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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早晨 Зимнее утро(1966)

冬天的早晨 Зимнее утро(1966)

又名: Zimneye utro

导演: 尼古拉·列别捷夫

编剧: Sokrat Kara

主演: Tanya Soldatenkova Konstantin Kornakov 尼古拉·特罗菲莫夫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苏联

上映日期: 1966

IMDb: tt0187612 豆瓣评分:0 下载地址:迅雷下载

演员:



影评:

  1. 《冬天的早晨》电影剧本

    译/一韦
    场景描述/谢丽虹

    希特勒竭斯底里地演讲。
    (画外音)“疯狂的希特勒背信弃义地向苏联发动进攻之后,立即宣布彼得大帝建立圣-彼得堡是欧洲的不幸事件,因此圣-彼得堡必须从地球上彻底消失。”
    希特勒的近景叠化作轰炸机密布的天空。
    飞机驾驶仓。德军飞行员拉下投放炸弹的操纵杆,仓门弹开,一枚枚黑色的炸弹落向地面。
    空中。一架德军轰炸机被苏军炮火击中,带着浓烟坠落。
    飞机的轰鸣声,炸弹的呼啸声,大炮的隆隆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防空洞里,挤满了列中格勒的居民们。他们对炸弹的声音早已充耳不闻,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人群中,一位银须白发,戴着眼镜的老人正在向坐在对面的人絮叨着。
    老人:“二十世纪中叶仿佛是到了世界末日,暴力把世界拖回到冰河时代。于是就提出了一个问题,这样下去,会不会把现代人变成吃人的野兽呢?我们在各个方面是否能保持人的尊严呢?明白吗,在各个方面。每个人都必须用自己的生命或死亡来作出回答。”
    卡佳家。十三岁的卡佳靠在床上就着油灯看书。
    空中响起了解除警报的信号和播音员的声音。
    播音员:“解除警报,解除警报!”
    涅瓦河畔,普希金广场、彼得·巴甫洛夫斯基要塞和涅瓦河,都被厚厚的冰雪所覆盖,严酷的冬天仿佛要冻结一切生命。
    推出片名《冬天的早晨》


    早晨。卡佳家里,屋里很暗,很静,只有挂钟“滴嗒,滴嗒”地响着。和衣躺在床上的卡佳慢慢地欠起身来,吹熄了桌上的小油灯,打了个哈欠。她缓缓地走到窗前,费劲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然后在玻璃上呵了口气,伸手擦了擦窗上的冰花。
    在一圈晶莹的冰花中,露出了卡佳贴在玻璃上的神情木然的小脸。
    卡佳迟缓地走回床前,拿起搭在床栏杆上的毛巾,来到放在桌上的小铝盆前面。盆里的水冻住了。卡佳伸出小拳头,在冰面上砸了个窟窿,把毛巾的一角塞进去蘸了蘸水,然后,对着一块三角形的破镜片擦了擦脸和手。洗完脸,卡佳搭好毛巾,叠好床铺,从怀里掏出一个钱夹子。她把夹子打开,拿出已被剪去好些张的面包票,象成年人一样沉思了片刻,又把面包票重新叠好,放回钱夹子里。然后,她笨拙地穿上大衣,裹上头巾,套上一双大靴子,吃力地拉开被冰雪冻结了的房门走了出来。
    坍塌的楼梯上。卡佳吃力地踏着积雪走下一级一级的台阶。
    大街上。卡佳顶着风雪,蹒跚地向前走去。


    面包供应点。柜台前排了一长队买面包的居民,卡佳也在他们中间。已经轮到卡佳前头的一位年青妇人了,她的名字叫尼娜。
    售货员:“可您这上头小孩的那份和非工作人员的那份都买了。今天的、明天的也都已经买了。”
    尼娜:“给后天的吧!”
    卡佳一直注视着她们。
    售货员:“我不能给,您自个也知道。”
    尼娜:“我求求您啦!”
    售货员还是从柜台里拿出一薄片黑面包放在天平上,接着,又拿出比方糖略大的一小块黑面包放在那面包片上。
    售货员:“我是在替您担心。您老提前买,往后靠什么活下去呢?一份小孩的,一份非工作人员的,二百五十克。”
    尼娜:“谢谢您。”
    尼娜小心翼翼地把天平上的面包用纸包起来,忽然,她发现掉在天平上的面包屑,急忙用手指头拈起来搁到嘴里。
    售货员:“下一个。一份非工作人员的,一份工作人员的……”
    尼娜捧着面包正要离去,忽然感到有人拍了她的肩膀一下。
    尼娜:“丹尼娅婶婶,您好!”
    丹尼娅:“您好,亲爱的!(对排在前面的人)劳驾,您请记着,我排在您后头。”
    丹尼娅把尼娜推到一旁去。
    丹尼娅:“咱们到旁边去吧!您怎么没走啊?要知道,人家说,现在汽车打拉多加湖上走,正在疏散人呢。你直接上工厂去,你认识伊格那齐耶夫吗?我丈夫戈沙说,伊格那齐耶夫是工厂里头管疏散的负责人。”
    尼娜:“我不认识伊格那齐耶夫。”
    丹尼娅:“可他认识阿辽沙呀。他跟他原来在一个东间里干活。他会帮你忙的。阿辽沙现在在哪儿?在哪个前线?”
    尼娜:“好象就在这附近什么地方,在列宁格勒郊区。我和米沙本来住在鲁加附近的别墅里,好不容易才从那儿跑出来。”
    丹尼娅:“这么说来你准备上工厂去找伊格那齐耶夫啦?”
    尼娜精疲力尽地摇摇头。
    尼娜:“不,谢谢,路太远,我怕走不到那儿。”
    丹尼娅:“可是你得去,你有小孩呀!”
    轮到卡佳买了。她把面包票递给售货员。
    售货员:“一份儿童的。小姑娘,你这份一共十四戈比。下一个,两份儿童的。一份非工作人员的,一份工作人员的……”

    涅瓦河畔。一个女人无力地拉着了大一小两具尸体走过。尼娜惊骇地站住了。卡佳也停在她的身旁。她们默默地看着那女人远去。
    卡佳:“他们要到公墓还得走好远呢!”
    尼娜:“(喃喃地)太可怕了。必需走。马上走。那个人姓什么来着,潘捷列耶夫?普罗科菲耶夫?”
    卡佳:“伊格那齐耶夫。阿姨说姓伊格那齐耶夫。”
    尼娜:“对,对,似乎是伊格那齐耶夫。谢谢你,小姑娘。”

    工厂里。车床飞转,马达轰鸡。尼娜在一台车床前找到了正在操作的伊格那齐耶夫。
    伊格那齐耶夫:“对不起,您久等了,尼娜,我忘了您的父称了。”
    尼娜:“弗拉基米罗夫娜。”
    伊格那齐耶夫领着尼娜来到他的办公桌前。
    伊格那齐耶夫:“尼娜·弗拉基米洛夫娜,现在我来办一切手续。今天傍晚七点开车,您可别迟到了。下一批就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尼娜:“可不能等,我最好今天走。”

    卡佳家。卡佳正在划火柴,划了几下都没划着。挂钟还是那样“滴嗒,滴嗒”地响着……

    工厂里。
    伊格那齐耶夫:“把小孩裹严实点。您自个儿也一样。听说,拉多加湖上冷得要命。您一到雅洛斯拉夫,我爱人叶莲娜·伊万诺夫娜就会帮您安排工作,帮您把儿子送进幼儿园的。”
    尼娜:“(感激地)谢谢,谢谢,再见!”
    伊格那齐那夫:“您要楚给阿列克塞·彼得洛维奇写信的话,请代我问好。无论如何,我们在一块儿干了三年活儿呀!”
    尼娜紧紧握着伊格那齐耶夫的手。
    尼娜:“谢谢。”
    伊格那齐耶夫:“祝您一路平安。”

    炮弹的呼啸声,杂乱的脚步声和播音员的声音混成一片。
    播音员:“注意!注意!本区受到敌人炮火袭击,本区受到敌人炮火袭击,街上禁止通行!……”

    卡佳家里。趴在床上看书的卡佳听到播音,回头愤愤地瞪了墙上的扩音喇叭一眼,伸手使劲把插销给拽掉了。电线吊着插头在扩音喇叭下面晃悠着……
    大街上。
    尼娜在炮声中心急如焚地跑着。
    尼娜家里。尼娜的两岁多的儿子米沙躺在床上。他被裹得只露出两只大眼晴和一个小翘鼻子。他无力地哭喊着。
    米沙:“妈妈,好妈妈!”

