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片最大的看点自然是甜美俏丽青春无敌的朱碧云,她没能适逢其时去演史湘云真是太可惜了。其次是片中西湖、鉴湖的风景。
片中男主似乎是鄂秋隼,但其实戏份更多、人物更突出的是吴南岱。似乎本片对人物和情节都有所改动。片中的宿介变得更高大、清白,不再是原著中那个轻佻淫猥的形象,变得更急公好义,重情重义,而且赋予他更多读书人狷介高傲的性格,特别是他所做的诗(包括打油诗),都显出聪慧和傲气。这样一个知识分子,不是没错,但因为太过骄傲,顶撞官府而遭致冤狱,不知道是否有所隐喻。
小说的情节就是一层一层地破解冤案,知县制造冤案,知府吴南岱加以改正,只是像他刚出场的神情和他老师施愚山所指出的,他的年轻急躁自负,终会坏事。果然他化解了第一重冤案,但又制造了第二重冤案。小说里施愚山化解了所有冤情,最后破案,但本片改成吴南岱克服了骄傲自大和自我的私欲,听从恩师之言,最终使案情大白。
吴南岱这个人物是很有意思的,他很年轻有锐气,小说里大致也有表现;但他化装为货郎去查案,就是创造性地表现了他在走深入群众的群众路线了。电影里的人物,今天来看是有当时的时代特点的,下层劳动人民都革命浪漫主义地正直善良热情诚恳。无论古今,胭脂出了这样的风流案,早就被长舌妇们嚼烂舌头了,但电影里胭脂回村只受到了村民们朴实热诚的帮助。在狱中,狱卒也都是善良和蔼的好人,放今天的电视剧里,这样的人恐怕出现概率不高。连在小说里犯了通奸罪的宿介表妹,都变成了忠贞正直的女人。总体来说,是那个年代对劳动人民的看法,群众的主体还是好人多,而且即使主题与男女情爱有关,大多数人也都一身正气,与好色庸俗绝缘。只是人民群众中还是藏着一些坏分子,比如毛大,可是他被开除出了真正的劳动人民的队伍,因为他在电影里居然混迹到书生群里去了,导致这个人物行为逻辑比较混乱,而且同窗们一口一个毛大兄地叫他,很是搞笑。
电影里把最后平反冤假错案的功劳归到了听从老前辈教诲,克服私念,公正清廉的吴南岱头上。这个人物的特点加上特定的时代背景,让人觉得电影是否在通过这个故事勉励文革后的官员们昭雪冤案、拨乱反正、深入群众、为群众谋福祉,开创改革进取的新风,貌若天仙、风流婉转的胭脂姑娘的爱情故事倒并不是最重要的了。
从古至今司法审理历来如此,不重实据加上带有臆想成分的有罪推定往往是冤狱丛生!县令仅凭一只绣鞋和单方口供就判了死罪;知府看着正义凛然,誓要做出一番政绩来,但实地考察也是浅尝辄止,扑风捉影,草草结案,上报刑部;刑部官员属于最高法院了,但也没有认真研究卷宗?更没派遣官员实地勘验就复核了死刑!还许诺嘉奖;直到一位学政的出现才使冤屈得以昭雪!注意⚠️,是一位学政,即教育系统的官员,不是刑狱司法官员,也就是说作品暗示了再从上至下的司法体系中竟无一人能像这位“门外汉”一样做无罪推定而重实据勘验。而且最终知府能重审很大程度上竟处于对老师的尊重,即所谓“天地君亲师”的礼教思想使他不得不重新思考此案。蒲松龄针砭时弊真是一针见血,入木三分!口供、口供、还是口供,今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之劝诫还是口供为上。
从剧本的角度进行分析,一个好故事一般有五点要素:
1. 一个有意思的主人公。
2. 陷入麻烦之中。
3. 解决麻烦。
4. 被更大的麻烦打入谷底,逆境中转变。
5. 然后胜利。
