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鹳鸟踟蹰 Το Μετέωρο Βήμα του Πελαργού(1991)

鹳鸟踟蹰 Το Μετέωρο Βήμα του Πελαργού(1991)

又名: 鹳鸟的踟躇 / To meteoro vima tou pelargou / The Suspended Step of the Stork

导演: 西奥·安哲罗普洛斯

编剧: 帕特罗斯·马可瑞斯 西奥·安哲罗普洛斯 托尼诺·格拉

主演: 马塞洛·马斯楚安尼 让娜·莫罗

类型: 剧情 爱情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意大利 希腊 瑞士

上映日期: 1991-09-13

片长: 143分钟 IMDb: tt0102439 豆瓣评分:8.8 下载地址:迅雷下载

简介:

    故事发生在希腊边境,有人说它是一部关于世纪末的绝望的电影。它关注的是在东欧共产主义没落和苏联解体后,当代的边境、难民和变迁的问题。

演员:



影评:

  1.   一、找寻

      梭罗带着一柄借来的斧头,开始了瓦尔登湖畔两年多的孤独时光。他独居于远离人群的湖滨木屋,享受着漫步于脚下的思想旅程。旅行不仅仅是单纯地游览不同城市的风光,呼吸异国风情混杂陌生植物的空气,将被时间和一成不变的环境冻入麻木土地的思想,放在他乡的暖阳下舒展筋骨。一位旅行作家对于一个城市的描述,绝对与当地的城市专栏作家所见不同。大到城市风貌的变迁,小到街头商贩的叫卖,当地人联想的多是明日上班的路线和下锅的饭菜,偶尔会凭借着经记忆中的图纸将不同时空的街道重合,感慨一番。本雅明认为“假使把现有的城市描写根据作者的出生地分成两组,我们肯定会发现,当地作家对相关城市的描写只占少数。”。当游人赞美伊斯坦布尔的光辉历史遗留下来的断壁残垣,依然矗立的木质房屋和鹅卵石街道,一直居住于此的帕穆克却沉浸在国家贫穷、破败的忧伤中,渴望黑夜吞没代表贫困的街道,等待路灯苍白的影子越拉越长直至夜幕披盖了整座城市。不自觉地,旅行便成为了一种思考,一种对于美的发现。那些熟识的风景在陌生好奇的眼中变成了有着神话意味的美景。

      当踏上一段未知的旅程,我们要做的无非是找寻和思考。被无数次开启的心灵之旅,可能缘于吹向奥兹国的一场龙卷风,缘于尼尔斯家中那头突然萌发旅行念头的雄鹅,也可能只是因为格列佛始终无法时来运转的生活。有时候精心策划很久,不如就像“真相大白”(Everything Is Illuminated 2005)中的美籍犹太人乔纳森那样,把两个厚厚的酒瓶子底扣在眼睛上,提个小皮箱,跟着不靠谱的年轻导游,试图寻找祖父在二战中的救命恩人,一路上把各种各样的物品塞进密封袋保存:一个狗都不愿意吃的马铃薯,乌克兰河边的一小撮土,一张几十年前的褪色照片。它们让回味旅程时,一切变得比照片里的凝固画面要真实许多,它们携带着曾经所有者的记忆。谁都知道,乔纳森找到的不只是一望无际的向日葵田,一个照片背后的名字那么简单。

      “鹳鸟踟蹰”开始于电视导演亚历山大到希腊边境摄影取材的一次行程。他的所见所想都纠缠着对比雷埃夫斯港口事件产生的疑惑:亚洲的难民遭到希腊政府的拒绝,无法登陆,最后选择投海自尽。电影一开始就是死亡,直白突兀得让人猝不及防,一时间难以应对。面对死亡,我们总是开始不自然的去寻找继续生活的理由。爱伦坡为了制造忧伤的气息,把美人之死放在诗里,因为“各种忧伤的题材中,基于我们对人类的普遍认识,什么最为忧伤?显然是死亡。”溺毙于海上的人为何选择最为让人忧伤的方式作为一切的结局,是最令亚历山大不解的。低空盘旋的飞机在海上层叠的波浪上吹出圆形的波纹,尸体在海上浮沉。那一刻持续了几秒钟,却凝固了一次旅程的终点和另一次旅程的开始。仿佛他们不再需要逃跑和施舍,终于在浩瀚的海洋上找到了栖息的家园,将整个的世界抛在了身后。把生活的谜团抛给了我们。他们为什么去了?去了哪里?