    播音员:“居民们立即隐蔽……”
    大街上。尼娜跑过一座桥,拐到一条街上。从街旁的防空洞门口跳出一名战士拦住了她的去路。
    战士:“女公民,上哪儿去?”
    尼娜:“我上那边去,我的小孩在那边。”
    战士:“那边不许走,快进防空洞去,进防空洞!”
    尼娜;“放我过去,放我过去。我今天要疏散了,我来不及了。”
    战士:“不行,那边刚落下两发炮弹。”
    尼娜猛地推开战士,转身跑向另外一条街道。
    战士:“嗳,女公民,你上哪儿去?”
    “轰隆!”就在尼娜刚刚跑过去的地方落下两枚炮弹,火光冲天,硝烟弥漫。


    晚上。卡佳家里。卡佳捧着一本厚厚的书,靠在床上,就着油灯读着。
    卡佳:(念书)“‘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他含着眼泪绝望地喊道。抓着她的肩膀,用尽全身力气紧抱着她。‘小心肝,我的小宝贝!’安娜一边说一边象小孩子一样软弱无力地哭了起来。”
    尖利的警报声响彻天空。喇叭响了。
    播音员:“空袭警报!空袭警报!”
    人们纷纷往防空洞跑去。
    卡佳好象什么也没听见,仍然聚精会神地在读书。
    卡佳:“‘小心肝,小宝贝!’安娜一边说……”
    楼道里。楼房管理员安娜·瓦西里耶夫娜正在挨家挨户地敲门,催人进防空洞去。扩音喇叭仍然在不停地喊着。
    播音员:“本城防空司令部宣布,防空警报!防空警报!……”
    安娜敲卡佳家门。
    安娜:“卡佳,你怎么又不进防空洞?”
    卡佳家里。卡佳很不情愿地下床。
    卡佳:“好,我进。我干脆搬到防空洞里去度过整个战争算了。”
    卡佳从床头拿出一个玻璃糖罐,里头有三、四块方糖。卡佳拈起一块,用舌头舔了舔,还是放下了。她把糖块都倒在一张纸上,小心翼翼地包好,揣在怀里,然后津津有味地吮了吮拈过糖块的手指头。
    一阵念促的敲门声。
    安娜:“卡佳,你听见了没有?得为你跑多少遍呀?”
    卡佳:“好,我来了,来了!”
    卡佳把书夹在胳膊下面,吹熄了灯。

    楼道里。安娜正在敲卡佳邻居克谢尼亚·阿列克山德罗夫娜的家门。
    安娜:“克谢尼亚·阿列克山德罗夫娜,下楼吧!”
    门里传出一女孩的声音。
    女孩:“奶奶去不了,她起不了床。”
    安娜:“是呀,她起不来,但是你得下去!”
    女孩:“我去,我去,可奶奶怎么办呢?”
    安娜:“你去吧,去吧!”
    尼娜家里。安娜打着电棒寻找着尼娜。
    安娜:“尼娜!尼娜·弗拉基米罗夫娜!哎呀,我的老天爷,她在哪儿呢?”
    飞机俯冲刺耳的怪叫声,炸弹的呼啸声响作一片。安娜发现了躺在末上的小米沙。
    安娜:“米沙!孩子,你妈妈在哪儿呢?”
    米沙翻翻两只大眼睛,不知怎么回答。
    安娜:“嗳呀,真倒霉!那,你就跟我走吧,你妈妈会来的。”
    安娜抱起米沙就往楼下走。

    街上。飞机声,炸弹声,一阵紧似一阵。人们急急地跑向防空洞。安娜抱着米沙从公寓大楼奔了出来。安娜一下就看见了慢吞吞地在前头走着的卡佳。
    安娜:“你干嘛磨磨蹭蹭地,嗳,快点走吧!”
    安娜一回头,猛然发现公寓大楼上有一扇窗口还亮着灯光。
    安娜:(焦急万分地)“彼得罗夫家又没关灯。”
    卡佳:“让我跑到他们家去吧,安娜·瓦西里耶夫娜。”
    安娜:“你上哪儿去?他们不听你的。抱着这孩子,抱好了别摔着,带他进防空洞去。”
    安娜急忙把米沙交给了卡佳,转身欲走。
    卡佳:“他是谁家的?”
    安娜:“待会儿再说,待会儿再说,去吧。”
    安娜很快就消失在公寓大楼的门洞里了。
    黑暗中,卡佳抱着米沙艰难地朝防空洞挪动着脚步。街上的人都走过去了。裹成大被套似的米沙沉甸甸地老往下哧溜,卡佳不时使劲地把他往上颠一颠。
    卡佳:“好,走吧!”
    卡佳踉踉跄跄地走没几步,米沙还是从她怀里坠落到地上。
    卡佳:“嗳,你站好了,站好了。你个儿那么大,我抱不动你呀。嗳,我把你怎么办呀?”
    卡佳无可奈何地看着米沙,米沙不知所措地眨巴着大眼睛。
    飞机声越来越近了,附近响起了炸弹爆炸的声音。夜幕被映红,大地在颤栗。
    卡佳咬紧嘴唇,奋力抱起米沙,向防空洞奔去。
    忽然,空中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飞机俯冲的怪叫声,卡佳忽忙搂着米沙扑倒在地上,米沙吓得大哭起来。
    卡佳:“嗳,你怕什么呀?小傻瓜,它没注意到咱们。走吧!”
    卡佳竭尽全力抱起米沙。

    防空洞里,卡佳抱着米沙走了进来。一位年青的士兵立即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了她们。卡佳抱着米沙坐下了,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旁边的一位白胡子老人似乎认出了卡佳。
    老人:“小姑娘,你怎么啦,我这些日子都没见你来过这儿?”
    卡佳:“腻味透了,我累了。”
    这时,防空洞门口传来一阵骚动的声音。
    士兵:“同志,站住。”
    维持秩序的人:“安静,同志们坐下,坐下!”
    妇女甲:“嗳呀,你说说落在哪儿了?”
    妇女乙:“一颗燃烧弹落到八号楼上了。什么都完了!”
    一个女孩凄厉地呼叫着,向门口奔去。
    女孩:“奶奶!奶奶!”
    卡佳骇然呆坐着。


    天亮了。八号楼前。一片碎砖瓦烁,烧黑了的八号楼的残躯惨淡地耸立着。许多人在挖掘压在砖石下的尸体。一辆绘着红十字标记的大型救护车颠簸着从楼前开走了。
    卡佳抱着米沙朝八号楼走来。救护车擦着她们的身边开了过去。一个正在指挥清理工作的穿军大衣的人发现了这两个孩子,立即迎了过来。
    穿军大衣的人:“嗳,不许过来,小姑娘,这儿不许站人,会被汽车压死的。站到一边去。”
    卡佳:“我找安娜·瓦西里耶夫娜。”
    穿军大衣的人:“楼房管理员?把她运走了,刨出来就运走了。”
    卡佳:“运哪儿去了?”
    穿军大衣的人:“总之,安娜·瓦西里耶夫娜没有了。”
    卡佳不再往下问了,她低下了头。看见怀里米沙的小脸,她又立即抬起头来。
    卡佳:“那我把他怎么办呢?”
    穿军大衣的人:“他是谁家的?”
    卡佳:“不知道。”
    穿军大衣的人:“哪个单元的?”
    卡佳:“我也不知道。”
    穿军大衣的人:“这么着吧,你把他抱到区委会去。你知道区委会在哪儿吗?二楼上,第12号房间。那儿会收容他并且会查出来是谁家的。”
    卡佳:“那我上哪儿去呢?我也是这个楼里的呀?”
    穿军大衣的人:“这个楼里的,还不知道他是谁家的?”
    卡佳:“我刚搬来。把我从莫斯科区搬过来的。爸爸上前线了,把我送到这儿了。”
    穿军大衣的人:“那妈妈呢?”
    卡佳:“妈妈饿死了。”
    穿军大衣的人沉默了片刻,伶爱地摸了摸卡佳的头,从兜里掏出一个笔记本,一支笔,写了一张条子,撕下来交给了卡佳。
    穿军大衣的人:“嗯,好吧。把孩子交了,到二十一房管会去。就在桥那边。”
    一辆卡车开了过来,伊万·鲁吉奇总忙摇着手中的小旗迎了上去。
    穿军大衣的人:“停下,停下!”

