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 New

键 鍵(1974)

键 鍵(1974)

又名: Kagi

导演: 神代辰巳

编剧: 谷崎润一郎 神代辰巳

主演: 观世荣夫 荒砂由纪 渡边督子 绘泽萠子 加藤嘉 河原崎建三 高山千草 殿山泰司

类型: 情色

制片国家/地区: 日本

上映日期: 1974-05-04

片长: 90分钟 IMDb: tt0071710 豆瓣评分:6.8 下载地址:迅雷下载

简介:

    大学教授(観世栄夫 饰)年事渐高,体力和精力渐渐匮乏。与之相对,他的老婆郁子(荒砂ゆき 饰)则正值青春盛年。教授回首过望,感叹妻子的保守和夫妻生活的单调,他将真实想法写入日记,并有意让郁子看到,希望以此唤醒妻子蓬勃的欲望。某日,女儿敏子(渡辺督子 饰)的朋友木村(河原崎建三 饰)来访,教授刻意让木村和郁子独处,让嫉妒激发了自己渐渐消失的欲望和能力。这片刻重焕青春的错觉令教授更加沉迷其中,他的危险游戏不断升级,妻子在这一过程中逐渐从被动转为主动。为了虚幻的极乐,教授全然不顾身家性命……

演员:



影评:

  1. 不一定驴驴犬舌人形美之臆想:

      神代辰巳版《键》:性无能的壮阳秘笈

      文/不一定驴驴 2006年3月

      1、

      勾引熟女主妇;对有夫之妇实施性侵犯;对嫂子实施性侵犯;对穿丧服的女人实施性侵犯;不道德的私通;红杏出墙;近亲相奸……如此这样的情趣故事在日本“风俗营业”、成人电影中总是随处可见,大受欢迎,绝对符合大众口味,仿佛缺少这样的调剂就等于丧失了日本文化的滋味似的。--究竟是何以致使这样异常的国民性性倾向呐?笔者从文化角度揣度,追本溯源,愈益发觉《键》在这里起到了推波助澜的效用。

      《键》与《感官世界》和《上海异人娼馆》,被誉为日本情欲电影的三座高峰。我不知这个说法源自何方,觑其三部作品的入选理由和共同处,约莫是它们虐待狂(Sadomasochism)意识的畸恋情欲(Eros),以及被人多次翻拍的吧(注①)。较之《感官世界》与《上海异人娼馆》,《键》不痛不痒的温吞水般的情欲描写,肤浅刺激与朦胧色彩,无疑匮乏S&M皮开肉绽的浓郁官能色彩,仿佛低一格的作品,经常被人(尤其我国观众)遗忘甚或忽略不计。

      其实不然,《键》的让圈外人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怪异性心理,一语还休、影影绰绰、拖泥带水的忸怩情调,正是地道日本性格的体现,典型的“榻榻米文化”的审美情欲。它反映了日本人怯弱的性能力,对美丽女人自惭形秽的自卑心理。

      《键》是谷崎润一郎晚年的重要作品之一,也是最受争议的一部作品。1956年,70岁高龄的谷崎面临着精神与肉体的衰竭、“不中用”的威胁,在病榻上坚持完成《键》,倔犟地叹出“恶魔主义者”老残而不服输的悲哀。寡廉鲜耻地暴露异常的闺房隐私,饮鸩止渴,给自己迟钝了的官能与艺术创作带来更大的刺激(就像这个故事中的主人公一样)。一方面,《键》的“伤风败俗”令正统人士大为不悦;另一方面,《键》中前所未闻、别有洞天的性心理揭密,就犹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倾覆了传统的伦欲观念,在人类情欲史上翻开了全新的一页。同时它是东方式的。

      比起文坛舆论的苛刻非难,《键》在影坛上要轻松很多,自豪傲气得多。较之《刺青》、《痴人之爱》、《细雪》等谷崎名篇,《键》的篇幅十分适合改编成90分钟长度的影像,不长不短,恰到好处。从市川昆到神代辰巳,从木俣尧乔到池田敏春,乃至意大利情色皇帝丁度·巴拉斯,都拍出了相应版本的《键》。半个世纪以来几乎每过十年它就要被送上银幕一次。而除这五个版本外,以《键》为铸模篡改和批量生产的剧情片、粉红电影、AV、漫画等更是不计其数。