首先,主人公必须有闪光点同时又有缺陷。有闪光点才能让其被观众所认同所喜爱,有缺陷才有成长的空间。缺陷会让主人公陷入麻烦,戏剧冲突才得以产生、激化,情节由此得到推动。
这部电影虽然片名叫《胭脂》,实则真正的主人公,既不是美貌多情的胭脂姑娘,也不是与其两情相悦的呆书生鄂秋隼,而是主审两人冤案的新任东昌知府吴南岱。
吴南岱作为主角初次出场并不算早。电影差不多花了1/3的时间介绍了冤案的前情与初审官张县令的错判,吴南岱才将将露面。
在赴任的路上,他一身绯色官袍,意气风发,满腔抱负。拜访恩师,痛斥朝廷权奸当道,发誓上任后革除地方弊政,整顿吏治,救黎民于水火。途经地方,不与当地官绅交结,宴会礼金名帖一概推拒。一个清廉正直的官员呈现在观众眼前。
但他也有明显的弱点,因年轻而略显急躁,贪功而冒进。恩师临别赠言四字“慎思守志”,正是看穿了这一点,这是一个浸淫官场已久仍不失初心的老手对初出茅庐的菜鸟的谆谆教诲。
上任之初,应鄂秋隼同窗的联名请求,吴南岱重审胭脂一案,很快发现案中疑点,释放无罪的鄂秋隼与胭脂二人。但麻烦并没有就此解决,吴南岱随后陷入更大的麻烦之中。种种疑点显示,他其实制造了一桩新的冤案。然而判决已下,并呈报中央,吴南岱因此得到升迁的机会。如果再次重判,意味着他不仅颜面无存,升迁也将无望。再加上已被定罪的书生宿介三番五次的嘲骂,如果吴南岱心胸狭窄一点,完全可以借此公报私仇,顺水推舟。此时吴南岱陷入了内心剧烈的挣扎,几次动摇,剧情推至高潮。最终还是内心的良知战胜对功名利禄的欲望,让沉冤得雪,还当事人一个清白。
如果用一句话加以概括,这是一个年轻官员的成长故事。
吴南岱代表着人们心目中一个理想的好官形象:心有正义,处事廉洁,胸怀宽广,即使偶尔犯错,但知错能改,把良知看得比脸面重要。
不过比起主人公,我认为电影里面最鲜明最有意思的人物形象还是书生宿介。
宿介是鄂秋隼的同窗,二人性情截然不同。
鄂秋隼为人庄重守礼,一心只读圣贤书,既不爱与同窗交游玩乐,更十分注意与异性保持距离。当宿介为他与胭脂姑娘牵线,即使对胭脂心有好感,他仍断然拒绝夜间私会一事。
宿介则交游广阔,风流放诞,外人对他的评价是“眠花宿柳,到处题诗”,活脱脱一个狷介狂妄的名士。但他也有急公好义的一面。当鄂秋隼身陷牢狱之灾,旁人避之唯恐不及,宿介挺身而出(虽然麻烦本来就是他惹出来的),邀同窗一起联名上书(人脉很强大)。为鄂秋隼洗清罪名后,自身却惹上一身腥,锒铛入狱,为了不让好友和表妹受苦,他默认了不属于自己的罪名。
宿介之狂,尤其体现在他与吴南岱对簿公堂之时。
面对吴南岱的厉声诘问,宿介满脸嘲笑,出口成章:
“宿介上公堂,白布落染缸。有口难分辩,冤枉!”
吴南岱骂他:“我笑你狂妄无赖,本是学中败类。”
宿介立马回了句:“我笑你自命青天,却是个糊涂昏官。”
临斩前,又写诗讽刺吴南岱:
“笑向府尊赠遗言,覆盘之下多沉冤。
红袍本是血来染,我赴黄泉你登天!”
吴南岱阅罢此诗,尽管气成河豚,仍是宣他上堂询问,他笑骂公堂,将吴南岱比作潇湘竹,讽刺他“挺秀又玲珑,腹中节节空,不通”。再次激怒决定自己生死的主审官。
这人已经不是用“狂”能形容了,用现代的词说,他就是“作”,可劲地作,不识时务地作。如果他进了官场,一定是最早死的那一个。
不过正是他的作,更突出了吴南岱的涵养。这或许也正是编剧、导演的用意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