    区委会的楼道里。卡佳抱着米沙一步一喘地上了二楼。
    一个男人从楼道里匆匆走过。
    卡佳:(喘息未定地)“请问12号房间在哪?”
    男人:“小姑娘,我不知道。”
    卡佳累坏了。她环顾了一下周围,把米沙放在旁边的窗台上,把一直挟着的那本厚厚的书也放在窗台上。卡佳用手轻轻拨开米沙那裹得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围巾,露出了米沙的小翘鼻子,小嘴,下巴颏。
    卡佳:“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喂,你说说,你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不说话呢?你妈叫你什么来着?你有过妈妈,明白吗?妈妈,她叫你什么?你叫什么?”
    米沙:(怯怯地)“小宝贝儿。”
    卡佳:“小宝贝儿!小宝贝儿不是名字。在这本书里有个阿姨也管自己的小孩叫小宝贝儿,可他的名字是谢辽沙。”
    卡佳拿起了那本厚厚的书。一个女工作人员发现了她们,从楼道里走了过来。
    女工作人员:“小姑娘,你可能是上我们这儿来的吧?”
    卡佳:“我去十二号房间。”
    女工作人员:“找我的。你想把他交给收容所吗?”
    卡佳:“是的。”
    女工作人员:“该早点来。你来晚了。今儿个我们已经把孩子全都送走了。明天再把你的小孩送来吧。”
    卡佳:“明天?!”
    女工作人员:“嗯,你自个儿考虑吧,我们今天把所有的孩子都送走了。”
    卡佳:“我把他交到哪去呀?”
    女工作人员:“你交到哪儿?可我交到哪儿?你明白吗?一句话,明儿个早点来,别忘了带他的面包票。”
    女工作人员转身下楼,在楼梯的拐角处又站住了。
    女工作人员:“不过,小姑娘,这么办,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回来,再想点什么办法。”
    女工作人员匆匆跑下了楼梯,卡佳木然地站在楼梯口。整座楼房寂静无声。
    卡佳走回到窗台前,默默地看了看小米沙,放下书,给他围好头巾,把他抱了起来。她皱着眉头,站着又想了想,终于迈步走下了楼梯。她那本心爱的书,遗忘在窗台上了。封面上醒目地写着书名:《安娜·卡列尼娜》。

    大街上。冰天雪地,寒风刺骨。卡佳抱着米沙疲惫不堪地走过一排长长的铁栅栏。一个手持拐杖的老人背靠着栅栏的座基,已经快冻僵了。卡佳越走越慢,走过冻僵的老人不远,她也实在走不动了。卡佳把米沙放在栅栏的座基上,自己也颓然坐下,把头靠在栅栏上。可她立即感到寒冷的威胁,她又站了起来。她神色严峻地看着小米沙,突然双手抓住铁栏杆。
    卡佳:(喃喃地)“我真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栅栏另一边的那位老人已经歪倒在雪地上。


    黄昏。房管会。一位老房管员正把精疲力尽的卡佳领进屋里。卡佳把米沙安顿在一把圈椅里,然后在老房管员的办公桌对面坐下。
    老房管员:“请吧,哪怕是一整套单元呢。周围都空着。嗯,这么办,咱们来登记吧。坐下吧,你有证件吗?”
    卡佳掏出证件,递给他。老房管员戴上眼镜,在一本薄册上登记。
    老房管员:“尼科诺罗娃·卡捷琳娜·吉米特罗夫娜。出生年月……父亲,德米特里·阿列克谢耶维奇。把小弟弟的出生证拿过来。”
    米沙正美美地吮着一块方糖,那是卡佳一直珍藏着的。
    卡佳:“为什么?难道他也得登记吗?”
    老房管员:“怎么,难道他不是个人吗?”
    卡佳:“他没有出生证,他什么都没有。”
    老房管员:“他叫什么名字?”
    卡佳:“他叫谢辽沙。”
    老房管员:“好,谢尔盖依·吉米特罗维奇。出生年月?”
    卡佳:“他吗?两岁多,快满三岁了。”
    老房管员:“出生地点——列宁格勒。好,全登记完了,好了,给他领到出生证了。下个月发面包票。”
    老房管员放下笔,把出生证递给卡佳。

    一座老式的房子里,卡佳举着油灯,老房管员抱着米沙,穿过昏暗的楼道,走进一套考究的房间。
    卡佳好奇地打量着周围,铮亮的拼花地板,晶莹的大吊灯,气派的大壁炉,一排排装满书籍的书橱,……
    老房管员把米沙放在一把椅子上。
    老房管员:“就这样,你们俩就住在这儿。两个人靠一个人的面包票过下去。”
    卡佳:“到月底还有好几天呢。”
    老房管员:“好几天。……你也知道,得把这几天熬过去。好几天……”
    老房管员走到门口,踯躅了一会儿,又折了回来。
    老房管员:“昨天这楼里死了一个小女孩,应该把她的面包票交上去。你知道……我也落到这地步了……想留给自己。你拿着,拿着,别说谢谢,这不是件诚实的事儿。”
    老房管员边说边颤巍巍地拿出钱夹子,避开卡佳的视线,把面包票交给了她。然后,他过去怜爱地摸了摸小米沙的脸蛋,转身替孩子们拨好墙上的挂钟,默默地走出门去。
    米沙在椅子上“哼哼”起来了。
    卡佳背冲着他坐着,有些生气地嘟着嘴,绷着脸。
    卡佳:“别哼唧,我知道你冷,你想吃东西。我也饿着。可我不去领面包。抱着你走了一整天,你自个儿去领那一小片面包吧!吃了它,反正还是饿着。”
    卡佳边说边站了起来,象小大人一样在房间里踱步。
    米沙:(带着哭腔)“妈妈!”
    卡佳:“别哼唧,反正我不听你的。”
    米沙:(边哭边喊)“妈妈!”
    卡佳:“我对你说了不去就不去。”
    米沙仍然可怜巴巴地抽泣着,卡佳只好拿出面包票,撕下了当天的两张。

    面包供应点。卡佳排到拒台前,买了两小片黑面包。

    卡佳把象方糖那么大的面包片一片一片塞进米沙的小嘴里。
    卡佳:“你别着急,慢慢嚼。”
    米沙吃了几片面包,就在椅子上渐渐睡着了。卡佳这才嚼起面包片来。
    挂钟“滴嗒,滴嗒”地响着……
    紧张劳累了整整一天的卡佳,此刻才松弛下来。在钟声里,她的上下眼皮不由得打起架来。她使劲抖擞了一下精神,拉开了无线电的开关。无线电里正在播放舞剧《天鹅湖》的音乐。优美、抒情的小提琴曲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把卡佳带进了美妙的梦境。这时,我们才第一次看见,卡佳的小脸上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梦境)晶莹透亮的玻璃大吊灯。
    四个小女孩穿着小天鹅的白纱裙,正在大厅中间跳着巴蕾舞《天鹅湖》中的“四只小天鹅”舞。她们天真快活,舞姿翩翩。“过去的”卡佳就是其中的一只小天鹅。
    大厅的这一侧,坐着小乐队。系着红领巾,穿得整整齐齐的孩子们在给小天鹅们伴奏。
    大厅的那一侧,是老师家长席。大人们欣赏着孩子们的艺术,不禁也陶醉在孩子们创造的意境里。
    “现在的”卡佳悄然地走到大厅门口,她呆呆地盯着正在起舞的“过去的”卡佳。她来到一面落地式大镜子跟前,一会看看“过去的”卡佳,一会儿照照自己,她不禁被这两个对比鲜明的形象所迷惑了。
    (画外音)播音员:“现在继续广播《天鹅湖》的音乐。”
    “过去的”卡佳在大厅中随着音乐又翩然起舞。
    “现在的”卡佳默默地离开舞厅,来到一桌丰美的筵席前。她的眼睛流露出极端喜悦的神色,迅速地扫视眼前的美食。
    洁白的桌布上摆着闪闪发亮的餐具,盆子里,盘子里盛着奶油蛋糕,奶酪,巧克力,火腿,面包,香肠……
    (画外音)一个女人的声音:“小姑娘,你要吃什么?”
    卡佳:(亳不犹豫地脱口而出)“面包!”

