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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生花 La Double vie de Véronique(1991)

两生花 La Double vie de Véronique(1991)

又名: 薇洛妮卡的双重生活 / 维罗尼卡的双重生命 / 双面薇若妮卡(台) / 双生花 / 今世今生 / The Double Life of Veronique / Podwójne życie Weroniki

导演: 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

编剧: 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 克日什托夫·皮耶谢维奇

主演: 伊莲娜·雅各布 哈丽娜·格雷格拉谢夫斯卡 卡里娜·谢鲁斯克 亚历山大·巴尔迪尼 瓦迪斯瓦夫·科瓦尔斯基 杰兹·古德寇 菲利普·沃特 桑德琳·杜马斯 路易斯·迪克勒 克洛德·迪内通 洛莱妮·伊万诺夫 吉约姆·德·东克戴克

类型: 剧情 爱情 奇幻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波兰 挪威

上映日期: 1991-05-15(法国) 1991-09-20(挪威) 1991-10-06(波兰)

片长: 98分钟 IMDb: tt0101765 豆瓣评分:8.4 下载地址:迅雷下载

简介:

    两个少女,一个生在波兰,一个生在法国,同样的相貌,同样的年龄,她们也有一样的名字:薇罗尼卡。她们都那样喜欢音乐,嗓音甜美。波兰的薇罗尼卡非常喜欢唱歌,唱高音特别出众。她觉得自己并不是独自一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想到一天她真的遇到一个样子跟她一模一样的女孩,可是她自己却在一次表演中心脏病发暴毙在舞台上。此时身在法国的薇罗尼卡正沉醉在与男友的欢愉中,突然她觉得特别的空虚难过。此后她的生活中便常常响起一段极其哀怨的曲子,她爱上了一个儿童读物作家。一次与男友聊天的过程中,她发现了在波兰拍的照片中,出现了一个与自己极为相似的女子,此时她才深深相信,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自己存在。

演员:



影评:

  1. 一部耐看的电影

    这不是一部故事性很强的电影。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是部不太“好看”但却非常耐看的电影(故事性强的电影往往让我不会再有看第二遍的欲望)。而《两生花》我却前前后后看了三遍。她有的是对细节的精致雕琢,有的是对情绪含蓄地铺陈。
    的确,看完整部电影并没被故事抓住的感觉,但却为一种情绪所笼罩,让人整晚难以入睡, 夜里,路灯昏黄的光线从窗台漫进,电影中那似乎能够通灵的歌声久久地无法散去。
    不是占据、不是震撼,是弥漫。这正是艺术电影的气质。
    一种情绪在弥漫,没有太强的叙事性,但对光影、色调、水气、甚至尘埃,对这些细节的捕捉,和背景音乐引领,构成了她暗淡、柔软、忧郁、又略带暖意的调子和质感。


    维罗妮卡的死去

    音乐是这部电影的灵魂。
    两个维罗妮卡,一个在法国,一个在波兰,她们有着相同的年龄,有着几乎一样的美丽年轻的容貌,一样的心脏病,一样不同寻常的音乐天赋,以及天籁般的音色。
    波兰的维罗妮卡在雨中的歌唱,她是那么热爱歌唱,哪怕在雨中全身湿透,电影中波兰的维罗妮卡很快就死去了。
    她的生命如同她美妙的歌声,是那么奔放自由,哪怕连死也是那样的璀璨绚烂。她站在舞台上女高音的位置,开始专注地歌唱。
    歌声如空气般透明的质感。
    “噢,你们划着小木船,因为渴望聆听我的歌唱;
    尾随载满我声音的木筏驶向彼岸,
    请回到你们的自己熟悉的土地,不要随我冒险飘向茫茫海洋,以免失去自我而迷航;
    我要横渡那无人越过的大洋,但我有密涅瓦女神吹送,我有阿波罗引航,九位缪斯示意大熊星指引方向….…”
    那天籁般的歌声如灵魂之音的倾泻,那么自由、那么美好,但就在演唱达到最高潮的瞬间,心脏病突然发作,波兰的维罗妮卡,死在了自己热爱的舞台上。
    而此刻远在法国的维罗妮卡正在与男友做爱,在波兰的维罗妮卡死去的瞬间,她的心中突然地一阵莫名的悲伤。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她对男友说“我突然感到一种孤独。”
    从那以后,她确定自己原本不是孤单的一个人,还有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存在着,现在她知道“有人在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而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重新感到自己是孤单的。”