      那位失踪的政治家就是被谜团包裹的大多数人中的一个,只不过他选择开始全新的旅程去寻找谜底。由马赛洛•马斯楚安尼扮演的政治家,因为其作家的身份在国际上也备受瞩目。他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娶了一位漂亮的法国妻子。在希腊军事政权崩溃后,他一直作为内阁幕僚,在政治界崭露头角。1980年他出版了一本书《世纪末的忧郁》,评价了当时的国际形势,遭到了政党的反对和批评。在之后的一场重要的议事会上,大家都等待着他发表一番精彩的演讲。可是,他站在演讲台上,看了看厚厚的演讲稿,随即塞进了兜里,低下头。整个大厅都回荡着他低沉如黑夜的声音,“有时,在雨声背后,为了能够听到音乐,大家都沉默着什么也不说。”自此,他走出了议事堂,也走出了所有人的视野。虽然不断有人打来电话,告诉他的妻子,他在希腊各地的行踪,但他的妻子仍旧认为他已经死了。他曾经到过火车站,为墓地献过花,在建筑工地上做过工,坐在广场的角落抽过烟。他不停的变换角色、身份,但一直在追求最初让他出走的答案。他在这个电影中是没有名字的。正如他在答录机里的留言,他什么都没有,不停有人夺走他的东西,让他发现自己一无所有。只好借个名字生活。他是谁,叫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一直向北,走向边境,试图找到他所归属的地方。

      当你出生、成长在一个国家,不管你爱它、恨它,仍旧难免成为它的一部分。讲起她的时候,就像在讲自己。讲自己的时候,又像是在叙说国家的遭遇。当拍摄一个发生在国家的事情,不可避免地涉及政治。但政治很少成为安哲的主题,他更多地在讨论生命最基本的一些问题,人类的生存与痛苦。流浪的政治家曾经给一个小男孩讲那个放风筝的故事。在世界的末日,人们开始旅行、迁移,以撒哈拉沙漠为目的。一个小孩扯起了风筝,大人也和他一样,不断拉着线。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东西,开始了漫长的旅行。这个故事直到最后都没有讲完,没有人告诉孩子这个旅行何时结束。但这就像是政治家令人费解的旅行的原因。他的世界就像距离太阳太近的星球,原本平静的生活慢慢受到外界的伤害,让他开始燃烧。各种各样的事件冲击着他的价值观,不仅仅是政治,而是发生在身边的所有事情,那些真诚的、虚假的,善意的、恶意的,把他的灵魂放在命运巨大的手中揉搓着。他必须去旅行,去探索,去寻找。

      有时候,找寻的意义不亚于在旅程尽头得到的答案。就像奥尔罕•帕穆克说的:“提问本身就像车子、屋子、渡轮窗外的景色同等重要”。这些风景随着路程的延伸,渐渐成为了在路的尽头最值得回忆的东西。

      二、边界

      大陆与海洋的交界,黑夜与白昼的交替,希腊与阿尔巴尼亚的接壤,心与心的阻隔,生与死的轮回。这些都是存在于生命中的边界,有些我们渴望跨越却难以跨越,有些不应跨越的边界却纵身飞跃了过去。

      (1)国境线

      当飞机越过不同的国家,很难从云层之间发现区别。国境线一直都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而这种隐藏的界限就像是每个民族的差异,存在于生活中的每个角落,我们很少去看、去想。而电影则一路把我们拉到那条国境线前,仿佛在说,看看我,听听我。

      希腊与阿尔巴尼亚接壤处只是一条用红白蓝三种色彩的颜料画出来的线,把一座桥分成了两半,很难从外观上判断出两者的区别。也许你可以感受到希腊与阿尔巴尼亚这两片不同土地上的风貌,但是当一切都用一根线来作为划分,总是有些滑稽的,让人想起了儿时与邻桌的同学吵架,她气哼哼的用铅笔划出课桌间的一条线,不许对方越过这条线,以示气愤。带领亚历山大参观的上校站在国境线前,微微抬起右脚,就像一只笨拙的鹳鸟蜷起一条腿准备休息。跨过这条线就不是希腊的土地了。只要踏出一步,就是外国的了。就是死啊——对面的守卫端着机枪,随时准备击毙私自越境的人。一线之间,竟然是生与死的距离。陡然间,这条细线背负的巨大意义令人深感压抑、不安与费解。它似乎一下子包含了文化差异、民族矛盾、生离死别的全部涵义,但是你却很难用言语表达感受到的重量。这个重量直直地压在了每个人的灵魂之上。

