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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还有书籍 第二季(2022)

简介:

    将在延续第一季内容和风格的基础上进行拓展和升级。第二季仍致力于记录那些可爱可敬、对书籍怀抱热忱的编舟者、创作者、爱书人,展现他们丰饶有趣的精神世界,定格这个时代烂漫动人的阅读风景,希望让第一季那枚点燃人们读书兴趣的小火花,继续燃烧下去。

演员:



影评:

  1. 来自该集导演苏杭的手记:

    除夕那天,总算是看着这一集的成片出来了。文件名从《词语摆渡人》最终版,到《词语摆渡人》最最终版,(以及中间无数次快要不认识“最”和“终”两个字的版本)再到《词语摆渡人》最终上线版,进度条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

    大家好,我是《词语摆渡人》这集的导演苏杭。因为有上一季范晔老师的珠玉在前,这一季做翻译压力重重,但因为实在喜欢译者这份职业,还是想挑战一下。

    我想起最初策划第二季时,大约也是在这个时候。那时疫情刚发生,没想到如今它还在,也因为它,翻译这集的策划思路有部分被改变了。最开始我们想着这一季是不是可以加入那些将中文作品翻译成外文的译者们,希望能在内容和知识点上得到一些突破,但由于疫情的缘故及其它种种原因没能实现。不过就像杨武能老师常常说的“因祸得福”,很幸运地,我遇到了三位可爱的译者们。

    先说说大家比较熟悉的马爱农老师吧。在拍摄前,我印象中的马老师是一位非常低调、有些害羞的翻译家,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第一次见马老师,就是在人民文学出版社那间小小的、堆满了书的办公室里。这次来,是想说服她参与拍摄——在此之前,我们被间接谢绝了几次。后来了解到,习惯了在幕后翻译、编辑的马老师,即使是参与哈利·波特以及儿童文学的相关活动,面对公众,她都需要做一做心理准备。参与书籍的拍摄,对马老师来说也是不小的挑战,因此很谢谢她鼓起勇气出现在我们的片子里:)

    翻译《哈利·波特》的过程其实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事。马老师提到过“哈利波特译者大会”,是由十几个国家翻译《哈利·波特》的译者聚在巴黎开的会,讨论了关于翻译《哈利·波特》的难点,并且之后大家都还有保持邮件往来。于是我就想拍一下这些邮件里都聊了些什么。当马老师登陆进那个多年没用的邮箱时,没想到系统自动清理了所有的邮件……很多珍贵的交流痕迹都不见了,真是太可惜了!

    生活中的马老师,充满了少女心,天真浪漫。我想,翻译儿童文学是真的会拥有长生不老的魔法吧!马老师喜欢拼乐高,家里的许多角落里都摆放着她花时间拼出来的作品。因为喜欢小王子,她集齐了各种周边,并且收藏了许多印有各种童话角色的茶具们。她还拥有一颗“追星魂”,会去自己译作里出现的地点打卡,比如安妮的故乡爱德华王子岛,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等等。在《哈利·波特》签售会上看到哈迷们带来的特殊魔杖,她会两眼放光,直夸好看,追问在哪能买到。我常常会被马老师的一些好奇心和反应可爱到,跟她相处的过程其实特别舒服,大概因为我们都是喜欢蓝色的拉文克劳人吧!

    包包老师是很多小伙伴和我的女神!当她回复我们愿意接受这集的拍摄时,我内心狂喜了好久!(毕竟在这之前我十分担心别集的导演盯上多重身份的她。)

    由于包包老师的金句实在太多, 我作为一个选择困难症还得忍痛割舍掉许多喜欢的内容,太残忍了!其实我经常会打开满是highlight的采访稿,有一种常看常新的感觉,总是不由自主地感叹,啊!说得太好了吧!在她的文字和话语面前,我就像患了失语症。到了后期,我总是想偷偷再拎一些内容进去,发现又得再删一删别的,便只能向时长妥协。