    母亲的暗示

    电影里,两个维罗妮卡是彼此陌生的,仅仅有过一次照面的场景,也纯属偶然,而且准确地说不能算是照面,在波兰的那个广场上,波兰的维罗妮卡看到法国的维罗妮卡,而法国的她却没有。
    直到那个,两个维罗妮卡都未能相见,但她们的内心中却有着相同的感觉。
    两个维罗妮卡都曾经对自己的父亲表达过类似的情绪和感受。
    波兰的她对父亲说:“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我并不孤单,我在这世上并不是孤单一人的。”
    而当波兰的她死后,法国的维罗妮卡对父亲说:“不久前,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我重新觉得自己是孤单的,这是突然间发生的,然而一切都并未改变。”她知道有人在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
    两个维罗妮卡的心是相通的,她们的身上都带着相同的润唇膏,以防唇裂。也习惯用戒指去抚平自己的眼睫毛。当她们看到孤独衰老的老妇,苍凉孤独的情绪也都会占据两个人的内心。
    她们又是不同的,波兰的维罗妮卡明知那样的高音会让自己丧命,但她是那样的纯粹,并不畏惧死亡的威胁。而另一个却意识到危险及时放弃了歌唱,做了一名小学的音乐教师。
    波兰的维罗妮卡是纯粹的,是灵魂存在的方式;而法国的维罗妮卡则是现实的。所以一个死去,一个活着。
    从这个角度来看,电影开头的情景是否可以这样解释:两个维罗妮卡的母亲都对着自己幼年的女儿耳语,一个在冬日里的一个雪夜,指着远处的星星点点的灯火,抑或就是星星,就像清冷超脱的灵魂,如夜空中的星光,那样纯粹和深邃;另一个母亲则在明媚的春光下,拿着春天的第一枚新长出的叶子,指给女儿看上面的叶脉和细毛,充满阳光和希望,像平凡的、现实中的生命。
    这是两个母亲在电影中出现的惟一一次,却在电影的最开头。积雪的冬天,寒冷的夜空中的星光;温暖的春日里,阳光下的嫩绿的树叶。母亲的话语是否是对两个维罗妮卡的生命的暗示。
    一个是纯粹的,另一个是轻灵的;一个是充满着死感,而另一个却是那么阳光。


    现实的维罗妮卡寻找她死去的灵魂

    母亲的暗示,是否注定了两个维罗妮卡的命运。一个纯粹,而另一个轻灵;一个生,而另一个死;注定了孤独、彼此隔绝的宿命。
    电影中,波兰的维罗妮卡是人,她最后死了。但我更愿意把她看做是灵魂的存在。
    人的灵魂能活在人的现实中吗?
    电影里,现实中的维罗妮卡依旧活着,但她的灵魂却离她而去了,我想这是电影所要表达的一种宿命。灵魂终会远离现实中的生命,正因为如此,孤独、迷失总深深地埋藏在生命里。
    活着的维罗妮卡对父亲说:不久前,我重新感到自己是孤单的,还说:我恋爱了。似乎她恋爱的感觉与内心深处的孤单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活着的维罗妮卡爱上了那个木偶戏艺人,因为那个艺人似乎可以把死去的维罗妮卡与活着的,重新建立起一种联系。但活着的维罗妮卡要找的是她那已经死去的灵魂。她在哪儿,她要对活着的维罗妮卡说些什么?
    波兰的维罗妮卡的那次表演竟然是她的绝唱,而这绝唱也许正是灵魂所要告诉现实的:“我要离开,不要随我冒险飘向茫茫海洋,以免失去自我而迷航,千万不要跟随我,更不用为我担心,我要横渡那无人越过的大洋,但我有密涅瓦女神吹送,我有阿波罗引航,九位缪斯示意大熊星指引方向….…”
    灵魂要离开现实里的维罗妮卡,但活着的维罗妮卡却要去寻找她。当然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疏离是宿命。
    没人能帮助维罗妮卡,木偶戏艺人也一样,所以爱情相比这份宿命的孤独感,显得脆弱而无力,其实这不怨爱情,也不怨那木偶戏艺人,其实维罗妮卡需要的本就并非是爱情,她要找的是自己的灵魂,她需要的是摆脱心灵深处那宿命的孤单。
    所以故事的结局,维罗妮卡依旧孤单一人,她回到了故事开始时的那颗树下,她还是婴儿的时候,在那里母亲曾经为她摘下春天里,长出的第一片叶子。
    母亲赋予了她生命,曾经为她细数叶片上叶脉和细毛的母亲,应该掌握着她生命的秘密,但故事中,母亲早已离她而去。
    维罗妮卡的母亲早已离她而去,这似乎又是一种象征,无论对谁,维罗妮卡也好,我们也好,现实中的母亲还在,但掌握我们生命秘密的灵魂之母也早已离我们而去。
    想起《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米兰•昆德拉认为生命的本质是虚无,而虚无正是人无法活下去的原因。
    饥肠辘辘是肉体的虚无,同样可怕是精神的虚空,所以昆德拉认为人行事的欲望源泉来自对虚无的恐惧。
    《两生花》的导演基克日什托夫•耶斯洛夫斯基在我看来,其实也是虚无主义者,只是他把人对于虚无的恐惧理解为是死去灵魂遗留在人心灵深处的回忆,一种永恒的孤独与迷失。
    灵魂终会远离现实里的生命,但内心敏感的人会寻到灵魂留下的废墟和记忆的残片。这是否是影片的调子虽然悲观暗淡,但却同样柔和、温暖的原因吧。
    记得看过美国思想家艾默生 (Ralph Waldo Emerson 1803-1882)的文章,他的观点其实也是类似,就是人的一生其实就是就是在寻找自己。
    现在类似的话被很多人说起,甚至说起来轻描淡写,其实这句读似简单的文句里蕴含着多么深邃的悲观。
    爱默生是个牧师,或许人归于宗教,才能从在对这种宿命的认知中得到一种解脱,也正如影片中的音乐多少让人联想到宗教一样。
    牧师爱默生,活了79年,而电影诗人基耶斯洛夫斯基10多年前死于心脏病,他那承受化解了太多悲哀的心脏,在他60岁到来前的一年,终于停止了跳动。