    米沙嘶哑的啼哭声,惊醒了卡佳,把她拉回到严酷的现实中来。她这才感到一阵侵入骨髓的寒冷,急忙俯身搂着小米沙。
    卡佳:“你冷,咱们马上躺下来睡觉。暧和过来,到了明天早上……”
    卡佳象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怖的事情,神色紧张起来。
    卡佳:“明天,干嘛明天?到明天早上,你要知道……”
    卡佳很快作出了决定,她放下米沙,围上头巾,神情十分坚定,严肃。
    卡佳:“这么办吧,你在这儿躺着,我马上就回来。”
    卡佳开门走了出去。

    房管会门前。卡佳举起小拳头使劲擂着房管会的门。
    门里传出老房管员的声音。
    老房管员:“谁敲门呀?”
    卡佳:“这是我,卡佳·尼科诺罗娃。请开开门。他在那儿会冻死的,没炉子。”
    一阵开门声,老房管员系着背心扣走了出来。
    老房管员:“这么办吧,院子对过,住着一个姓特罗菲莫夫的人。他会做洋铁炉子。你上他那儿去,只是别提是我让你去的。他恨我。总之是个坏家伙。你去,你早点去,天一亮就去。”
    卡佳:“可是到天亮,我们怎么活得到天亮呢?”
    老房管员:“到天亮?你带着小弟弟上这儿来吧。凑和挤一挤。现在一点旁的办法都没有。”
    卡佳:(为难地)“嗳呀,我现在怎么去呀,又得抱他走,可又抱不动。”
    尖厉的警报声划破夜空。
    广播员:“本市防空司令部通知:空袭警报!空袭警报!”
    卡佳二话没说,转身就跑。老房管员愕然,急忙追出。
    老房管员:“尼科罗诺娃——”

    (特写)只露出眼睛、鼻子的小米沙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杂乱的脚步声。人们紧张地往楼下跑去。
    卡佳冲进房间,抱起米沙就往外跑。
    楼梯上,已经没有别人了。卡佳奋力抱着米沙,尽最大的努力紧捣着双腿,一级一级往下蹾……飞机轰鸣、炸弹唿啸,炮声隆隆……
    卡佳急得气瑞吁吁,热汗淋淋,一脸严肃的表情。
    解除警报的号声悠悠然地响了起来。
    播音员:“解除警报!解除警报!”
    卡佳腿一软,抱着米沙无力地瘫坐在楼梯上。眼泪无声的淌了下来,米沙举起一只白白的小手,轻轻抹去卡佳脸上的泪珠,卡佳顿时泪如泉涌……
    大街上。雪花纷飞。铁栅栏旁倒下的那位老人已被无情的积雪掩埋,只露出了半截手杖。

    铁匠家里。铁匠特罗菲莫夫正在屋里干活,他的妻子特罗菲莫娃正在外屋收拾着厨房。卡佳乘特罗菲莫娃不注意,钻进了里屋。
    卡佳:“真好,真暖和。您好!”
    特罗菲莫夫:(瓮声瓮气)“怎么进屋来了?”
    卡佳:“门开着呐,您是特罗菲莫夫同志吗?”
    特罗菲莫娃在外屋发现了,凶神恶煞地追了进来。
    特罗菲莫娃:“嗯,嗯,特罗菲莫夫同志,你说吧,你要什么?”
    卡佳:“我们搬到五号去住了,可那儿没有炉子。”
    特罗菲莫娃:“嗯,谁都知道,学者夏天就逃走了。你拿六两来,我给你个炉子。”
    卡佳:“六两什么呀?”
    特罗菲莫娃:“什么?面包!什么?”
    特罗菲莫夫:“要不,就来二两。”
    卡佳:(高兴地)“二两!我出得起。我有两张儿童的面包票。”
    特罗菲莫夫:“二两白酒。”
    卡佳:“白酒?我从哪儿给你弄面包和白酒呀?”
    特罗菲莫夫:(冷漠地)“那么你就走吧!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一听这话,特罗菲莫娃上前抓住卡佳的胳膊,粗暴地推她出去。
    卡佳气愤地喊叫起来,挣扎着不肯出去。
    卡佳:“您别推我,我不走。不能走。我们不能没有炉子。没炉子我们要冻死了。”
    特罗罪莫娃:“冻死就冻死吧,谁需要你呀?”
    卡佳:“就需要,就需要。”
    卡佳挣脱出来,跑向埋头干活的铁匠。
    卡佳:“您把炉子卖给我吧。您也许以为我钱不够。您说要多少钱?”
    卡佳掏出她的钱夹子。
    特罗菲莫娃:“我们要你的钱有什么用?你那些钞票只配生炉子引火用!”
    卡佳不理会她的纠缠,执着地凑近铁匠。
    卡佳:“您说要多少?要知道我能付好些钱。现在付一部分,以后再付一部分。因为爸爸的缘故发给我的钱。”
    卡佳从钱夹子里拿出厚厚一叠钞票。
    特罗菲莫夫:“为你爸爸?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卡佳打开钱夹子的夹层,拿出一张纸,递到铁匠面前。
    卡佳:(平静地)“您看。”
    (特写)卡佳父亲的阵亡通知书。

    (特写)烧得旺旺的洋铁炉子。

    卡佳脱下了那一身笨重的寒衣,只穿着一件浅色的单褂,露出一头参差不齐的短发,显得那么单薄、稚气。她正欢快地在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大澡盆前给小米沙洗澡。小米沙长着一个大脑袋,有一头漂亮的卷发。
    卡佳:“哟,你原来是这个样儿呀。”
    门悄然开了,特罗菲莫夫不声不响地走了进来。卡佳一发现他,慌忙用浴巾裹住米沙,擦了擦手,走到大衣前,掏出钱夹子。
    特罗菲莫夫一直走到炉子跟前,躬着腰,仔细地审视着自己的作品。
    特罗菲莫夫:“不冒烟吗?”
    卡佳:“不冒,暖和。”
    特罗菲莫夫:“那就好。”
    老铁匠头也没抬,转身就走。
    卡佳:“可是钱呢?”
    卡佳追上去,把几张钞票递到老铁匠的眼前。特罗菲莫夫用手轻轻把钱推开。
    特罗菲莫夫:“嗳,嗳……”
    他到底没说出什么话,拉开门出去了。
    卡佳纳闷地在屋子中央站了片刻,一脸不解的神色。她把钱收起来。
    米沙站在澡盆里哼唧。他那半湿的卷发贴在大脑门上,脖子上围着一条小浴巾,露出两条光胳膊,……卡佳一看他这副逗人的模样,立即愉快地奔过去,抱起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卡佳:“你要什么?想吃东西吗?要喝水吗?哦,哦,哦——”
    卡佳明白了,她从学者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玻璃盆让小米沙蹲下。


    街上。穿着军大衣,背着背囊的阿辽沙在积雪上跑着。一辆卡车开过,他招了招手,卡车停了下来。他钻进驾驶室,卡车又开动了。
    驾驶室里。阿辽沙看了看正打着方向盘的司机。
    阿列克谢:“您在这儿够艰苦的吧?”
    司机:“活着。您怎么,从前线来?”
    阿列克谢:“从涅夫斯基一杜布罗夫斯基来。有公事,顺便把儿子和爱人送到大后方去。”
    司机:“现在都是从拉多加湖面上走。”
    阿列克谢:(欣喜地)“米季卡大概不认识我了。”
    司机:“好久没见了吗?”
    阿列克谢:“三九年把我派到西伯利亚修建工厂,从那儿直接上了前线。”
    司机:“明白了。”
    阿列克谢:(喜滋滋地念叨)“米佳,米特里,米特里,季米特里。大概不认得我了。季米特里,小淘气,大概不认得我了。”
    司机:“会认出来的,小孩们的记性好。”