      上校作为边境线的守卫者,不仅要看守国境线,还要防止两国的人通过那条分开两国的河流来互通有无。河两岸的人通过长长的线绳,拉着一个小木板在河上穿梭往复,交换着不同土地上的文化,阿尔巴尼亚的音乐,希腊人的音乐,风格迥然不同却都歌唱着爱情。他们渴望交流,渴望无国界的拥抱。同样是一根细线,却成为了连接两国的桥梁。强烈的情感对比,更加加深了人们面对边界的无助感。有些我们努力跨越的东西,却很难实现。

      希腊政府在边境附近划定了一片地方供难民暂时居住,那里远离城镇,被称为等待室。他们在那里等待被允许进入希腊定居。希腊对他们来说比其流传两千多年已久的神话还要遥远。亚历山大拍摄边境素材时,将难民居住的环境纳入镜头——这里有男人、女人、小孩、土耳其人、库尔德人、阿尔巴尼亚人等从遥远国度逃难而来的人都聚集于此。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民族,不同的肤色,好像一幅浓缩的世界图景。他们从被潮气和风雪侵蚀得歪歪斜斜的废弃木质车厢探出身来,渴望着什么。身后狭窄低矮的空间便是他们曾经的国家。背景音乐传来手风琴翩然起舞的音调,开始是轻松的,仿佛享受着画面带来的美感,但随着镜头的移动,生活的惨况渐渐抵消掉了异地风光带来的美感。就像前面说的,游人的赞美有时却是路人的忧伤。

      他们跨越了国境线,却受到了更多的限制。离愁、羞耻、内疚、贫寒、沉默,最令人愁苦的是到底哪里算是家呢?他们跋山涉水,几次面临险境,来到了这里,仍旧住在漆黑阴冷的屋子里。难道一切的努力,就是为了划着破旧摇摆的木船,每天行驶在缓慢的河道上买卖东西换取微薄的收入么?他们曾以为跨越了那条国境线,却没想又面对着另一个难以跨越的鸿沟——文化的差异。他们也许有一天真的多到需要生活到希腊城镇中了,都很难成为这里的一员。

      国境线是凝望中的远方,记忆中的故土,河对岸的花朵,一根永远跨越不过的细线。

      (2)心与心的阻隔

      国家之间的距离是由一条线拉开的。而心与心之间呢?

      政治家与来自法国的妻子,他们看似幸福美满的生活,被他的不辞而别彻底打碎了。不同的语言,不同的生活环境,都不足以成为他们的障碍。最令妻子感到空虚和绝望的是,丈夫曾经在失踪后回来过,她试图和他重建往日的生活,以弥补议事会后空白的时间,但是他已经成为了另外一个人。不停地把伤痕掩藏起来,不让她看见。就好像是同一个城市的两个人,长相相同,但是却有着不同的追求和经历。当他厌倦了自己的生活,就开始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

      就在那个圣诞夜,在那个过去与未来的交界处,他们安静而充满激情地做爱,仿若初识的男女。深夜,他站在窗前凝视着远方,第二天就登上了离去的汽车,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所以,妻子并未四处搜寻他,一直和亚历山大说他已经死了。一个人抛弃了过去,抛弃了家庭,抛弃了感情,那么何必再找呢,曾经的作为政治家的他已经死去了。作为妻子的她也该继续新的生活。虽是这么说,每次谈及他,妻子还是满脸哀愁。曾经,“西雅图夜未眠”制造的浪漫来自于距离难以阻挡心灵的贴近。而她和丈夫之间,却永远被拉上了禁止穿越的帷幕,连偷看一眼都不行。在边境的破旧城镇,他们再次相遇,已经仿如隔世。她不肯承认那个是他。那个确实不是他。他们模样相同,却不是同一个人。心的距离也许是比国境线还难跨越的东西。你根本看不到那条界限在哪里。

