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皆为原创,且目前仅发布豆瓣)
先说结论:没有任何一部「悬疑破案」作品能做到完美无缺滴水不漏,只要是文学作品,公诸于世,就必然有逻辑漏洞;但《繁城之下》的逻辑亮点、铺垫伏笔和文学内核远远大过了它的缺憾。
不是专业影评人,也不想逐帧分析,太累,说说我的分析和看法,我采取想到哪说到哪。
首先,我自己先说说全剧最大的bug和瑕疵。我认为有三点:
1.凶手犯下了滔天大罪还回来,且离开了3年还回来,这在逻辑上和情理上都是说不通的。陆直并没有亲人牵挂,也获得了巨额财产,不动产亦可以变卖(全剧多次提到了田产等不动产的抵押变卖),他最好的做法就是远走高飞。
除非,他内心觉得死不死无所谓(写到这儿时我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2.你要说4.5岁的孩童长到30多岁认不出来我可以理解,但是10多岁的少年长到30多岁就认不出来甚至还认错了,我觉得可能性不足10%。
3.全剧的蒙太奇倒叙插叙使用得太多。过多的剪辑技巧堆叠反而影响了剧情的观感,给观众一种撕裂不连贯的反人类体验。
bug说完,接下来说说我认为本剧的玄妙之处和细节,我认为《繁城之下》没有一个无用的角色、一句无用的台词:
1.全剧第一集就告诉了我们,冷捕头一开始就判断错了所以丧了命。魏知县不是什么「猫官」。上一任知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那位才是真正的猫官,他在明显怀疑陆直三人串供、作伪证想夺主人财产时,选择了拿陆直的部分(或者是大量)财产贿赂后草草结案,完美符合「顺顺毛喂饱了就坐视不管」的猫。
魏知县不属于「狼犬蛇鼠猫」的任何一类,他是睚眦。
2.在看到串冷捕头的轿棍上的字“一以贯之”时,魏知县第一个完整背出了“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并且他到处询问大家明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并不是害怕大家知道,他要的就是大家知道,知道冷捕头黑暗(非正义)和双标的一面。
3.土鸡在第一集一开始就说对了。凶手有「冤」,且受尽了冤屈,“吾道一以贯之”是为了向全城老百姓、向世人呐喊,死的人(冷捕头)不忠不恕,渎职枉法、草菅人命。
建议各位看完结局后可以倒回去再看看第一集。可以这么说,这不是一部强推理的剧,满足不了喜欢强推理的观众(包括我),编剧在第一集就讲完了大结局。
4.林四娘和曲三更的母亲一早就知道冷捕头做的事情,特别是林四娘。林四娘一开始就说薛秀才跟冷捕头有很大的交情,后续还说他为了她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曲三更的母亲在冷捕头死后没有一丝悲伤,还直截了当地说出「别做那买卖了」、「你师傅是好人吗?」、「这么厉害的人,是做不了好人的」。
5.但冷捕头并不就是坏人,或者说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坏人。冷捕头在地窖里留下了白银万两,在为林四娘赎身失败后,他并没有大肆挥霍,他不仅不是贪财之人,甚至还留下了纵火案的药方和口供,为的就是将来有一天能翻案;他参与其中却不销毁这些证据,就有可能被知晓、被砍头,即便如此他还是过不去良心这道坎。他杀了曲三更的父亲,又不断的给曲家送钱,人永远都活在善恶交加的纠结与痛苦之中。可惜他永远没有机会弥补也无法弥补了。
6.曲三更的爹也许是全剧为数不多的洁白无瑕的「公道」。曲三更不是随了冷捕头,而是随了他爹。整条街打更的都会偷偷把灯笼蜡烛拿去卖了,但曲三更的爹没有卖过,他灯笼长明,他是「唯一的亮」,他是那个赴汤蹈火想抓贼的侠者。
他早已抓过了贼,世人却以为他只是救过场火。
7.全剧最后的反转并不牵强附会,知县是小宝子没有「为了反转而反转」。
小宝子是全剧最爱吃的「吃货」人设。在问审牛不厌时,当牛不厌讲到几样珍贵食材,魏知县停下了手头的扇子、瞪大了眼睛,十分感兴趣,这是装不出来的,也没必要装;最后,魏知县十分认真地问出了「当真有茶碟大小的干鲍,和窗帘大小的鱼翅?」,一句喜剧色彩十足的话,却更加做实了他小宝子的人设。
8.在后续面对牛厨子,问他「你现在做菜还是那么咸吗?」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他是小宝子而不是陆不忧。20年前正是小宝子被咸得满房找水喝,而陆不忧并不是很在意菜咸不咸,早早因为蒙汗药而睡去。
9.在魏知县谜底揭晓之前,小宝子是全剧唯一一个隐姓埋名的主要角色。全剧多次问到了小宝子叫啥,但每次都被打哈哈或者转移话题带过去了,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称呼始终是「小宝子」、「小乌龟」,这也是悬疑剧隐藏真凶的惯用手法,合理化凶手的姓名然后出其不意。
但最后我们知道了,他姓「魏」。
10.从小宝子和陆直的辩论中就能明确得知,小宝子的正义感是在陆直之上的(但并不代表陆直就是「坏」的,后续会说明)。陆直认为「善人」、「恶人」的点心都可偷吃,而小宝子就是个吃货,却坚持不偷吃「善人」的点心,编剧的伏笔早在二人的前几幕就已埋下。
11.承接上条,陆直让小宝子吃撑了才把最好的梅桂菊花饼拿出来,我认为这一幕并不代表小孩就「太心机」,不至于,编剧更多是表明陆直是只考虑自己、优先考虑自己的自私类型(这个「自私」可能不是贬义,更多的是独善其身),他趋利避害的本性是比小宝子要多得多的。
12.顺便一提,全剧我最喜欢的一个细节便是陆直调侃道「我的儿啊,有你这份孝心就够了」——这本是一个从古流行至今的「我是你爸爸」玩笑话,一般的小孩都是恼羞成怒或者反驳回去「我才是你爸爸」,但让我惊讶的是,小宝子并未生气,只是淡淡地回道「你生个儿子是乌龟,还挺有颜面」。
就这一个情节,不仅塑造出了小宝子温柔、包容、情绪稳定的一面,更把他对自己身世看得透彻、淡然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13.小宝子或者说小乌龟的身世、遭遇并没有比旁人好到哪去,但他依旧坚持善良,坚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路再不平一声吼,哪怕内心再害怕也永远是第一个冲上去救朋友的,并且从来不求回报。我认为他人性的高光远超全剧的所有人(包括宋典史),他是所有人的救赎。
14.王夫子这个角色是极端的正义,换句话说,是极端的教条主义。他每一次狂躁症(也可能是双向情感障碍)都是在别人失了「理」的时候发作,但是,他人失的都是「小理」——嘲笑一句老师就要把人踢死、偷一支笔就要把人用戒尺打死、另类解读《论语》就面露凶相……
编剧这一招借古讽今很聪明,当今社会「得理不饶人」、「因言获罪」、「和我不同就是异类」少吗?我猜,也许比明朝更多。
15.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王夫子20年了都没有改掉狂躁极端教条的毛病(曲三更他们解读错了论语他就一副要杀人的表情),神医20年了也没有改掉偷东西顺手牵羊的毛病(偷梨)。可见,童年时期的人格塑造一旦形成,就很难改变,就像陆直的儿时经历对他的影响一样。原生家庭(可能连家都不算)没有正确的引导,只有无尽的羞辱、无情的践踏,内心就永远有残缺,缺一辈子。
16.不认为忠爷是一个很正面的角色,他才是全剧城府最深、最会利用人的那位。他是全剧最大的谎言,名为「陆忠」,可陆老爷直到死都不知道他不是哑巴。
他对陆直的爱也许是真的,但他的利用和PUA陆直来得更真;到他倒地前的那一刻他都以为陆直是想要他的黄金,而不是厌恶了他的精神控制。
17.宗俊涛在《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之后接到这样一个角色实在是太适合他了,这种乐天派的性格、冷不丁的幽默、内心坚守的正义、不负誓言的态度实在是太适合长大后的小宝子了,可以说是全剧最贴脸的一个「长大后的角色」(连身形都贴)。
18.不知道各位注意到没有,全剧上上下下死了几十号人,但是哭戏却并不多(且大都是曲三更的),悲伤的人也不多,连亲人死了都是一笔带过,足以看出当下整个社会的麻木和对他人生命的漠视。就连三更这种相对正直的角色都差点把「疑似盯梢」的人活活打死,且多次使用「寻衅滋事、殴差拒捕」这种口袋罪名给人定罪;宋典史的酷刑和没有拍出来的酷刑就更不用说了。
19.整个蠹县充满的是铜臭,而非人情。
20. 陆远暴,全剧唯一一个做到了「一以贯之」人性本恶的人。
21.编剧的另一个贯穿全剧、着墨更多的课题其实是「人之初,性本善」。
从前的冷捕头是爱憎分明、有情有义、挺直腰杆做人的;从前的陆直是天真可爱、聪明伶俐、忠心耿耿的;从前的宋典史是诗画双绝、才华横溢、神采飞扬的;从前的曲三更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可他们都变了,有的渎职枉法,有的心狠手辣,有的滥用私刑,有的勾结罪犯……是他们想变吗?不是,这是时代背景下的必然,是人在阴暗社会中的扭曲社会化。
22.但是,这不怪他们,不怪历史洪流中的他们。纵览全剧,我没看到什么好人,也没看到什么坏人;说准确一点,我不需要去区分他们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只看到了吃人的社会和被逼疯的人心。
(为了不剧透而增加这一行。保护还没看剧先来看评论的)
先说明,真的懒得吵架,也不想当受气包。
看剧有不同想法很正常,我写了自己的,也没有恶意攻击谁。意见不同的看客可以自己写影评或者理性的讨论,骂我是什么东西大可不必。
既然这么认可正义价值观,难道不该自己先践行一下尽可能做个善良的人吗?