    街上,行人突然站住,在胸前划十字。两个女人拉着一具用破布裹着的尸体慢慢地走过。谢辽沙刚跳下车,就被这幅惨景惊呆了。
    一辆辆坦克轰隆着在大街上碾压过去。阿辽沙穿过马路,拐过一条街,来到八号楼前。阿辽沙站住了,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一片废墟。丹尼娅走过他的身旁,注意到他那异样的神情,感到很面熟。
    阿辽沙毫无知觉地沿着堆满积雪的楼梯走上二楼,来到他的原来居住的房间。他呆呆地打量着周围。天花板塌了,三堵墙倒了,在还立着的那堵墙上,隐约可见挂着的一个镜框。他走到小米沙的房间,在积雪上发现一个小圆环。他扒开雪,拿出来一看,原来是米沙的小玩艺儿——一个手摇铃铛。阿辽沙的心被悲痛撕裂了,他颓然坐在雪地上,双手抱紧了头。
    丹尼娅拄着拐杖跟了上来。
    丹尼娅:“阿列克谢·彼得罗维奇·阿辽沙。你不认识我了吗?”
    阿辽沙抬起头,极力辨认着眼前的妇人。
    阿列克谢:(疑惑地)“你是丹尼娅?”
    丹尼娅:“是我。你不要伤心,你的尼娜跟米佳到大后方去了。伊格那齐耶夫把他们送走的。我记得那天早上是我让尼娜上工厂去的。你去,找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
    阿列克谢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高兴地握住丹尼娅的手。
    阿列克谢:“谢谢你,丹尼娅。你怎么样?戈奥尔基·尼柯莱耶维奇好吗?”
    丹尼娅:“戈沙吗?我还活着,可是我的戈沙!欲哭无泪,泪都哭干了。”
    丹尼娅低下头,坐了下来,眼睛盯着楼板上的积雪。
    丹尼娅:“戈奥尔基·尼克莱耶维奇他在这儿。他牺牲在这片废墟下边。所以我上这儿来看他,把这儿当墓地。”

    工厂里。伊格那齐耶夫的办公桌前。
    伊格那齐耶夫:“你现在坐的地方,你的尼娜她也坐过。那天早上她跑来过。”
    阿列克谢坐立不安地推推帽子,掏出烟卷。
    阿列克谢:“就怕没来得及疏散。”
    伊格那齐耶夫:“我不那么想,肯定走了。七点钟出发,可轰炸是半夜开始的。”
    阿列克谢:“拉多加湖上也被轰炸了吗?”
    伊格那齐耶夫:“炸了。但是咱们的车队顺利地闯过去了。我们的情报是准确的。这儿是雅洛斯拉夫我爱人叶莲娜的地址。你给她去信,你的尼娜和孩子也该在那儿。”


    白天。学者家里。卡佳把米沙从床上抱起来,放在一把椅子上。
    卡佳:“躺腻味了,现在咱们坐着吧。就这样,你坐好别动弹。”
    卡佳穿上大衣,围好头巾。
    卡佳:“我马上就回来。把证上的土豆领了就回来。然后我跟你一块升上炉子,熬点汤,也许熬点粥,咱们就吃中饭。”
    一个年青女人走了进来。
    任尼娅:“你好,小姑娘!我叫任尼娅,我是你的邻居。这么说来是伊万·鲁吉奇让你们搬到这儿来的。”
    卡佳:“与您什么相干?”
    任尼娅:“不相干。我只是来看看是谁住在这儿。你知道从前这儿住的是谁吗?”
    卡住:“一个学者。”
    任尼娅走到书桌前,拿起镶着镜框的学者像。
    任尼娅:“一个学者,就是他。是个物理学家。瓦西列夫斯基·谢尔盖·吉米特里耶维奇。”
    卡佳:“谢尔盖·吉米特里耶维奇,我的小弟弟也叫谢尔盖·吉米特里耶维奇。”
    任尼娅:“不错,同名人。”
    米沙唧唧歪歪地哼哼起来。
    卡佳:“别哼唧,你知道谁说过不许哼唧吗?马卡连柯对大人小孩都说过。别哼唧。”
    任尼娅:“你瞧瞧,都懂马卡连柯的话了,真聪明。他不会走吗?”
    卡佳:“他身子弱。”
    任尼桠走到米沙跟前,仔细端详着。
    任尼娅:“我们这楼里有个女孩,也象他这样,起先不说话,后来不走路,再后来睡着了,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你的谢尔盖·吉米特里耶维奇活不长的。”
    卡佳勃然大怒。她一边把米沙坐着的椅子使劲转过来,让椅背冲着任尼娅,不让她再看米沙,一边直着嗓子嚷起来。
    卡佳:“不对,活得长。你们这儿死了什么人,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他不会死。你出去!”
    任尼娅:“你干嘛嚷嚷,我没有得罪你呀。”
    卡佳:“不,得罪了,你走吧,这儿没你的事。”
    任尼娅连连后退,退到门口。
    任尼娅:“你这人有点神经病。”
    任尼娅悻悻然走了。卡佳激动不已地俯身对米沙说。
    卡佳:“别听她的,谢辽沙。你比她活得还长久呢。等法西斯分子和他们的希特勒都死干净了,咱们还会活着。你瞧吧,你会去上学,踢足球,还会吃甜点心,你什么都会有的。”


    面包供应点。
    卡佳排到柜台前,买好了面包,正用一个提篮式饭盒买汤。卡佳望着热腾腾的汤咽了口唾沫。
    卖汤的:“在这儿吃还是打回去?”
    卡佳:“打回去,我不是一个人。”
    卖汤的:“二十戈比。”
    一阵隆隆的炮声。
    一妇女:“又放炮了。”

    德军地堡里。一个德国军官下令炮轰瓦西里耶夫斯基岛,传令兵用电话通知炮兵阵地。
    一阵硝洇散去,普希金广场,涅瓦河畔的狮身人面像依然完好无损。
    大街上。卡佳提着汤盒在雪地上跑着。
    播音员:“注意,注意,本区受到炮火袭击。街上禁止通行!”
    卡佳跑过一个防空洞口。一个女战士冲出来拉住她。
    女战士:“快点!快点!别跑,小姑娘,快进防空洞吧!”
    卡佳:(挣扎着)“让我过去,街那边不危险。”
    女战士把卡佳拉进防空洞,让她站在阿辽沙旁边。
    女战士:“还对我说不危险,站在这儿别吸气。”
    卡佳:“连吸气也不让了。我打汤去了,我家里有个小弟弟。”
    阿列克谢:“别抱怨了。我也着急,可是也在等着,家都等着呢。”
    卡佳:(瞪了他一眼)“等什么?是往瓦西里耶夫斯基岛打炮。”
    阿列克谢:“你从哪儿知道的?”
    一阵炮弹的唿啸声。
    卡佳:“您听炮弹的声音。”
    阿列克谢:“这么说来,炮弹飞过去打中瓦西里耶夫岛了。”
    一居民:“你真有学问。”
    卡佳:“有学问,咱似现在人人都有学问。”
    卡佳乘女战士不注意,从防空洞的后门溜出来,阿辽沙尾随着她。
    阿烈克谢:“可你上哪儿去?”
    卡佳:“走吧。”
    卡佳领着阿辽沙穿过一个院子,绕过一条夹道,钻过一个门洞,来到一个大门前。两扇门之俩拴着一根铁丝。卡佳扒开门,从两扇门之间钻了过去。然后使劲撑开两扇门,让阿辽沙往里钻。阿辽沙勉强钻了过来,但铁丝把大衣挂住了,他一使劲,大衣撕了一个大口子。
    卡佳:“哎呀!”
    阿列克谢:“够呛!”
    卡佳:“够呛!”
    阿列克谢:“没什么,到了部队,那儿……”
    卡佳:“不,不,您这样可不行。”

    学者家里。
    卡佳坐在椅子上一针一线地缝着阿辽沙的军大衣。阿辽沙坐在书桌前专注地写信,
    卡佳缝完最后一针,咬断线头,展平了大衣瞧了瞧,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阿辽沙背后,把大衣搭在阿辽沙的椅背上。
    米沙在椅子上哼唧起来。卡佳急忙过去。
    卡佳:“你在这儿不舒服,咱们上床去。”
    卡佳把米沙抱到床上,给他盖好了被子,轻轻地拍着,哄着他。
    卡佳:“哦,哦,喂,睡吧!再睡一小会儿。中饭一做好,我就叫醒你……”
    阿辽沙写好信封,把信装好,塞到挎包里,然后站起来,穿上大衣,戴上帽子。
    卡佳:“您上哪儿去?水马上就开了。汤也快热了。”
    阿列克谢:“我忙。”
    卡佳:“真不巧。要不我把小弟弟给叫醒。”
    阿列克谢:“下回吧。”
    卡佳:“真可借。”
    阿辽沙解开背囊,从里面掏出一大块面包递给卡佳。卡佳惊诧地接着,捧在胸前。阿辽沙又一个接一个地掏出几个罐头,撂在卡佳捧在胸前的面包上……一直抵到卡佳的下巴颏。
    阿列克谢:“给家里人带的,可他们疏散了。好,祝你们健康地活下去。”
    阿辽沙又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摇铃铛,递给卡佳。
    阿列克谢指指米沙睡觉的地方说:“这个给他。”


