩盖,当吞噬了成千上万生命的地名在最精细的地图上也不复可寻,紧接着就是遗忘。人类有一种强大的自我修复能力,否则它要怎么从漫长历史中幸存下来,当记忆里一层又一层堆叠起如此厚重的悲伤?

    那场大战的亲历者如今已无一存世。留下来的只有他们的回忆录、书信、日记、诗篇。

    也许就是在某一天,我随手不知从何处翻开的一本书,或者就是一封极简短的信件,一位儿子写给母亲的,带领我回溯向了那段噩梦般的生活,而非过去或历史。它没有过去,也没有变成死的历史。它活着。它甚至不完全是噩梦。否则我不会常常感到哽咽塞住了咽喉,泪水充盈了眼眶。我应该只会感到愤怒,感到憎恨,或是沮丧,或是震惊,人类怎会如此愚蠢。在这些情绪之外,我还感到了酸楚的柔情,甜蜜的温存。我的眼眶湿润,我也微笑,甚至是大笑。信件打开的时候,整整一代人就活了过来。他们从坟墓里走出来,散步,叙阔,玩笑。他们有各种各样的姿态,或成熟,或稚气未褪,有的矜持淡漠,有的腼腆安静,有的兴高采烈,活力旺盛,有的则冷嘲热讽,幽默犀利。他们的形象慢慢凝聚成型,变成了一个个我能喊出名字,能认出面貌,知道生平,从陌生到熟稔、从熟稔到亲切的人。也许某一日,当我踏足阵亡烈士公墓的时候,我会感觉到我是去见那一群从未谋面的老朋友。

    We are the Dead. Short days ago
    We lived, felt dawn, saw sunset glow,
    Loved and were loved, and now we lie,
    In Flanders fields.
    --Lt.Col.John McCrae, In Flanders Fields

    回到欧文和斯蒂芬的第二个理由。当战争真相逐渐在堑壕里的士兵眼前一览无遗时,恐惧与厌倦成为了主导情绪,大战最初阶段所怀抱的热情、对国家的忠诚,骑士精神和使命感如潮消退,“教堂里镶金的名牌”和“荣耀的木十字架”失去价值,还有什么积极情绪能够鼓舞起他们,在漫长的似乎不会再结束的战争中继续生存下去,直到终末降临?他们不会当逃兵,当然有人当逃兵,但不是多数,何况当逃兵是要受军法审判被枪毙的。I have my duty to stay with my company.忠诚不再是针对遥不可及的海峡对岸的祖国和君王,忠诚变得更具体化,它归属于战士所在的连队和他的comrades。你完全能够意识到,斯蒂芬是为了他的士兵而回去。萨松也罢,欧文也罢,他们在各种积极消极的反战行为过后,都无一例外返回了前线,理由很简单,他们只是不能抛弃他们的士兵。欧文才25岁,但他是个少尉,他有自己的手下,他亲切地喊他们"my boys"。

    如果我们不为信仰、荣誉、祖国与君王而战,我们又该为捍卫谁而战?

    查尔斯(Charles Alfred Lister)申请调转到胡德营,因为那里面有他的一众战前死党;第一次受伤休养期间有人建议他返回外交部工作,他拒绝了。爱德华(Edward William Horner)被提供较安全的职位时,他反问,我能这样做吗?我怎么能这样做!重伤动完手术后一恢复他就返回了前线。阿斯奎斯首相的长子雷蒙德(Raymond Asquith)被父亲强迫在英国远征军陆军总司令部担任情报工作四个月,他坚持申请返回他的营,在7月1日开始的索姆河战役前夕,他的申请被批准了。19岁的比姆(Edward Wyndham Tennant)是他的士兵们衷心爱戴的老大。

    他们所有人无一幸免。1917年12月30日,挚友死伤殆尽的帕特里克(Patrick Shaw-Stewart)感到无比的孤单,他阵亡于新年到临之际,仿佛迫不及待,作为他的挚友里最后一位死难者:他活在那样一群才华横溢的天之骄子中间,现在在另一个世界又和他们团聚了。他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参战,他并不憎恨德国人,但他还是去了,再也没有回来。他们全都风华正茂,全都前程远大,全都死得荣耀而浪费。因为他们的门第和学识,历史花费了一点心思来记忆他们的名字。更多平凡无辜的声息,在四年半的每一个战斗日里,像气泡一样消失于无踪。然而在消失之前,血是热的,肉体是温暖的,就像Firebrace说的,爱,也被爱着。

    Live fast,die young and happy.

    后来人回望一战,似乎除了满是耗子和泥水的堑壕、铁刺网、机枪、毒气,和这一切联手造成的空前恐怖的伤亡数字外别无其他。在这样的恐怖中怎么会存在die young and happy这回事呢?这是多么天真的愿望?但这又是存在的,只不过更加令人不忍卒读、闻之哀悯。战争诗人Rupert Brooke在1915年3月18日他的最后一封信里写下"Life is a very good thing"这样的句子,1918年10月31日欧文在给母亲的最后一封信里亦有类似的句子"It is a great life.I am more oblivious than alas! "(读到这句时我是多么难过,要经历怎样的精神转变,才能让一个纯洁善良的孩子在夺取机枪杀戮敌人后说他对痛苦毫无意识,他知道这是错的,他隐瞒母亲说他只用手枪射杀了一个德国人,他曾说Suffer dishonour and disgrace, but never resort to arms. Be bullied, be outraged, be killed:but do not kill.)在1914年10月份的一封信里,Julian Grenfell甚至如此冒后来人之大不韪地写道:"I adore war.It is like a big picnic but without the objectivelessness of a picnic. I have never been more well or more happy." Julian被炮弹碎片击中头部身亡后两个月,小两岁的弟弟Billy阵亡。Julian死的时候有父母妹妹陪伴床侧,还能握着母亲的手请求她看着他直到最后一刻,Billy死的时候在猛烈的机枪火力下连尸体都没能抢回来。固然die young and happy,对于失去挚爱儿子的家庭和母亲而言,又哪里有丝毫幸福可言。