多考虑一下我们彼此的肝脏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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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县令不是陆不忧而是小宝子的时候,就觉得怪怪的。惊讶有之,却没有震撼,只感觉勉强。
首先,作为连环论语杀人案,借一开始凤可追的口所给出的凶手的侧写,极可能是一个愤世嫉俗的癫狂的读书人。凤不一定对,但这是基于艺术化的疯批杀人手法的合理推断。
就这点,县令的身份是个累赘,县令的性格表现也不够癫狂。
因为这个人物的价值观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行事作风必然是带正义属性,所以看起来气质怪正常的,比宋辰更像个好人。但也因为这份正常,又显得违和。
一个性格上似乎很平和的,又是带着正义出发点的人,如何要炮制出这么变态的杀人艺术呢?可见这家伙极可能是闷骚的心理变态!
但是到最后,县令角色也没有爆发出巨大张力,反而有一种公布身份后的“猜不到是我吧”的那种小人得志的错觉……(我绝没有说他小人,我只是用了这个形容)。
连环论语杀人这种手法设计,凶手不是本身心理变态,就是有特殊目的。
在这里,凶手显然是后者。他想让世人都知晓这些死的人都是罪有应得(论语反讽判词)。
违和点在于,对于大部分正常人类而言,杀人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也不是一件符合正常人性的事情。
除去心理变态,人在滔天恨意前提下可以杀人自洽,在绝对公义面前也可以。故事想要告诉我们是后者。
县令假如是陆不忧,那就是正主,是恨意自洽。小宝子没有那种父母妹妹皆被屠戮的滔天恨意,能够如此冷静的与师爷二人为了十年前的某一个具体案子执行私刑正义,是公义自洽。
但要提出一点,正常情况,死刑执刑人即使知道对方是罪犯(公义立场有了),也很难心无障碍的去杀死自己的同类。别说刽子手,就是杀猪人的职业,世代都是如同诅咒一般的家族伤痛,因为不是正常人能干的活。所以小宝子要杀人自洽,必须得是个绝对公义的自洽体。那就不能只“私刑正义”一次,要成为一种使命的心理高度,来支撑杀人正义。
也就是说,县令如果是一位在黑暗社会环境中以替天行道为个人使命的角色,就不能只针对某一个与自己恩人有关的案子,因为那本质上还是与己间接相关的恩怨。
假如此处,有其他剧情体现县令和师爷在别的冤案中也有私刑补救迟到正义的作为,那就这个人物的绝对公义立场更加站得住脚一些。
总之,一个不是正主的相关见证者,因为恩情或者正义之公道心,就能毫无顾忌的以残忍手段杀死这么许多人,多少展现了这个见证者的心智是比较异于常人的。正邪难辨的形象会让角色更丰满立体,但县令的小宝子远远不够。
要是小宝子这个角色不是县令的设定,而是什么神秘的江湖人或者隐士,会更自然。
设定为县令是为了反衬社会现实黑暗?一方县令都不能用正义手段将凶手绳之以法,还得自己动手杀?事实上,黑暗社会让县令更方便动手搞私活才是吧。不过剧中感觉行政系统还挺有效率的,感觉是一个既黑暗又高效的复杂环境。
另外,县令最后玉石俱焚的操作准备是,在自己主动送死后,把一切凶杀嫁祸给薛举人(陆直)多少也有漏洞。
薛如果只是想灭口当年同伙,根本毫无必要大张旗鼓的搞杀人艺术,难道是太寂寞生怕别人不去关注二十年前的陆家灭门案?
这种不合理的逻辑自然就是栽赃薛举人的一个很大的漏洞。当然杀害朝廷命官这一项或许胜过一切,最终还是能把薛定罪,但自己先主动升天了,留下这么一个很容易被薛反驳的杀人动机,也是不太严谨。
其次,小宝子的人物塑造的其实是讨喜的,但让他成为凶手且还是县令,就有点刻意。
小宝子人物个性和陆直是形成鲜明对比的。陆直这个小孩我们以上帝视角观之,可见其机灵,但机灵太过,爱窥伺他人秘密,极尽所能笼络身边的人,小恩小惠的善往往谋求更大的服从,所以我以为他的城府是很明显。知道陆员外这么多恶事,他早已适应且麻木的作为自己世界观的一部分,所以能成为陆远暴和忠叔这些退休土匪的亲信。因骨子里放弃了对善恶的分辨心,只有一己之私和如阴沟老鼠般渴望有朝一日摇身一变成为大财主的野心。
这个人物的恶的底色是铺垫好的,所以他会黑化成为恶鬼,合理的不要再合理。相比之下,小宝子虽然长在污浊的青楼,作为小乌龟被人看不起,但他仍然向往美好的事物,相信世间有公正和善。所以他相信四娘是好人。也会不顾身份的主动跑出去从霸凌少年中帮助陆不忧。他对善和正义仍然怀有追求和向往,这一点是小宝子最让人最感动的地方,是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少年。
而这样一个人,在亲历陆家灭门案,被陆不忧所救,又得到了忠叔的金子后,为了报恩以及心中的公道,完全可以发展成一个更完善的人格,知晓世间之恶与人心,也不失去内心的对正义公道的坚持。如此会更符合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尚侠义角色的做派。毕竟他有了钱,也按照剧中设定该换了身份成为了“士农工商”的“士”,在那个时代已经算做拥有巨大优势的一类人,完全可以在小地方操盘很多事。
这样的人心怀正义,那是能造福一方百姓的。
但这样一个人,在他已然成为县令,却连尝试一下以公正的手段惩恶扬善都没有,就直接以暴制暴,开始了疯批式的连环杀人复仇,真的是毁了角色的金手指的正确用途。
所以,我觉得县令如果是陆不忧,虽然倒数几集没啥意外了,但这个反转算是立得住。
是小宝子的话,意外是有了,但显然还不够有说服力,也因为这份仓促的反转让小宝子这个角色作者本希望他有的光辉变得瑕疵了。
为正义的自我献身精神小宝子有,但为什么只着眼一个陆家?那不还是因为恩情吗?设计小宝子别的侠义篇章会有加成效果。
剧中唯一出现的受过县令之恩的是师爷,但县令让自己帮助过的师爷和自己成为共犯,杀这么多与师爷不想干的人,看起来似乎和陆直小时候笼络人心干灭门大事是一个套路。
真正的善人不会忍心让同伴的手沾上鲜血,或许陆不忧还活着,他会是这样的人。
所以,一个愿意为追求内心正义而亲手手刃恶徒的人,为什么会在拥有县令身份(王者归来)后,直接像阴沟里的老鼠那般复仇呢?
总之,小宝子县令的身份设定整个是存在不合理之处的。
第三,小宝子县令从某种程度是报恩与正义的刻板化身,而不是一个更加真实的人类。
二十年了,从小龟公摇身一变成为了县令,曾经获得金子开始改变命运。作为替天行道正义化身为报救命之恩的小宝子似乎是没有娶妻生子的。
你要说他心志很坚定,没有任何挂碍,倒也可以,但这样一个除了替陆家讨回公道之外,毫无自我人生的人,似乎成了一个实现私刑正义的代言人。
从忠叔的笔记中得知真相,从此在红尘中“无我”,只有替陆不忧复仇这一目的。这个人物形象真的太单薄了。
在过去的故事里,这样的人一般都是道士和尚。过去人知道,非僧道不能合理,只有这样才能无牵无挂的只求人间正义。一个在封建宗族社会做官的人,无论他愿不愿意,很难没有家室。
最后,反转县令是小宝子的时候,薛举人的反应太过无力。精神上无力,现实作为上也无力。
精神上,薛震惊后似乎就只有点无奈,过于平静。像薛举人这样的人,为了一己之私可以干出灭门之事的人,如何能那么平静地接纳了小宝子才是王者归来的这个现实?陆不忧的话他心理阴影会小一点。
最后的身份揭露后,遭心理重击的不该是观众,也该属于陆直。
这时候陆直不应该疯狂的质问小宝子:“tm关你屁事,要你这么费尽心思搞死我!陆不忧不就是火中推你一把,你好好活着拿着金子过着自己的好日子不好吗,我tm费尽心思杀那么多人才得到的一切,你那么容易就渔翁得利了。你不应该好好珍惜吗,甚至你感谢我才对!我才是你的恩人!!否则你一辈子是乌龟!!你却来和我修罗场,不惜自爆也要炸死我!!”
或许这才是陆直这类自私邪恶的人的逻辑思维。
但剧中,成年陆直一下子就仿佛认命似的,平淡的接受了小宝子是县令这个事实。简直比观众还淡定。
当然最后他反杀,或许蕴含了这一切的恨和不甘在里面。勉强算说得过去吧。
再说双方斗争,一个家财万贯的举人老爷,按照陆直小时候展现出来的聪明劲儿,这么多年居然没点上层人脉吗?斗都还没斗,功名就被革了,然后就杀一个赚回本的方式了解了自己,所以他这二十年除了买了个举人功名那么多钱就没能经营出更大花来,在这小地方当宅男呢。
最后再说一点就是冷捕头的人设,个人以为也是有些分裂的。
一个转手就能利索杀了自己认可的好人同僚的年轻版本还算善良的捕快,居然不会想办法保一保曲三更他爹这样的无辜者,至少展现一番他的痛苦挣扎也好,居然一反手比凶手们更利索的了结了对方性命。这得多残暴麻木不仁?
这样的人真的会因为愧疚把对方的儿子当自己的儿子一般教导吗?我感觉这样的人更会冷眼把曲三更也带歪。
这种恶的程度,和冷捕快在三更心目中的那种“在善恶中走钢丝”一般的悲情复杂人物完全不符,也不配林四娘这段深情。
有情人如何如此毫无挣扎的就做无情无人性的事情?
在陆直的联手作案里他简直扮演的妥妥一个为虎作伥恶胥吏的角色、问题当时的“虎”还是个家奴?真的有必要如此吗?
总之冷捕快的人设一开始很吸引人,最后也有点崩坏。
主角不想多评价。一个迷茫的寻找父亲的孩子。
不过要提出的是,主角为了替师父报仇想刀了县令,结果在宋辰死后又对县令表示“师父的债已经还了?现在是为了宋所以县令你必须有交待?”
难道他忘了宋也是被他自己间接害死的吗?这个逻辑有点清奇。错都是别人,他是无辜的。果然是个失去精神父亲后再度迷茫自我混乱的孩子。不然最后选择正义的曲三更最后为啥不刀师爷?
