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在这部剧里,我并不喜欢银波。尽管这个女孩很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放在银波身上一点没错。总是自我主张,又不愿跟人好好沟通,好走极端。当然如果她对所有人和事都心存主见,知道自己要什么也就罢了,但其实她什么都不知道,总是心血来潮地替自己做决定,然后遇到无法解决和面对的局面,便一跑了之,回避所有矛盾和困局,到最后倒霉的就只能是她身边的人。这其中,我以为银波最对不起的就是允泽。允泽不过是在外服役,她便受不住寂寞和全盛基在一起,更过分的是,明知全盛基是个一无是处的渣,仍对他死心塌地。甚至人家不过是装模作样说了几句软化,她便激动地留下热泪,把之前对她家暴,连累她欠债,不肯对她负责的诸多劣迹都忘个精光。如果用一句话总结银波,只能说这是个怒其不争的人物。
但另一方面,其实银波是一个非常、非常简单的女孩,她从来、从来都不奢求什么,只希望有一个人能永远对她好,让她有一个永远温暖着的家。这又是一个多么惹人疼惜的女孩。可惜她遇到的全盛基,品德上有严重缺陷;允泽尽管对她爱得深沉,但架不住性格缺陷,终于连累她被接连抛弃了两次,直到遇到长秀。
仔细观察,即使是对长秀,银波一开始的表现仍一如既往,以为他是个可怜的单身爸爸,便对他大加怜悯,之后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又即刻换了一副态度。整个过程,她表现得虽然动心但其实并不清楚到底想要什么,然后就在不清不楚的拖拉中,被对方一味地拖着往前走。不过要说银波一点筹算都没有也不是事实,她还是有些小小的动机,那就是证明给允泽看,也证明给自己看,即使被狠狠地抛弃过两次,还能坚强地活下去,还会遇到喜欢的人,还可以过得比任何人幸福。但话说回来,刨除了上述因素后,她到底爱不爱长秀,是不是真的要结婚,其实一直都是模糊不清的,若非后来长秀母亲的强烈反对和长秀的极力坚持,她感受到了长秀的真情,这场婚姻说不定又要以稀里糊涂地失败而告终。
所以,如果说前半段剧情,银波有什么幸福可言,那也只是、仅仅因为她遇到了长秀,一个坚定如一、有始有终的男人。银波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爱上长秀的?我想应该是第一次上门。长秀母亲见到她突然大发雷霆,银波无法面对,于是再次选择了逃跑,但这一次长秀拉住了她。那个场景拍得很妙,长秀拉住银波,让她不要担心,承诺所有事由他承担,两人因此拥吻在一起,这一幕恰好被站在不远处的允泽目睹到。允泽无奈地将头调转到一边,既羞愧又汗颜。长秀拉住银波,又把银波紧紧搂在怀中,这对允泽来说是多么的讽刺,想当初他和银波就差了这一步,但就是这一步,无论他多爱她,她对他还有几多眷恋,都永远地错过了。
允泽的爱,我认为最令人感动的就是他对银波的关怀永远无微备至,无处不在。正是这种在暗地里的持续付出,无怨无悔,让他的爱变得如此闪闪发亮,但遗憾的是,银波需要的不是那种温情脉脉的关注,她更需要有个人能始终给予她最坚定的目光,理解她、包容她。我不知道允泽对银波的无数次宽容里,有多少次是基于对银波的真正理解。我也不知道,对银波来说,到底是一个可以无限包容她的男人更好,还是一个充分理解她的男人更好。但无论如何,银波的心是脆弱的,是敏感的,容不得被反复伤害,因此无论雨夜里的允泽,其告白如何令人心碎,他一个人独坐在昏暗的灯下如何痛苦挣扎,都没办法挽回银波的心。毕竟在银波最无助、最需要他的时候,是他先承诺了希望,又毫无征兆地将她推入绝望中,而且是在完全可以解释、完全有自主权的情况下。因此,针对网上一直流传着的所谓原版结局,即长秀知道了银波的过去,大怒之下开车出去遭遇了车祸,最终允泽回来和银波再续前缘,我始终不敢苟同。这倒不是说这结局就一定不好,本来主线之一就是允泽和银波。但两个人在一起就真的能得到幸福?我表示怀疑。因为即使允泽可以用无限的爱一次次化解银波心中的痛,但并不能从根本上救治银波的痛。银波的不幸从本质上讲是源于不幸的童年,她胆小、怕事、自卑、脆弱、敏感,没安全感,又好逃避,这些性格缺陷和弱点才是她始终会陷入不幸的推手。而要想战胜它们,允泽是没办法帮忙的,任何人都帮不了,只能靠银波自己去克服、去战胜。从这个角度来说,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无论是全盛基、还是允泽,抑或长秀,对银波来说都好像是一根精神上的拐杖,迷茫人生里想要紧紧抓住的一根稻草。他们在她人生里进进出出,更像是找到了一个拐杖,失去了,接着又找到另一根的过程。在这期间,银波似乎从未尝试过自己真正站起来。所以对银波,我们始终的一个印象便是她很可怜,她爱得很卑微,她需要更多怜悯和疼惜。但问题是,人怎么可能在怜悯和疼惜中实现真正成长和成熟?