    备注:
    2011年3月24日

    这篇文章起初的名字叫《孤独迷失是生命的本质》,若干年后,发觉这种理解是狭隘的,与其说是本质,不如说是不同环境中,人性不同的侧面而已。或是存在的种种可能性在不同状态下的彰显。
    人是被种种因素局限着的,天生的性情、所处的环境。
    雪莱说“人是万物所指向的点”,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但当人能领悟到这局限、渺小,这或许就是人渺小却又神奇之处,所以雪莱又说“人是万物所指向的点,但同时又是包含万物的线”。
    于是今天突然心血来潮把这篇文章的名字改为《孤独迷失》,我想当时我所感知到的并非是什么本质,只是一种状态而已,千万种状态中的一种。
    当然这种状态的表达正是对身处的这个时代环境的标记,是这个时代让人性中的某些侧面呈现出来。从这个角度来说,人是种多维度的传感器。
    而每个时代,那些被时间证明堪称大师的人物,则是人类这支传感器族群中最敏感的一群人。其实所有人都在被这个时代所标记着。只是大师们,或许正因为他们身上所留存的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本真的性情气质,通过他们的生命感受、经验所呈现出的这个时代状态特征,是更为瑰丽绚烂的。

    2011年8月24日
    内心灵魂,过去我总是将其理解为封闭而神秘的,其实灵魂应该是开放的,人的观念在与他人的关系、与周围事物的关系(包括自然)中逐步成型。
    自身的存在不仅仅是作为周遭环境的体现,也能超脱地看待周遭、理解自身的存在。同时让自我的生命具有更宽泛的视野,而非将自我灵魂封闭。
    或许现代人的孤独,正是由于与周围人事的关系渐渐疏远,人作行为判断的价值基点仅仅为自身的欲求好恶所局限,而不具有更宽泛的视野。
    我很难更清晰地去表述,但确实能渐渐感受到过往个人主义的局限,只是现在很少有时间能好好阅读、静下思考。暂且留下个记号。
  2. 今天一看完《维诺妮卡的双重生活》我就立刻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梦,梦见法国的维诺妮卡去到波兰,哭着拥抱着波兰维诺妮卡的墓碑,把脸贴在她的照片上。然后我就醒了。

    两个女孩在千里之外,同样的的发色,同样的面孔,都从事与音乐有关的职业,都失去了母亲,同父亲感情深厚,心脏都不好,有同样的唇膏,和一只用来颠倒看世界的玻璃球。甚至可以彼此感知对方的存在,她们曾会逢在波兰的广场,只有几分钟,其中一个还尚不知晓。这也许就是命运。

    在我的少年时期,我第一次听闻世上的另一个我这样的故事,觉得浪漫无比,在世界上的一个角落,有个人同你一模一样,对细小事物的感知相通,你还未及开口他已经明了,你伤心之前他已抱着你痛哭。自我听闻这个童话我就立定心思寻找世界上另一个我,在独孤的时候常会幻想另一个自己在做什么。所以当法国的维诺妮卡突然流泪,我相信她能够感知同样的灵魂已经离开人间。

    这部电影分配给两个维诺妮卡的时间并不均匀,波兰维诺妮卡的故事大概只占了三分之一的故事。她是一个非常富有激情的女孩,她演唱的歌曲非常好听。她唱的歌曲普雷斯那作的曲子,在电影中称此为一位两百多年前的荷兰作曲家刚被发现的曲子,为此基耶斯洛夫斯基还曾收到一封荷兰观众的信,称他如果不为这支曲子付版税的话将控告他,显然他信以为真了。整部电影原声的音乐美而庄严,不仅仅是作为电影音乐存在,也是一个信号,一种潜在的联系,当法国的维诺妮卡听见这支曲子,她的眼前出现的是波兰维诺妮卡最后一次演唱的情景。

    电影里随处散放着基耶斯洛夫斯基用来联系她们两的小设计,放大镜和眼镜,玻璃球,唇膏,鞋带,摔倒,音乐,心脏病,波兰维诺妮卡父亲画的宫殿,一个戴帽子表情严肃的女人。基耶斯洛夫斯基也许在强调对这个世界的感受和观察,就像电影开始时候,两个年幼的维诺妮卡在妈妈的指导下观察星空和叶子。还有充斥着整个片子的反射镜像,到处都是倒影,它们提醒我们对这个世界的深入观察,并且暗示我们这两个女孩之间的联系。

    片中有段堪称梦幻的戏。一只男人的手从箱子里拿出一只美丽的芭蕾舞者玩偶,她舒展着身体舞蹈,但是她的腿断了,然后悲伤地死去。她的老祖母拿一条洁白的床单盖住她,然后过了几秒她站起来,在身后展开了一双蝴蝶翅膀。这一段玩偶表演美丽而悲伤,她似乎在暗示维诺妮卡的命运,那只手就像是上帝的安排。

    手的主人利用法国的维诺妮卡为他的故事提供素材,他也许是爱她的也许懂得她,他从她的照片里找到了另一个维诺妮卡,法国的维诺妮卡这一刻才赫然发现,原来她曾经真的是不孤单的。男人制作了两个玩偶,他占用了她的故事,他告诉她玩偶很容易损坏,一个是备用的。上帝创造两个相同的人是把其中一个作为备用的吗?不会是这样。维诺妮卡离开了他,这个男人不是自己等待的那一个。

    在长大以后,我听过很多关于双生的故事。有的是同胞姐妹,一早离散,相逢后爱上同一个男人。有的是一男一女,心灵相通,因缘际会,立刻天雷勾动地火,最后又怅然分手。有的是同名同姓,住在一个屋檐下渐渐磨合,慢慢变作一个人。这些故事磨灭了双生这件事情的美好度,让我不那么期待世界上的另一个我。而这部电影让我重新期待世界上有这样一个相同的灵魂,也许我们不必相见,在漂泊的时候知道彼此安好,知道自己不是孤单一人,已经足够。