      1959年,《键》第一次在银幕上亮相。这是日本“黄金时代”接近尾声的时期,是大映公司经理在用“大片一片主义”反对“双片主义”来争夺市场的酣战时期拍摄的,完全是出于商业的打算。大映以把“代表现代日本的文豪”谷崎的作品搬上银幕这一冠冕堂皇的说法作为借口,乘机大肆渲染变态心理、通奸、裸体以及种种色情,用来吸引观众(注②)。而该片导演,则是刚刚凭借改编三岛由纪夫《金阁寺》走红的市川昆。

      1970年代日活粉红电影(Pink Eiga)趋于成熟,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日活主将神代辰巳第二次把《键》搬上银幕,与大映版欲藉艺术之名挑逗性欲恰相反,神代是借着粉红的名义舒展艺术情怀。从创作的心态上看,粉红派的神代与官能主义倾向的谷崎的角度也很暗合。

      1980年代和1990年代,同样以粉红映画见长的木俣尧乔和池田敏春分别再度翻拍,前者出自若松孝二(与神代辰巳齐名的粉红舵手)的公司,后者由东映斥资,对木俣、池田二人而言这算得上是本职工作。

      2、

      市川昆在执导《键》的时候,曾蹊跷地扬言要把其定位于惊险喜剧之上。我在想,他当时的心情想必很忐忑的吧,想必要标榜洁身自好的自己不与谷崎同流合污,不愿煽动观众性欲的吧。对没有丝毫“粉红”经验、简直有些拘谨的市川而言,要把握住《键》的“色而不淫”谈何容易啊;同时,京町子那样“正经”的女演员也绝不可能在银幕上袒裼裸裎,又怎能表现出《键》正宗的官能情欲魅力呐?《键》的有伤风化与“黄金时代”的风气格格不入,被曲解是正常的。市川若想在《键》中不落下骂名,惟有剔除原作的情色因子,淡化原作对性的描写(注③)。

      1970年代罗曼情色电影(Roman porno films)和粉红电影(Pink Eiga films)的昌盛,为《键》的视觉呈现重新提供了契机。只有在肉欲题材中坦然自若,并能真正做到“纵使放荡,心灵也不应龌龊”(井原西鹤语)的人,即不是单纯着眼于生理上的色情描述的创作者,才能真正把握《键》的艺术命脉,才能发掘出谷崎文学蕴藏的官能魅力。这个人就是与寺山修司、若松孝二、大岛渚齐名的神代辰巳(比较有趣的是,1983年版《键》的监制正是若松孝二)。

      神代辰巳版《键》大致讲了这样一个故事:56岁的安西教授与45岁的美艳妻郁子房事不合,便主动找来年轻人木村,怂恿其接近妻子,自己从中妒嫉而增强了性欲,最终却因房事过频猝死……登场的主要人物仅有五位:安西夫妇、木村、女儿敏子、相马医师。

      影片先是以安西的半真半假的日记作为叙事主体(就连他头脑中发酵的梦的性幻想,神代也诉诸于影像:她是极其罕见的性器所有者,如果她被卖到从前岛原一带的妓院去的话,肯定会大受欢迎,会有无数的嫖客聚集到她身边来,天下的男子无不为她而夜不能寐;以及郁子穿着高根皮鞋践踏安西的胸口等),待他逐步落入败局,才转而关注起郁子的日记,用她的心境来结束故事:“找个适当的时候让木村形式上和敏子结婚,以后我们三人住在这个家里,敏子为了维护家庭的体面甘愿作出牺牲。”而没有表明先前她撺掇丈夫为性欲“自戕”的谎言。

