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阿真这个角色,2021年拍摄到现在两年多。所以很多具体的感受呢,确实是有些遥远了。因为现在我更处在另外一些现实的工作里。
但我非常清晰记得,第一次见到小雨的时候。我很吃惊。这么年轻的孩子,他会去谈论如此沉重的一个话题,他能体会到家庭对一个人的成长乃至未来是那么至关重要。他的心中充满对外婆的爱。当时看完剧本,我深深被打动到,所以想跟他一起完成《乘船而去》的拍摄。
说回苏念真这个角色,一开始我还比较担心,因为整个剧本讲的都是南方故事,我毕竟是个北方人没有什么优势。但我敢来的原因,其实只有一个,就是我在家也排行老大。所以我自己一直在思考,如果小雨觉得外形感觉都不是问题,我可以演的话,那我可以依靠什么来支撑我的表演?
我有一个妹妹,我在家也是姐姐。阿真的处境,我其实非常能理解。甚至,在我成长的阶段里,有很多和阿真很类似的意愿,我也会思考究竟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所以我很熟悉这种感受,基于这些,我和阿真有了一个很具体很深的连接。那么,我觉得我可以好好的去试一试这个角色。也是从这里开始,我慢慢进入“苏念真”这个人物里。
其实在过去,我们的那个世界好像人生是很简单的,就是大家都活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里面,我们从出生到成长都是在为了梦想一直去努力打拼。七十年代出生的人,可能受到的最多的影响就是北京。“我爱北京天安门”,是我们从小就唱的歌。那时候,觉得北京无限的美好。那么上海对于念真来说,就类似于我对北京的憧憬吧。她觉得上海是一个值得她去打拼的地方。那边可能有更美好的东西在等待着自己。
阿真从小在家就是老大,她要做的事情就是各个方面都要做到最好。不管是在家里面还是在学习方面,有点像小大人了。小小年纪,在家里面要承担很多很多的责任。又要照顾弟弟,又要帮妈妈做家务,还要懂得体贴爸爸。从这些角度,我是很能共情阿真的,并且也有我自身经历的投射,想清楚这些以后,我就更加融入阿真这个人物。
乘船而去中对家庭与归宿的探讨,其实所有家庭里的成员,他们都是一个个体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但又因为家庭成员的关系,彼此相互塑造,然后逐渐成长。因此我很认同,每个人的底色都是家庭赋予的,更源于从小生长的环境。比如我能感受到小雨导演他对外婆的那种感情。他爸爸妈妈常年要在外做生意,要出差。所以从小他就在外婆这长大。外婆给了他极大的力量,学到好多积极的人生态度。每个人的命运和家庭都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其实在我看来,像小雨可能他跟外婆的这个关系,是完全不亚于他跟父母亲的这种关系,甚至更亲近。
所以每个人的成长环境,都会影响到将来成长以后,对自己对世界包括跟他人的关系。人是可以选择自己与家人的距离。原生家庭早早的给我们打了一个底。但我们可能在成长的过程中慢慢会意识到这些东西,我们会慢慢的重新问自己,我们是不是真的只是这样就够了?或者还是希望对自己有一个培养,培养另一种可能性。
虽然我现在也不小了,有一定的阅历了。但是我依然觉得归宿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太深了。归宿会让我想到家乡,想到大雪天,想到小的时候特别特别冷的时候爸爸骑着自行车送我回家,然后把那个热热的栗子用手绢包好了,挂在那个自行车上面。它使劲冒着热气,我戴着手套用双手捧着它,怕它变凉。脑子里会有很多小时候的回忆,这些记忆是挥之不去的画面。我会觉得可能这些画面,跟我将来的归宿会有一些连接。但是说到个体,最终其实不管在哪,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不管有没有成家,不管有没有孩子。其实关系都不大,所以归宿对每个人而言,可能是需要自己去了解的。我目前并不认为我能很清楚说清楚它,但是我也在慢慢的去感受它。
我们剧组的体量不大,资金也不是那么充足,我会下意识的要求自己说:你是一个成熟演员,你不要给组里添麻烦,不要浪费组里的时间,你要尽可能自己做好功课。
如果能更多的时间踏踏实实地拍,慢慢地拍,那出来的效果一定会更好,但是在小体量的情况下,也是不失为一种很珍贵的体验吧。但我也还是会担心角色有没有很粗糙的痕迹。
