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其雷殷其雷殷其雷
在南山之阳在南山之侧在南山之下
何斯违斯何斯违斯何斯违斯
莫敢或遑莫敢遑息莫敢遑处
振振君子振振君子振振君子
归哉归哉归哉归哉归哉归哉”
更加轰动的刺杀事件还在王朝更迭以前。图穷匕现似乎是政变者无法摆脱的噩梦。“老虎”领导的571工程败露后,政变的草案被代号B-52的大人物亲自公开。沦为笑柄的还有一架坠毁在蒙古的飞机。管你如何大义凌然,失败者只配得上缄默。然而难免浪漫,难免有人看到山岗,于是便在松树底下怀古。
“要让全国人民都听这样的音乐”,据张宁女士回忆,听披头士时,云雾缭绕,懒懒地躺在沙发上的“老虎”骂了句脏话。瞬间(原名历史的瞬间)其实这部电影中规中矩,长春制片厂担心编剧彭宁的资历,于是转代给了赵心水导演和李前宽副导演,文化大革命结束第三年就拍摄结片了。全程蒙太奇的技法突兀,没有节制地将音轨施舍给英雄。副导演李前宽多年以后回忆:“时机未到... 凭着自己的热情和创作冲动... 做不到深刻”,“有些历史上的事情,让后人去说吧”。即便深陷政治泥沼,这部从属80年代伤痕性批判的主旋律中仍有一些是真切的浪漫,让人感动。
影片一开始,主角和他的未婚妻就躲在阳伞后面接吻。这把阳伞是橘黄色的。后来他被调遣到密谋反革命的空军基地。颠簸的古筝,公开的秘密文件,弹吉他的美女,阴险的反革命一号,反革命二号,轮番上阵——一个长得像卡夫卡的欢迎会。性无能的主角还在猜疑,还在和老同学叙旧。每当忍不住猜疑,主角眼前就会浮现老党员对他的警告——那是出发之前,背对松树的老党员一边研墨一边叮嘱他——万事谨慎。宣纸上画的是钟馗,或者情报部门的图腾。主角原来被投放到了敌人内部。
一只无人看管的狼狗在基地里瞎窜,留下来线索。精壮的卫兵,夜以继日的训练格斗术(作为一只空军部队?)影子打在玻璃门板上。除了训练,就是迷乱的音乐,这群颓废的刺客,自诩为巡航的舰队,英俊的司令官在总部穿一件鲜红的衬衫。
时间不多了,杀狗,以(反)革命的名义,无辜者、军犬皆可以杀,可以煮一锅肉吃。千万斩草除根,这都是为了另起一个太阳。
傅小虎和康慕德大概都是以林立果为蓝本的人物。康的演员长得更像林,逻辑和模式不外乎一台革命机器,而傅是真正的舰队司令,并且私底下有一个正常人的退怯与愤恨。行动前夜,他缓慢地拂过金鱼缸走到阳台上,用微笑抑制住了噩梦:“有多少伟大的行动诞生在夜里,我的道路残酷而无情,它引导着我走向幽冥”。
颓废的刺客们,正在一架宏大的钢琴键上辗转,在平流层的上方运筹帷幄。他们用火箭的眼睛,伏击经过平流层的大人物。杀人,一切武器的目的都是杀人,除非是为了另起一个太阳。背景里的琴键轰隆作响,从南山之阳滚落到山阴。黑白的琴键,不是谁都有资格扣响,你可以抱头痛哭,甚至可以扭头跑开,但是琴声不会放任你。这是在场和不在场的人都要听的。
摁琴键像扳机一样,你的双手必须充分的自信,而眼睛要经受住某种程度的眩晕。事实上,音乐的选取,时而撕裂,构成了本片的主战场。从古筝,到西方流行,再到钢琴曲,大合奏,大合唱。反革命舰队的步伐听起来总是懒懒的,好像在跳舞,这样处处被动的政权倒显得有些悲怆了。
空军基地里还关了一个屈辱的囚犯。他喜欢背对观众,只展露最基本的动作元素,比如跪下来,用双手捧水喝。比如仰望星空和松树。很废。B-54南巡的列车驶出站台,越行越远,我们仍然看不到他,只剩站台上几个挥手敬礼的群众。性无能的主角最终与“小老虎”同归于尽。如同影片开头,他孱弱的未婚妻在车站空空地站立,端着一把橘红色的阳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