    除了英语、拉丁语和中古英语之外,包包会不少小语种,法语、德语,本科选修过梵语、古埃及象形文字等,甚至自学了波斯语,后来还去学了阿拉伯语。(我为什么跪着打下了这些字……)对包包来说,只要学会一门新外语,掌握遣词造句,她就会开始练习写故事、写诗。想象了一下顾晓军老师跟包包老师见面的场景,一定会非常精彩。

    拍摄包包上课时,听着听着我就忘了我们在拍摄(不是),太有意思了吧!(求问有什么能天天听包包老师讲课的方法?)她自己做的ppt也超有意思(很用心做的!),诗歌的分析也很精彩(都是她自己翻译的!),还有各种好玩的拓展分享都能大涨见识。最重要的,是她的板书!仅听了一次课,我就感受到了包包老师板书的魅力。“灵魂画手”不是徒有虚名,是有一些神韵在里面的!总之,上包包老师的课一定不会走神,倒很希望她能拖堂。

    包包一直都很忙,有一次在她家拍摄,碰上了她的备课时间。于是,她就在小房间里备课,我们在书房拍摄空镜。没一会儿,小房间就传来了香气。在熬夜或是需要专注时,她常常会烧上一些蜡烛,因此能看到有不少瓶瓶罐罐在房间里陪伴着她。由蜡烛们被烧过的形状痕迹可见,包包也是一位熬夜冠军。不过熬完之后她也需要好好地睡饱来回回血。我经常在一些奇怪的时间点收到包包的信息,你永远不知道她会在哪个时间点醒着,是在翻译,还是在备课,是在写论文,还是在打塞尔达,又或者是在跟毛边本(她的猫猫)玩耍。

    Btw我真的很期待包包翻译的珍珠诗人。(没有催翻的意思!)包包跟珍珠诗人之间有一种长久而微妙的情感,多年来,她就这么不间断地翻着一位六百多年前没有姓名的诗人,进行着跨越时间、空间、语言的灵魂交流。这个故事也特别吸引我,本来想再多说一说的,但由于片长的限制,很遗憾地削减了这个部分。

    其实包包老师也是一个社恐,也努力克服着社恐人格才能在讲台上自如地讲课,最开始面对镜头也是,拍完一场,总是能听到包包松一口气的声音。我也因此更加感谢这些不善于面对镜头的译者们了,谢谢你们鼓足勇气跟我们分享这些故事!写到这,我正想着怎么我的拍摄对象们都是社恐时,杨武能老师出现了。

    杨教授是真心热爱音乐的,家里每个角落都有音响。平时喜欢边泡澡边听歌,于是在卫生间的墙上放上防水小音响。房间外的柜子上也有个蓝牙音响。平时听歌取向有些“极端”,要么听古典乐,要么听像《潇洒走一回》这类的歌。听快歌的话是一定要配上自己编的舞的,说是既能听音乐又能锻炼身体。于是就有了片尾花絮里画风突变、跳着舞的杨教授(真是太可爱了!)。

    大家看到的唱歌部分,是杨教授和家人们时常会举办的音乐会,当时他们正在排练。音乐会十分正式,有节目单,上面写着每个人的分工跟职位。乐队成员都是杨教授的家人们,每个人都精通乐器。杨教授对音乐表演也是很有经验,担任主唱跟指挥,会随时指出大家合奏时出现的问题,比如这没对上,或者是某些乐器的音量太大盖住了歌声等等。(由此可见,杨教授没有成为一名音乐家太可惜了,但也因此多了一个德语文学翻译大家!)