    这部电影在拍摄的时候,用了一个金色的滤镜,使得整部片的光线都很昏黄和煦,它使得世界变得更美丽。里面有一幕,法国的维诺妮卡被对面窗户折射的光线惊醒,当对面窗户关上后,还是有一小片光斑在墙壁上晃动,带她去找寻秘密的线索。我相信这是波兰维诺妮卡的轻灵的灵魂,看顾着世界上那个另一个自己。
  3. 這是我最愛的一部片子,大概因為是最愛,我想了好久就是想不出一個最好的方法當作話頭。幾年前我還在學校的時候,曾經試著讓學生們看這部電影,我發現大家的觀點都很不一樣;後來離開學校以後,到了一些地方,又認識了一些不一樣的人們,又發現大家的看法又都不一樣。討論到最後,很多人會問到底 Kieslowski 到底要表達什麼?他確實寫過一本自傳性的影評,裡面確實寫了一些這部片子的動機,可是,作者是不是就是完全的答案呢?Schleiermacher 在 200 年前已經否定了這一點,可是,如果作者說法不是正確答案的話,難道每一個人說的都是對的嗎?我不認為,因為我認為還有比對錯更重要的:Kieslowski 想表達什麼?我們從 Kieslowski 的作品裡看到了什麼?我們瞭解的部分對我們的人生有什麼意義呢?

    Kieslowski 想表達什麼?從他的電影裡,我相信他想用電影探討人生,《藍‧白‧紅》是例子,自由、平等、博愛是大眾的德性,在個人呢?會怎麼表現?三色系列試著表達他的觀點;《十誡》也是例子,那麼這一部呢?"La Double Vie de Véronique" 到底要表達什麼?

    波蘭的 Weronika 和法國的 Véronique 幾乎一模一樣,都有心臟隱疾、都只有父親、都從事音樂相關的工作、都覺得生命中似乎少了什麼.... 這就是我認為這部片子的動機,我們是不是曾經有過這樣的感覺?我們的生命裡是不是少了什麼呢?

    Weronika 有個心愛的男友,她依然覺得生命裡少了什麼,她試著想找到它,所以她來到華沙、興奮地迎接她美麗的嗓音帶來的認同。當她輕快地走到廣場時,在暴動的民眾和驅趕的警察裡,她發現了一個來自法國的旅行團裡竟然有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女孩(這一段的鏡頭,我超愛)。這個法國女孩就是 Véronique,Véronique 興奮地拍著照片,只有 Weronika 看見了 Véronique。在被撞散的樂譜時發現 Véronique,這大概已經表示音樂工作上的成就並不是她認為生命中缺少什麼的源頭。

    然後,就在 Weronika 的演唱現場,她心臟病發過世了,同時,正和高中時代男友纏綿中的 Véronique 突然莫名地悲傷起來,開始感覺她的生命裡好像失去了什麼。(我很欣賞 Kieslowski 的安排,他刻意安排這纏綿的時刻表現女孩子細膩的心理,後面的還會出現類似的橋段。)Véronique 正式登場....

    Véronique 有個心愛的工作,她是小學生的音樂老師,她覺得生命裡似乎少了什麼,她試著想找到它,當她遇到木偶師傅的時候,她似乎對他有了好感。之後,木偶師傅設計了一個一個的「提示」,他想證明愛情和第六感的關係。她不能接受他的論點,卻又無法拒絕他的求愛,她以為這解釋不來的矛盾就是因為愛情,她以為她感覺少了的人生就是木偶師的愛情。這時候,木偶師發現她的皮包裡有張照片,Véronique 發現這張在她皮包裡面的照片拍的竟然是一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女孩子 -- Weronika,這時候,Véronique 發現了她感覺失去的源頭,或者應該說:她們互相找到了對方,。

    當然,Véronique 並不確知 Weronika 已經死了,至少 Véronique 已經很清楚她一直以為自己還活在另外一個地方的念頭、感覺失去的念頭的根源了,所以她掉淚,這時候木偶師拭著她的眼淚,又跟她纏綿了一次。不,這次她並不纏綿,應該是木偶師佔有了她。從這裡開始,我們發現木偶師代表的男人有多卑劣,因為她脆弱的美、哭泣的真心,男人就想佔有這一時刻的她,他根本不瞭解她;甚至,我們回想起他向她求愛的過程,他們並沒有真正地對話, Véronique 對愛情的浪漫無邪把木偶師比得甚是卑劣。為什麼我把這一段看得這麼鄙視男人呢?因為接下來....

    接下來,Véronique 稍微平息情緒了,木偶師拿了二個一模一樣的木偶,講述著 Weronika 和 Véronique 共感的情節。我想,這中間雖然沒有鏡頭,但是 Véronique 應該向木偶師說了那照片中不是她的事實,所以,木偶師拿了她的心事作為自己的故事。聽了這故事的 Véronique 收起了原本的笑,面無表情地轉身走了,她回到自己的家去.... 想想,本來她以為她人生中感覺少了的就是愛情、像木偶師給的愛情,如果她還繼續這麼認同的話,她應該留在木偶師的懷裡,而不是在聽了木偶師的故事之後那樣地離開。所以,我認為那個表情代表了鄙視那男人的情緒,或者客氣一點地說:她心底的情感就這麼被木偶師當作自己創作的故事公開了,這是她私有的情感,木偶師就這麼把它公開了,她漠然地離開已經代表對她先前看法的否定。

    這電影要表達的動機是從我們對自己的生命是不是曾經感覺少了什麼出發的,好像少了什麼?最後,Véronique 找到了 Weronika 的存在,Kieslowski 是不是要提醒我們會經常忘了自己?或者,我們並不瞭解自己.... 有一段時間我們會努力地追求愛情,也會付出全力爭取成就,這些都是我們人生會經歷的,我們自己呢?究竟我們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我們怎麼面對自己呢?