也许有人会觉得,之所以说允泽最适合银波是只有允泽能让银波毫无保留地袒露自我。这种说法本身就站不住脚,事实是银波能对允泽硬气,仅仅因为允泽的爱天生地比她更卑微,是他自己主动矮人一等。从某种意义上说,允泽之于银波,就好像一个天然的舒适区,银波在这里可以过得很踏实,让她能够摈弃一切令自己不开心的事。这在银波结婚前有很明显的体现,每当她想到过去,想到自己临到结婚还隐瞒着长秀,想到日后也许会被长秀发现,她就吓得只想马上逃离这个世界。所以这时她再遇到允泽,允泽的温柔,允泽的包容,允泽曾经所有的好又再次爬上她的心头,令她感动,让她对他重新产生了眷恋,甚至会想要再次抓住他。但问题是这算爱吗?在我看来,这不过是银波又一次想要逃避罢了?
由始至终,银波对允泽的依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允泽对她实在太好了,似乎无论做什么,对他无情也好,背叛他也好,利用别人报复他也好,怎样也好,只要是银波,他都可以无条件地选择宽恕,包容她的一切合理和不合理。但问题恰恰就在这里,只是出于某种现实的需求才会想起对方的好,想要同他在一起,这算是真正的爱吗?从这点来说,剧中一个很有象征意义的片段,结婚前夜,出于对未来的恐惧,银波又一次选择了人间蒸发。接到长秀电话的允泽马上连夜开车到他们的秘密花园,只见在一片雾色的笼罩下,银波独坐于河边树下,一切都是那样宁静安详、那样美好。这同先前长秀满世界的寻找、允泽的长途跋涉以及银波家人的急成一团形成了鲜明对比。毕竟婚礼迫在当前,是绝不能无故取消的。因此找到了银波的允泽给长秀打了电话,亲眼看着长秀把银波拽上了车,扬长而去。也许这一刻他终于了解了自己对于银波的意义,他其实也是银波的秘密花园。秘密花园虽然能给予人片刻的心灵安慰,但人是生活在现实中的动物,没有谁可以悬浮于尘世地过一辈子。允泽和银波都不可以。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长秀带银波离开秘密花园更像一种隐喻,预示着银波终将要离开乌托邦,离开允泽,回到现实中,独自面对她自己的生活。
从另一方面来说,银波的离去对允泽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这剧一开始的允泽是多么阳光、开朗的一个大男孩。即使家里的叔叔、哥哥那么不靠谱,他都整天笑嘻嘻的。但自从遇到银波,他便再没真正开心过,总是在为银波的各种困局烦心着,为自己跟银波的关系苦恼着。看到这样的允泽,我身为观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人生大好时光做点啥不好?干嘛总为一个女人,为一段不清不楚的感情白白折磨自己和身边人?