总而言之这部剧的剧情设计画面拍摄在国产剧中很突出,但后半部分真的潦草了。
针对这么多人的评论,想补充一些观点。
有人说如果陆不忧是主谋,我们可以轻易理解,哦,这是复仇。小宝子是主谋,这个就变成了正义。
我想问,一个受害者以合理手段替自己报了仇,难道他就不正义了吗?因为受害者是受害者,所以他让凶手灭亡,就只能被狭隘的冠之以复仇?
而一个非受害者,以替天行道的名义,以非正义的手段替那些被害者报了仇,反倒成为了正义的象征?
不满意的大家,是对这个结局的糊弄的不满意。
作为县令,小宝子要帮助陆家满门伸张正义的最直接简单的逻辑,就如曲三更学会的那招:殴差拒捕。同一个道理,身为县令,想办法抓住把柄和错处借题发挥即可。
万历年间一个县令竟然没自信能找到并放大这些恶人们的把柄错处,将他们搞到生不如死?
最滑稽的对比之处就是,陆直当年一介奴仆之身,竟可以随意操纵下至捕头上至县令,顺利吞没陆家家产,而一个县令本身想要去对付一些本身身上就不干净的人竟然如此困难。
那只能说明这个所谓的黑暗的万历年间的政治还是很清明的。既然很清明,直接用法律手段去查旧案即可,为何不可一试呢?
所以一个有了县令身份后还要这么通过虐杀来复仇的人,只能是拥有滔天恨意,必得亲自手刃才可解心头之恨的人啊,也因此,县令可以是主犯,但是县令不可以是小宝子。
如果县令必须是小宝子,小宝子可以求公道,也可以求报恩。但不可以既是个县令了,还要行虐杀之事,这些重叠的设定,需要主犯其人有足够的恨意基础,而不是任何正义心基础或者恩情基础。
如此,小宝子为主犯,并且还是县令的身份这个设定,就带着诸多的违和,也就彻底没有了说服力。
柏拉图的理想国通篇讨论了什么是正义,苏格拉底明确推翻的几种关于正义的定义,恰恰是人们很容易陷入的有关正义的误区。
人们常常会持有以下几种正义观念:
1. 正义就是有话实说、有债照还 2. 正义就是帮助朋友伤害敌人 3.正义是强者的利益 4.不正义比正义有利
苏格拉底是如何一一推翻的,感兴趣的人可以去阅读理想国原文。还有一些关于人性的好与坏的讨论。有关要抵达正义,每个人应该具有的节制。
柏拉图不一定是对的,但使人从中对正义的思考得到更多启示,而不是如洞穴囚徒那样,只能看见虚幻的影子,还当作这是真实的全部。
我没有什么刻意贬低这部剧的意图,更不是某些人说的为了批判而批判。
所有来评论的人都是抱着期待的观剧者。我们都怀着期待和欣喜,打开了这个故事。
一开始,我也为这个故事的画面与种种细节感动,但最后却令人感到无比的失望。
只觉得,这个看起来就要成为某种“艺术的真实”的故事,居然在最后一刻崩塌了!
一下子让我不得不迎面感受它的人工雕琢的虚假和粗劣。
这是一种极大的落差!
对于一开始就离真实甚远的作品,我们甚至都不会花费心思追剧和讨论。
也正是这番从即将迈入真实的美妙中突然堕入一个粗陋的塑料世界的体验,刺激我在第一时间怒而写了影评。
给三星是理性结果了,一开始的怒而两星才是有点情绪化。
一个制作精美的雕塑,一切都是惟妙惟肖的,但是一旦有一个部分破损,那么它的价值也随之降低,毕竟没达到被当作文物研究的价值,和一些同时代生产的虽然艺术水平虽没那么精湛但至少是完整的作品摆在一起,也很难说不同的顾客会选择购买哪一种了。
对这个剧作团队还是很有期待的,也是希望能够给我们带来更好作品。
如果所有人都因为它整体很优秀即使结局崩溃了就抱以宽容,以后看不到更好的作品咋办?
一、为什么魏知县不是陆不忧而是小宝子?
《繁城之下》大结局反转不断。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个关于复仇的悬疑故事,陆家正牌少爷陆不忧,就是如今的魏知县。
结果大家都错了:真正的陆不忧当年为了救小宝子,死在大火中,活下来的是小宝子。
有些人都说导演与编剧不按常理出牌,为了反转而反转,我却觉得这个反转超级精彩且非常符合逻辑。
因为,《繁城之下》里的魏知县的为人处世,自始至终都与小宝子的为人一脉相承。
《繁城之下》里的小宝子长得肥白高胖,呆萌可爱,而成年人魏知县长着圆脸绽着笑颜唱着京剧还敢公开向人索贿,活得好不悠闲自在,表面上他就像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尸位素餐者,沦为捕头冷无疾眼中的“猫官”(是那种不会捕鼠只会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猫”)。
单凭魏知县的行为长相,我们真的很难将他跟为友复仇的“暗黑者”联系起来,这,便是《繁城之下》的障眼法,也是魏知县自己的障眼法——相信这是他以前生于青楼所生的保护色。
而至善少年陆不忧没有小宝子这种天生的保护色!
当然,不管他有没有,陆直都不会让陆不忧活下去!
陆不忧身为陆家正牌少爷,他若可以活下去,陆直这位“干儿子”伪造的陆远暴遗书即使再逼真,官府也会产生怀疑不会让陆直轻易获得陆家的万贯家财,基于此,陆直是决计不可能让陆不忧活下来的,正如陆直在剧中所言:陆不忧被火烧成骸骨他也会认出他来,所以陆直会在陆家大火后亲自留在现场,检查陆不忧是不是被烧死,陆不忧与小宝子的身材并不相似,倘若被烧死的人是小宝子,陆直怎会认不出来?陆直知道陆不忧未死,杀人谋财的他肯定害怕陆不忧会报复他,他又怎能陆家火灾三年后重回蠹县在该县经营生意田产并自此高枕无忧?
退一万步,若是陆不忧未在大火中烧死而是逃于生天,作为陆家继承人与身负血海深仇的苦主,他极有可能会在第一时间里击鼓鸣冤,陆不忧是位心地善良光明磊落的少年,他怎么可能会是心机深沉算无遗策黑化至泯灭人性的同龄人陆直的对手?只怕他很快就被陆直害死早早下线了。
即使陆不忧在大火中侥幸逃脱并且秉着“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的心境逃出蠹县,因灭门之仇不共戴天,苦大仇深的陆不忧也不可能做到像《繁城之下》的魏知县那样悠闲自在,同时依其个性,他更不会整整等了二十年方才设下如此诡异的杀人之术,因为他的教育他的性格让他做不出这种事来,我想,依他的性格,他会利用手中的权利制衡薛举人的同时,搜集更多的人证物证与薛举人对抗到底。
正如剧中的算命先生对误以为是陆不忧的小宝子的评价:“虽然我不知道这二十年到底发生什么事……但是,我肯定你不会杀人。”
而小宝子会杀人:虽说小宝子心有阳光,因他自小生于青楼受尽世间白眼心灵难免有些偏激扭曲,所以对罪犯他做得出这样惊悚诡异的“艺术”行为。
另外,从电视剧的立意来说,倘若魏知县是陆不忧,那他的复仇杀人类似于“基度山复仇记”里的故事,现改成小宝子,魏知县的复仇之举便不是为自己了,是为了给朋友沉冤昭雪,是为了世间公道良心,这样的人生选择,比起陆不忧复仇,其立意会更高,也更加震撼人心!
一、小宝子异于常人的人生是什么?
我现在分析一下小宝子异于常人的人生。
《繁城之下》的小宝子初出场便被一群孩子拳打脚踢,因为他的出身实在是太卑贱的,他的母亲生前是翠华楼的妓女,父亲不详,母亲逝后,他成为翠华楼花魁林四娘手下的小龟奴,所有人都叫他小乌龟。
古代青楼是个很特殊的地方,它容纳了世间所有的黑暗污垢,往来的也都是形形色色的人,就以青楼女子而言,便有“戏子无义,婊子无情”与“自古侠女出风尘”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
很幸运,林四娘是一位有情有义的青楼女子,自小卖入青楼的她想必与青楼出生的小宝子结下深厚的姐弟情谊,她成为青楼花魁后更给小宝子不少照拂,林四娘给小宝子播下美与善的种子,没让他幼小的心理产生不可弥合的创伤。
当然,不是所有的青楼女子都是林四娘。
因此小宝子从小到大所见到的青楼女子性格各异为人有好有坏,有关心他的有对他不屑一顾甚至还有虐待他的,对于各种各样的人,小宝子有各种各样的应对方法。
小宝子很好吃,常常偷吃青楼“姐姐”的点心,剧中关于偷吃点心,小宝子和陆直有段对话,充分显示他们两人的性格。
陆直:你的手怎么弄?
小宝子:没事,前几日我在房是偷吃红玉的点心,她脾气不好,就拿针扎我。
陆直:你知道她脾气不好还去偷她点心
小宝子:我就知道偷她的啊,人家性情好的不能偷。
陆直:为什么,不就该偷性情好的吗?这样就算她们发现了也不会拿你怎样。
小宝子:人家性情好的反而要被偷?这世道不就反了吗?
陆直:可这世道本来就是反的呀,你还能改了这世道不成?
小宝子:我是改不了,但在我小宝子这儿,性情好的就是不能偷。
陈直:那四娘算是性情好的吗?
小宝子:四娘算是性情最好的了。
从上面对话可知,小宝子只会偷吃那些他认为坏性情“姐姐”(比如红玉)的点心,不会偷吃他认为是好性情“姐姐”(比如四娘)的,虽然他明明知道他偷吃性情好的,“好姐姐”不会打骂他,偷吃性情坏的,“坏姐姐”会用针把他的手扎得到处都是针孔,他依然遵从内心深处“不伤害好人”的道德底线,坚决不偷吃性情好“姐姐”的点心——当然,由于小宝子的成长环境异于常人,他不知道“偷”这个行为本身便是错的。
除了不伤害好人外,小宝子为人也很仗义:当陆家少爷陆不忧与孩子斗蟋蟀时被人殴打,看不惯他人以众欺寡的小宝子立即冲出去,帮助陆不忧打跑那群孩子。
一个出生于如此环境的少年,却做出如此的侠义之举,可见其天性有多纯良!