      亚历山大在小酒馆里遇到了一名阿尔巴尼亚女孩。从一开始,他们就只是凝视着对方,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定距离,仿佛那条国境线上的河流横渡在了他们中间。屋顶的灯光在雾气与夜色中散发着犹如月亮的光晕,低吟着一首浪漫的歌。油画一样的黑暗中,女孩的卷发像星河一样披散下来,月牙的光辉柔和地俯视着她青春的脸颊,将此中的忧愁也泄露出来。亚历山大的手伸向了她的卷发,画面沉默着戛然而止。再次醒来已经是早晨,餐厅的光线在白昼下失去了神韵,愈发地有些苍白。亚历山大和女孩站在中央,厅堂顶的大灯被店主关上了。近景处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吧台上的三盏灯亮幽幽地闪亮着,女孩融合在了近景的黑暗中,亚历山大则被远处的灯光照亮。这样的画面,让他们看起来虽然手拉在一起,却被不同的光线隔得很远,就像是她的心在把他推向了远方,将忧伤掩藏在黑暗中。她在昨夜呼唤了其他男人的名字。仿佛她和亚历山大从未靠近,只是将他当成另外一个人。每次她和别的男人靠近,都只是将他们当成心中那个人的影子。她对那个人的爱,成为了阻挡所有人接近的河流。

      (3)生与死的交界

      从影片开始的比雷埃夫斯港口事件,就交织着生与死的疑问。生与死到底相隔多远?只是一条国境线的距离?他们为何要跨越这条界限呢?

      战乱成为了难民离开家园的主要理由。库尔德人的村庄因为受到化学武器的影响,已经不再适合居住,于是他们举家逃亡。一路沿着希腊和土耳其边境的厄沃罗斯河逃出来,他们把死亡抛诸于身后,跌跌撞撞地奔向自由。一个库尔德人说,那是他第一次祈祷希望月亮死掉,因为月光照亮了他逃跑的路线,仿佛指引着一条通向死亡的路径。当生存的希望只在一线之间,人们就开始求助于非自然的力量。严酷的现实,让他们不得不开始变得迷信。不是说就真的相信会有奇迹出现,他们更需要精神上的力量支持他们走下去,不至于在绝望的黑夜中迷失方向。

      当他们最终披荆斩棘地来到了希腊,却又面临着新的考验,面对新的边界线。上校说,“沉默”是这里不成文的法则。每天都是沉默而压抑的日子,以防触及看不见的生死线。不同的信仰和民族,让他们的矛盾一触即发。就像窗外一成不变的冰天雪地。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开始飘起隆冬的雪花。餐馆中,两个男人争吵起来,内容有关背叛,其中被认为是叛徒的人哭嚎着为自己争辩,使劲用刀片在手腕上割出内心挣扎的伤口。这次争吵由一个人的死亡作为结局。那个曾经指责对方是叛徒的人,被吊车勾住脖子悬在了空中。没有人去追查凶手,谁都知道这不只是一次谋杀,不只是土耳其和库尔德人的矛盾,而是把他们所有人心中不停留血的伤口挂在了半空中。他们的恐惧、孤独与不安。他们逃出了国家,却仍未能逃出生与死的疆界。上帝的无能为力,让这个地方更加渺小。

      三、忧伤

      安哲电影的基调总是忧伤的,这种忧伤不是刻意为之的煽情,这种忧伤来自于生活的激情,以及对于美和生命的探究。安哲的故事里总少不了废墟的身影,这也增加了画面的惆怅之美。废墟之所以美,在于其忧伤,在于其承载着时间与历史滚压而过痕迹。安哲的电影,是诗意的,是美的,是忧伤的,所有的这些都深深地扎根于他的希腊之情,他对希腊对生活的爱与痛。帕穆克用一本书来描述土耳其式的忧伤,这种土耳其语里的“呼愁”,不仅是“由音乐和诗歌唤起的情绪,也是一种看待我们共同生命的方式;不仅是一种精神境界,也是一种思想状态,最后既肯定亦否定人生。”土耳其烟雾弥漫的早晨,冬日里荒芜的公园以及刮风的雨夜,微不足道的生活景象,受人歧视的命运,都构成了城市的忧伤。他们为此痛苦,也因此感受着忧伤带来的喜悦。安哲镜头中希腊的忧伤来源于沉默不语,他用镜头感受生活,感受潮湿阴冷的街道,感受被云朵遮盖的暧昧阳光,感受浓雾中的倒影,他如此投入,才会如此失落。