    油灯旁,卡佳在床上,倚在米沙身旁,就着灯光读诗:《列宁格勒的邮递员》。
    卡佳:“姓名上方注了几个字,
    说收信人上了巴西。
    原信退回列宁格勒。
    是谁背了个鼓鼓襄嚢的大书包,
    在我房外把门敲?
    铜牌上头写的是第五号,
    头上戴着蓝制帽。
    这是他,这是他,
    列宁格勒的……
    谁呀?”
    卡佳转身向米沙,米沙不吭气,卡佳突然神色慌张起来,忙伏身凑到米沙跟前。
    卡佳:“谢辽沙,谢辽什卡,嗳,你怎么了?”
    米沙:“我睏了。”
    卡佳:(松了一口气)“嗳呀,吓死了,你这个小傻瓜,那么,睡吧,睡吧!”
    卡佳给米沙掖好被子,掰了块面包塞进嘴里,然后吹熄了油灯,自己也钻进了被窝。
    挂钟“当当当”敲了九下。

    大街上,狂风呼啸,大雪铺天盖地的撒落着。铁栅栏旁那位冻僵的老人倒下的地方,只露出一小截手杖头……

    早晨。楼梯口。卡佳背着一捆柴禾从雪地里走了进来。她的身上,沾满了雪花。她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正要上楼去,从楼上走下来两位女共青团员。
    共青团员甲:“小姑烺,你叫尼科诺罗娃?”
    卡佳:“尼科罗诺娃。”
    共青团员乙:“卡佳?”
    卡佳:“是卡佳,您有什么事?”
    共青团员甲:“我们是共青团的服务队,对有特殊困难的人进行帮助。你一个人和小弟弟一块生活,没有父母。”
    卡佳:“那又怎么样?”
    共青团员甲:“我们决定帮助你。”
    卡佳:“帮助什么?”
    共青团员甲:“把你的小弟弟送到孤儿院去,然后把他疏散到大后方去。”
    卡佳生气了。她甩下她们径自往楼上走。
    共青团员乙:“你听着,卡佳。”
    卡佳一边往楼上跑一边嚷。
    卡佳:“我不要听。管你们作出什么决定。”
    任尼娅正走下楼来。她和卡佳擦身而过,来到两个女共青团员跟前。
    任尼娅:“这姑娘脾气可真倔。不过你可别让步。她一个人反正照料不好小孩。”
    卡佳在楼上听见了,立即冲楼下骂了一句。
    卡佳:“妖婆!”
    任尼娅:“听见没有?她是怎么个人。”

    卡佳推门进屋,放下柴禾,打开收音机。
    播音员:“列宁格勒战线各地区歼灭敌军官兵二千五百余名,侦察部队的炮火和军事行动消灭敌人九个掩蔽部、地堡和瞭望所。歼灭了两辆坦克,一个野战军炮兵营,两个反坦克炮以及数架重机枪。炸毁了一个火药库。我四名空军驾驶员在执行战斗任务时,在空中遇到了敌人的优势兵力……”
    卡佳脱下大衣,轻快地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卡佳:“谢辽沙,该起床了。”
    广播员:“……尽管敌人数量上占优势,我们的战斗机神速地向德军进攻。战斗持续了十分钟。我们的飞行员击落五架德国飞机,其余敌机向西逃去。”
    卡佳在床上没找到米沙,立即焦急不安地寻觅房间周围。米沙自己正蹲在地上的一个玻璃盆上。
    米沙:“我自个儿。”
    卡佳:“真是好样的。”
    广播员:“……少校队长扎伊采夫击落敌机两架。”


    玻璃窗上的冰花开始挂不住了,绚丽多姿的图案化成了一道道泪痕。普希金广场的积雪也开始融化了,雪水汩汩地流进正在开冻的涅瓦河。
    学者家里。
    卡佳正在书桌前一边写着标语一边教米沙唱歌。米沙把小手臂撑在书桌上,托着腮帮子,歪着大脑袋一本正经地听着。
    卡佳:“‘全体列宁格勒人,列宁袼勒人,来打扫卫生。’哎,这支歌对你来说太难了,咱们唱别的吧。你会唱什么歌?你一首歌都不会唱?可是诗呢,你会背什么诗吗?象你这么大的孩子,应该会背好些好些诗了。譬如:
    ‘应该早晚都把脸洗干净,
    别脏得象刚打扫了的烟囱,
    多么难为情,
    多么难为情。’”
    米沙可爱地微笑了。
    大街上。卡佳提着浆糊桶,踮着脚尖欢快地跳过一洼洼雪水,四处张贴她自己写的标语。
    列宁格勒的公民们,来打扫卫生。

    列宁格勒的街道。载满垃圾、脏土的卡车排成长长的队列向郊外驶去。人们不分男女老幼,都挥动着铁锹在街道上清扫积雪和脏土。到处是一片生气勃勃,热气腾腾的劳动景象。列宁格勒活过来了!
    卡佳拎着两桶脏土从院子里出来,倒在推车上,然后一步一滑地把小车拉到堆脏土的地方。小米沙也趔趔趄趄地搬着一块积雪。

    学者家里。卡佳把米沙安顿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米沙搂着卡佳的脖子,在卡佳脸上亲了两下。
    卡佳:(故意板着脸)“一句话。你躺下吧,躺下!晚安。”
    远远传来飞机声。
    米沙:(欠起身)“希特勒又飞啦?”
    卡佳紧张地一把拽起米沙。
    卡佳:“起来!”
    广播员:“空袭警报!空袭警报!”

    医院的走廊上。穿着一身白色护士服的卡佳正拿着一个小本儿在壁报前抄着什么。
    一位医生推着一张担架床走了过来。床上躺着双目紧闭,头上裹着绷带的阿辽沙。阿列克谢翕动着干裂的嘴唇。
    阿列克谢:“喝水。”
    卡佳急忙从走廊旁边的开水桶接了一杯水,小心地喂着阿辽沙。
    医生:“两处弹片伤,两处射穿伤,一处撕裂伤。”
    卡佳:“他是谁?”
    医生:“瓦罗诺夫上尉,昨夜送到咱们医院来的。”
    卡佳和医生一起把担架床推走了。

    学者家里。
    卡佳在桌上切好了面包,转身到炉子旁去做汤。一直眼巴巴盯着那些象方糖般大小的面包块的米沙,这时一边用眼角偷瞄着卡佳的动静,一边跑到面包块旁边,怯怯地伸出小手,拈起最小的一片面包。卡佳恰好转过身来,发现了米沙的鬼把戏。
    卡佳:“你在干嘛?别胡闹!等着,待会儿我让你坐到桌子边上。”
    卡佳指了指书桌上镶着镜框的学者像。
    卡佳:“你看,谢尔盖·吉米特里奇在怎样生你的气。”
    米沙朝像片望去。镜框里的老学者果然把脸扭了过来,一副生气的模样。
    卡佳又忙活开了。米沙悄悄地伸手把学者像背了过去。
    卡佳:“你说,吃中饭。”
    米沙:“吃中——饭。”
    米沙拿起那个手摇铃铛,摇了摇。
    卡佳:“坐到桌边上。”
    米沙:“不响了。”
    卡佳:“弄坏了,所以不响了。我给你摆一把匙子。你说,匙——子。”
    卡佳端上汤盆,摆好匙子。
    米沙:“匙——子。”
    卡佳:“先吃一小口面包,然后喝两匙汤,明白了吗?”
    米沙:“明——白了。”
    两人在一个盆里喝汤。
    卡佳:“你很快就会跟广播员一样说话了。”
    卡佳站起来,用双手撑着桌子。
    卡佳:“你站到讲台上,说:‘亲爱的同志们,解除警报!永远解除警报!再也没有警报了!’”
    米沙:(崇拜地)“这象广播。”
    由远而近一阵隆隆的炮声。
    米沙注意地聆听。
    广播员:“注意,注意,本区遭到炮火袭击,居民立即隐蔽,街道禁止通行。”——
    米沙举着匙子,机灵地跳下椅子,绕过桌子,钻进壁炉,猫着腰蹲在里头。卡佳也随着他钻进壁炉,紧紧抱着他。