三、小宝子的朋友如何影响他的人生?
说了小宝子的出身与性格,再说说小宝子的朋友。
小宝子有三个年龄相近的朋友,他们分别是:乔狗儿、陆直与陆不忧。
除了陆直,其它两位都是他生命中的光:在他被一群孩子拳打脚踢后丢到河中即将溺死之际,乔狗儿救了他,两人成为好朋友,在私塾读书的乔狗儿想要教他读书写字,到王夫子那里偷笔,被王夫子抓住后失手打死了。
乔狗儿死后,小宝子每年都到他的坟墓祭拜,二十多年后,他亲手杀死王夫子,除了替好友陆不忧讨回公道外,他也是在替乔狗儿报仇啊!
陆直是小宝子的第二个朋友,陆直原本是小乞丐,管家陆忠将其带回陆家,被员外陆远暴收为书童,因其聪明伶俐做事周到细致人见人爱,被下人尊称为陆远暴的“干儿子”,那时的陆直尚未黑化,他虽然心思极重仍不失为一位善良少年。
小宝子将陆直当成好朋友,但只要仔细观察,会发现陆直并不完全把小宝子当成自己朋友,比如他明明知道小宝子的身份依然会叫他为“小乌龟”小王八,明明知道小宝子喜欢吃点心,他也只会拿着点心“酥油泡螺”逗着小宝子偏偏不往他的嘴里送,等自己玩够了,陆直才会把手中的点心送给小宝子,可随即他就掏出一块更好的点心自己大快朵颐。
当然,从小到大受尽白眼活得有点没心没肺的小宝子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在他心目中陆直便是他的好朋友。
只是人是不能比较的,在陆不忧与小宝子结为好友后,小宝子才知道真正的朋友是怎么样子的。
陆不忧身为员外陆远暴的亲侄子,秀才陆远信的长子,陆家的正牌少爷,面对小宝子这位与他的地位有天壤之别的小伙伴,陆不忧没有半点少爷脾气把小宝子视为最好的朋友,他从不叫小宝子为“小乌龟”,他也从不像陆直那样藏着掖着,两人一起吃饭一起荡秋千一起开心地玩……
什么是友情,这才是真正的友情!
所以,陆直与陆不忧两人,究竟哪位才是真正尊重他的好朋友,小宝子早就心知肚明,只是天性纯良且看遍黑暗的他不在意而已,毕竟,陆直待他虽然不如陆不忧待他真心,但比起大部分世人而言,陆直待他算是不错了,所以小宝子也很珍惜陆直这位朋友。
直至那一夜:一场大火无情将整个陆家宅院烧成白地,陆家百余口人葬身火海……
从那一天起,小宝子永远失去了两个朋友,一个肉体死亡精神永在,一个精神死亡徒留肉体,小宝子的世界不再是以前的世界了!
四、小宝子为何愿意为陆不忧而死?
有人说:小宝子和陆不忧不同,他和陆直这群杀人犯没有灭门之仇,他只是替陆不忧复仇,他本是青楼卑贱的小乌龟,如今能成为蠹县(江南某富县)的县令,这是他今生难得的造化,他应该珍惜这种人生,为何他还要为陆不忧做到这种程度?
大家想想看,小宝子出身在什么地方:他是在妓院中长大的小乌龟啊!
金庸曾说过:官场与妓院都是人世间最肮脏的地方,由此可见,在妓院中出生并长大的小宝子自小便看尽青楼间的迎来送往,看尽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看尽世间的黑暗肮脏,长久处于黑暗之中的人,比普通人更能强烈感受到黑暗中的那一点光亮。
所以,对于小宝子而言,陆不忧是他少年黑暗人生中最亮的那道光,他在陆不忧那儿获得的真情是他今后一生都无法得到的。
陆不忧不但尊重他理解他,那一夜甚至为了救他而葬身于火海……
作为青楼“小乌龟”,小宝子在人世间受尽了冷漠白眼,而今却有一位朋友为了救他性命而葬身火海,他内心所受的震撼可想而知。
天性善良小宝子原本就比任何人都重视情义,也比任何人都向往公正与光明。而今,他却看到了世间最不公平最残忍的现实:待他如亲生兄弟的陆不忧全家人葬身火海,家中财产全都被杀人凶手夺走,对此他怎能视之无睹?他怎能心安理得地拿着陆家的金子再无忧无虑地过着富家子生活?任由陆不忧一家人含冤而死?
所以在他心目中,害死陆不忧全家人的陆直与其同伙是这世间最肮脏最狠毒的渣滓,任他怎么报复他们都不为过。
“士为知己者死”,对于小宝子而言,陆不忧就是他在这个黑暗世界中最好的朋友,是真正的知己,陆不忧为他而死,他也愿为陆不忧而死。
现代人很难理解“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但对于重气节的古代人,“士为知己者死”便是他能够体现自己人生价值的最高准则。
五、小宝子为何会成为“暗黑者”?
有人问,作为一县之长,魏知县的身份地位在薛举人之上,他为何不用大明律将二十年前杀人放火的薛举人(陆直)等人法办?为何还要采用“暗黑者”的方式制裁犯人呢?
答案很简单,《繁城之下》的历史背景是明朝万历年间,那时离大明灭亡仅有三十余年,官场极度腐败(比如《繁城之下》所在的县城是“蠹县”,其邻县是“蟊县”,都与“虫”有关,而“蠹”是蛀虫,更可望文思义),薛举人地位虽在魏知县之下,但他有举人功名并且继承了陆远暴的巨额财产,苦心经营二十年,黑白两道都有人,各种利益盘根错节,魏知县要对付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蠹县的利益集团,要用常规手段扳倒薛举人,非常难,甚至可以说,毫无希望。
再说二十年过去了,当年所有与案件有关的公文案牍,都已经被冷捕头毁掉了,仅靠陆忠的日记本根本无法替陆无忧一家人翻案,何况薛举人又是位聪明绝顶做事缜密心狠手辣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之徒,魏知县若是明面着跟他斗,极有可能会“出师未捷身先死”。
魏知县知道想要靠大明律根本无法制服薛举人只能打草惊蛇,所以他成为“暗黑者”制裁这些恶魔,最终与薛举人(陆直)同归于尽。
六、小宝子有没有买官?
有人说小宝子十几岁方才读书,魏知县的县长之位是他用陆忠的金子买官买来的。
观众会产生这种联想,与《繁城之下》里的小宝子形象有关,剧中的他长得肥白高胖,这种影视形象通常与“富家痴儿”有关,所以观众容易把小宝子视为“智力堪忧”之人,可大家想想《鹿鼎记》中的韦小宝吧,韦小宝也是在妓院中长大,韦小宝的智商情商有多高?韦小宝还有个亲生母亲韦春花呢,而小宝子连个母亲都没有:他无父无母从小到大都被人骂为小乌龟,他无数次被孩子围殴甚至有一次还被一群孩子抛到水中差点溺水而亡,他在青楼当小龟奴时仅偷些点心就被人扎得满手都是针眼……他在人世间所受的欺辱实在是罄竹难书。
小宝子以往经历的种种曲折人生,让他不可能成为“地主家的傻儿子”,所以,我相信小宝子天性聪颖,相信其双商不在陆直之下,加上后来他又亲眼目睹那场惨绝人寰的大火烧死他最好朋友的全家人,他还会不懂得如何做才能保护自己吗?
小宝子获得陆忠留在井底的金子后,虽然在乱世之中孤身少年持金很危险,但青楼出身看尽人间百态受尽人世白眼的小宝子有能力通过藏拙的方式化险为夷,同时,陆忠的金子又让他可以聘请天下名师,发奋攻读后他考上进士是板上钉钉之事。
小宝子的人生异于常人,观众之所以觉得小宝儿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是因为导演编剧的刻意“忽略”,为了剧情需要,编剧不像刻划陆直那样“精雕细琢”其人生,就是想让观众认为小宝子将来会是一位为精英少年陆不忧牺牲的炮灰,这一切都只是导演的障眼法而已。
除此之外,从当时的社会结构与剧中人的表现可以看出来,小宝子的县长之位绝非买来的。
原因一:
明朝万历年间虽然朝廷腐败官商勾结民不聊生,但一介平民想要买到江南富县的一个县长之位,已不是金子多少的问题了,它更需要“朝中有人好做官”,魏知县出身于青楼,他在朝中无任何亲朋故友,他哪来的政治资本让明朝的大佬们同意他用钱买上一个富县的肥缺?
原因二:
魏知县杀人后留下《论语》之只言片语道出被杀者所犯的罪恶,显示了他高超的文化水平。
原因三:
魏知县在最后一集与宋典史有过一段关于“冤”的交谈,因为这段台词太精彩,我在此处全部录下:
宋典史:我以为这世上冤者无数,却从未有平冤昭雪一说啊。那大牢之中,窗都没有一扇,更无昼夜之分,可你仍能感觉到,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魏知县:如何察觉得到呢?
宋典史:你可以看自己那些受过刑的皮肉,如何一点点地烂掉。我本以为,生死是一道门槛,这边是生,跨过去就是死,只是一瞬间的事,后来才知道,原来死可以很慢很慢,原来人也可以一点一点地死。
直到有一天,有人进来告诉你说,你的案子,翻案了。可这个时候,你已经死了一半了,那一半已经变成了鬼,再也变不回人了。你就是一个半人半鬼、非人非鬼的怪物。
老爷,迟到的公道,可不是公道啊!
魏知县:本县以为,宋典史的冤,不在大牢里。宋典史当年身负吴门才子之名,人称书画双绝,这只右手,现在怕是连笔都拿不起来了吧?可这就算是宋典史最大的冤情了吗?
让你那半个鬼魂不得超度的是,即便朝廷昭告天下,还你会元、给你高官,可你那右手还是拿不起笔,邻人乡里还是会说你使了银钱,你那好友还是含恨而终,可那些上本举报的御史言官,让你致残的刑部堂官,忙于党争的朝廷大臣,还有那些一口咬死你舞弊贿赂的愚民庸众,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受到惩罚。宋典史,不是你的冤不能平,是你的仇,无处报啊!