    一开始我想看看《魔山》当时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翻译出来的,杨老师得知后很乐意要跟我们一起去(甚至都亲自安排好行程以及川外的各种对接)。那时我还对我们即将要去的地方一无所知,直到当天下午,我才发现原来杨教授的旧居在川外山上最高的楼、且最高的一层里。车子上不去,还要爬很多台阶(年轻人爬都会觉得累的程度)。当时杨教授的助理等人都一致默认他不会上去了,我也比较担心老人家的身体,便想着让杨教授就在山下看看,我们上去取些空镜。没想到等杨老师中午休息起来后,他执意要自己爬上去。在爬山的过程中,大家都劝他爬一会休息一会,老人家脾气也比较倔,能一口气爬完的地方绝不肯休息。就只在中间有桌椅的地方休息了一次。爬完山后,又是一口气爬上老房子的最高层五楼。我想,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杨教授能翻出《魔山》、《浮士德》等名著的原因之一吧。

    临近这集上线,我还在偷偷地修改,总是能听到总导演从我身后冒出来的那句:“你怎么还在改?” 那时我突然理解了包包翻译珍珠诗人的心情。

    面对珍珠诗人的翻译与译本的出版,她说:“我觉得出版之日差不多是译者要隐身之时了,我现在还并不想要彻底和他告别,像是做个了断一样。” 也许是这三位译者都太可爱了,每一次的修改都不枯燥,常常也会带给我一些新的感受。

    《书籍2》的战线拉的是有点长,做片子的过程中常常伴着懊悔、遗憾和可惜。(be like为什么当初没想到这个?为什么没拍到那个?如果那么做会更好吗?)但更多的,还是能从做书籍的过程中收获一种安定感和愉悦感。很感谢三位老师的信任,这也成为了我做这集的最大动力。

    本集记录的相对来说是更能被我们看见的译者们。其实还有很多我们不熟悉的译者在默默地坚持着这份工作,也许他们有的在为如何传达某一个词纠结许久,有的在为译本版权维护权益,有的还在为生存挣扎……但我想,他们一定都是非常热爱翻译的人。如果有机会,我很希望能再把译者们的故事拍下去。

    回到最初翻译这集的调研,我们拜访、联系过不少译者们,跟他们的交流过程中,感受到了他们的低调谦逊,以及对翻译的无限热爱。同时也很遗憾地发现,不少前辈翻译家们已离我们而去。很感谢他们留下了这么多优秀的译本。我觉得做翻译真的是很了不起的事,想向每一位译者致敬。

  2. 每次看这个都长草了一堆想读的书,这次自己整理了一下,作为自己的想读清单,也分享给你。

    第一集:我们的图书馆 (这一集被久美的图书馆打动)

    里面整理的是子部,豆瓣还有经部等等

    人生中读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到目前为止前前后后读过三遍。

    第二集:成为漫画家

    第三集:词语摆渡人

    马爱农老师翻译的:

    包慧怡翻译的,她好有气质啊,声音也好听,钢笔还是绿色的墨水?

    杨武能老师翻译的:(唱歌跳舞太可爱了有木有)

    第四集:出版人的日与夜

    老六:

    读库太多啦,贴一个吧

    杨全强杨 师傅:(年轻时候也太帅了吧!)

    南大出版社经典文库系列:贴两个

    河南大学出版社的“上河卓远”:贴一个

    涂涂:

    经折装绘本

    第五集:文学的现场

    班宇(豆瓣征文大赛一等奖:打你总在下雨天)及其他东北作家

    提到里面的肃杀、盘锦豹子

    渠潮

    梁鸿:

    吕德安:(诗人)

    第六集:从纸上到路上

    成为漫画家(番外):

  3. 因为关注古籍整理与出版,故而在《但是还有书籍》第一季第一集看到北京中华书局俞国林老师时,我实在难掩心中的欢喜。所以第二季第一集首先出镜的南京图书馆老前辈沈燮元先生时,我窃怀感激,尤其是对《中国古籍善本书目》编纂工作的介绍,更能使观众想见彼时工作条件的不易。

    纪录片中对这项工作的难点有一段旁白描述:

    在没有电脑和互联网的时代,他们需要一一查核每张卡片的书名、卷数、作者、版本各项的著录是否正确。而每个图书馆上交的卡片规格和体例都不同,甚至还有很多信息有错漏,他们几乎只能凭借自身的学识和经验,进行“人肉”甄别。