另外,确确实实,做一个所谓的专业演员做久了。其实,我蛮渴望成为一个业余的演员。因为有很多跟生命里面本真联系,最直接的东西是最最珍贵的。这可能也不仅是,我面对苏念真这一个角色的困难,它是一个是我需要一直解决的问题。也许到最终,我可能也没有办法真正去解决。但是正因如此,我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很多很多需要去做去努力的事情。另外,毕竟自己确实不是南方人,对地域文化的一些缺失,就浮皮潦草的这种了解,跟我说起我们家的大雪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我也很害怕,这部分会不会给苏念真这个人物带去一点损失,但愿这部分损失少之又少。
如果可以跟念真说一句话,我想说:念真,很开心遇见你。也很感谢乘船而去的剧本,还有我们所有创作伙伴们,还有我的妈妈,我的弟弟。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各个部门的老师。我们一起在很短的时间内把它拍出来了。我喜欢你的名字,因为塑造过你,所以我们心心相念,我知道那个真字的含义。我们应该是差不多的年龄,现在的你依然每天很忙碌对吧。希望你好好照顾自己,给自己的时间多一点,给自己开心的时间多一点。
2024.4.14有幸参加了在武汉的导演映后交流场
在这里整理一下主创人员回答观众提问的Q&A。
Q:主持人
A:导演陈小雨
Q:我相信大家也看了最后的字幕,这部片子的投资成本也不高,演职人员名单中有很多都是咱们导演自己的名字,您在其中不仅仅只是导演、编剧,还涉及到很多其他的工种,为这部影片的创作和诞生做了很多不同的努力,请您来讲一下当中的不易。
A:我觉得当中的不容易,主要是没有甲方了,这个事有点麻烦。
因为平时拍电影不挣钱,接活主要靠做宣传片,然后甲方永远都会告诉你这个行,那个不行。他很笃定,无论你认不认同他的审美,这个活它有结束的一天,然后你结到这个钱就结束了。但是你自己做剪辑,就感觉今天好了,明天再看一遍,感觉又不对了,然后就再剪几刀。你自己做调色,感觉好像已经调完了……这个过程就被无限拉长了,因为你自己是自己的甲方,你就感觉永远可以再做下去。
好在我们有审查的节点,拿到龙标之后就不能再改剪辑了,拿到了工艺许可证之后,你就不能再改调色了,才给了我一个解放,要不然可能现在还在改。
Q:从初检到最后定检,大概改了多少版?
A:21年10月份杀青的,我们其实在十一二月的时候就已经有一两版了,然后就一直改到了2023年。
上海电影节放的那个版本之后,我们又一直改声音,一直改到上映前。去北京的时候,我看这片子 …… 因为从头到尾要顺一遍,说实在的,因为看了无数遍,我都要看吐了,但那天我就很触动,我们在那边最后调整声音的一些增减。照理说到这个阶段,无非是调……这里声音响一点,那里弱一点,再顺一遍。那天我们的音乐也在作曲,阿涛最后回到床前镜头的时候,本来一直都有呼吸机滴滴滴的声音,这是在那个空间里面,来自现实当中的声音,但那里上配乐了。
作曲老师就说不要现实当中滴滴滴的声音了,我们就只铺音乐,让他们相见的瞬间不要有这种病痛的听觉上的干扰。拿掉之后试着放了一遍,我就忍不住流泪了,是因为感觉完全不一样。关于我流泪的原因:每一个点点滴滴的修改,到了最后的阶段,它居然还是能够起作用的,创作延续了那么长的时间,在对耐心有考验之外,它的收获竟然一直都遍布在每一个修改的瞬间,我觉得这就是创作的乐趣。
Q:主持人
A:演员何圳煜(饰 宋远涛)
Q:你在这部剧中饰演这个角色有什么感想,导演对你的表演有没有很苛责?
A:大家应该也知道导演是94年的,我是99年的,我们其实差得不大。与其说是导演,他更像是我哥。关于星座,我们都是射手座,性格也比较像,所以在拍戏的时候,很多时候他不是一个要教我怎么做的人,而是我们可以沟通和探讨怎样呈现会更好,这也让我对阿涛这个角色有更好的理解和带入。
因为我拍这部戏的时间不是很长,自己的戏其实几天就拍完了,所以我们相处时间也不是很长,但是有几场戏我印象比较深刻。从拍戏体验上来讲的话,我觉得很好玩的是大家看到淋雨的那场戏,还有拍丧尸的那场戏,丧尸是没写在剧本里的,我感觉当时被拐骗了。拍丧尸,我说好丑,但是来都来了,不然钱也拿不到(观众大笑),就还是硬凹了。我还是觉得非常好玩,没被骗。
心理上被感触到的场景是我回去看病床上的外婆,我们外婆葛老师演得非常好,当时我都忘记自己在拍戏,感觉我都要哭出来了,但好像也不太适合哭,当时我感触非常深。
还有一点是我学了摩托车,为这个戏考了证!