谈到这里,我反倒认为目前这个版本更合理。当所有谎言和掩饰都被戳破,真相大白于天下,每个人也都显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模样。长秀父母对银波的不容忍,长秀姑姑的反复横跳,长秀对银波的锲而不舍,银波母亲对银波超乎亲生母女的爱,银波父亲的懦弱与愚善,金波、振波对银波的爱都在这最悲情的时刻显露得彻彻底底。虽然这是银波最痛苦的时刻,却又是她人生中难得的转机。一直以来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是先撒谎隐瞒,然后到了瞒无可瞒时就一逃了之,等到事情淡了再重现人间。可以说,银波始终都在靠侥幸过活,反正最后家人会原谅她的一切,还有允泽会接收她的一切,她似乎可以永远混沌度日,但这样的安排对银波真的好吗?至少我不这么认为。我始终希望银波能真正成长,可以靠自身的力量把自己从可怜的境地解救出来。所以当长秀遭遇车祸,她突然生出无穷勇气和力量,不再畏惧长秀母亲全然无理的羞辱,敢抱着胳膊,挺起胸膛,用很平静的语气当面讥讽凯丽时,我想说,这样的银波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虽然银波的出息也仅限于此。后来得知长秀要去美国,她又变得不知所措,顾虑重重,想去拦住他却始终下不了决心,最后只会躲在大姐的披萨店门口哭。但无论如何,各种因缘际会逼迫着她终于有了独立面对现实的勇气。我以为这样的银波才能更好地走下去,尽管她选择打破幸福,与长秀离婚,一个人抚养孩子多少仍出于一时的意气。
接下来说说金波。整部剧里我最喜欢的人物就是金波,特别是离婚后的她,中年、无业、失婚令她一度走投无路,只能去小饭馆打工作服务员,又因为被迫跟秀彬分开,令她完全丧失了生活的信心,但即使如此,她还是一点点走了出来,最终凭借事业重新站了起来。看到这里,真的很为她感到欣慰。很喜欢她两个喝酒的场景,首先是同自己的母亲,一对母女两代人,竟遇到了同一个人生课题,但无论是历经波折的母亲,还是聪明识大体的女儿,到头来谁都没办法从容应对,只能互相比较谁的命更苦。女儿说母亲更幸福,毕竟爸爸没有同她离婚;但母亲说,不离婚仅仅是为了让人不看笑话。且那时的人不懂,就把一切都归结为命。言下之意,金波父母的婚姻之所以能维持到现在,全靠彼此对自身命运的信念。这一点从金波父母的相处来看,作为观众的我也深有感触。老两口能凑在一块儿过了几十年也算够考验双方了。金波父亲虽然颇有风骨,但其实并没多大的本事,加上好面子又大男子主义,遇到事就只会一味地要家人忍让,哪怕证明是不公平的事也情愿自己委屈。可以想象金波母亲一直承受的压力有多大。但另一方面,金波的母亲也时常让丈夫很是无语。凡事都似乎毫无顾忌,不喜欢正翰就会直接给他脸色看,喜欢长秀就表现得众人皆知,全然不顾应有的礼数和他人的感受。所以夫妻俩的相处是压抑的,甚至是窒息的。但无论如何,男人还是有机会换个环境,在外有了情人,还有了孩子。女人却不能声张,只能把所有苦水和委屈往肚里咽,时间长了,难免会心里不平衡,想要发泄出来,于是,银波就成了那个所有不幸的承受者。这真是一个令人无语的人伦悲剧。
另一个场景是金波和她婆婆。此时的金波同正翰再度复婚,却因为事业和家庭无法同时兼顾,同婆婆商量,希望以支付工资的方式让她替自己带孩子。金波喝着酒跟婆婆说,自己平生一大后悔就是为了家庭放弃了事业,所以她不愿意再在男人的翅膀下过活。这是多棒的一种见识。不愿在男人的翅膀下过活,不仅意味着金波不愿再听任三从四德的摆布,将自己的人生寄于一个男人之下,更意味着她要主动摆脱依赖的心理,自食其力,不再靠男人的羽翼获得幸福。我以为所谓的女性独立,其真正内涵就在这里,摆脱一切幸与不幸的幻想束缚,靠自己的力量营造属于自己的生活。
当然,我并不是提倡每个人都必须像金波那样。事实上,金波在实现自强自立之前付出了太多太多,也流了太多太多的眼泪,甚至有时候让人觉得这样的蜕变实在残忍得很,如果一切都不曾改变,如果金波还是那个不理窗外事,一心只有丈夫和孩子的家庭主妇该多好。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我们没必要感谢苦难,也没必要过多宣扬苦难的意义,能够最后走出困境迎来成长,只是行到水穷处,既然无法坐看云起时,也只能撕掉所有的矜持和矫饰,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因此这里谈女性独立并不是说自力更生,不依赖他人是唯一的正确路径。只是说我们应该为自己保有一份勇气和生存的能力,当绝境来临之时,可以遇事不慌,能够从容面对,然后等到一切都过去了,再来回顾这段心酸的往事,可以笑着对自己调侃两句,这何尝不是一种圆满?就像金波和母亲,在庆祝复婚的派对上,母亲长叹一声,问金波,干嘛还和前夫复婚,为何不趁此找个新老公?金波听了,立刻赞同说,“我也遗憾呢,干嘛不找个新的。”说完,母女俩相视一笑,此情此景令人几多感慨。
不过,在婚姻关系里,两个独立的个体能不能最终酝酿出真正的幸福,我不确定,但至少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何而做,即使结局不美好,也是我们自己经过深思熟虑,本着对自己对他人都负责的态度作出的选择。
最后来说说长秀,这是我平生所见过的所有人设里,天花板级别的存在,没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