      神代充分地发挥影像语言虚实交错的玄幽长处,这对于想像力恣意驰骋的新浪曼主义谷崎文学来说是十分适用的。高血压症的安西,当与妻子的交媾时出现了眩晕、叠影,与此同时,半梦半醒的妻子在“木村、木村”的唤声中幻听幻视(这是因为他把丈夫当做木村的性幻想)。安西与妻子的幻视,滋长了客观的幻觉,于是此刻呈现在观众面前的映象,是滚落床头的安西,和压在郁子身上的木村三个人。这是多么感性的镜头啊。

      3、

      日本近代官能文学的开山鼻祖谷崎润一郎,在唯美的恶魔的官能世界究其一生,有趣的是,在其受虐性的(Masochist)情欲(Eros)心理驱使下,他的作品反而乖离了以性器结合为目的的原欲(libido),而陶醉于人类快乐世界背后隐藏的性错乱(Perversion)的神秘幽玄。其作品很少写到夫妻闺房性事。诚如三岛由纪夫所说:把肉体愈逼近“零”,性爱主体的陶醉与恍惚就愈增加,对象的美、丰盈和无情也就愈增加。换言之,性爱主体愈是舍弃肉体、愈是化身为性爱的观念,眼前美的纯粹性就愈会增高(注④)。然而,这一切在谷崎的晚年出现了变化。 

      让我们来瞧一下故事中主人公的心思。起初,安西对妻子循规蹈矩的房事表示出不满,妻子的忸怩与被动让他甚感失望,对妻子妇道的“教养”、伪善的“女性的温柔”、矫揉作态的自命清高抱怨连连,埋怨妻子枯燥死板,从不去吻他的眼睑和耳垂,嫌恶他的如同铝制品般细密的皮肤,不接受他的恋足等等,然而,不管他嘴上如何为自己找借口辩护自圆其说,老年性无能的事实也无法掩盖。他把原因推卸到妻子身上,实际上是自己的胆怯,自惭。这是男性自尊的问题。

      面对性能力出奇强的年轻妻子,安西即担忧她红杏出墙,同时又想显示自己的大度和真爱,真爱不是对爱人的禁脔(在同期创作的《少将滋干之母》中,谷崎更明确地表明了这种态度),另方面,他需要强烈的刺激来增加自己趋于麻痹的官能快感。于是他主动找来了年轻人木村。

      这是典型的性错乱(Perversion),确切地说,是潜意识的受虐症(Masochism)心理作祟。是精神和心理上的受虐。如果借助弗洛伊德的理论加以分析:痛楚感、嫌恶感和羞耻心(Shame)同为受虐原欲的阻力(注⑤),那么笔者以为,如同利用了痛楚感的疼痛淫(algolagnia)的效果一样,羞耻心也成了倒错的官能快感来源之一。据笔者观察,这类心理受虐现象多发生在东方,对天性羞怩的东方人比较受用(团鬼六的S&M“绳化妆”,多半以此为依据),西方则较偏向于前两者。

      其实早在大正年间的《痴人之爱》中,谷崎就已流露这种意识倾向的端倪。而他在现实生活中的亲身实践,则有“小田原让妻事件”,并投影成《各有所好》,安西鼓励妻子与木村交好,自己从中嫉妒,从中享受耻辱(Shame)的倒错快感,增加了性欲。

      广木隆一的《不贞的季节》(团鬼六原作)、石井隆的《花与蛇》(团鬼六原作),冢本晋也《玉虫》(小池真理子原作)等,都讲了丈夫主动找来第三者对妻子实施性调教或勾引改造的故事,可以看成是《键》心理的变形。在盐田明彦的《月吟》中,这种意识已经成了女方(S方)的一种自觉,她主动找来第三者,当着恋人(M方)的面与其发生肉体关系,使其蒙受癫狂的羞辱。在韩国电影金基德的《坏痞子》中,男人干脆把恋人亲手改造成娼妓,并沉浸在这悲哀的罪愆的美之迷离恍惚中,这种自残式的倒错情欲已成为了一种观念。而到台湾导演苏照彬的《爱情灵药》,这种意识已经和性无能走得很近了。