    涅瓦河冰消雪化,零碎的冰块在湍急的水面上沉浮,顺流而下。

    医院病房里。小战士瓦洛加拄着单拐,举着一束雪下花来到正在打扫病房的卡佳面前。
    瓦洛加:“卡佳,这是送给你的,为了你英勇的劳动。”
    卡佳:“你真逗乐。”
    伤员们都愉快地笑了起来。卡佳走到阿辽沙床前。
    卡佳:“阿列克谢·彼得罗维奇,当我第一次在这儿遇见你的时候,我就想啊,想啊,到底在哪儿见过您。后来我想起来了。我是卡佳,记得我吗?卡佳。我跟你一块穿过别人家的院子,您还把短皮大衣给扯破了。”
    阿列克谢:“可你把它缝上了。”
    卡佳:“是的。”
    阿列克谢:“你似乎还有一个小妹妹。”
    瓦洛加:“她那是小弟弟,她老念叨着他。”
    阿列克谢:“你最好把他领来,卡佳,带来看看!”
    卡佳:“不行,阿列克谢·彼得罗维奇,不许带。”
    阿列克谢:“会让带的。我和瓦洛加一块去请求,会允许的。带来啊。”

    学者家里,米沙穿着一件干净的衬衣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卡佳把椅子座垫上的花边抽了下来,用它在米沙的领子下面系了个蝴蝶结。卡佳一边系,一边教他说。
    卡佳:“你怎么说呀?您好,阿辽沙叔叔。”
    米沙:(认真地)“您好,阿辽沙叔叔。”

    医院病房里。卡佳领着米沙来到阿辽沙床前。
    米沙:“您好,阿辽沙叔叔。”
    阿列克谢:“您好,谢辽沙。来了,好样的!告诉我,你过得好吗?”
    卡佳:“你说好,嗳,说好。”
    米沙:(仰起脸,瘪了瘪嘴):“马马虎虎。”
    阿辽沙笑了,弯腰把米沙抱到床上。
    阿列克谢:“喂,你来汇报一下,谁欺侮你了,为什么你不高兴?”
    米沙:“不响了。”
    阿列克谢:“不响了?”
    卡佳:“小玩意儿不响,他的玩意儿坏了。”
    阿列克谢:“你别不高兴,谢辽沙,这事是可以补救的。等我能起床的时候,就上你家去。咱们把你的玩意儿修好。可是现在,喂,让我们看看你怎么会走路了。喂,来,走走,你走走,走走!”
    阿辽沙把米沙抱到地上。
    瓦洛加:“喂,跟着我走,我马上给你伴奏。你摇摇晃晃地走吧!”
    瓦洛加吹起了口琴。米沙提了提裤子,迈开了蹒跚的步子。伤员们都从床上欠起身,趴到床拦杆上看着米沙,大家欢笑着随着口琴拍着巴掌,为小米沙打着拍子。米沙兴奋地,摇摇摆摆地走过一张张病床,小脸蛋上泛着幸福的红光。有的伤员用手背悄悄抹去脸上的热泪。阿辽沙用手掌捂住了眼睛。
    卡佳:“你怎么了?阿列克谢·彼得罗维奇,您不舒服了?也许,我们该走了?”
    阿列克谢:“不,卡佳。我只是想起了自己的亲人。”
    一位护士领着一个士兵走了进来。
    护士:“瓦罗诺夫同志,你们部队里有人看你来了。”
    季莫菲:“你们好,同志们!”
    阿列克谢:“您好!季莫菲·巴甫诺维奇。进来。你好,亲爱的,坐下来。”
    阿辽沙握着季莫菲的手,对病房里的人说。
    阿列克谢:“就是他把我从枪林弹雨中背出来的。哎,你们那儿怎么样?”
    季莫菲:“咱们营补充了人员。上尉同志,别的没什么,大伙儿都想你,政委派我来的。您在等信吧?”
    阿辽沙“嚯”地从床上坐起来。
    阿列克谢:“带来了?给我!”
    阿辽沙接过信,一口气读完了,神色暗淡地倒在枕头上。病房里鸦雀无声。米沙惧怕地躲在卡佳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阿辽沙。
    阿辽沙镇定了一下自己,欠起身来。
    阿列克谢:“卡佳,谢辽沙累了,你把他带回家去吧。季莫菲·巴甫洛维奇,替我问侯所有的人。”
    季莫菲:“出了什么事吗?”
    阿列克谢:“你跟他们说,我马上回部队。”

    学者家里,躺在床上的米沙在枕头上扭过头来。
    米沙:“卡佳,为什么阿辽沙叔叔生咱们俩的气了?”
    卡佳放下窗帘。
    卡佳:“别说废话!”
    米沙冲卡佳噘着小嘴嘟嚷着。
    米沙:“连废话都不让人说。”

    德军地堡里。两个德国军官正惶惶然地举着望远镜观看夜幕下闪闪发光的列宁格勒。
    (画外音)为什么法西斯的军官们在破晓前惊惶不安?因为被围困的城市上空在闪闪发光。少尉说:“这是着火了。”“不,这不是着火了,”校官回答说:“问题就在于,这儿不是着火了。而是在度过了这样的严冬之后,电车开动了。这些俄罗斯人,真难以理解。”

    早晨。学者家里,卡佳和米沙坐在桌子旁边。卡佳把杯子里的白开水倒进盘子里。两人就着白开水吃小面包块。
    米沙:(歪着脑袋)“卡佳,为什么喝白茶?”
    卡佳:“因为这不是茶,是白开水。咱们没茶叶。”
    米沙:“为什么阿辽沙叔叔不上咱家来修理玩意儿?”
    卡佳:“他现在顾不上咱们。”
    米沙:“为什么顾不上咱们?”
    卡佳:“他非常伤心。”
    米沙:“他为什么伤心?”
    卡佳:“因为战争。”
    米沙:“为什么有战争?”
    卡佳:(终于不耐烦了)“又扯个没完没了。”
    米沙:“为什么扯个没完没了?”
    卡佳:“别说话!吃饭不说话,长个胖娃娃。”
    米沙:“吃饭不……”
    米沙没学完,急忙接下去说:“长个胖娃娃。”

    医院办公室里。一个护士坐在办公桌前,阿辽沙坐在她对面,正在办理出院手续。
    护士:“你的证明文件,上尉同志。正如卡佳写的,您又重新归队了,给您的干粮发下来了。您是列宁格勒人呀!”
    阿列克谢:“对,列宁格勒人。只是无家可归。”
    护士:“但城市是自己的。”
    阿列克谢:(站起来)“为您的一切善意感谢您。”
    护士:(也站了起来):“祝愿您什么呢?祝您战绩辉煌。还有,就象歌里唱的:‘要是战死,立即阵亡,要是负伤,别受重伤。’”