      有时候,我们为了听到生命的喘息,画面后的忧伤,沉默着什么也不说。“鹳鸟踟蹰”中的政治家是沉默的,面对亚历山大的追问,他只是走进河水的浅滩中,像鹳鸟一样捕捉水底的小鱼。他的生活就在于此,明知也许是徒劳,还要去追寻、打捞、捕捉生活留给他一晃即逝的背影;亚历山大也是沉默的,他喜欢坐在黑暗中,一个人思考。当他深深感受到边境居民的无奈与忧伤后,不知如何表达,只能不停地在黑暗中奔跑,直到被巡逻的人拦住;看守边境的上校和亚历山大谈论着各自的生活,在边境工作的体会,远在伦敦的女儿,服务员手臂上的伤疤。然后,他听着用口琴吹奏的“平安夜”,忽然沉默着潸然泪下。他们都用沉默掩饰自己的忧伤。你若想走近他们的故事,他们的忧伤,只需要看看那幅画面。那些都是不可言说的情愫。

      将这种沉默的忧伤发挥到极致的场景无疑是阿尔巴尼亚女孩结婚的日子。一年中会有一天,人们冒着生命危险来到河两岸,与亲人相聚。整个过程是宁静的,令人窒息的。人们躲藏在土垛后,等待对岸巡逻的车缓缓开过后,纷纷聚集到了岸边,相互挥手致意。他们都异常小心不发出任何声响,只能听到河水静静流动的声音,和鞋底摩擦土地的“嚓嚓”声。镜头望向了对岸,并试图拉进目所能及的距离,却还是只能依稀看到他们的动作。忽然,人们整齐地向两边退去,一个男人从中间走到了岸边,举起了手中洁白的花束。凭空举着,作为一种召唤与宣誓。今天是他们结婚的日子。仪式在一片沉寂的气氛与渴望的眼神中进行着。仪式的最后,新人把各自的花束都抛向了河流,让日夜奔流的河水保存他们的誓言。新娘和新郎站在岸边,沉默地举着手,悲伤与热情,心的热度就在飞过河流到达彼岸。这是属于希腊的爱情悲剧,利安德尔每晚循着灯光游泳约见希洛,皮剌摩斯和提斯柏只能隔着墙壁亲吻,俄耳普斯还未走出山谷就回头看了妻子的亡魂。河水静静地流淌着,不紧不慢。它们在夜里嚎叫,却在白日里沉默不语。刚刚成为人妻的阿尔巴尼亚女孩,终于忍受不住沉默与距离带来的巨大悲伤,掩面跑走了。

      为什么我们不能假设,这是世纪末的最后一天——1999年12月31日。地球接近了太阳,正在燃烧,人类不得不踏上旅途寻找全新的世界。最后是安哲作品中最为壮美的画面之一:雪后的夕阳变幻着光线,阴冷的灰色渐渐褪去,天空和河岸都染上了蓝紫色的霓虹,在云朵的边缘透射着一点玫瑰色。修电线的人爬上了电线杆,像是鹳鸟,望向远方,准备旅行。像里尔克说的,在生命的开始之前,我们能够包容死亡,又不会拒绝生活下去,继续走到旅程的终点,能找到永恒的家园。这是多么难以言说。

      转载请注明作者:九尾黑猫

  2. 喜欢那首诗: 我祝福您幸福健康 Je vons souhaite bonheur et sante 但我不再能完成您的旅程 mais je ne puis accomplir votre voyage 我是个过客。 je suis un visiteur. 全部我所接触的 Tout ce que je toucthe 真正使我痛苦 me fait reellement souffrir 而我身不由己。 et puis ne m'appartient pas. 总是有个什麽人可以说: Toujours il se trouve quelqu'un pour dire: 这是我的。 C'est a moi. 我,没有什么东西是我的, Moi je n'ai rien a moi。 有一天我是不是可以骄傲地这么说。 avais-je dit un jour avec orgueil 如今我知道没有就是 A present je sais que rien signifie 没有。 rien. 我们同样没有名字。 Que l'on n'a meme pas un nom. 必须去借一个,有时候。 Et qu'il faut en emprunter un'parfois. 您供给我一个地方可以眺望。 Vous pouvez me donner un lieu a egarder. 将我遗忘在海边吧。 Oubliez-moi du cote de la mer. 我祝福您幸福健康。 Je vons souhaite bonheur et sante