魏知县的这段话真正击中宋典史的心弦,让宋典史这位曾经的书画天才(《繁城之下》的典史宋仲虬的历史原型人物是唐伯虎)由中立方倒向他这一方,从这段交谈可以看出魏知县深谙世道人心并且有极高的谈判能力。
试想,魏知县优秀至此,他会没能力考上功名吗?
当然,魏知县可能会通过金钱的运作从而得到江南某个富县的县长职位,但所有的前题得先是他自己能考得上功名啊!
原因四:
当陆直问小宝子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时,魏知县在薛举人的耳际悄悄说了几句话,竟然激得薛举人刺杀他后当场自杀。
魏知县早就怀有必死之心。他的计划就是与薛举人同归于尽,或者让薛举人杀死自己,这样,薛举人落下了一个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就可以革去他的举人功名再按大明律治他的死罪了——是啊,魏知县不蠢,若不是他怀有必死之心,他大可公开回答薛举人的问题,而不是采取靠近薛举人附耳和他说悄悄话的方式,给薛举人以反杀自己的机会,而魏知县最终这么做了,就意味着他说的这段话可以极度刺激薛举人的心智,从而达到两人同归于尽的地步。
求仁得仁,终死不悔,这,何尝不是视死如归魏知县的一种异于常人的智慧呢?
连自己的死都可以“算计”,魏知县智商之高,岂是一般人能及?考进士当县长对他而言只是小菜一碟而已。
七、魏知县最后和薛举人(陆直)说了什么,竟能让薛举人与他同归于尽?
现在说说最后一个问题,魏知县究竟和薛举人(陆直)说了什么?
电视剧中没有直接说出来,我从最后一集的剧情内容与薛举人的反应进行反向推测,大致猜测出他说的话:
“火灾那夜,我在井底发现忠叔藏的金子和日记本,他写下你做的所有脏事,他还说他是你亲爹!”
我们可以想象,对于陆直而言,魏知县这段话有多诛心!
二十年前,陆直还是一名虽然心机深但不失善良的少年,凭着一念之善,他教不识字的管家陆忠学写字,给了忠叔写日记的机会(陆忠明明会说话,却当了几十年的假哑巴,这么久不能说话,他的心里着实憋得慌,想必学会写字之后,闲着无聊之时陆忠便会在日记上大写特写发泄一番吧?所以小宝子所看的忠叔日记应该内容相当详尽)。
二十年前,倘若陆直没有泯灭人性捅死了想要收他为儿子的忠叔,藏在井里的小宝子就不会活下去,忠叔的金子与日记本也尽归他所有。
还有,忠叔是他的亲爹……
从《繁城之下》的剧情可以看出,陆忠是陆直的父亲的可能性是相当大的,原因如下:
陆远暴与陆忠以前都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劫匪,某天他们劫杀富户后获得无数金银财宝,陆远暴想要金盆洗手,他暗示陆忠杀死所有匪徒,之后两人来到蠹县安家立业。
想想看,面对“工作”多年的“同事”(众匪徒),陆忠眼都不眨一下就把他们全都杀光,他的无情无义心狠手辣可想而知。
可像陆忠这种灭绝人性的杀人凶手,却带回一名小乞丐薛奇(后改名陆直)来到陆家。
当陆直想要收留杀手柳十七在陆家养伤,此事被两个护院发现后想向陆远暴举报,为了保住陆直,陆忠毫不犹豫地干掉了两个护院。
当陆直想要认陆远暴为爹反而被陆远暴殴打几乎致残时,陆忠脸上似有不忍之色。
陆忠明明恢复口音已不再是哑巴,却可以一直装哑巴当了几十年,他心思之缜密对人之防范可想而知。
可一个这么多疑的人却相信陆直,临死前还想要收他为儿。
若非与陆直有血缘关系,向来杀人不眨眼的陆忠会对陆直这么好心吗?会一点都不提防陆直吗?
还有呢,陆远暴并没有杀陆忠之心(作为陆家管家,陆忠在陆家地位不低,深得陆远暴信任),而陆忠又无儿无女孤老一个本身还是个大富翁,他完全可以在陆家当管家安乐终老啊,他至于杀陆远暴吗?有人说他不想装哑巴了他想说话了,可他已经装哑几十年,再装下去又有何妨?倘若实在装不下去了他可以带着金子远走高飞啊(他藏在井底的金子足够他逍遥快活一辈子),再说暗害陆远暴灭陆远信满门之后他也不是第一受益人(陆忠两次犯下滔天罪行都不是第一受益人,上次第一受益人是陆远暴,这次则是陆远暴的“干儿子”陆直),既然陆忠杀人劫财的后果都是当第二受益人,那并不缺钱的他为什么非杀陆远暴不可呢?他根本没有杀陆远暴的强烈动机啊。
想来想去,能让忠叔对陆远暴产生杀人动机,唯有陆直那个雨天的遭遇了:
陆远暴在那个雨天狠狠地羞辱了想要认爹的少年陆直,这件事不仅是导致陆直最终黑化的重要原因,也触犯陆忠了的逆鳞让他对陆远暴产生杀心,因为,他既不想看到陆直终生沦为陆家的奴才,更不想陆直认陆远暴这个爹,他要替陆直改命他要让陆直认自己为爹(他以为陆直很想有个爹),所以他要杀了陆远暴。
看过《暗黑者》的观众,想必记得那位黑白通吃只手遮天的邓骅,邓骅收养了三位有“报恩”基因的义子:阿华、杭文治、某位未知姓名者,这三位义子都被他培养成“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人,除了天性骁勇好斗的忠犬义子阿华跟在邓骅身边成为他的得力干将外,他的另外两位义子都在人世间清白地活着,邓骅生前从不让这两位义子参与他的犯罪行为,他培养义子的效果相当明显:三位义子都极重义气都视他为亲父,在他死后,阿华和杭文治都愿以自己的性命替他报仇,另一位不知姓名在外国生活的义子则抚养他的独子成人。
和邓骅相比,想要收养儿子(认回亲子)的陆忠做得实在太差劲了,当然,这与他的人生与教育有关,他早年是杀人不眨眼的凶残悍匪,大字不识一筐(若没有陆直教他,他连字都不会写),天性残忍的他既无邓骅的见识,也无教导“义子”“向善”的能力,他不知道培养义子(儿子)人品有多重要,不知道想要认陆直这个聪明绝顶的少年做儿子(义子),是绝对不能让陆直看尽黑暗人性让他双手沾满鲜血的,可他却采用欺骗的方式(他骗陆直说陆远暴想要杀他)来逼陆直为保全自己而处心积虑反杀陆远暴,当陆直知道陆远暴并无杀他之心并因陆不忧的人品而不想做伤天害理之事时,又是陆忠的言辞催化陆直往至恶方向发展进而犯下滔天罪行,陆忠以为只要把心中尚有善念的陆直拉下水,和他一样去杀人放火和他一样处于无情无义凶残至极的黑暗世界,他们就可以“父子团圆”一路同行,就可以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
陆忠本身认知的局限性,让他培养并催化出一条算无遗策无法无天不想认爹不想被任何人控制的毒蛇少年陆直,最终陆忠遭到反噬自食其果恶有恶报。
由此可见,陆直杀死的忠叔真的有可能是他的亲生父亲,
当成为薛举人的陆直回忆起往事,他会发现这位忠叔可能是整个世界真正爱他的人!可他却杀了他!
怪不得薛举人(陆直)在临死前会仰天大叫:你知道的,我命不好,我只是想改改命啊!
怪不得薛举人会发疯一样捅了魏知县一刀——他恨魏知县和他说这些,因为如果他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他就不会这么痛苦!
陆直为了改命自作聪明机关算尽,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把他推向那条已经预定的命运之中,再推向命运的深渊!
这,便是魏知县(小宝子)对薛举人(陆直)最彻底的报复,是真正的诛心!
作者注:关于《暗黑者》,我亦有影评书评,豆友们若感兴趣,请欣赏:
【更新大结局观感
(放一张宋辰杏花图镇楼)
一,仁者不忧vs求仁得仁
11集浓墨重彩放出烟雾弹“陆不忧归来复仇”,顺着这条线唏嘘“蠹县世道不公、戕害最风清月朗的两位少年,一成杀人恶鬼、一被复仇吞噬”,12集展开火海中真相:陆不忧为救小宝子而葬身火海,他致死都依旧是完美少年郎。
是对于“仁”之理念的完美阐释。
1.少年一寸明媚光,廿年血色何曾忘
陆不忧和小宝子相处,进度条内容并不多,数量分钟少、但密度高。
且前后呼应、严丝合缝很绵密。
比如初相识小宝子愤怒出头,是他的个性、也是他常年被打的不平气;此后二十年,小宝子相当于延长放大“出尽胸中不平气”的动作(加报恩)。
简单讲几个细节。
(1)秋千
陆不忧和小宝子,一人荡秋千另一人坐一旁。
陆不忧下了秋千之后,小宝子很自然就上了秋千,完全是谙熟朋友姿态,丝毫没有“少爷玩秋千,我就只能伺候着”的姿态。
寻常一个秋千,不起眼但又浓墨重彩写出了不平等时代背景下平等的可贵,孩童的贪玩天性,以及美好的少年情谊。
同样,陆不忧兴致勃勃说井、小宝子调侃他“好奇怪哦居然有井哦”,都一样鲜活有力表意明确。
(2)火中的马
陆不忧和小宝子火海逃生,打开门突然闯出一匹马,有马这一点很棒。
满院子大活人,大多已被灭口。
马尚且可以四处乱找活路,而人都已成新鬼、僵立枯坐被火烧。
此前小宝子吐槽的“太安静”,一片诡异无人生还的凄凉,火势蔓延汹涌的灼热惨痛,在陡然出现的马对比下,更显残酷。
当然马出现的直观功能是为陆不忧指路,让他想起顺着马棚去忠爷院落枯井的求生路线。
同时也是对大家大户应有之物的一笔交代。
顶级危局中的物理逃生路径,火海烈焰中的人心叵测生态,悉数在线。
(3)被埋院中的方巾
小宝子去寻找下井用的绳索,陆不忧拉住他为他系上一方面巾。
这是陆不忧一贯的聪明、细致、仁善。
此后陆不忧为救小宝子而被坍塌的横梁砸中,殒命烈火中。
如松如柏如玉少年,就此成为难辨认的焦尸。
这一方方巾,对小宝子而言极为珍贵,常规路数他应随身携带、片刻不敢不肯不愿离身。
但小宝子将这方方巾,郑重埋在陆家一片断壁残垣灰烬中。
一同埋葬的,还有小宝子天真柔软的恻隐吧、只有比陆直更残忍才可能斗得过心狠手辣少年阎罗。
2. 少年君子、少年阎罗、少年“各一半”对照组
如果说陆不忧是人间理想,是如山岳横卧、如清溪碧流的美好少年君子;
陆直是几番挣扎中本心已失、丧尽天良、弑杀谋财的恶鬼;
那么小宝子则介于陆不忧和陆直之间,手段上他和少年阎罗陆直一样,心性上他依旧如陆不忧那般温暖明媚。
二十年后小宝子为他复仇,计划一度是要付出自己的生命(绕进去一个宋典史之后小宝子依旧和陆直同归于尽),一番话形同给宋典史的临终遗言。
他起身时说“求仁得仁”。
他要和已堕入恶鬼道的陆直生死对决,在蠹县那般混乱世道下如何能保得两手干净不沾血?两袖清风无一点错处?