      (注①):《键》分别有1959年的市川昆版,1974年的神代辰巳版,1983年的木俣尧乔版,1983年的丁度·巴拉斯版,1997年的池田敏春版。

      (注②):岩崎昶《日本电影史》P337,中国电影出版社1963年版。

      (注③):关于市川昆版《键》和池田敏春版《键》,请参见笔者博客旧文。

      (注④):引自三岛由纪夫《作家论》之《谷崎润一郎论》。

      (注⑤):参见弗洛伊德《性学三论》。

      影片资料:

      《键》
      导演:神代辰巳
      原作:谷崎润一郎
      主演:观世荣夫、荒砂ゆき 渡边督子、河原崎健三
      出品:日活(1974年)

    市川昆版《键》之我见:
  2. 不一定驴驴犬舌人形美之臆想:

      日本人的性心理探幽
               ——《键》诸版本比较

      文/不一定驴驴 2006年3月初

      《感官世界》、《上海异人娼馆》、《键》,被誉为日本情欲电影的三座高峰。我不知这个说法源自何方,觑其三部作品的入选理由和共同处,约莫是它们虐待狂(Sadomasochism)性质的畸恋情欲(Eros),以及被人多次翻拍的吧(注①)。较之《感官世界》与《上海异人娼馆》,《键》不痛不痒的温吞水般的情欲描写,肤浅刺激与朦胧色彩,无疑匮乏S&M皮开肉绽的浓郁官能色彩,仿佛低一格的作品,经常被人(尤其我国观众)遗忘甚或忽略不计。

      其实不然,《键》的让圈外人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怪异性心理,一语还休、影影绰绰、拖泥带水的忸怩情调,正是地道日本性格的体现,典型的“榻榻米文化”的审美情欲。它反映了日本人怯弱的性能力,对美丽女人自惭形秽的自卑心理。

      《键》是谷崎润一郎晚年的重要作品之一,也是最受争议的一部作品。1956年,70岁高龄的谷崎面临着精神与肉体的衰颓、“不中用”的威胁,在病榻上坚持完成《键》,倔犟地叹出“恶魔主义者”老残而不服输的悲哀与自吟。寡廉鲜耻地暴露异常的闺房隐私,饮鸩止渴地给自己迟钝了的官能与艺术创作带来更大的刺激(就像这个故事中的主人公一样)。一方面,《键》的“伤风败俗”令正统人士大为不悦,另一方面,《键》中前所未闻、别有洞天的性心理揭密,就犹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倾覆了人类传统的伦欲观念,在人类情欲史上翻开了全新的一页。同时它是东方式的。诚然,《键》的确存在着某些缺陷,但是,对于真正的艺术体而言,体内的蜜糖与毒素正是共生的。

      比起文坛舆论的苛刻非难,《键》在影坛上要轻松很多,自豪傲气得多。较之《刺青》、《痴人之爱》、《细雪》等谷崎名篇,《键》的篇幅十分适宜改编成90分钟长度的影像,不长不短,恰到好处。从市川昆到神代辰巳,从木俣尧乔到池田敏春,乃至意大利情色皇帝丁度·巴拉斯,都拍出了相应版本的《键》(注②)。半个世纪以来几乎每过十年就要被送上银幕一次。而除这五个版本外,以《键》为铸模篡改甚或批量生产的剧情片、粉红电影、AV、漫画等更是不计其数。

      1959年,《键》第一次在银幕上亮相。这是日本“黄金时代”接近尾声的时期,是大映公司经理在用“大片一片主义”反对“双片主义”来争夺市场的酣战时期拍摄的,完全是出于商业的打算。大映以把“代表现代日本的文豪”谷崎的作品搬上银幕这一冠冕堂皇的说法作为借口,乘机大肆渲染变态心理、通奸、裸体以及种种色情,用来吸引观众(注③)。而该片导演,则是刚刚凭借改编三岛由纪夫《金阁寺》走红的市川昆。

      干劲十足的市川,利用公司希望赚钱的心理获得了执导机会,和妻子对原作做了一番改编,想通过影片传达自己的一些想法,但结果并没有能够实现。市川曾宣布要把《键》拍成一部惊险喜剧,可由于原作过分偏重于性的描写,尽管市川有多么好的计划,结果拍出来的既不是惊险片也不是喜剧片,他的打算全部落空了。尽管如此,该片对西方仍然充满了吸引力,甚至还摘得翌年的戛纳电影节评委会奖。