  3. 1. “我们跨越了边界,然而我们仍在那里。我们需要跨越多少边界才能重返家园。”

    2. 和《尤利西斯的凝视》一样,电影里有一个在做爱当中短暂地召唤回恋人的少女。呼唤他的名字是她唯一自我表达的方式,是the Lacanian objet a, 凝聚了另一段已经沉寂在黑暗当中的未知的历史。那个人连同他们的过去已经成为幽灵一样的存在,而它们以这种沉默而激烈的方式回来。从Kafka, Foucault到Deleuze, Desire都是保存自我最多的地方。

    3. 升降机将吊死的试图超越边境的缓缓放下,一群黑衣黑帽的女人鸣叫着从角落里奔涌出来,仪式性地环绕在死者周围。那是在祭祀场上盘旋的黑雨滴一样的鸦群。用难以索解的古老的语言和声响祭奠为不存在的自由献身的同类。而火车冷漠地从她们身旁驶过,朝向未知的所在。

    4. “And when the night is cloudy/There is still a light that shines on me/Shine on until tomorrow, let it be”. 就让它如此吧。即便在最黑暗的时刻,希望也会自由的生成。Kojeve说希望和未来是属人的结构性的存在,它们将历史区别于自然,人区别于物。希望却也因此这种必要性而成为某种中性的不过如此的东西,而非闪闪发光的值得珍视的存在。

    5. Hegel说战争的意义是把我们每个单独的个体升华为类属的存在。战争中我们永远都是流离失所的孤独个体,无论是经验还是感受。但是我们的手臂上都有一把自襁褓时候被刻上的剑,为了保存我们的种族。“我的丈夫和我一同长大,我们是一个族群”。

    6. “有些时候,个体需要沉默,为了听到雨幕后面的乐曲”。

    7. 电影里有一个军官,他的妻子在雅典,女儿在伦敦,而他在他自己称作能将人逼疯的边境。他总是用夸张的爆发的大笑来掩盖恐惧和沉重的情绪。嘲弄自己荒诞处境的大笑让他获得存在主义的意味,也让他成为Freud的conscience,它从ego当中分离出来的, 站在ego之外看着ego.

    8. 因为无法逾越的边境,父亲在新郎的位置仪式性而无比珍爱地娶了自己的女儿,然后就永远失去了她。他在这个夜晚失声痛哭。

    9. 那个关于风筝的故事是个没有未来的故事,但仍然以未完成的方式对未来敞开。在上帝缺席的日子里,代表可能性的风筝无法像诺亚方舟一样将人引向必然的救赎。其中一只风筝上的人,带着所有人类写过的诗歌。
  4. 以我单薄的生存经验,无从想象当年那些逃离了自己的国家,又无法进入新的国家,终日困在边境线旁的“等待室”地区,进退不得的人们,是以怎样的心情生存下去的。他们的心情,会不会和如今离开家乡漂泊在北上广的人们有些相似?

    他们为什么要逃离家乡?他们想要逃去什么样的地方?家乡的习俗还留着么?那场隔河的婚礼能不能让家乡的亲友满意?家乡的仇恨还带着么?如果你已不是土耳其人,我也不再是库尔德人,我们为什么还要相互仇恨?

    等候室的一切都是临时的将就的,面目模糊的人们挤在此处,焦灼地等待着去别处,等待着开始真正的生活。然而时光流逝,衣食住行,爱恨情仇,生老病死,真正的生活其实早就开始了。

    有一个镜头留下的印象很深:

    等待室地区又一起纠纷,一个男人被吊死在铁轨上方,一群女人围着尸体哭喊。军人对记者说,什么原因?民族冲突吧,谁知道呢。你看,他们为了自由越过边境来到这里,又在这里造出了新的边境。

    看到这里忽然很难过,为边境所困的人在造就新的边境。那些因边境而起的真切的煎熬和痛苦,想要找到源头,只能指向一个虚无缥缈的体制,又弹回来,指向每一个受苦的人。是谁该为这人间的苦难负责?正是在人间受苦的人们。

    身在这个国家,我们有伟大的墙有审查制度,我多少明白被困的无力和绝望,但我真不想明白,正是自己锻造的铁链,把自己捆得更牢,自己添砖加瓦砌成的高墙,隔断了自由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