从某种意义上说,小宝子承陆不忧救命大恩,承他生前温暖尊重,为他为陆家满门(也为乔狗儿)报血海深仇,自己和陆直一样也面目全非、沦为以杀制杀的复仇者。
纵使如此,二十年后的小宝子,笑容里依旧带着浓烈暖意、带着受尽万般践踏依旧有纯良回馈之心的变形的“仁”。
小宝子说既拿了你们的金子、该正的要替你们正过来;
客观物质条件上,重点确实是金子的财富支撑,但换句话说,也是“杀人写字复仇私刑”这般血色事,我替你来做。
我替你沦为恶鬼,反向的求仁得仁。
你曾给我世上最和煦的温暖,你为救我而死,我愿为你沦为人间恶鬼,喋血卧薪尝胆二十年,将每一寸血肉每一秒光阴每一丝心神,都献祭给追不到的光、求不到的“正”、忘不掉的人间美好。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血满头。
(知原句是雪,更改为血更贴角色)
只是,陆不忧在天有灵,会希望小宝子不必殚精竭虑、耗尽毕生吧?
会希望他能如同无忧无虑的寻常少年一般自由自在平平安安普普通通快快乐乐长大吧。
陆不忧,对小宝子对人世间,最珍贵美好的祝愿就是“不忧”。
二十年后小宝子泣血难忘、至死不悔,某种意义上活成了陆直,笑容里依旧是不忧的影子。
二,公与私
此前有很多猜测,宋辰当年申冤无门、自杀以死明志的挚友,会否就是陆不忧?
我们总习惯,将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艰难重大选择,和浓烈的私人情感扯上关系。
我喜欢剧作往后退了一步。
为公也为私,为私,为公,有清晰层次感。
曲三更一度鬼迷心窍,一心执迷替师父报仇。
当年陆直灭陆家满门,冷捕头在其中是何角色,曲三更就算不清楚细节也应该明白性质。
但他依旧执迷于师父私仇。
替师父报仇就是公道吗?
魏知县和帮手们确实是凶手,从法理、从程序正义角度说应该抓。
但曲三更联手更大更凶的凶手陆直,试图杀魏知县,四舍五入就算走上了公道的岔路吧?
这一岔,岔出九条人命的凄凉苦果。
曲三更嚎啕大哭“是我害死了宋典史”。
宋典史之死罪在陆直、罪在柳七;宋典史之死也是他自己慷慨守节、以死来求成全公正。
但,曲三更摘不掉干系。
此前一次次使用手段、联手不够程序正义的人,最终到如此境地。
白切黑,黑切白。
深夜中点醒曲三更的,是高士聪说“冷头选过了,他选错了”,曲三更都知道,他一直不敢认,哀哀夜色凄凄白布累累尸体面前,他终于敢认。
终于回头做正确的事。
我喜欢剧作的处理,是无人向曲三更挑明:你知道吗你亲爹是你师父害死的啊!
曲三更知道他师父在当年火灾中扮演了不该演的角色,也从母亲口中得知冷头可能是出于愧疚,但这不等于知道是他师父亲手刀了他父亲。
所以曲三更最后做出的选择,是我要做一个捕快该做的事,是为公。
不是“我要替我父亲报仇”,为私。
曲三更最后的选择,是大明的捕快,而不是谁谁之子、谁谁之徒。
《繁城之下》里各路角色重要看点之一,就在于人性挣扎。
是非黑白恩怨利弊,很挣扎。
王夫子、程神医、冷捕头,乃至于起初有良善之意的陆直,挣扎之后悉数选错,悉数被卷入不断下坠的悲剧里,更有甚者成为悲剧暴风源头。
万幸曲三更最终未行差踏错。
深夜暗巷中,他捉拿贼人、铿锵有力说出“寻衅滋事殴差拘捕”。
这句台词曲三更说了数次,第一次是鄙视愤怒别人借此颠倒黑白、捞偏门生财,嗤之以鼻不屑,挥拳相向、鲁莽求正义。
第二次是自己也绕弯路也困惑也愤怒,程序不正义、长街雨雾濛濛中胖揍此前行骗之人,情绪发泄多过于惩恶扬善,当街自欺欺人。
第三次是他终于找回本心,寻衅滋事殴差拘捕,堂堂正正。
从名不正言不顺到名正言顺,好一曲绕远路的更替之曲。
三,杏花烟雨诗酒,酷吏晦暗刑房
宋辰这一生,太苦了。
吴门第一才子,被卷入大人物们的朝堂争斗中,他不世出的惊才绝艳,反而成了被攻击被定罪的祸端。
万历年间世道不公、绝世才子又能如何?
含冤下狱,熬不过种种非人酷刑,屈打成招,死一次。
挚友以死示冤屈,宋辰放弃了大道信仰、也背弃了故人浓情,又死一次。
案子被“平反”,始作俑者们依旧、流言蜚语依旧,他背着“我本作弊,使了银钱买通翻案”的污名,又死一次。
半生都是凌迟,余生长醉不堪醒。
诗酒风流的江南才子已死。
经天纬地的清明大才已死。
起初曲三更少年凌云意气、明媚风骨“我就是要拿二鼠三狼”,大约唤醒过宋典史一点点日益浑浊的半死态;
但曲三更最终很让他失望,直到宋典史死,曲三更也没有真正回头(曲三更回头是宋典史死后)。
而宋典史此前的一点温暖,是他和魏知县的对话。
魏知县托付遗言于他,掏心掏肺一番话,说尽他和宋辰二人的冤和恨。
朝堂里高官依旧是高官,御史依旧是御史,愚民揣测流言依旧不信你。
你的冤,永远伸不了。
但宋典史最后帮陆家满门要回公道,不惜以生命为代价。
了此半人半鬼残生,求一线光、一丝正气、一道“天天昭昭、正道彰然”。
你看,他帮曲三更、敲打提点曲三更、试图挽救曲三更,帮魏知县求公道,终于摆脱半副残躯了无生意的状态。
悲剧依旧、凄凉依旧,但人在燃烧。
烧掉这半人半鬼身,为夜路点一盏灯。
宋典史之死,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慷慨赴死,是要了断“半人半鬼”亏心往事的一次洗涤和自我裁决。
向光而行,以死明志。
既是为陆不忧为陆家洗冤,也是要为自己多年前错认的罪名,向着公道不死不休呐喊。
我喜欢剧作最后的杏花疏影里、诗酒自在如风。
吴门第一才子宋辰,本该和山河绮丽、繁花锦绣一起,如春江花月夜、如秋风凌波意,潇洒风流。
如果说第6集中在翠华楼以拇指写诗的宋辰,找回了一点当年志气,那么第12集死志已决、以死求正义的宋辰,则是真真正正守住了典史之责、公门之正。
舒心结语
陆不忧是人间理想少年郎,是绵绵江上杏子风、是柔柔山间梨花雨,可以贴上一切美好形容词。
不幸殒命火海中,是整部剧作中唯一没有污点之人(他大伯的罪孽不适合连坐他)。
他本人,美玉无瑕。
隔壁的小宝子、暗处的陆直,此前一度有诸多侧面如他一般,都曾有明媚温暖重情重义、与人为善的那一面。
可惜世事风霜刀剑严相逼。
陆直走上了陆远暴、陆忠那条富贵险中求杀人如麻的路,相信“架桥修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
小宝子内心仍有一面如同陆不忧那般仁厚,但廿年血色复仇路,此生也已半为鬼。
王夫子、程大夫、陈旺、张贵,善恶几念间,交织写出人的弱点和悲剧。
曲三更曾有洁白梦想,一度绕弯路绕到几乎迷路,几乎成为血色悲剧中的一环。
宋典史半生煎熬苦楚、人不人鬼不鬼,死在求公道的路上,和小宝子也算是复调“求仁得仁”吧?