      1970年代日活粉红电影(Pink Eiga)趋于成熟,在这个时代背景下,日活主将神代辰巳第二次把《键》搬上银幕,与大映版欲藉艺术之名挑逗性欲恰相反,神代是借着粉红的名义舒展艺术情怀。从创作的心态上看,粉红派的神代与官能主义倾向的谷崎的角度也很暗合。

      1980年代和1990年代,同样以粉红映画见长的木俣尧乔和池田敏春分别再度翻拍,前者出自若松孝二(与神代辰巳齐名的粉红舵手)的公司,后者由东映斥资,对木俣、池田二人而言这算得上是本职工作。

      1、池田敏春《键》之解析

      笔者最早接触的《键》是1997年池田敏春执导的版本。当时觉得池田不留导演痕迹、四平八稳、娓娓道来的朴素叙事,好歹把原作故事做了恰如其分的交代,比起增村保造《痴人之爱》、西河克己《春琴抄》等谷崎映画让人称心很多。最令人称道的是川岛直美、柄本明两位主演浑然天成的气质和表演,活脱脱从书中跳出来的人物一般。神代辰巳1974年版本的主人公就不尽人意了,长相平庸的女主角让人嫌恶感十足。而京町子作为市川版的女主角则稍年轻。

      池田版《键》大致讲了这样一个故事:56岁的安西教授与45岁的美艳妻郁子房事不合,便主动找来年轻人木村,怂恿其接近妻子,自己从中妒嫉而增强了性欲,最终却因房事过频猝死……登场的人物仅有五位:安西夫妇、木村、女儿敏子、相马医师。

      至于谷崎原作的故事,与上述故事基本无异,池田条理井然地完成了小说的影像叙事,逻辑也比较合乎常理。然而,这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谷崎的原作是以日记体的形式写成,带有一些“私小说”味道,作者分别通过模拟安西教授与郁子的私人日记,记载了整起事件,由于安西夫妇同为当事人,也就是说,这是位处同一件事中的二人的两种主观感受,因而并不存在确切的客观“事实”。同时,由于二人的日记都是有意写给对方偷看,一方面使夫妇二人逾越世俗义理“谈性色变”的屏障,在羞于启齿的性问题上促膝谈心,袒露心声。并一直心照不宣,保持了性的神秘与浪漫。另方面日记也因此带着不诚实和目的性。

      池田为保持影片的流畅与条理,为剔除原作中这种不确定的含糊元素,不得不舍弃原本作为叙述载体与核心的“日记”,取而代之为郁子忏悔式的倒叙回忆。其结果呐?虽然故事向雅俗共赏、一目了然迈进了一步,却错失原作最宝贵的东西。“键”在日语中是“钥匙”的意思,于原作的表象为开启日记的钥匙(隐喻开启欲望之门、肉体之门的钥匙),池田放弃了日记的道具,“键”也就少掉了一层用武之地,连“键”的电影片名都随之掉了分量嘛。

      此外,池田对故事中的几个人物也动了一些手脚。木村成了突然冒出来的、觊觎安西财产垂涎郁子美色的奸佞穷小子(原作里他本为安西的学生,甚至对安西怀着敬重心情),他对安西一家人曲意逢迎,左右逢源,一面与郁子通奸,一面与女儿敏子虚与委蛇。影片特别强调木村与敏子的肉体(“恋爱”)关系,木村对她的甜言蜜语,并把郁子改作敏子的继母(郁子成了安西的续弦),使郁子离家,对父亲的怨怼、报复等原作缺少交代的环节合乎人性常识,为其“弑父”提供了足够的行为动机。使得原作布设的诸多不明确疑团(例如郁子对女儿的猜疑)水落石出。

      可以说,在池田大胆地润色、修缮与深化矛盾后,《键》中诸人物的心理动机和性格变得饱满了。使人能更清晰地把握故事的来龙去脉。笔者正是通过这部电影,进一步醒悟到原作的魅力(在这之前,笔者心中的《键》一直列于谷崎文学之末)。但也正因此,谷崎润一郎的艺风特质还会在电影中遗留多少呐?