以下是随机抽取现场观众提问环节。
Q:现场观众
A:导演陈小雨
Q:我在看的时候有一点点疑问,阿清是不是一个同性恋,他一直在想身份的认同,包括他最开始放弃了做木匠,后来又重新回归木匠。
他是不是有双重的身份认同,一个是对自己的事业,第二是对身份,因为中途他有一个类似绯闻女友的角色,但是他一直在强调是好朋友,我觉得导演处理得非常微妙。
另外这个片子在开头,我感觉有点像李安导演的《饮食男女》。
A:可不敢这么说!
(全场大笑)
阿清的性取向问题,我这么说可能有点装,但是我们确实在剧本写作过程中,一直是跟卡姐聊的,因为她不仅是我们这部片子的美术指导,也是我爱人,我们已经在一起12年了。
(观众喝彩,鼓掌)
一开始的时候肯定是根据生活当中的原型来设计这个角色,但是到了一定的阶段后,这个角色就开始跟你较劲了,他开始自己有一个生长轨迹了。在脑子里面,他开始自己说话了。创作阿清到后面的时候,有一天,我们也问了对方这个问题,阿清是不是个gay?
我们好像在旁观心里生长的角色,然后我们发现,他可能是,可能不是,他有可能是一个无性恋,怎样都说得通。但最重要的是,他想要自己的一种自由,但挺难实现的。
这种自由不仅是生活当中的自由,还有在你生命尽头之后,如果没有灵魂的话,我们的灵魂能不能够变得那么自由,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在最后有这样一段柔光背影的镜头。因为我也会看网上的评论,去复盘有哪些地方做的对或者不对,有效或者无效,其实很多观众更加倾向于理性克制的叙事,不喜欢后面那一段,觉得这个太腻歪了。前面都是很客观冷静的,后面突然一整段大渲染,还上了这种配乐。但是我觉得我们自然而然想要去实现的一种语气。这个片子对于我们自己而言,是看我们活着的时候怎么找到生活当中的安定和自由。
对于外婆而言,我们想反馈出去的能量就是说,当你的最后一念是清净的时候,你的灵魂可以变得自由和轻盈。它其实是我们对亲人的安慰,这句话很肉麻,有些人听了感觉怎么还说得出来这种话?太肉麻了。我们就会觉得说,这是你对亲人说的话,肉麻一点挺好的。
Q:开头部分讲了很多苏念真的事业,外婆得病之后她好像发生了180度的转变,到最后交代这个事情是她的同事徐露去家里,开始一直不说话,然后突然紧抓着手提包,我当时以为她是不是里面藏了什么不利于女儿的事情,结果后来又给了一个正面镜头,语气又很温和地说,下次请你来吃饭,事业后面就没交代了,我就比较好奇。
A:其实这一段在最早的版本里面,她们的冲突会更加激烈。在设定里面徐露跟阿真是一起做了p2p的金融投资,结果是一个骗局,所以她们两个人钱都在里面没有了。徐露投在里面的钱更狠一点,所以她是完全倾家荡产了,但阿真还稍微留了一些。
当初是阿真把她介绍进来的,所以当上面那些人跑路之后,她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去算账,她就只能想要去找阿真索要赔偿,因为她已经找不到任何其他的人了。但是由于叙事上不是很清楚,所以经常给观众造成这样的困惑。她最后去找阿真的时候,并不知道家里会有谁,她确实带了一把刀,但是她并没有说要真正的行凶,她也不敢,但她会想要恐吓一下,去得到赔偿。
