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设置悬念,反派在一开始就大白于众,之后的剧情就显得枯燥了,但是科幻作品更重要的趣味是欣赏作者对未来世界的设定和它的美学理念,一部优秀的作品要在想象力上尽量突破现有物质条件的限制,才会同时产生对当代流行美的颠覆。
观察大多数古早时期的科幻作品,对星际时代的想象无法脱离重工业时代那种大而笨的印象,在工厂烟囱下长大的人,会把人类将要实现的宇宙生活理所当然地理解成一件极其繁琐的事情,星舰的概念脱胎于一种最能凝结工业水平的兵器———航空母舰,它必须是一座有着复杂构造和恐怖造型的庞然大物,由各种管网和车间拼凑起来的移动工厂,并逐渐演变成一座航行的机器城市,而外空载具一般会以地内航空器的模型作为基础,最典型的是战斗机外形,在航空器的操作室里我们总可以看见为数众多的屏幕,以及设备台上星罗棋布的按钮和各种推杆;在人物形象上,服装总是偏塑身和严肃的军事职业风格,环境、陈设的设计喜欢大量的多边形组合,在质感和光感上是浓重的金属味,有太多直线条和锐角的构图原则,上个世纪的科幻世界总是难逃一种厚重、沉闷的气氛,工业时代所形成的科幻艺术是一种以臃肿、拥挤为特征的美,这种美学观念建立在高级文明必然是物质资源堆砌铺张的推论之上。
随着科技的进步,电脑轻薄化,智能设备逐渐去体积的趋势,进入信息时代的科幻观向相反的方向改变,简便的虚拟成像技术和触摸传感机制,让无痕化的交互方式成为科幻作品的主流,在完全不同于工业时代的新技术背景下,未来的建筑设计更加追求空间的变幻和无界感,用更加大胆和自由的穿戴表现人类不驭于物之后的完全解放,室内环境通常以明亮、整洁、无噪等特点营造一种去金属化的柔和氛围,在画面的感观上也不再有那么多的线条感,会有更多的圆形曲线设计以及突出以素色为主的整体感,对未来世界的设定不再基于一种重机械、重资源的概念,在环保思潮的推动下,科幻世界的艺术将越来越倾向极简主义和属灵主义的风格。
以上大致区分的两种不同时代的科幻作品其实都不能摆脱当下物质条件和时代观念的影响,不能称作有纪念意义的革命性作品,因为它们充其量不过是将现有的观念进行推演或具现化,例如现在几乎所有的科幻作品中都以折叠迁跃的方式实现光年旅行,这不过是将爱因斯坦的引力理论进行了一番描绘和解读。
工业时代的科幻世界是工业化的,信息时代的科幻世界也是信息化的,这种对现有观念的假定正确,对未来的生活面貌谈不上有建设性的想象。
真正伟大的科幻作品应该像《2001太空漫游》,在其中通过超前的美学表现对未来的生活观念进行预言,这种预言并不是对当下科技现状的肯定式继承,而是一种完全否定式的颠覆性构想,它在旧时代的观念束缚下能创造出完全不同于旧时代的新生活的样貌。
现实世界的改变很少能和科幻世界的想象夫唱妇随,如果我们将21世纪的生活和50、100年前的想象做一对比,只会感到现实的荒谬,而不会感到科幻是无稽之谈。因为科幻世界中的大多数设定总是遵循当时物质条件的发展方向进行想象,然而人类的迭代却经常走向另一个方向。
现今所有科幻作品中所描绘的星际开拓或曰冒险,实质上无不以人类的殖民历史为蓝本,以征服海洋所模拟出的人类征服宇宙的全景图,在制度和技术的构建上很难脱离现有文明的窠臼,如果我们能否定这样一厢情愿的思维惯性,那么真实的未来也许是一个风格迥异的世界,如果艺术与现实的悖离是一条永恒的真理,我们就不难推导出人类未来的归宿———或许对人类生命奥秘的探索将决定人类对星际的探索,或许对地球自身的发现会优于对宇宙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