    其实最困难之处还不在于“没有电脑和互联网”,而是这项工作主要依赖于对各大图书馆卡片的汇编整理,当时的主客观条件并不允许大家逐一取书覆核。而不能“目验”,也就导致版本鉴定上存在模糊之处,包括也存在“有目无书”的情况——特殊年代的“抄家”中被收缴“归公”的古籍图书,有些在拨乱反正之后得以发还原主,但是《善本书目》编纂部署开始较早,而图书馆的卡片信息每每不能实时更新,这些“退还书”就这样被列入了《善本书目》,乃至后来的《中国古籍总目》。

    有了电脑和互联网以后,很多信息得以解决,例如不同图书馆的著录体式和信息错漏等问题,在经由图书馆网页和普查平台检索以后,读者可以轻易比对并作出初步判断。但电脑和互联网最大的方便,还是图像,尽管“下真迹一等”,但已足以解决大部分问题。沈燮元先生辑校整理黄丕烈《士礼居题跋》,其远迈前人之处,就是“目验”条件的满足,诚如纪录片中的介绍:

    从清朝光绪年间开始,先后有几代学者搜集、整理过黄跋并汇编成书。但因为当时的条件限制,这些版本都并不完整,题跋也大多是请人代抄的,存在许多错漏。为了整理一个更详实准确的版本,沈燮元不仅重新校对了前人的黄跋集,纠正了旧辑本的不少讹误,还千方百计搜寻那些散落在各处、还未被发现的“黄跋”。从浩如烟海的书籍中搜寻黄跋的线索,向中外各地图书馆、博物馆、研究所和藏书家求取书影,工程量大得不可想象。每年,他都能收到来自世界各地的信件与资料。

    尽管古籍整理未必以汇集便览为第一要义,原书可轻易获睹也并不妨碍古籍依然需要标点校勘,但是沈燮元先生的《士礼居题跋》整理工作,思路与意义和《中国古籍善本书目》有异曲同工之雅,最大的进步则在于对“目验”的贯彻。具备相当水平的整理者,只要能将文献“尽收眼底”,就能最大程度上省去读者搜访翻检之劳。“书就希望它被看”,沈老的工作,让这些散落各处的文字,汇辑成“书”,即将传递到与书两相得益的读者眼前。

    古籍具有其特殊性,不仅在于具体版本的存量相当有限,也在于具体版本的不同复本可能并非“千人一面”,因此版本调查总是古籍著录与整理不能缺略的一环,或者也可以用一个浪漫化的词语——“访书”来概括。沈燮元先生以人瑞之年,自不能舟车劳顿,是故往往“远程访书”,纪录片中呈现了沈老翻检群书拾得具体信息后,请工作人员发函向其他图书馆索取书影或托人拍摄、复印等的生动画面。其中甘苦,自不可与外人道,即使是搜集文献的过程,也没有纪录片呈现的这般轻易而且浪漫。以沈老的德望,向馆藏单位或个人藏家索取书影时,纵非有求必应,至少也能得到比较积极的反馈,饶是如此,《士礼居题跋》搜辑工作尚且旷日持久。若是后生小辈来做,恐怕遇到的困难要更多。

    2021年12月,知网侵权案引起了公众对“知识垄断”的热烈讨论。此时,另一种针对“知识垄断”的控诉声音虽然喑哑了些,但也引起了山鸣谷应。国内公立图书馆对古籍不允许拍照的禁令以及价格高昂且附加种种限制的收费复制规定,还是引起了相当一部分读者的严重不满。自大疫流行以来,本就有些奢侈的“访书”更成了奢求,与此同时,互联网上本就方兴未艾的资源共享运动像是迎来了新的春天,势头一日大似一日。可是国内公藏机构却仿佛未闻天下有此事一般,几乎全程缺席了这次“升级”;本就烦琐的到馆阅览程序不仅毫无松动,甚至与各种近年陆续推出的“善本不出库”、“抄本不出库”等新政一道,给读者附加了更多的难题。这不禁让人疑惑:图书馆建设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这一问题其实并不难索解,因为纪录片的旁白已经给出放诸图书馆学界皆能受广泛认同的答案:

    从重藏轻用,到藏以致用,再到资源共享,图书馆的功能在历史中不断更新迭代。今天,为更多读者服务的公共性,已成为现代图书馆的最大特征。在这里,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个体,都有权利阅读、学习、思考,探寻自己的精神之路。

    这也就像纪录片第二季定档的口号“书就希望它被看”。

    但是不得不承认,国内的公立图书馆建设依然、且恐将长期处于初级阶段。例如对于古籍的管理,图书馆依然“重藏轻用”,对古籍保护的强调本也是应有之义,即使是现代出版物,图书馆也希望读者妥善借阅,损坏需要赔偿。但是当古籍的文物性被无限强调,其实用性(也是其本质)却往往被有意无意地忽略。可以说,在古籍保护与利用上,国内图书馆依然尚未走到“藏以致用”的境界,至于“资源共享”则更不必论。

    相比毕竟冷门小众的古籍,或许纪录片后段关于在边远贫困地区设立图书馆的呈现,更能接近观众的生活,打动观众的心灵。其实国内曾经也有轰轰烈烈的“乡村图书馆”运动,官方更有推行“农家书屋”之举。然而所谓“农家书屋”乃至“社区图书馆”——尤其是带有官方背景的部分,在相对不发达地区,往往沦为形式。中小学建成了图书室或图书馆,村里也落成了农家书屋,一排排书架仿佛有鳞次栉比之势,架上的书远看也是琳琅满目,但却从来没有开放过。

    除此之外,各种官私公益组织都有发起向欠发达地区学校捐赠物品的活动,最常见的是捐衣物和捐书。衣物有其实用性,是否适合于捐赠也容易判断。但是捐书是否合宜,利用率能多高,恐怕不易为言,尤其是捐赠者愿意捐出的书籍,可能有相当一部分是在捐赠者看来已经“无用”,弃之并不可惜的书,也即如果以捐书作为欠发达地区建立图书馆的主要藏品来源,无疑并不能向读者提供优质的精神食粮。图书馆建设的成色,有时往往要看采购团队的专业素养,换句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必须要有“懂书的人”参与筹划该项工作。然而如今的书香社会建设往往注重解决有无的问题,而对优劣方面每每不加考虑,有些甚至只是门面工程,并不能起到图书馆“藏以致用”的功能。

    因此,在打开纪录片的时候,我便在手机屏幕侧边看到了“看正片捐图书”的提示。对制片方和平台方的善意自然随喜赞叹。但是图书馆建设,也许从起初就应该考虑到更细致的问题,而不应将思考止于简单的门面建设和数量填充。

  4. 《但是还有书籍》第二季第四集《出版人的日与夜》导演手记

    来自分集导演阿土:

    开始拍摄杨师傅的时候,对我个人来说是也是很混乱和挣扎的阶段。2020年初,硕士毕业前夕,是突然间令所有人措手不及的疫情、封锁、推迟返校,兵荒马乱间回到北京从学校收拾东西走人,然后就这样被扔进了社会。不出意外地,我成了自由职业者。

    在《书籍》之前我一直在拍自己的个人项目,习惯了单兵作战,带着所有的拍摄设备和行李,去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打交道。《书籍》可以说是第一次作为“工作项目”:和当时还陌生的团队接触,从零开始抓耳挠腮地写解说词;和一个陌生职业的拍摄对象接触,他的世界里有太多东西我听都没听过(暴露了没读过什么书的本质),没法交流;拍摄也不是我一个人对情况做判断、想拍什么拍什么,有不熟悉的摄影师在,拍摄前后还要接受总导演的检阅质问;在这之前,我参与的很多项目都强调长时间跟拍,现在却只能逼迫自己要快速认识他,然后最起码“讲明白他”。