      池田的近作《剪刀男》,我曾把他比作市川昆的《恶魔的拍球歌》,池田的《键》也一样,很相似于市川的《键》和改编《金阁寺》的《炎上》(注④),池田沉稳老练的做派,化繁为简的工匠智慧与扎实技艺,完成了对谷崎《键》的赏析与通俗化加工,甚至价值批判。但并非艺术还原,这是一种感受性的《键》。

      2、神代辰巳《键》之呈现

      市川昆在执导《键》的时候,曾蹊跷地扬言要把其定位于惊险喜剧之上(注⑤)。我在想,他当时的心情想必很忐忑的吧,想必要标榜洁身自好的自己不与谷崎同流合污,不愿煽动观众性欲的吧。对没有丝毫“粉红”经验、简直有些拘谨的市川而言,要把握住《键》的“色而不淫”谈何容易啊;同时,京町子那样“正经”的女演员也绝不可能在银幕上袒裼裸裎,又怎能表现出《键》正宗的官能情欲魅力呐?《键》的伤风败俗与“黄金时代”的风气格格不入,被曲解也属正常。

      1970年代罗曼情色电影(Roman porno films)和粉红电影(Pink Eiga films)的昌盛,为《键》的视觉呈现重新提供了契机。只有在肉欲题材中坦然自若,并能真正做到“纵使放荡,心灵也不应龌龊”(井原西鹤语)的人,即不是单纯着眼于生理上的色情描述的创作者,才能真正把握《键》的艺术命脉,才能发掘出谷崎文学蕴藏的官能魅力。这个人就是与寺山修司、若松孝二、大岛渚齐名的神代辰巳(比较有趣的是,1983年版《键》的监制正是若松孝二)。

      池田版《键》固然精彩,然而相比神代版就一下子黯然失色。笔者原以为池田对原著的多方改动是难免的事,然则观其神代版原封不动忠囿原作,倒显得池田版的“加工”画蛇添足,笨拙累赘。埋藏于笔者头脑深处的谷崎《键》的斑驳幻影,在神代版的诱导下复苏了。神代拍《键》,就好似谷崎在纸上写出原作一般,给人一种天经地义的自然感觉。

      神代版没有像池田版那样从小说中单独抽离出故事,采用电影教科书式的线性叙事,造成影像与原作的巨大差异,而是灵巧地模仿原作的日记口吻与文体,提炼成影像,组成日记感、块状结构的分隔段落式影像。这不仅体现出电影与文学的遥相呼应,也使神代在传统叙事观念中找到了新出路。原作对小说有意识地改良实践,为神代改良电影文本提供了契机。可以说,神代在文学改编中提高了自己影像的艺术水准。

      在影像中,一天又一天流走,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神代用一组安西夫妇在教堂一身婚礼装行头的“正经”镜头,点卯似的出现,把影像诗意地分割成一天又一天(类似于日记记载的日期:“某年某月某日、星期几”),同时暗示这对老年伉俪即将面临的婚姻危机。

      安西夫妇与木村共进晚餐,郁子醉倒浴室,木村抱出裸体的郁子,安西赏玩郁子半梦半醒的肉体,呻吟的郁子呼唤着“木村”的名字,安西热血沸腾……神代不厌其烦地赘述上述这些事,配合滑稽的配乐,在貌似荒诞不经的戏谑笔触中,尖锐地反讽、揭示中产阶级知识分子荒淫无度的荒诞私生活。这其实是原作未能达到的效果。

      较之原作的结构,神代版做了一番调整。原作是分别以安西与郁子的日记,一替一换地记录整起事件,由于最后安西病倒,郁子才有机会在日记中倾诉真言,揭破自己先前的谎言,而安西则只能弄假成真。神代完全领会了这层意思,他通过自己要言不烦的影像,明确形象地表现出安西由运筹帷幄到局面失控的狼狈相,由主动化被动的作蛹自缚过程。