从阿灿的语气里面也可以得知,其实阿灿也感觉出来了危险,她也很聪明,就有意无意的透露出来他们家其实也要卖房子,经济状况也支撑不住了。徐露也不是真正的坏人,所以她就心软了。在最初的版本里,徐露还去老家找到阿真,和她直面对峙,有激烈的争吵。但最后我还是选择放在阿灿身上,这种处理是对侯孝贤导演《童年往事》的一个拙劣模仿,它里面有情节是有个角色去要一笔欠条,但是他气汹汹像个小流氓一样到人家里面后,看见人家家里也非常贫穷,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甚至什么对话都没有产生就离开了。这一方面我也是觉得说,有的时候我们人与人之间的冲突,并没有谁是真的坏人,大家其实活得都很不容易。
然后另外一点我想体现的是当一个成年人做出风险比较大的决定的时候,如果你有子女,其实他们是跟你在共同承担的,哪怕你跟他一遍遍地讲,这是大人的事情,你不要管。但实际上当家庭摇摇欲坠的时候,每个人都要去面对风险,每个人都会提心吊胆,一家人需要共同承担,同舟共济,我想体现家庭的侧面。
Q:我想问导演电影开头的问题,小女孩问她妈妈为什么不告诉外婆,腌鸡蛋没有腌透,这样下次她就可以腌的透一点。
A:因为你不想伤害你的亲人。其实有的时候,比方说回到老家,觉得爷爷奶奶他们洗的东西不够干净,因为两代人生活习惯不一样。
你在平时有的时候不会去珍惜那个东西,这也是我们这个片子体现的“家”这个概念是在离去和归来之中呈现出来的,生活的意义也是在失去和得到之间呈现出来的。她经常给你这个东西,你觉得它不卫生,你嫌弃了就扔了,反正下次她还会给你,不觉得有什么,但她走了之后再也没有了,再也吃不到了,你就会觉得它如此的宝贵。天天在家的时候也不觉得家有多么珍贵,但是你背井离乡10年后再回家的话,简简单单的清粥、咸鸭蛋,都会让你泪流满面。
同样的,我们每天都能够跟家人说话的时候,好像也不会特意地把我们的心里话往外说,觉得特别肉麻,但是如果他明天就不在了,我们是不是应该现在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如果有一天我们的生命也要面临终结,是不是应该在活着的时候,把该做的事情都尝试去做一做?其实体现的就是这一方面。
Q:阿清有一段是去喝酒,跟那一群人在一起,最后他们就推推搡搡的,我不知道这个情节想表达什么。
A:其实那里之前有完整的一段,最早的片子有150分钟的内容,后面减掉了大概50分钟的叙事量,因为比起讲事儿,更重要的是流畅的情绪流动。之前的节奏不好,把每一件事情都讲的太清楚了。我们去美术馆看画的时候,很多时候只有那静止的一瞬间,但是我们自己可以看到很多里面的东西。之前的版本里面,阿清当然知道故乡要逝去了,心情很不好,他就自己想去喝个闷酒,结果旁边的人一直在放抖音,他就非常心烦意乱,问能不能关了,旁边的人说你干嘛,你哪个厂的,阿清说我不是哪个厂的,我就是这里人,旁边的人说,你这里人了不起,你这里又不是杭州,上海,你这里也是乡下!
阿清觉得自己很久没有回故乡后,又好像有种异乡的感受,感觉故乡又要失去了,就很火,然后大家就开始打架,其实这也是对《海边的曼彻斯特》当中情节的拙劣模仿。
(观众大笑)
里面他也是悲伤到了极致之后,他跟家里人发不出来,自己也发不出来,他就到酒吧里面,突然看谁不爽了,就上去打架,其实就是内心要释放的一股情绪。
Q:我看到在最后,阿清回归了自己的梦想,回去当了木工。我也看到他做的一些木头做的亭台楼阁,那么他的结局是什么?他是已经和自己的故乡达成了一个平衡,他也试图回去挽回自己的故乡,然后为它的发展做出更好的建设,或者说为故乡留下更多的人努力了吗?
