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看了根据萧丽红的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桂花巷》,俱是女人,便想起了《怨女》。都是穷人家出身的女孩子,一条油光水滑的大辫子,长衣大摆袖的斜襟土布衫,自然是没有文字里的绮丽,却也还原了一种别样风情,一种别扭的、捉襟见肘,挣扎无望、局促的风情。
先不说但汗章于张爱玲文字里那一板一眼的考据,单是选角夏文汐的出演,这个性感到骨子里冷艳的女人,眉宇里的风情,回眸低颦间的怨怼,架得住戏。
电影改编小说以银娣代替曹七巧为主角,成为其的一大诟病。但在我看来,这却是个讨巧的做法,且更透着编者的明白。银娣是一个比曹七巧更为“无辜”的角色,然其命运却也不自觉地殊途同归,天生的清白,身后的挣扎,仍摆脱不了身陷泥潭的悲剧。以银娣代言,悲剧更具冲击力,观者深感宿命的无能为力。再者,影片里,银娣的生平也融进了原著中曹七巧的影子,她们互为前身后事。而无论是曹七巧还是银娣,抑或是剔红,都不过是湮没于女性宿命中的个体罢了,是谁又有什么重要了?…
她自是想过要有一番作为的,也曾试着学作个呼风唤雨的狠角色,无奈不是那块料;她能做的只有凭直觉走路,不免常常走错,连自己都吓到;谨守着一份祖业,在鸦片烟里逐渐打消流逝的年华和暗涌的情潮;一生所系不过一子,要留在自个身边吧,就得靠鸦片,要成就了他,就得割断亲缘;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许多若干年后才看得清当年对错的抉择,有的源于一念之差,有的确实宿命如此,其实早知道…但又有几个人具此慧觉?
一切似如银娣上吊的那个晚上。什么都掩盖不了她身上散发着的那股子离别气息,那种永别前的湿冷幽暗的触觉。在那个夜晚,她看着别人,那些明天还要继续活下去的人,包括继续活下来了的自己,就觉得一切都是琐碎,那些与她无关的别人的生命,全部都失去了意义。就像是皈依闭门的佛教徒,突然变作了先知,洞悉了每个人的前生后世。下了雪…
不喜欢《桂花巷》,是因其不甘平庸却就沦为略显做作;对《怨女》的不喜欢,则来自于对原著的芥蒂,成长期的阅读经历,至今仍能感受到文字里阴森恐怖的观感。剔红与银娣的一生,也似互为补充与对照。人说“性格决定命运”,若是平铺直叙,到老来时候再回望,两者的命运,观之倒也大同小异,而主人公不同的性情,却造就了两异的况味,但这个中滋味却只有局内之人们能够体会,不足与外人道也。于我等局外人看来,不过是一桩有血有肉的人生,怎么也比一味苦情的煽情戏码来得好看些。大抵也就是一出出有惊无险的命运,殊途同归。
让人端端无望的是,女人的一辈子,所谓的善终,左右也就不过如此而已。好在,当阿潘和齐豫的歌声响起,方知如同每一个不甘平淡的人生,回头一望不过虚惊一场,徒具手势苍凉。
原稿刊于《午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