    沒有機會讓 Kieslowski 講評我的感想,不論他對我的觀點認同多少、批評多少,更重要的是藉由他的作品我看到了我不曾有過的思維、體會了不曾經歷的世界感;那些實驗性的鏡頭和橋段儘管並不成功,但正因為如此,這樣的一部電影更給了我們開放的詮釋空間,從這些不一樣的詮釋裡,我們看到了自己。
  4. 沉重与轻盈的生命之弦 ——略述《薇诺妮卡的双重生命》 文/顾一心 你们坐着小木船 因渴求聆听我的歌声 尾随我在歌唱中驶向彼岸的木筏 请回到你们自己熟悉的故土 不要随我冒险驶向茫茫大海,因万一失去我而迷失 我要横渡的大洋从没有人走过 但我有密列瓦女神吹送,阿波罗引航 九位缪斯女神指示大熊星 ——《神曲•迈向天堂之歌》 这是薇诺妮卡的歌声,也是电影诗人基耶斯洛夫斯基(Krzysztof Kieslowski)的深沉吁请。 在《薇诺妮卡的双重生命》(La Double Vie de Veronique,下文或简称《薇诺妮卡》)中,生命被赋予一种与生俱来的悲哀,从降生起便缺失了自己的另一半,只得在茫茫人海中奋身孤往,独自寻求灵魂意欲的高翔。最终,Weronika 在不可预测的机运里夭折陨落,而Veronique 则带着某种温柔的福祉留在人间。于是那扇原本关上的门被悄然开启——在门两端,我看到基耶斯洛夫斯基用他的电影诗学构筑起生命的此岸与彼岸。 《薇诺妮卡》所负载的命题无疑是关于生命的,它讲述了个体在世的孤独感,意欲的高翔,肉身的坠落,甚至试图探询生命的乡愁和本质。如果说一个生命意味着一个世界,那么,薇诺妮卡似乎在提供一种启示: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同时又是另一个世界的映像,在这两个世界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将它们糅为一体。影片的叙事充满神秘的沉思,并被某种内在的音乐性所主宰,每一个音符都不是孤独的,而是在无限的虚空中彼此牵动,正如同一条弦上所奏出的不同乐音一样——那是一条属于薇诺妮卡的、沉重与轻盈的生命之弦。 I 双重生命的诗意联系 我们无法用理性去衡量这部影片的意蕴。正如两位薇诺妮卡的先天重合与神秘感应一样,它拥有眼前的经验世界所无法容纳的诗意性。 首先是两具个体生命在身体层面上的完全重合——她们在同时降生,拥有同样的姓名、声音与容貌,同样卓越的音乐才华,也都有着足以扼杀她们音乐生涯的脆弱的心脏。由始至终,两位薇诺妮卡都被赋以一种生命的热忱,这种热忱表现为对父亲、情人和音乐的爱,以及对一切自然与偶发事件的诗意的敏锐。在影片的两段开场戏中,两个童年的薇诺妮卡先后听见母亲的声音,她们受到某种认知自然的指引,尝试理解星空和树叶,这形成了对整部影片的铺垫——两位薇诺妮卡带着相同的诗意本质同时降临于世界,并且从生命之初就存在着某种默契的平行关系。 基耶斯洛夫斯基有意用若干细节来加深这种身体宿命上的重合感——譬如用戒指刮过眼眶的动作。这一动作分别出现在Weronika参加演唱会之前,以及Veronique与童话作家约会的时分,同人物内心的某种微妙和紧张情绪相呼应。另一个关键细节是指上的伤痕,影片伊始,Weronika与情人在床上温存,对话中提及她身上的一处“小时候被夹伤的伤痕”,某个一闪而过的镜头显示了伤痕的位置(左手的无名指)。而在影片结尾,镜头停留在Veronique的手部特写上,左手无名指上一道暗红色的夹伤的痕迹宛然在目。 从表面上看,这是由细腻精准的镜头语言所构建的平行世界。而两位薇诺妮卡的差异,则在于命运展现于两人身上的次序和结果。脆弱的心脏,是命运施加于薇诺妮卡轻盈生命之上的沉重枷锁,波兰的薇诺妮卡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在法国的薇诺妮卡那里,死亡则通过某种暗示得以避免。 她们共处于一条完整的生命之弦里,任何一端的振动都会引起另一端的微妙感应,而她们相异的命运,则恰似同一根弦在不同位置所奏出的不同乐音。于是我滑入了一个美妙的隐喻——在这里,她们分别意味着同一根弦沉重与轻盈的两端。 在整部《薇诺妮卡》中,每一次生命之弦的振动,均表现为某种特殊的隐喻: (1)魔术球:当Weronika沉思着注视手中的魔术球时,两重世界的隐喻诞生了。在魔术球中映现着现实世界的倒影和复制品,它制造了一种暗示:在某种神秘思绪的彼岸存在着另一个世界或是自我。 (2)心电图:Weronika因心脏病突发死于舞台后,Veronique看着自己的心电图,将手中的绳子猛然绷直,形成一条意味着死亡的心电图的直线。这一画面同时构成了一条紧张而趋于崩裂的生命之弦,它令我们想到Weronika在训练时用手拉紧的绳子。而在此之前,我们知道Veronique放弃了自己的声乐生涯。在这里,死去的Weronika似乎在为生者提供讯息,以避免她重蹈死者的覆辙。 (3)克拉科夫广场:这一场景对于整部《薇诺妮卡》具有诗学上的决定性意义。