A:其实我自己也是一个返乡青年,已经在老家住了有七八年的时间了,之前也是很漂泊的,然后跟外婆现在也是住的很近,要不是跑路演的话,每个礼拜都能见到的,所以我才会有信心去写阿清在现阶段的一个选择。不能说是人生当中的一个结局吧,因为他才36岁,他之后可能还会变。我现在住在老家,也有可能过5年之后,我就不住在老家了,但是我觉得这种场域的流变,价值观的流变是现代性的一个很重要的一点。但是这种变化就像流水一样,它要流向你自己想要去的方向之前,很多时候它是没有自己的主意的,因为自己的主意最初被否定了,包括姐姐也不是为自己而活,她为很多她在乎的人而活,她很伟大,但是她不快乐。
在阿清现在的阶段,我老家浙江那边有一些地理上的优势,两小时经济圈,江浙沪包邮区那一块都非常方便。我们住的乡下其实离杭州开车就40分钟,开车到上海也非常近,所以说你虽然住在乡下,但是你其实跟最繁华的那一部分城市是有很迅速的连接。然后包括现在有互联网,所以在我们的老家那里也有很多做文创的手工艺人,他们就找到了另外一条路。因为过去的那种木匠,再去做的话肯定是不切实际了。功能性地去做一些家具是没有必要的,因为有更方便的工厂可以生产出来更廉价的桌椅板凳,所以他做的也不是那个东西。其实更多的是把它当成一种文创,去做一个尝试。其实我们也可以在抖音上面看到很多人做出这种尝试,比方说手工耿,然后还有很多在老家做一些东西的,他们自己发视频。所以至少他这几年肯定会快乐,如果说他做了这几年之后,他又有了新的想法,他又要出去了也有可能,在当下遵循他自己的内心,这就是他在电影里的结局。
————补充—————
映后结束后,豆友@絮絮 在前台碰到给大家签名的导演,还问了几个问题,导演和卡卡(他爱人)答的很让人动容,感受到了导演和外婆之间深深的爱,记录在下 。
Q:我想问下这个片子灵感的来源,因为刚才主持人介绍导演才94年,非常年轻,怎么会想要拍这样的一部影片? A(卡卡) :是来自导演的外婆,和电影不一样(笑),导演的外婆还健在,而且开朗健康。外婆的年龄逐渐增大了,对生与死的事情存在困惑。外婆一向觉得年轻人懂的东西要比她多的多,就向她的外孙,也就是导演求解这个疑惑。
Q:那外婆看完这个片子还有疑惑吗? A(卡卡):还有一些,疑惑总是存在的,但是她看完非常开心,觉得她的人生某部分通过影像永远留存下来了,流行的说法,就是她有了赛博生命(笑)
Q:导演在帮外婆解惑的过程构思了这个片子,我觉得非常真实,因为我的外婆也是生病后不肯去大城市就医,最后我们家里人把老家的房子改造了下,安了和电影里一样的医疗床,我觉得导演这么安排,真实的仿佛像纪录片,这是怎么做到的? A(导演):我的一位亲人之前走了,有参考他生病后的经历,也参考了老家的老人们得病后的想法和行动。他就是不想呆在医院,觉得环境非常压抑,一心要回老家,最后的阶段也想在老家度过,觉得人还是要落叶归根。
Q:既然这片子是和导演外婆有关,为什么开头结尾不写一句,谨以此片献给我的外婆? A(导演):原先有想过,后来觉得这样掺杂了很多私人感情,不是很好。不加这句,观影的朋友反而能代入自己的感情去看这片子,而不是通过一个第三方的视角去看别人的故事。
由青年导演陈小雨执导,由葛兆美、刘丹、吴洲凯主演的《乘船而去》在本月入围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亚洲新人”单元,并最终斩获最佳编剧奖。
本片剧情简介:独自生活在农村的老太太周瑾突然被确诊脑瘤,在外地工作的子女不得不回乡照顾。大女儿苏念真在上海经营留学培训机构,正在经历第二次离婚,她坚持要给母亲最好的治疗;小儿子苏念清是个四处漂泊的导游,他支持母亲放下,接受无常。在死亡面前,周瑾寻找着精神的归宿。苏念真和苏念清在不断发现母亲秘密的同时,正失去与故乡最后的连接。
拥有丰富的影视学习和制作经验的陈小雨导演,学生时代曾在阿联酋与加拿大生活和求学,并拍摄有多部独立纪录片。
此后他回到故乡德清,以一个温和而稳重的家庭故事,聚焦故土、独居老人、代际沟通等多重话题,本期导筒专访带来陈小雨导演《乘船而去》的幕后创作分享。
导筒专访《乘船而去》导演陈小雨
前些天,无意中看到《乘船而去》即将通过艺联上映的消息。艺联选择的片子,我一般会多看一眼。这一看,竟然看到了十余年前有过“云交”的名字,陈小雨!