繁城之下,人心世相一张大网,新鬼烦冤旧鬼哭,叫人唏嘘不已。
陆不忧一念之仁,种下廿年念念不忘的牵挂和期盼。
天,终于要亮了。
土鸡、小狗、士聪手植于夫子庭院中的梅花树,枝上新春花又开,人间春色正明媚。
以下为原回答:
【前5集我个人会给到9分】
先简单聊聊四集观感。
悬念感拉满、冲击力强烈。
人心鬼蜮是非黑白的幽暗含混、县衙吏治一团遭贪墨横行鱼龙混杂的乱象,有卖相有皮相有骨相。
一,从皮到骨的冲击力
前三集一集一具尸体,每具尸体出现都很重头戏。
县衙快班捕头冷无情,被做成稻草人穿在一根轿棍上,光天化日之下立于金黄麦田中。
教书先生王夫子,半截尸体被埋入土、下肢则被绳索捆出诡异姿态,嘴里还被塞入砍去头颅的小鸡仔。
不明人物尸体三号,一副骷髅高挂水边。
每具尸体上都有字,还都是论语节选。
观感体验非常有冲击力,但也绝不仅仅止步于此。
首先,寻常日常场景和惊悚尸体的强烈对比。
第三具尸体出现,是曲三更三人组的“热血少年探案小团体”初步成形之后,三人彻夜痛饮,一面悲痛“有些认识了一辈子的人却仿佛从未真正认识”,一面以一腔孤勇一往无前的天真、在艰难曲折里照亮彼此。
宿醉之后的清晨三人外出寻找醒酒汤,阳光缓缓漫过屋檐瓦苔,临水照花的青葱江南、晨光熹微里一片幽幽青绿,风景如诗如画、少年如火如歌。
陡然惊现骷髅,镜头顺着三位震惊的视线,转向尸体。
在骷髅正式出现之前,画面里先行出现的是骷髅衣冠倒映于水中的映景,一则,和“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选段很搭配;
二则,符合疑似障眼法身份的投水亡故多年的逝者;
再则,以自带婉约美感的方式来呈现骷髅,小城春色碧玉如洗,搭配冤魂厉鬼频出的凄恻景色,对比很有张力。
其次,不止步于感官刺激皮相的价值所指。
同样,第一具尸体所处的金黄麦田、本该是农忙收获的场景却成立尸地;
而夫子口含鸡仔被埋教室外,圣人学堂却成命案鬼屋,都很有冲击力。
至于冷头的死法,蒙眼的驴子转动石墨、吊起尸体,劳动场景下杀人、二十年荒宅中了结前尘往事恩怨,第一集就很毛骨悚然。
一墙之隔,小徒弟和朋友不得其法离去,错过一步的深埋于此既视感,更是步步于无声处惊心动魄。
第四集陆直二十年前的往事中,交代当年陆员外如何心狠手辣又如何爱附庸风雅,满桌满楼满屋子的字,都很有指向性。
目前故事谜团特别多,二十年前往事究竟如何、二十年后连环凶杀案是谁在复仇,四集并未揭晓悬念,但很明确透露出因果链条。
第四集陆直曾经撞破的往事,和冷头夫子两位的死法、“尸体刺字”有明确的对应关系。
里外里好几层,该有的都有。
二,县衙皂吏面面观
先说县太爷(虽然流官不属于常规小吏,但他的不作为和无能很重要,先简单讲一句)。
这位青天大老爷,主打一个稀里糊涂和稀泥。
大概在钻研官场巴结上司上很有一套,否则如此无能昏聩如何能混在位子上不领盒饭?
已故的健在的几位捕头、捕快以及典史,角色塑造都很有意思。
易头儿贪财、急功近利,三分油滑狠辣、三分小人得志、三分轻喜感,在白道光明正大玩黑吃黑。
宋典史手辣、晦暗莫测,酷吏外表下大概依旧有昭昭初心、耿耿不平志。
冷捕头复杂、黑白难辨,前三集像身在公门但和光同尘维持盗亦有道、第四集有点难评。
同样狠辣,易头主打一个贪钱,不择手段、不问是非、不顾底线,下油锅也要捞银子;
有点计谋但不多,有点心思但不深。
人是白道,但却比黑手套更黑。
打压曲三更不成,立刻拿他的朋友士聪下刀;
收到曲三更账册示好,心花怒放但也没彻底昏头“你如果不和我要点什么,这东西我还真不敢收”,以他自己利益交换那一套规矩来衡量一切、瞬间打消疑虑。
听闻曲三更说他师父以前大概收二鼠三狼五十两,拿着两千两进项的数据狮子大开口向他们提出十倍诉求要五百两,对方不肯他立刻派人当场泼开水,再将五候赶出去当街“跳浴巾舞”。
手起水落那叫一个狠,当街羞辱那叫一个绝。
可惜他玩吃黑吃段位还不够高,三两下就玩现了。
被曲三更算准了“如果撞南墙能撞出银子他还不得撞死”,被借宋典史之手免去兼领的快班捕头差事。
煮熟的银子就这么飞了,他在澡堂掰着手指哀怨计算痛失多少银子的画面,很有点现世报的喜感。
宋典史则是刑讯手段极其残忍,前四集中他似乎和曲三更一样追求正义,或许是一个“手黑心白”的存在。
很有点暗夜独行、长路漫漫、孤灯怅望的萧瑟清癯。
一点铁血过头、手辣过度,但内心依旧如少年曲三更般燃烧。
第一集一上线他就谈“五年只有两桩命案也太少了吧,那些没能成为案子的当然也就不会被记录”。
孤灯一盏,风露立中宵,半生已全是血色。
再说说已故冷捕头。
前三集的冷捕头,在徒弟面前半是严师半是慈父,身为官差却主打一个“盗亦有道”。
支撑纵容坑蒙拐骗的打行访行,却也约束他们有一点点点规矩和底线。
身在淤泥但又不完全黑。
起初的表现,很像心中有一团火、手里有一寸光,但不得已和光同尘、曲线救理想的模式。
家中棺材里藏着一万雪花银、留着当年证词和口供,深深浅浅是是非非秘密背后都叫人参不透。
但第四集他一言不合就要杀少年陆直,一套栽赃枉法、陷害杀人的手段,用得那叫一个丝滑熟练。
虽然他有要自保的出发点、但显然也是惯犯不似善类。
人本就复杂,已故冷捕头二十年恩怨是非,猜不透看不破,这才是角色写法的鲜活立体吧。
二十年前后,同一条陋巷。
此前是少年懵懂地,如今是血色凶案街。
旧墙已斑驳、青葱变枯藤,往事故人已为泉下鬼、魑魅魍魉白夜行,唏嘘。
三,细节
《繁城之下》的细节太好了。
很多并未写进台词直说的内容,恰恰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黑白试探的暗涌和讲究。
比如第一集曲三更带士聪扣响青楼后门,乌龟隋老三第一反应是假装不认识“两位官爷,我们没有遭贼啊”。
曲三更戳穿后他立即笑哈哈打马虎眼,顺着话头认下“没睡醒”。
当真是第一眼没认出来吗?怎么可能。
如若是曲三更一人前来,隋老三断然不会如此。
而如今曲三更带着一个生人登门,隋老三不知曲三更是没能成功甩开同事、还是有其他变故,本着不给对方添麻烦(坐实他和青楼很熟)、不给己方添乱的原则,先不认。
等到曲三更自己主动说,他立刻恢复热情嘴脸。
这是他混迹不好说不便说的风月场所的基本入门生存之道吧。
你看,一出不认识的假戏,很有质感、很细。
再比如二鼠三狼在易头那里吃了亏,派人前来跪请三更哥。
一众人马都是等三更回家以后,方才整整齐齐打着灯笼出现、恭恭敬敬磕头、客客气气跪请。
人早就到了,但在三更出现之前,绝对不敢惊动三更的盲眼老母亲。
很简单,三更母亲不喜欢他们、寻常百姓害怕他们,无论是惹老太太担忧还是生气,等三更归来都难免会被记上“你们为何惊吓我娘”的负面分,对求人办事很不利。
当然,你也可以认为这是为了拍摄好看,等男主到位以后再声势浩大涌来跪拜,主打一个男主在场才有的牌面。
画面呈现的形式感,和故事逻辑内含的细节感,并不矛盾。
再比如师妹找到烂醉的曲三更,在酒楼点醒他、回到家以后方才进门兜头一盆冷水。
为啥不在酒楼直接泼水让他清醒?
条件层面,没那么方便,店小二对姑娘家很不客气,她去找盆水应该有点麻烦。(当然以她的聪明清醒不可能做不到,只是相对麻烦)
情感层面,在外在家大不同。
师妹的家于曲三更而言,是有无数温情回忆之地,四舍五入算半个家。
回家再泼水,一则在外人面前算留一点颜面,二则有以更亲近的身份规劝的用心良苦,三则有“你当着你师父面看看你什么样子”的无声质问。
进门以后再兜头一盆冷水,角色的聪慧果决、情意的亲密无间,悉数在线。
四,繁城之下百鬼昼行,赤子之志九死不悔
《繁城之下》里的曲三更,一个洁白的愣头青少年,要在大染缸大风浪大乱局里伸张正义,故事模式本质上很套路。
但白宇帆饰演的曲三更,很不一样。
三分青涩、三分筹谋、三分不平。
三分少年热血、三分凄恻往事、三分血色不平路。
一则故事曲线很有看头。
他和易头斗,从直接硬刚到假装服软然后来一手局中局,从笔直到绕大弯路,有意思有看点,有起有落很有趣。
还有各路人马鲜活生态淋漓尽致的表现,有对魑魅魍魉禽兽满堂状态的描摹。
二则有很浓郁的情绪代入感。
几个很扎心的桥段,比如三更第一次要苦主的十两银子,牵着师父的马满脸落寞委屈。
他不认同,但是他还是听了师父的话。
翠竹幽林,碧色青青,山境绵绵,四面脉脉,师徒二人,某种意义上如父如子,但或许又隔着杀父血海深仇,是非对错曲直,都让人唏嘘。
比如老油条教愣头青“良心卖着很便宜,但如果你想留就很贵,怕有天你付不起代价”,一番话很难反驳,让人对少年的懵懂天真似懂非懂更加不忍。
再比如他深夜路遇打更人,对方家道艰难拿蜡烛换钱、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漆黑的黑夜中,三更从愤怒“你为何如此”到心疼“你不怕摔吗”再到无力“大家都这样”,让人跟着一声叹息。
上有易头们贪得无厌不停吸血,下有更夫们生活不易举止变形,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是变形记,都挤压都想碾碎他的初心。
再比如,曲三更起初挥拳相向、嗤之以鼻的“寻衅滋事殴差拒捕”,他自己也在失魂落魄彷徨愤怒之时、如出一辙脱口而出。
你看,他长成了自己最瞧不起的样子。
不同于此前同事纯粹讹诈乱抓,曲三更抓人没有程序正义、属于迁怒,但这个人属实曾在他眼皮子底下团伙作案、确实有罪。
有罪当罚,但很明显曲三更罚法不当。
群魔环伺的处境中一心向善、一味求白的少年,如何可能纤尘不染。
他走上了一条程序未必全正确的折中求全之路。
如果说他借二鼠三狼之力、利用宋典史扳倒易头儿,某种程度上是运筹帷幄张弛有度、一切尽在掌控的以恶制恶(说二鼠三狼恶);那么,他当街打人灌上寻衅滋事罪名、则是他周旋曲折路上的失控,或许也是成长的阵痛和代价。
前一种耗尽心机、一步错便粉身碎骨,后一种心灰意冷痛彻心扉。
举世皆浊我独醒,或许是莫大的酷刑。
当然曲三更依旧有师友,宋典史或许是他未来的新任“师”,师妹身份受限能直接参与的事不多,但给出的物证和态度都很关键。
至于志聪和凤秀才,三位少年一样天真赤子气,但又有不一样的萌点。
土鸡,一丝癫狂,一丝书卷,一丝喜感,“我舅舅找你们补课”简直大型搞笑现场,此后为探寻真相留堂被孩子戒尺打懵又惨又好笑。
小狗,一丝耿介、一丝筹谋、一丝凄恻。
志聪(志聪没有外号的吗?家里杀猪的叫小猪是不是不太合适),一点不合时宜的机灵,比如他解释完“一以贯之”可不敢用这个词了。
一点咋呼中有细致有情谊,易头调走所有快班兄弟要对付三更、他悄悄溜回来一路陪伴到底。
仨臭皮匠绑一块对付不见边际的黑与恶,怎么看都是鸡蛋撞石头的架势。
但既然撞南墙可能撞出银子,鸡蛋撞石头为什么就不能撞出一地金黄的光明呢。
结语
《繁城之下》满足了我对刑侦/悬疑的所有期待。
意料之外的强大冲击力,复杂多变猜不透的一环又一环一层又一层的故事走向。
不单薄不扁平不干瘪的众生相。
不尴尬不牵强的正义之求、真相之思。
故事里反复点起灯笼,三更母亲说“你就是我的亮、别灭掉”,夤夜深深、鬼魅横行,微光幽幽、往事如烟,但总是要相信那一点光亮,要点一盏不灭的灯。
【以下部分为第5集观感】
一,小轩窗:江南菱角、中式美学、锐利杀招
桂儿师妹名场面有!