它既是两条平行线不可思议的交点,更可被理解为同一根生命之弦的特殊振荡。透过一系列的长镜头、特写和旋转的交错,我们发觉其中一个(Weronika)看见了另一个(Veronique),而后者却丝毫未觉,正如弦的一端发出了沉重的低音,而那纤细轻盈的一端却无所回应。 在两个薇诺妮卡的身上,同时存在着寻找并发现另一个自我、追求完整生命的意欲,然而,这一意欲在肉身的维度上终无实现的可能,沉重与轻盈,在这一刻忽然显得永远离分。我随即看到某种不可逾越的限度,它被具体表现为她们在眼前这一时刻“仿佛无限远的距离”——这种距离不仅是一种美学上的设置,而更源于她们在克拉科夫广场上所处的不同地位,抑或换而言之:两种文化背景之间的鸿沟。 II 音乐——灵魂意欲的坠落与攀升 影片最初拟定的名称是《唱诗班女孩》,纯净得几乎让人看不透影片的叙事核心。然而,这一最初的命名方案恰恰准确宣示了贯穿本片始终的意念符号——音乐。显然,对音乐的介入构成了意欲与肉身之间的基本冲突:两位薇诺妮卡都是天才的演唱者,同时都患有心脏疾病,在这里,脆弱的心脏成为了一种肉身的重负,它遏止了灵魂在音乐中的向上攀升。 与基耶斯洛夫斯基长期合作的波兰电影音乐家普莱斯纳(Zbigniew Presiner)为本片谱写了忧郁而极富神秘意味的配乐,其中最为重要的正是Weronika死前演唱的那段但丁之歌(毫不意外地,它也出现在Veronique的生活之中)。这段绝美的音乐在影片中被假托为某位名为Van Den Budenmayer的18世纪荷兰作曲家 的作品,并配以《神曲•天堂篇》中古意大利语的歌词,从最初杳不可闻的低吟,渐渐转为中途的纯净优美,最终在高亢的音符里抵达情绪的巅峰。 作为一种试图超然于肉身的行为,“歌唱”所象征的生命姿态是无须赘言的。同时,基耶斯洛夫斯基用具体的镜头语言演示了对于这种姿态的重复:影片甫始,当那段纯如天籁的女声吟唱到达尾声时,镜头切换到Weronika的面部特写,她沉浸于音乐,仰面承受着雨水的洗礼;第二个相似的镜头出现在她赢得乐团的面试之后,她的快乐难以自制,将手中的魔术球弹向板壁,随后仰面承受落下的明亮的灰尘。在这两个镜头中,人物均呈现出某种灵魂的轻盈与生命的热忱,并主动承受着自上而下施加于自身的东西。 在Weronika的身上,本身存在着一条紧张而趋于崩裂的生命之弦,它联系起轻盈与沉重的两端,左右着Weronika生命的航线(换言之,沉重与轻盈的对立同样适用于单一的个体)。生命因意欲的高翔而自由酣畅,在音乐中达成了更完整的自我,然而,肉身的沉重却始终牵制着Weronika,直到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在基耶斯洛夫斯基的视角下,人物自身(Weronika)愿望的简洁和单纯性,同我们通过细节隐喻中而洞悉了这一宿命的悲悯,彼此混糅而为难以名状的深沉感受: (1)广场的意外:Weronika带着曲稿经过广场,与骚乱的人群蓦然相遇。一个男子飞奔而来撞上了她,怀中的曲稿顿时四处翻飞。这幕戏也恰恰是在影片最初以模糊形式出现过的一段前闪镜头,从而被赋予一种强烈的宿命感。在这里,音乐所带来的个体生命的欣喜,与人物所处的不安的现实环境——1990年的波兰形成了极鲜明的对照,散落遍地的曲稿,也预示着Weronika选择音乐生涯所可能遇到的危险。 (2)绷紧的绳子:这是在音乐家家中练习的一幕戏。当Weronika逐渐唱到最高音时,镜头对准了她的手部,手指缠绕着拴在文件夹上的绳子,并随着声调的升高而越绷越紧,呈现出趋近崩裂的紧张状态。这一充满张力的镜头显示出主人公身体上的某种不堪重负。 (3)疾病的突发:练习结束后,Weronika在路上猝然病发,我们看到她倒在枯黄的落叶中间。这幕戏通过一系列痛苦的表情、喘息和动作直接传递出某种危险的讯号:假如继续从事演唱,脆弱的心脏将随时威胁到她的生命。在这里,影片插入了一段黑色幽默——喘息中的Weronika遇到一个中年男子,但男子并未施以援手,而是对着她做了一个色情动作(展示作为道具的阳具)。对于这一镜头的意蕴解释不一,但确凿无疑的是,它加深了主人公的自我意识,正是这种自我意识使她无法放弃音乐的世界。 表现Weronika死亡瞬间的那场戏拍摄得亦极为成功:随着音乐逐渐抵达高潮,人物显示出勉力克制的痛苦,而当音乐被推向最高点时,紧张的生命之弦仿佛蓦然崩裂,肉身的沉重与灵魂的轻盈在此刻分离。镜头模拟肉身的视角剧烈晃动并坠落,与地面发出低沉的撞击,随后的一个镜头转而模拟灵魂的视角从音乐厅上空飞过,借以象征她的死去。 关于Weronika之死——这一发生在影片约前三分之一部分的事件,实质上将整部影片分为了上下两部,借此,基耶斯洛夫斯基昭示着两种阐释命运的意图或可能。显然,Weronika死于某种肉身的局限,但亦更不妨说,她是因追求灵魂意欲的攀升而死。这一自有限中寻求无限的不可能,昭示了生命中最基本的两重性——即灵与肉的不可调和,最终导致生命的沉重与轻盈相分离。