      影片先是以安西的半真半假的日记作为叙事主体(就连他头脑中发酵的梦的性幻想,神代也诉诸于影像:她是极其罕见的性器所有者,如果她被卖到从前岛原一带的妓院去的话,肯定会大受欢迎,会有无数的嫖客聚集到她身边来,天下的男子无不为她而夜不能寐;以及郁子穿着高根皮鞋践踏安西的胸口等),待他逐步落入败局,才转而关注起郁子的日记,用她的心境来结束故事:“找个适当的时候让木村形式上和敏子结婚,以后我们三人住在这个家里,敏子为了维护家庭的体面甘愿作出牺牲。”而没有表明先前她撺掇丈夫为性欲“自戕”的谎言。

      神代充分地发挥影像语言虚实交错的玄幽长处,这对于想像力恣意驰骋的新浪曼主义谷崎文学来说是十分适用的。高血压症的安西,当与妻子的交媾时出现了眩晕、叠影,与此同时,半梦半醒的妻子在“木村、木村”的唤声中幻听幻视(这是他把丈夫当做木村的性幻想),安西与妻子的幻视,滋长了客观的幻觉,于是此刻呈现在观众面前的映象,是滚落床头的安西,和压在郁子身上的木村三个人。这是多么感性的镜头啊。

      值得一提的是,池田版《键》也具有这种氤氲的幽婉幻象。那是木村在暗房冲洗郁子裸体相片的一幕:浸泡在显影液中的相纸朦胧显形,缓缓显现郁子盈盈的肌肤,木村眼帘中恍若浮现郁子从幽冥的水面探出了洁白的身体。

      池田版不及神代版的一个重要原因是由时代所赐。在现代审美意识的1990年代,固然池田版郁子貌若天仙,却始终无法真正具有昭和年间妇人的神韵,即无法“把洋装穿出和服的味道”。反观神代版郁子,虽然长相实在有愧于谷崎文学的美人倾向,但她好在饶有风韵,好在从气质上体现了那个年代东西方文化的碰撞。虽然她也无法“把洋装穿出和服的味道”,却把和服穿出了洋装的味道。在审美观念上体现出一种不协调的别扭感。而对这个版中同样其貌不扬的木村,神代自嘲说他长得很像英国的约翰·列农,又自譬郁子十分迷崇列农,这大概也是他营造时代氛围的策略吧。至于池田版,则是把郁子三人看的电影换成了《太阳的季节》(原作中本为一部好莱坞片),借这个标志性的“太阳族电影”映现1956年的时代背景。

      3、《键》心理探幽及其衍生品

      日本近代官能文学的开山鼻祖谷崎润一郎,在唯美的恶魔的官能世界究其一生,有趣的是,在其受虐性的(Masochist)情欲(Eros)心理驱使下,他的作品反而乖离了以性器结合为目的的原欲(libido),而陶醉于人类快乐世界背后隐藏的性错乱(Perversion)的神秘幽玄。其作品倒很少写到夫妻闺房秘事。诚如三岛由纪夫所说:把肉体愈逼近“零”,性爱主体的陶醉与恍惚就愈增加,对象的美、丰盈和无情也就愈增加。换言之,性爱主体愈是舍弃肉体、愈是化身为性爱的观念,眼前美的纯粹性就愈会增高(注⑥)。然而,这一切在谷崎的晚年出现了变化。

      叶渭渠批评《键》,说它是老残的异端者一次消极的、阴暗的异常心理的暴露(注⑦)。而笔者认为:《键》的败阙(暂且称它为“败阙”)根源正在于它与谷崎文学一贯做派的不同,与《痴人之爱》、《春琴抄》等乌托邦式情欲观念的截然不同;但也正是《键》,显示了谷崎对非病态的本能原欲的迫切渴求;恰是晚年的力不从心,让他幡然省悟“正宗”性之原欲的遗失。并着了魔似的不惜一切代价去弥补它。