虽然戏份少,但存在感强烈。
第5集中曲三更和桂儿师妹,隔着窗子一里一外一趴一坐,一边拾掇着手上的菱角、一边谈如何对付空降的夏头。
窗牖是东方美学中极其常见又重要的符号之一,二人窗内外说话,多出的这一层景别,既有家常亲切感,又自然不自然渗透出古典江南的幽婉。
剧中的画面我大多很喜欢,曲三更小巷中被殴打,宋典史窄巷款款而来,高高的白墙直上天际、形成了逼仄又有压迫感的存在。
曲三更威胁神医,老墙爬满苍翠植物,白墙黑瓦、青苔藤枝一幅温润江南春色图。
但这曼妙图卷中,人已死、城已烂,春色绵绵而罪恶密密麻麻,美,同时也很有冲击力。
既然聊到这儿,插播几张第四集里好看的典型宅院。
小门小户自然没有陆家的财大气粗,无法建造起亭台楼阁。
但树木葱茏、花色掩映中的小小院落,同样有考究的美感。
回到曲三更和桂儿师妹这段,菱角这样时令性、地域性很强的食物,在剧作中又被开发出外观的重要特色。
桂儿一边剪菱角,一边说她父亲教给她的“人至少有三个弱点”。
少男少女的家常亲切姿态,新鲜滋润的时令食物,以及锋芒毕露的尖和剪、冤仇和计划,形成了很有整体感又有张力、冲击力的画卷。
一则,此前铺垫扎实。
桂儿上线,一开始就是交代曲三更“葬礼少不得找你操持,而你现下任务是找出凶手”,再是酒楼点醒曲三更、回去一盆冷水泼醒他、再给他看地窖棺材里藏着的一万两雪花银。
分析利弊、权衡形势都很拎得清。
她父亲的雷霆手段,此前更是一次次展示得极其鲜活。
因为有这样扎实的铺垫,所以这里桂儿拿着剪刀一刀刀剪菱角、一句句谈弱点,才不会显得虚、不会落得装,不至于陷入徒有空架子的尴尬境地里。
二则,强敌环伺但艰难困境与温情处境的一体两面。
一对青梅竹马少男少女谈困境,一起想办法(当然自带一起忆至亲故人的色彩),路崎岖艰难、难于上青天,但携手并肩小轩窗又天然自带一点甜一点暖的基色。
二,大刑伺候的名与实、曲与直
这一集中宋典史刑讯逼供、审出一个泼皮强占老头一亩水田的真相;另一边臬司衙门空降的夏捕头上线立威,当众打所有衙役板子,又直接设计让众人怨恨孤立针对曲三更。
两组衙门里的老辣手段,对比来看很有意思。
一样的结果导向,前者似乎初心正确但手段过于狠辣,后者则显示出不择手段不问对错的另一种残忍。
都是残忍,一个明明白白直接摆在刑具上,一个藏在道貌岸然的规矩和看似正确的诉求上。
如果说宋典史在“道与术”上道无误只是术太极端,那么夏捕头则是从道到术、从根源到枝节都错位的另一种可怕。
立威打人、玩弄人心、挑拨分化,玩得那叫一个丝滑。
小小一个皂吏,倒是好大的官威。
刑侦上有什么技术特长?剧中完全没讲(怀疑他可能也不太有),主打的就是一个公门里玩弄权术的好手段。
每次他强调“捕快破案就是要快”,却一不安排人找线索、二不提供有效帮助,三拼命施压(直接的间接的打板子的玩心术的),摆明了让人觉得他所谓的默契,就是让大家找个替死鬼结案。
很多时候我都暗暗害怕他要栽赃曲三更,冤死曲三更。
在曲三更师父大仇未报、真相未明的基础上,再添一点呕不尽的寒凉血色。
当然从逻辑线条上看这应该不至于。
这一集里的宋典史,每次出场都很吓人。
第一点,狠话轻说的反差感。
众所周知最吓人的所谓狠人,一定不是顺撇牙咬切齿的。
话的内核越狠,说的语气姿态越轻松自然,越有张力。
比如曲三更被同僚哥哥们群殴,宋典史来救人,窄巷里一瘸一拐前来,自带如山压迫感。
但他开口,却是轻飘飘很随意一句“你们继续”。
然后摆出利害关系:打死了打残了我也不用再另外找证人。
比如他和夏捕头初次对峙,明明关乎他支持曲三更抓捕二鼠三狼头目这样严重的大事,却轻飘飘在夏捕头手上放了一大把牙齿:我也不知道哪几颗是他们五个的,但这些都是最近的。
哎呀妈呀“宋典史送牙”不能没有姓名!
第二点,轻重缓急的节奏。
宋典史审占地一案,从本质上说是严刑拷打:你如果不招、我就把你的皮揭下二尺送给人家。
倘若是一上来便直接直说,威慑感会减弱很多。
宋典史上来先顺着对方的话头聊,许之以利益、麻痹之以官吏乱象常情,再给出雷霆一击,一步步摧毁对方心理防线。
同时,宋典史还请了位重磅vip席观众,薛举人的管家。
管家坐一旁冷眼相看,赞许他好手段,却也格外跋扈、完全不怕他这一套(好像还挺享受)。
在那些侵占田地的故事里,比起枉死的无数人命、管家眼中这一点刑讯逼供又能算什么呢?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嚣张既视感,更让宋典史这幽暗的刑房暗上加暗。
三,死局里挣扎的众生相
《繁城之下》上线便讲述了烂透了的县衙众生相,人都带着血色带着黑点。
要么心黑要么手黑,要么哪儿都黑。
五集看下来,这显然不是一个非黑即白、非对即错、非此即彼的简单粗暴的二元对立的案子。
每个人都很复杂,是黑是白很难判断。
而这恰恰是剧作很重要的优点,还原人的复杂性。
剖开境遇的腐烂感,浸入以及挣扎的悲剧感。
当年的洁白少年曲三更,一步步走得很远,想要从神医口中问话、尝试无果,于是开始伪造假的有毒的药方,栽赃威胁。
当然他仅仅是威胁,他出发点正确,他也没有实质性栽赃,但让凤秀才冒充神医笔迹伪造他落款搞“毒死人的假药方”,依旧是实打实践行着“正义是条绕远的路”。
故事一步步抽丝剥茧,从王夫子的外甥、冷捕头的徒弟、街上算命卖符的街坊众人口中,逐步拼出一张冷捕头-王夫子-耍猴人的局部故事闭环。
拼出之后,愈加扑朔迷离。
王夫子此前被外甥怀疑“做了禽兽不如之事”,但外甥从孩子手中领教的至多算难以启齿的癖好、属实不至于“天理难容、人神共愤”,可二十年前陆直挖出的盒子里放着的又像是头颅(实在太黑看不清)。
第五集中夫子上线苦口婆心找贪玩看耍猴的孩子们,帮耍猴人向泼皮无赖要钱反遭羞辱,在凤秀才讲述的舅舅的自述中,他是一个劬劳、正直、有些迂腐有些古板有些暴脾气的真“老夫子”。
果真如此吗?是黑是白很难说吧。
若说论迹不论心,《繁城之下》里各路人马都能被判刑(就连没咋掺和的桂儿师妹都有隐匿赃物不报的嫌疑),人均有毛病。
但剧作所指不在表层的恶,而更像是一道“在烂透了的环境里,该如何泅渡”的送命题。
冷捕头已故,王夫子已死,宋典史手辣非凡。
曲三更也已经不是昨日的曲三更。
剧中曲三更老母亲的话是“他那样厉害的人是做不了好人的”,黑天小院里的殷切关心、效果却如炸雷一般,不说烂但明确指向“蠹县烂透了”。
故事中很重要的角色,二十年前的陆直是“路不直找陆直”,二十年后的曲三更(已故父亲叫曲天明),直与曲,都在说:公道或许是一条绕了二十年还更远的远路啊。
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所谓人间正道是沧桑,剧中这一直一曲真相如何我并不知道,但看着很唏嘘惆怅,期待繁城之下的天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