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想写梁祝,想了许多遍。起因是,重温《穆斯林的葬礼》,楚雁潮凭着一曲《梁祝》向病床上的韩新月说出了最美的情话。医院幽静的走廊里,美妙动人的乐音宛如月光一般流泻,像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于是,不可自持地想起了《梁祝》。搜了那首钢琴曲来听,仍是不满足,又翻出了多年前的动画来细细体味。 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流传了千百年,被后人琢磨修饰,或许早已与最初的雏形大相径庭,但却历朝历代都为人所称颂和唏嘘。 前些日子的梨园专场,有一出《十八相送》。两个女孩子扮了男子的装扮,头戴高冠,手持折扇,在台上顾盼流转,眉目含情。这出戏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相伴三年后,英台回家前的别离。那时,英台已是动了心,她话里话外忍不住打探山伯的心思,想要得到他的一个承诺。 她问,英台若是女红妆,梁兄你愿不愿配鸳鸯? 听起来只是玩笑话,俏皮可爱,但却是英台备受煎熬的一颗真心。此一去山高水长,或许相见再无期。她舍不得,舍不得同窗三年,生了别样情愫的山伯。 可是,山伯如何能想到,他口口声声叫了三年的贤弟,会是女儿身呢? 于是,他笑答,可惜你英台不是女红妆。 此后的戏文中,英台仍是不肯罢休。她一边拿话套他,一边又“恨铁不成钢”地“嫌”山伯愚笨,竟未识出自己的女儿身份,更气山伯不曾懂得自己的一番缱倦心意。 最终,英台只得杜撰了一个子虚乌有与自己品貌皆相像的双胞胎“九妹”。山伯这厢多谢英台“玉成”,英台却仍是不放心地嘱咐他,“梁兄你花轿早来抬。我约你七巧之期我家来。” 伴唱中的一句“心中想说千句话,万望你梁兄早点来”,将英台的欲说还休,依依不舍的小女儿心思描摹得恰如其分。 动画《蝴蝶梦:梁山伯与祝英台》中,稍稍作了改动。英台在返家前夕,将自己的身份告知山伯,两人已是互通心意。然而也是这一晚,一直垂涎英台的马文才下定决心要娶英台为妻。 两个人依依惜别,约定好七夕相见。可是谁又料得到,马家的聘礼已然入了门。迫于权势和祝家以及山伯的性命,英台只得答应。 这世上最无法勉强的就是爱情。对一个人,爱了就是爱了。不爱,是无论如何也强求不得的。然而,那时的马文才和马太守如何会顾及英台的感受呢?他们权势滔天,向来为所欲为,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更何况一个小女子? 七夕已过,中秋未至。山伯终于赶到了祝家。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英台痛不欲生地看着山伯,未语泪先流。 “万丈情思寸寸碎,尚有何言对故人。” 是啊,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呢?那一句“你来迟了”,饱含了多少的心酸和苦楚。 然而,山伯并不知情。他还在问着,是我七夕未来,你生气了么?七夕没过,可以一起过中秋啊,正好月圆人也圆。可是,他哪里知道,人,已经圆不了了。 当马文才炫耀一般残忍地告知山伯真相的时候,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英台,目光中分明写着,原来是你变了心么? 这一段,让我想起《孔雀东南飞》中,焦仲卿对刘兰芝的一番质问。他说:“贺卿得高迁!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一番话说得刘兰芝心痛不已,却原来你不相信我么?我的无可奈何,我的辗转反侧,你竟是全然不晓得么? 只是在《梁祝》中,英台仍是相对无言,心如死灰。终是银心看不过去,流着泪将实情和盘托出。 山伯趔趄了一下,屋外的风肆无忌惮,像是在宣告他们之间的再无可能。一切,都已成定局。英台无法改变,山伯也没有办法。 “一场好梦匆匆醒,心已碎,意难伸。 从此不到钱塘路,怕见鸳鸯做对飞。” 几行字写完,山伯已是心力交瘁,鲜红的血喷在白纸黑字上,触目惊心。来时满心欢喜,去时却是肝肠寸断。 可是,一切还没有结束。 马文才早已在门外等候,一顿毒打在劫难逃。山伯身为书生,原本就身体羸弱手无缚鸡之力,加之“哀莫大于心死”,这顿打他是毫无招架之力,也无心反抗。 雨哗哗地下着,英台和山伯仅仅一墙之隔,却像是隔着天涯与海角。奄奄一息的山伯声音几不可闻,他痛苦而又无能为力地对英台交代,“有命终会再相见,无命就在草桥路上认新坟。” 一语成谶。不久后山伯的死讯传来。 之后,便是人尽皆知的了。英台身着红嫁衣,跳入山伯的墓冢。双双化蝶。 《乐府诗集》中的《华山畿》一篇,女子在棺木前歌曰:“华山畿,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棺木应声而开,女子跳入棺中。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亦是同样的凄婉动人。 我反复地问自己,为什么,梁山伯和祝英台只能是这样的结局呢?为什么不反抗呢? 可是,仔细想想,却又觉得自己的这一问毫无意义。那是一个与如今截然不同的时代,统治者专横独断,肆意妄为,全然不顾百姓死活。那也是一个人性被泯灭的时代,儿女婚事,只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了自己做主呢?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山伯和英台的爱情无疑是孤立无援的。他们唯一的办法,便只能是采取最极端却又最稳妥的方式。死。死了,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我想,《梁祝》之所以能够打动人心,能够一次又一次地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进行演绎,正是因着那一种超越生死的爱情吧。因为太过震撼,因为不可得,才分外教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