    学者家里。卡佳正挽着袖子在擦玻璃窗,米沙坐在书桌前,正在一本大厚书上画着什么。
    米沙:“卡佳,咱们什么时候到街上玩去?”
    卡佳:“把窗户擦好就去。可你在那儿干什么呢?”
    米沙:(理直气壮地)“我画飞机。”
    卡佳这才看清楚了,从窗台上赶紧跳下来,一把将书夺了过来。
    卡佳:“谁允许你在书上乱画了?你这孩子真不乖。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动书。”
    米沙:(委屈地)“那我在什么上头画飞机呢?”
    卡佳:“还跟我说呢!最好你还是去把无线电关上,背几首咱们学过的诗。”
    米沙溜下桌子,从书桌底下钻过去,关上了无线电。然后一本正经坐到书桌旁,把两只小手搁在书桌上,摇晃着满头卷发,奶声奶气地朗诵起来。
    米沙:“是谁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大书包,
    在我房外把门敲?
    铜牌上写着第五号,
    头上戴着蓝制帽,
    这是他,这是他!
    列宁格勒的邮递员他来到。”
    阿辽沙全副行装走进门来,孩子们立即发现了他。卡佳放下抹布,米沙跳下椅子。
    卡佳:“您好,阿列克谢·彼得洛维奇!”
    阿列克谢:“你好,卡佳!”
    米沙立即拿起那个铃铛奔向阿辽沙,阿辽沙向前走了两步,蹲下来迎接米沙。
    卡佳:“我们都以为您不会来了。”
    阿列克谢:“可我说来就来了。”
    米沙举着小铃档攀到阿辽沙身上。
    米沙:“不响了。”
    阿列克谢:“不响了,来,给我看看。咱们现在来把你的玩意儿给医治好,它就响了。”
    阿辽沙蹲在地上修理起来。
    阿列克谢:“小弟弟,你真不应该把玩意儿给弄坏。”
    米沙:“我没故意弄坏,它自已坏的。我只是坐到它上头,它就坏了。”
    阿列克谢:(笑了)“这玩意儿真不乖。”
    几下敲门声。两位女共青团员轻轻推开了门。阿辽沙转身站了起来。
    共青团员甲:“可以进来吗?”
    卡佳:(愤愤地)“你又来了。”
    共青团员甲:“我不是来找你的。您好,上尉同志!”
    阿列克谢:“您好!”
    共青团员甲:“我想跟您谈谈有关卡佳和她小弟弟的事儿,您是她们的亲戚吗?”
    阿列克谢:“就算是亲戚吧。发生什么事了?”
    卡佳:“(怒不可遏地)啊……啊!她们想从我这儿夺走谢辽沙。”
    共青团员甲:“不是夺走,是安排。上尉同志,是这么回事。夏天快到了,城里学校要开学了。卡佳需要学习,可她抱着个小孩怎么上学呢?”
    卡佳:(倔头倔脑地)“用不着你们操心!”
    阿列克谢:“卡佳,等等,等等。这小姑娘说得对。你不能带着他上学,整天把他一个人关在家里也不行。说得对嘛。必须立即妥善安排这孩子。只是干嘛要送孤儿院呢?他俩在一起度过了最困难的日子,现在刚好转一点,就把他俩分开……”
    米沙仰脸望着阿辽沙,扭着身子。
    米沙:“阿辽沙叔叔,我不愿意分开!”
    阿列克谢:(被逗乐了)“你瞅瞅,也不能不征求他的同意。好。要是把他送到幼儿园里就好了。你呢,卡佳,上学以前把他送去,放学的时候把他接回来。你们就又在一起,又是两个人了。喂,这样行吗,啊?”
    卡佳:“我考虑考虑。”
    共青团员:“有什么可考虑的,你叔叔说得对。把小弟弟的出生证拿来,我们马上给你办。”
    阿列克谢:“你有出生证吗?”
    卡佳恨恨地看了共青团员一眼,低下头,很不情愿地进屋把出生证拿出来,递给阿辽沙。
    阿辽沙接过出生证,打开看了看。
    阿列克谢:“谢尔盖·吉米特里耶维奇·尼科诺罗夫。一点不错。谢尔盖·吉米特里耶维奇。你们去办吧。”
    阿辽沙把出生证递给共青团员。
    共青团员甲:“是,上尉同志。尼科诺罗娃,跟你真麻烦透了。再见!”
    阿列克谢:“再见!”
    两个女共青团员高兴地拿着米沙的出生证走了出去。
    米沙把阿辽沙牵到书桌前,让他坐下来修理小铃铛。阿辽沙在桌上拨弄着那个小玩意儿,米沙聚精会神地盯着看。不一会儿就把小铃铛修好了。
    阿列克谢:“你看,它响了。”
    阿辽沙摇了摇铃铛,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米沙高兴得跳了起来!
    米沙:“阿辽沙叔叔,你跟我们上街散步去吗?”
    阿列克谢:“我真愿意跟你们去,可是我得回部队去了。”
    卡佳:“那我们送送你。”

    电车上。车厢里坐满了人。卡佳、米沙紧紧偎依着阿辽沙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小米沙兴奋极了。他好奇地伸着脖子东张西望,窗外闪过的列宁格勒的景色,使他目不暇接。突然,他很严肃地指着一幢楼房。
    米沙:“受伤了!”
    阿列克谢:“谁受伤了?”
    米沙:“房子受伤了。”
    阿列克谢:“(无限感慨地)全城都受伤了。谢辽沙,可是依然很美,而且是巍然屹立。”
    米沙天真地一歪脑袋。
    米沙:“什么叫巍然屹立?”
    阿列克谢:“就是站得扎扎实实,不弯腰,懂了吗?”
    米沙使劲地点点头。
    米沙:“懂了。”

    电车驶近路旁的站牌前,停住了。车门打开,一些乘客跳下车来。阿辽沙刚跳下来,就转身伸出手臂,想把后面的小米沙抱下车。
    阿列克谢:“来!”
    米沙使劲推开阿辽沙的手。
    米沙:“我自个儿。”
    米沙勇敢地但有些狼狈地迈下车门的台阶。
    阿列克谢:“真棒!”
    卡佳紧跟着下了车。电车关上门,开走了。
    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从街上走过。
    阿辽沙牵着米沙,领着卡佳穿过马路,来到涅瓦河畔。
    涅瓦河已是一川春水,波光粼粼。
    他们沿着河畔缓缓地向前走着。即将分手的离情别绪和这满河的生机,都使卡佳和阿辽沙感慨万千。
    卡佳:“真的,真的,阿列克谢·彼得罗维奇,要不是他,要不是谢辽沙,我也早进了皮斯科辽夫卡公墓了。我为自个儿什么都不干了。那时候我疲倦极了,甚至连防空洞也不去了。我们楼落炸弹那天夜里,是楼房管理员强迫我从屋里出来的。”
    阿列克谢:“那时候他在哪儿呢,你的谢辽沙?”
    卡佳:“我不怕告诉你,我谁都没告诉,可是告诉你,告诉您一切。就是那天夜里把谢辽沙交给我的。说把他抱到防空洞里,后来我们的楼就被炸了,谢辽沙就成了我的弟弟。”
    阿列克谢:“你明白吗,卡佳?我也有一个小男孩,只是稍微大一点,不是叫谢辽沙,而是叫米佳。”
    正扒着铁栏杆好奇地看着河水的米沙回过头来,仰起小脸,漫不经心地说出一句顺口溜。
    米沙:“米佳,米特里,米特里,季米特里。”
    阿辽沙一愣,随即蹲下,发疯似地紧紧抓住米沙的两只小胳膊,使劲摇晃着,急切地追问。
    阿列克谢:“什么,你说什么?你从哪儿学的这顺口溜?谁教你的?是你妈妈教你的吗?是妈妈吗?妈妈?”
    米沙被这突然的举动吓懵了。
    卡佳:(生气地)“阿列克谢·彼得罗维奇,您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吓唬小孩?”
    阿列克谢:“这是我们家的顺口溜。米沙那时候还小,刚开始学话。嗳,你说,再重复,再重复一次!怎么说的?米佳,米特里,米特里,季米特里,再说两个字!”
    米沙眨了眨眼睛,清晰地又吐出两个字。
    米沙:“吉米特里,小淘气。”
    阿辽沙猛地把米沙举了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连连亲吻着他的小脸蛋。

    卡佳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他们。
    一辆卡车停在桥头,司机探出头来向阿辽沙招呼着。
    司机:“上尉同志,咱们要迟到了!”
    阿列克谢:(冲汽车)“来了!”
    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
    阿辽沙再次亲了亲米沙,把他放下,然后急匆匆地吻了吻卡佳的前额,嘱咐她。
    阿列克谢:“卡佳,你要好好照顾你的谢辽沙,自己保重,保重他。”
    卡佳拉住阿辽沙,一脸不解的神色。
    卡佳:“阿列克谢·彼得罗维奇!”
    阿列克谢:“我以后全部告诉你。跟你说明白,我回来就都讲清楚。你要珍重!”
    阿辽沙转身跑向等着的卡车,一边跑一边回头向两个孩子招手。
    卡佳和米沙都挥着小手向阿辽沙告别。
    阿辽沙跑到卡车跟前,拉开车门,最后向孩子们挥挥手,就钻进了驾驶室。
    卡车开走了。
    驾驶室里。
    阿辽沙激动的面孔。
    司机:“跟亲人告别了?上尉同志。”
    阿列克谢:“跟儿子……还有女儿。”

    (特写)伫立在涅瓦河畔的卡佳沉思的脸。她沉思了片刻,眼睛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慢慢浮起一丝由衷的微笑。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