十二年前,我还是奔三的小伙子,而陈小雨比我小了将近一轮,辍学不久,搞了个“半碗水独立电影”的小团体,正在成为搞电影的陈小雨。
“半碗水独立电影”拿出来的第二部作品是纪录片《走起!》(2012)。第一部作品应该是与“滚圈”有关的纪录片《年轻的钱包》。
2012年7月28日,我在小津概念书房为这部纪录片组织了一场放映活动。活动链接:
“《走起!》是半碗水独立电影的第二部作品。三个青年,42辆顺风车,涉足西南3省,走访3个乡镇,7个村寨,最终到达西藏拉萨。人生没有剧本,更无法NG,我们不是搭车旅行,也不是公益机构,我们只想上路去看远方被遗忘的风景,倾听远方被遗忘的故事,用我们微薄的力量去寻找并且守护那里梦想的幼苗和信念的光辉。”
这一段话,是影片的简介,应该是由“官方”提供,并不是我写的。
我有写日记的习惯,这是我当天的日记:“(7月)28日,下午小津主持放映《走起》,来了三十多人,自由门票,共得650元。”
根据“片方”的要求,这场放映活动实行“自由门票”,观众自由“打赏”。当时我组织的放映活动,一般是20元/场,这一场来了30多人,“票房”650元,也差不多是20元/人。一般来说,“票房”的40%归场地方,60%归版权方。我印象中小津概念书房的老板猫姐出于对年轻人的支持,这一场是没有收取场地费的。
我听说陈小雨是富二代,但因为辍学,他跟家里闹翻了,当时是过着“穷开心”的日子的。这650元虽然不多,但也能让陈小雨和他的小伙伴们吃上几顿好的了。
当年我虽然还是年轻人,但和横冲直撞的陈小雨比起来,我已经暮气沉沉了。我很向往他的年轻气盛和自由状态,但作为“过来人”,我也不免有点担心他的前途。
2013年10月12日晚上(根据日记记载),我在家看了陈小雨导演的另一部纪录片《傍海村民》(2013)。次日,我在豆瓣写了短评:“(三星)依然粗糙、杂乱。随意的生活,随意的拍摄,本无可厚非,但我觉得,可以,绝对可以做得更好,而不只是以流水账的方式来展现‘傍海村民’的生活。”
所以说“依然”,就是说我认为《走起!》也是一部粗糙、杂乱的纪录片。
我已经记不清我当年有没有给《傍海村民》组织过放映活动,“深圳独立电影社”的活动列表上找不到。那么,这部作品应该是陈小雨私发给我的。
因这两部作品,我当年和陈小雨在网络上有一些沟通的(QQ),但具体聊了些什么,我已经没有印象了。
从2003年到2013年这十年间,我观看了很多国内的独立纪录片,《走起!》和《傍海村民》在当中确实算不上出色的作品,技术上不成熟,也缺乏创作思路,即兴感、随意性太强。不过,陈小雨当时还不足20岁,他的同龄人大多还在做题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思考了,这就是他比同龄人更为“成熟”的地方。
这两部作品的当中与背后,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邓卡卡。如果我没有记错,邓卡卡是广东粤西女生。在我的模糊印象里,影片中有一个放烟花的片段,邓卡卡在其中特别可爱。在陈小雨的描述中,邓卡卡是他的爱人,也是他的灵魂伴侣。
之后,陈小雨漂洋过海拍了一部《土豪带你游迪拜》(2014)。我关注过,但一直没有看到作品。
2015年,陈小雨出版了一部长篇小说,《疾行之人》。记得当时他有在网络上叫卖,我也看到相关信息了,但我没有支持他。
十二年过去了,刚好一轮。
再次“遇见”陈小雨,他已经是一个拿到了行业入场券的导演。
而邓卡卡,依然陪伴在他的身边。
在豆瓣条目中,邓卡卡已经是他的妻子。
没想到《乘船而去》是这样一部影片,没想到还没“三十而立”的陈小雨,已经思考并“直面”死亡这个终极题目了。
没想到是这样安静的一部影片,从归来到陪伴到送行,他们只是做了应该做或可以做的事情,但,每个人都找到了自己,所有人都和解了。
没想到妈妈摔倒的那场戏,摄影机或穿门或穿椅注视,这个视角是如此着急又如此无力。
没想到阿涛最后没有参加葬礼,他只是在“远方”同频共振了。外婆是唯一理解他的人,继续在天上理解他。
没想到我年逾九旬的奶奶在春节前摔伤到现在,我还没有回去看她。这是我在看电影的过程中感到最揪心的事情。
今天上午九点五十赶到电影院,发现电影院还没有亮灯,也没有工作人员。
为了不耽误看电影,我便大声呼喊:“有人吗?有人吗?”
过来一会,一个女生来到前台,说:“还有八分钟才营业。”
打开电源后,她又说:“这一场只有你一个人,不用取票了,你直接进场吧。”
我直接进了3号厅,一个人包场看了《乘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