      比较有趣的是,谷崎这一违反自己艺术原则、并非由自身的性观念出发的特例,日后竟成为人们争先借鉴效仿的对象。所谓“性爱涅槃”这一悲哀的壮举被后人发扬光大了。有如石井隆的《花与蛇》(团鬼六原作)、根岸吉太郎的《透光的树》(高树信子原作)、森田芳光的《失乐园》(渡边淳一原作)等等。

      让我们来瞧一下故事中主人公的心思。起初,安西对循规蹈矩的房事表示出不满,妻子的忸怩与被动让他甚感失望,对妻子妇道的“教养”、伪善的“女性的温柔”、矫揉作态的自命清高抱怨连连,埋怨妻子枯燥死板,从不去吻他的眼睑和耳垂,嫌恶他的如同铝制品般细密的皮肤,不接受他的恋足等等,然而,不管他嘴上如何为自己找借口辩护自圆其说,老年性无能的事实也无法掩盖。他把原因推卸到妻子身上,实际上是自己的胆怯,自惭。这是男性自尊的问题。

      面对性能力出奇强的年轻妻子,安西即担忧她红杏出墙,同时又想显示自己的大度和真爱,真爱不是对爱人的禁脔(在同期创作的《少将滋干之母》中,谷崎更明确地表明了这种态度),另方面,他需要强烈的刺激来增加自己趋于麻痹的官能快感。于是他主动找来了年轻人木村。

      这是典型的性错乱(Perversion),确切地说,是潜意识的受虐症(Masochism)心理作祟。是精神和心理上的受虐。如果借助弗洛伊德的理论加以分析:痛楚感、嫌恶感和羞耻心(Shame)同为受虐原欲的阻力(注⑧),那么笔者以为,如同利用了痛楚感的疼痛淫(algolagnia)的效果一样,羞耻心也成了倒错的官能快感来源之一。据笔者观察,这类心理受虐现象多发生在东方,对天性羞怩的东方人比较受用(团鬼六的S&M“绳化妆”,多半以此为依据),西方则偏向于前两者。

      其实早在大正年间的《痴人之爱》中,谷崎就已流露这种意识倾向的端倪。而他在现实生活中的亲身实践,则有“小田原让妻事件”(注⑨),并投影成《各有所好》,安西鼓励妻子与木村交好,自己从中嫉妒,从中享受耻辱(Shame)的倒错快感,增加了性欲。

      广木隆一的《不贞的季节》、石井隆的《花与蛇》,冢本晋也《玉虫》(小池真理子原作)等,都讲了丈夫主动找来第三者对妻子实施性调教或勾引的故事,可以看成是《键》心理的变形。在盐田明彦的《月吟》中,这种意识已经成了女方(S方)的一种自觉,她主动找来第三者,当着恋人(M方)的面与其发生肉体关系,使其蒙受癫狂的羞辱。在韩国电影金基德的《坏痞子》中,男人干脆把恋人亲手改造成娼妓,并沉浸在这悲哀的罪愆的美之迷离恍惚中,这种自残式的倒错情欲已成为了一种观念。而到台湾导演苏照彬的《爱情灵药》,这种意识已经和性无能走得很近了。(原载《看电影》,转载请注,谢)

      (注①):《感官世界》源于真人真事,《上海异人娼馆》改编自法国小说《O的故事》。

      (注②):分别是1959年市川昆版,1974年的神代辰巳版,1983年的木俣尧乔版,1983年的丁度·巴拉斯版,1997年的池田敏春版。

      (注③):引自岩崎昶《日本电影史》。

      (注④):参见笔者旧文,《市川昆之美之猜想》。

      (注⑤):出自岩崎昶《日本电影史》P337,中国电影出版社1963年版。

      (注⑥):引自三岛由纪夫《作家论》之《谷崎润一郎论》。

      (注⑦):出自《谷崎润一郎传》P185,叶渭渠著。

      (注⑧):参见弗洛伊德《性学三论》。

      (注⑨):此事发生于1919年神奈川县小田原町,谷崎厌倦了妻子千代,而千代与佐藤春夫交好,谷崎知道后本想把妻子让给佐藤,却突然反悔,对妻子重新焕发了兴致。这件事一直持续了五年。

    市川昆版《键》之我见:

    神代辰巳版《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