然而,在她的受难中又诞生了某种新生之力,一种具有魔力的福祉:它在冥冥中为另一个自我传递了警告,令生命得以延续。 III 两性世界的隔阂 《薇诺妮卡》与某些女性特质显得密不可分——柔弱、神秘与感性。 极度感性化的女性形象,是基氏成熟期作品中的重要表征之一。《薇诺妮卡》是一部将个体生命的意欲、局限与沉思推向极致的电影,假如需要从视角和对象上加以限制的话,那么不妨强调,影片被表现为父性视角对于脆弱的异性生命的关注。的确,我们似乎很难想象《薇诺妮卡》的剧本被安排在两个男子身上。愿望的单纯性,跳跃而神秘的沉思,这一切似乎唯有在女性身上方表现出自然的情绪力量。 女性是《薇诺妮卡》不可替代的主体,但两位薇诺妮卡却有着各自的情人,而作者的意图,则很可能是在“两生之花”的对立面述说两性世界的微妙隔阂。在影片中,男女两性之间的爱情,更像是女性生命中孤独的神秘感应的参照物,男子似乎无法真正触及薇诺妮卡的内心世界。譬如,当Weronika在公交车上沉溺于耳机中的音乐时,她丝毫未察觉她的男友在车后追赶她;Veronique在与情人做爱时猛地黯然神伤,因为她感觉到了另一个自己的死去。这些情节传达着类似的隐喻——即她们与男性之间存在着距离,男性无法进入她们神秘的生命体验的内部。 童话作家作为唯一重要的男性角色出现于影片后半部分,并介入于Veronique的生活。这一人物在设定上显示出某种神秘色彩,他似乎了解(两位?)薇诺妮卡的一切,甚至隐约扮演着后者的控制者和叙述者。这一属性在他作为木偶师的表演中展示得异常清晰。 我们不妨深究他介入Veronique生活的方式,凝视那些具有非同寻常伦理意味的环节—— (1)约会的动机:作家不断寄给Veronique神秘的包裹以提供约会的线索,而他与Veronique约会的动机之一,却是测试“一个女子是否会在这种情况下接受陌生男子的呼唤”,从而为他的创作寻找素材。尽管作家同样表现出某种愿望上的单纯(我们可以认为他并不虚伪),但Veronique的反应仍然暗示了基耶斯洛夫斯基的批判态度。 (2)局外的身份:作家帮助Veronique发现了照片上的另一个自我。她陷入深深的悲伤,几乎晕厥在床上,此时,作家抚慰着她并与她做爱。影片将这一过程用数分钟的镜头记录下来,我们看到Veronique的悲伤表情,与深埋着头的作家形成对照。在这里仿佛存在着一种道德隐喻,即他作为外部的闯入者偷窃了她的身体,但对她陷入悲伤的真正原因却并无理解。 (3)玩偶与童话:在影片结尾,他为Veronique制作了两个形象相同的玩偶。(按情节推测,他已知道了另一个薇诺妮卡的存在,故而这两个玩偶无疑是代指两个薇诺妮卡的。)在接下来的镜头中,他在身后与Veronique一同把玩着人偶,后者端详着手中的一个,镜头缓缓移到桌面,上面安静地躺着另一个——死者的隐喻。接着,他开始讲述他着手创作的一部新童话,这一童话是以两位薇诺妮卡的故事为蓝本的,此时镜头对准Veronique的面部特写,她渐渐泪水盈眶,随即转身而去。最后,我们确知她离开了作家。 让我们回到关于那条生命之弦的比喻:薇诺妮卡是孤单的,因为另一个薇诺妮卡已经死去,她的生命之弦缺失了一端,而这种缺失无法被一个男性所弥补。“他”终究并不是“她”。 在童话作家的身上,我们察觉到一种截然不同于薇诺妮卡的伦理特质——薇诺妮卡在个体生命和偶然机遇的哀歌中颤栗,而童话作家则永远扮演着控制者、叙述者和局外人。另一种视角允许我们这样认为:作家在平日里扮演了某种超验的命运力量的代理人,而当他创作故事时,他几乎是基耶斯洛夫斯基自己。如安内特•因斯多夫在关于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电影传记中所说,这个凡人化的他最终被Veronique所抛弃,因为他并不真正与她同在一个世界。这种伦理上的歉然,是否也是任何一个叙事者对那个他既爱着又加以利用的世界所心存的愧疚呢? IV 世俗世界的彼岸之思——影片可能存在的政治文化意指 “两岁时,她们中的一个将手伸向火炉而被烫伤,几天之后,另一个也把手伸向火炉,却及时缩回了手,并不知道自己会受到伤害。” ——这是童话作家以两位薇诺妮卡为蓝本所叙述的故事的片段。在这两个“把手伸向火炉”的女孩中,第一个仿佛替另一个承受了不可预知的命运的苦难。这一情节显然呼应着Weronika之死的情节。如果说Weronika扮演着先行的受难者,那么,Veronique则是蒙受某种眷顾的幸存者,或者说,在她的身上体现着另一个自己生命的延续。这里或许应当思考的是,两位薇诺妮卡在命运上的差异,与她们的身份设置之间是否有所关联? 我知道自己正进入论述中最困难的部分。需要指出,《薇诺妮卡》从叙事体裁来说无疑是一部远离政治并偏向个人的作品,但结合影片对人物命运的特殊设置,则似乎确可看出某些深层的政治文化意指。首先,Weronika与Veronique,不妨被看作是同一人物的东欧版本与西欧版本。