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兹·卡夫卡的美妙人生 Franz Kafka's It's a Wonderful Life(1993)

简介：

While trying to decide what Gregor Samsa wakes up as, Kafka's constantly being interrupted by knife-selling strangers, party noise, girls, fancy dress costumes, and other strange, dreamlike visions

演员：

影评：

1. 如果不理解《变形记》，或许很难感受这部片子里皮卡叔的情怀。

   我不太了解卡夫卡，但我猜他性格里可能有一点压抑与偏执，更重要的，他极其孤独、极其痛苦，因为在我看过他的每部作品里，无不在诉说这些字眼。他的每部作品都像自传，他的世界没有阳光，他仿佛无法理解阳光。在他生活的时代，经济陷入萧条，民众贫瘠不堪，民族矛盾与社会矛盾极其尖锐。在距他离世不久的那几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更将人民拖入地狱深渊，将他所在的国家撕成碎片。在那个社会昏暗、人性沉沦，肉体化为“非人”的漫长时代，所有值得追求的、美好的东西都在消亡。这一切，一定都在腐蚀着卡夫卡的心灵，他痛苦于那个时代，他恐惧于那个时代。

   不仅如此，他的家庭成长环境也给他带来巨大阴影。我始终难忘第一次读他小说《判决》时的震撼，那时我不明白：为什么主角就这样死了？为什么他父亲叫他去死他就真的一气呵成去死了？直到好些年后，我才知道，这就是卡夫卡，他早把一切告诉了读者。现实中的卡夫卡，从小生活在父亲的威权之下，父亲像一个暴君，嘲讽他、蔑视他，主宰他的一切。这样的压迫，为他一生覆上阴影，深刻影响他对世界的看法。成年后的卡夫卡，又生活在一个如父亲般统治下的社会，奥匈帝国的晚期，虽然一切都在崩溃的边缘，但仍以一种荒谬而强权的方式主宰着每个人的命运。

   然而，卡夫卡的一生，虽然饱受孤独与痛苦的折磨，他却很可能如每个伟大的灵魂殉道者一样，他热爱这种孤独与痛苦。是的，他热爱它们，它们是他存在的意义。就像卡夫卡《饥饿艺术家》的主人公一样，他可能已经爱上“饥饿”，“饥饿”的他才是真正的他、才是他要紧紧拥抱的他，哪怕代价是抛弃一切现世生活，哪怕代价是折磨他的肉体，哪怕代价是死亡。

   家庭与时代催生了卡夫卡，他痛苦并“快乐”着，时代容不下他，他也害怕世俗意义的快乐。与其迎向那扭曲的快乐，他宁愿将刀插上自己的胸口，只有这样，才能感知生命的丰盈。

   在《变形记》里，主人公格里高尔·萨姆沙是卡夫卡心灵的又一次写照，更是时代的又一次写照。在这个故事里，格里高尔奔波、操劳，供养家人，在时代的浪潮中，他一定渐渐失去了人作为人的尊严。而当他终有一天变为“非人”——一只甲虫——时，他的家人再次很好地隐射了时代对他所做的一切：他们无视他、嫌弃他，抛弃他，温情在他们这些原本最亲近的人身上消失殆尽。最后，毫不意外的，卡夫卡笔下的主人公又一次死去，而且是必然要死去，并且，是又一次死于凄凉、孤独，与痛苦。

   这就是卡夫卡，这就是卡夫卡的心路历程。今天的我们，通过这些作品回到一个世纪前，时间的距离，或许让我们很难理解卡夫卡痛苦十之一二，很难理解那个时代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那个时代真的距离我们遥远吗？血汗工厂和黑心企业的阴影，仍在我们周围；机器般的两点一线，仍是我们大多数人每天的路径；疲惫不堪的身躯、僵化的笑容、沦丧的信用、扭曲的人性，仍然充斥着我们的世界。在物质文明高速发展而精神文明依旧贫乏的今天，我们距离“非人”还远吗？

   拯救卡夫卡，其实是拯救我们自己。

   这一点，皮卡叔在他这部不到23分钟的短片里尝试去做了，他给了《变形记》一个全新的结局，更给了卡夫卡一个全新的结局。那群意外出现的姑娘，尤其那位最重要的女人，不仅拯救了卡夫卡的生命，更拯救了卡夫卡的心灵，是她（们），给卡夫卡的生命注入阳光。卡夫卡和他笔下的格里高尔·萨姆沙不再是阴郁、孤独、痛苦的，他们变得快乐，幸福，心中感受到了爱。即使短片中的他或他们仍然变成甲虫，也是一份可爱、甜蜜、美好的回忆。

   片中那位最重要女人的扮演者，现实中正是皮卡叔的妻子。喜爱皮卡叔的人知道，他深爱妻子，而片中她扮演的角色名字，叫做Cicely，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现实中皮卡叔的女儿，名叫Cecily，仅调换了两个字母顺序。这样一个角色，或许代表的正是皮卡叔对生命中最重要两个女人的爱。现实中的皮卡叔，很小就走上演艺道路，不论是表演、编剧，还是导演，都充溢着非凡的才华（有时候我觉得他简直天才，从这部短片就可以看出）。但命运不总是顺遂，他曾多年得不到太多机会，人到中年还不得不忍受穷困，哪怕他凭借这部自编自导的短片获得奥斯卡，也还差点要变卖房子以维生。或许正是妻女这两位他生命中最美好的女人，为他生命撒入阳光，让他熬了过来，在几近知天命之年，才终于柳暗花明，迎来事业的春天。

   然而，影片仍只是影片，皮卡叔为我们虚构了一个美丽的梦。现实中的他实现了自己的梦，但现实中的卡夫卡，却没有实现这样的梦，他没有得到拯救，终其一生，他都活在孤独与痛苦之中。而今天的我们，也很难奢求美丽的拯救。我们日复一日走在“非人”的道路上，我们先是难过、再是痛苦、再是无奈、接着是麻木，最后，我们渐渐失去了上天赐予我们的、对孤独与痛苦的知觉。在这一点上，卡夫卡或许比我们幸运，他始终没有失去这些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