    那场战争永远地改变了世界的形态,无论人们是否愿意承认,它也永远地改变了被席卷进那场战争中的人们的生活。旧的秩序崩解,万物不复旧观。
  4. 虽然《文学评论》给了塞巴斯蒂安•福克斯一个“最差性描写奖”,但这并不妨碍一大票英国人仍然把他的《鸟鸣》列入“经典小说”的行列,这不,BBC不但找他主持了《塞巴斯蒂安•福克斯带你走进英国文学》的系列节目,同时也把《鸟鸣》改编成了上、下两集的精致迷你剧。

    《鸟鸣》沁透着浓郁的英式风味,不过,故事的主体空间其实发生在法国——一个叫亚眠的小城,在这里,年轻的英国小伙雷斯弗德邂逅了有夫之妇伊莎贝拉,雷斯弗德虽然是伊莎贝拉丈夫的工作搭档,而且承受着男主人的无比信任,但雷斯弗德还是跟伊莎贝拉发生了一段不伦恋。两人干柴烈火,情愫暗生,被男主人撞破之后,雷斯弗德带着伊莎贝拉远走高飞……

    欧美现代文学中有不少“优雅”的红杏出墙,《安娜•卡列尼娜》如是,《鸟鸣》亦如是。迷你剧《鸟鸣》采用了双线交叉的叙述方式:一条线索是走上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线的雷斯弗德,在法国,在索姆河畔,英军和德军展开了痛苦的堑壕拉锯战,这里泥泞丛生,双方都组建了强大的工兵队伍,雷斯弗德跟手下的隧道兵法布雷斯结下了生死情谊,经常在阵地下方进行危险的坑道作业,稍有不慎,便会葬身这暗无天日之地;另一条线索,则是雷斯弗德回忆他在亚眠结识伊莎贝拉的故事,两人在慵懒的阳光下,穿着精致的小礼服眉来眼去,进而爱意渐浓。

    上集完全是双线并行,“肮脏”的战场跟美好的回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能是远离主战场的缘故,普通中国观众对第一次世界大战并不十分熟悉。从史实上看,第一次世界大战虽然没有第二次世界大战那样残酷的大屠杀行径,但“一战”委实是一场交战双方都痛苦不堪、精疲力竭的煎熬。在坦克、轰炸机没有担当主角之前,第一次世界大战主要在堑壕、要塞、铁丝网和毒气编织的罗网中蔓延,斯皮尔伯格的《战马》拍得算是客气了,“一战”的几次重大战役,譬如凡尔登者,后世都冠以“绞肉机”的称呼,其惨烈程度,可见一斑。

    在这样的战场环境里豕突狼奔,雷斯弗德显得更加忧郁。男主角埃迪•雷德梅尼是个出生在伦敦的80后,他线条硬朗的五官配上雀斑后让人觉得回味无穷,雷德梅尼成功的演绎出了雷斯弗德的绅士风范——那种莫名其妙的英式优越感,通过雷德梅尼动辄就“发呆”的表情跃然荧幕。李安说过,他想不出来戏该怎么拍的时候,就发呆,剧组里的人就会觉得他正在酝酿伟大的想法——雷德梅尼的发呆,也达到了某种类似的效果。不过雷德梅尼在表演时的爆发力还是毋庸置疑的,该哭的时候一点也不逊于马景涛——我指的是情绪的能量,不是表面的呈现方式。

    在下集里,平行叙述的双线索终于交织到了一起,作为英国军官的雷斯弗德再一次来到了亚眠,在这里,他跟多年前不辞而别的伊莎贝拉重逢——没有杨过和小龙女的悲戚,伊莎贝拉看到兀自现身的雷斯弗德,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说点什么吧……”

    雷斯弗德无法原谅伊莎贝拉的抛弃,特别是得知伊莎贝拉重回前夫的身边后,雷斯弗德终于怒不可遏,这位绅士的蓝眼眸里涌出的泪水如决堤一般。

    被炸弹炸伤的伊莎贝拉伤重不治,雷斯弗德终于明白,当年她是因为珠胎暗结才离开自己的——雷斯弗德不止一次的表白,自己并不想要孩子,于是,怀上了女儿的伊莎贝拉只好惊恐的不辞而别。

    女儿很美,在姨妈的带领下,站在雷斯弗德的眼前就像天使。小姑娘的眉宇间确实有几分克蕾曼丝•波茜的风采,波茜在《鸟鸣》中扮演了伊莎贝拉一角,这位雷德梅尼的同龄人以《哈利•波特》中的“芙蓉”一角为人熟知,她的父亲是舞台剧导演,母亲是法语教师,所以波茜拿捏起伊莎贝拉这个角色来,自然是驾轻就熟。

    “最差性描写”其实拍出来挺好看的,油画式的置景(包括战争场面)让《鸟鸣》显得美轮美奂,而且,塞巴斯蒂安•福克斯的妙笔,主要在那种欲爱而未爱时的纠结——雷斯弗德跟伊莎贝拉在游船上脚脚相对,只接踵,不摩肩,那种微妙的爱意却令人心醉。

    所以,在某些时候,其实最差性描写才最给力。

    (刊载于《文艺风象》2012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