影片开始的时间被设置于1968年 ——欧洲政治的动荡岁月;而影片的主要情节则发生于1990年前后——东欧意识形态的解禁时期。这一时代背景在片中不乏暗示,如影片伊始被拆除卸运的共产者的雕像,以及克拉科夫广场的动乱的人群。让我们回到克拉科夫广场的那幕决定性的场景——通过对时间、场景、人物等因素的分析,不难归纳出两人在这幕戏中一系列相对应的身份特征: Weronika(波兰): 处在危险之中;政治动荡的承受者;另一个自己的发现者;动情的凝视者。 Veronique(法国): 处在保护之中;举着相机的观看者;对另一个自己后知后觉;被凝视者。 正是这些因素参与构成了前文所提到的某种“仿佛无限远的距离”。在这幕戏中,Weronika为另一个自己的形象而惊异,并带着一种因长久以来的神秘感应被证实而唤起的激动的情感(这可以解释那个微笑的面部特写)注视着她;影片通过一系列镜头引导着观众的视角,触发对Weronika的凝视,因为她的确处在更易令人动情的处境——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但却无法得到回应;同时,她也孤身处在某种更危险的政治环境之中。而在波兰的动乱面前,来自法国(西欧)的Veronique是被隔绝的观看者。换言之,尽管两位薇诺妮卡的相遇充满了基耶斯洛夫斯基式的神性,但她们之间的距离,却隐约受制于一种深层的政治文化因素。 那么,“薇诺妮卡的双重生命”这一叙事结构上的设置,是否可以理解为基耶斯洛夫斯基从一个世界投向另一个世界的深沉一瞥呢?在整部影片中,波兰的薇诺妮卡扮演了死者,法国的薇诺妮卡则获得了生命的延续。当Veronique最终发现另一个自我之后,她领会到前所未有的深沉感受,影片从这里开始逐渐迈向了尾声。在死者的受难中,孕育了令生者更好地生活下去的理由,这同样可被理解为一种对基氏所身处的世界的隐喻——那是一个被政治因素所强行分裂的世界,这使得基氏所畅想的那种温柔而诗意的情感联系,终究无法越过两个不同世界的鸿沟。 最后需要考虑,这一偏向于政治哲学思考的解读是否具有对诗意的破坏性?事实上,基氏电影在1990年前后所呈现的拍摄环境和叙事向度的转折,本身已蕴藏着这一解读方式的合理缘由。毋庸置疑,作为电影诗人的基耶斯洛夫斯基是属于两个国度的,一是负载着此岸之忧患的祖国波兰,一是寄托着某种彼岸之思的法兰西。他毕生的电影实践也相应地呈现为两个时期:从《十诫》系列影片中对宗教性道德伦理的沉思,到取意法兰西国旗之三色而创作的《蓝白红》三部曲中对自由、平等、博爱三项现代原则的批判性求索。值得注意的是,这一转折的契机恰恰是1990年前后波兰意识文化形态的转移。正是在这一年,充分有别于其前后的《十诫》和《三色》所采用的多重主题次第展开的系列片结构,基耶斯洛夫斯基写下了两行毕生绝美的电影情诗——《薇诺妮卡的双重生命》。 篇末语 今天已没有人像基耶斯洛夫斯基那样拍摄电影了。这意味着不再有一位电影艺术家能肩负起诗人与哲人的使命,也不再有人在一个镜头里令我同时感到悲哀与美好、含混和清晰。在所有真正的大师中间,基氏始终是最于我心有戚戚焉的一位,他的作品神秘而富于沉思,并被无限的内在的音乐性所主宰——观者看到的仿佛并不是一个人的生活,而是某种生命的韵律,没有人能够比基耶斯洛夫斯基更具有这一气质。 我们时常将基氏称为“借助影像的叙事思想家”,他眼中的世界充满灾异、变故和偶然,但却有着共同的价值终点——对于生命自身的乡愁。而这一切都以音乐般的神秘,分布在《薇诺妮卡》奇特而诗意的叙事之中。基耶斯洛夫斯基为电影提供了独特的诗学领域,有时我能捕捉到他一刹那的灵感和沉思,那是我最为快慰的时刻。至此,我已约略完成了自己在影片中对这位电影诗人的窥视,最终,他是否发出了任何呼声、吁请和判决?作为这位电影诗人的缪斯,伊莲•谢歌(Irene Jacob,薇诺妮卡的扮演者)本人如是说: 相比在现场解释某场戏的意义,他宁可始终为新发现保持可能——什么都没定死,始终欢迎新的理解。和好的文学作品一样,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电影是开放的,可以在多个层面上进行读解——不过这得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我们能够运用自己内心的那个“魔术球”,在反复读解所折射出的光芒中来接受他的作品。数年之后,我仍然乐于向自己发问:“她为什么要摸大树?”我始终让这答案空着。 而对于我来说,这一瞬间是基耶斯洛夫斯基作为诗人之爱的见证:当影片结束的一刻,伊莲•谢歌的手触摸着故乡之树,指上宛然露出一道红色的伤痕,我转瞬想到那些华美而轻盈的枯叶,如同烫金色的落日余晖,曾经堆积在另一个薇诺妮卡的胸口。 原稿:2010年11月23日 2013年10月增补删改 (豆瓣版删略脚注及参考文献) 另附/2019年追記,《薇諾妮卡的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