    2020年9月11日,和杨师傅的第一次见面,在上河卓远的办公室。我第一次去到一位编辑的办公室,本来以为会是充满文艺气息的工作场所,第一印象却是凌乱和灰暗。杨师傅只短暂露了下脸打了招呼,又戴上了口罩。一整个下午,他声音低沉、面容平静地讲话,更多时候是挪挪导演在回应。和想象中的什么摇滚青年什么知识分子都不太一样。

    在三位编辑里选择拍杨师傅,是因为一系列音乐书。作为音乐尤其是摇滚爱好者,《伤花怒放》绝对是绕不开的,在西北小城度过高中时代的我,没有什么渠道资源了解摇滚乐,这本书是上大学从图书馆借的最早一批书之一;杨师傅版的《来自民间的叛逆》也是学生时代的我“斥巨资”从孔网上收的,白色封面,生怕弄脏,拍空镜的时候被大力胶扯掉一块着实心疼。拍摄前对杨师傅的幻想是绝对的乐迷,而接触之后发现这个男人关心的事情太多太多了,音乐真的是很小的一部分:诗歌、小说、随笔、学术研究、武侠电影,优秀的文本总能打动他。他其实非常感性,白天深夜地在朋友圈里发诗;他喜欢很多的女性作者,尤其是安吉拉·卡特。他在夕阳下非常珍惜地摩挲着自己做的《马戏团之夜》,有点小心翼翼,有点不舍,有点溢于言表的骄傲,那个瞬间曾非常非常打动我。

    在第一次面聊后,和杨师傅只短暂接触了一次,就是在他南京的家中跟拍一天。又过了一个多月,再联系到(疯狂拖延的)杨师傅,去到上河卓远的办公室看景,情况就完全变了。这间办公室几乎被搬空了,比上次见到时更凌乱、更灰暗。所有的工位就是片子里看到的样子,散落着人去楼空之后被丢弃的物品、书稿。杨师傅的书架上乱七八糟,许多地方也搬空了,样书就像废纸一样堆在那里。我和摄影师提前收拾了一下午,腾开场地,把杨师傅的办公桌后面的整面书架码好(过程中还不小心打碎了杨师傅的一座奖杯,我错了…),才让这个办公室勉强有了点编辑办公室的意思。上河的办公室傍晚时有太阳直射进来,杨师傅看着收拾好的书架半天,说:

    “本来没什么感觉,现在被你们收拾好就有点伤感了。”

    在那之前,杨师傅从未对我们提起过上河行将关闭的事情。我知道这件事时,他也几乎没表露过什么情绪。而这一刻突然击中了我。

    对杨师傅的了解,是从喝酒开始的。刚认识的时候杨师傅自称水啤爱好者,平常也就喝喝雪花什么的。因为拍摄周期拉得很长,这之中也见证了杨师傅的饮酒成长史,从雪花勇闯,到朝日麒麟,再到行思办公室里一箱箱精酿。每次去拍摄,开始是“想喝啤酒自己拿”,到后面“今天差不多了吧,别拍了来喝酒”。我们曾经在上河楼下的日料店喝着麒麟聊了一晚上,不过到现在我也不记得聊什么了,因为最开始面见杨师傅只有心虚——自己白读这么多年书,但其实一点文化都没有。

    拍摄和杨师傅沟通实在痛苦,我战战兢兢发微信,他别别扭扭面对镜头。说好的拍摄日期一推再推,说好的有事联系我从没见到他主动发消息,说好的时间点,能实现的也实在不太多…让我常常心态崩塌。每次和杨师傅聊天,对自己的写作计划都有更新,“写写邵氏武侠的小文章”、“准备写短篇小说”、“还是要好好写诗”,结果见到最多的还是发在朋友圈里的诗。他也会立flag不能发那么多朋友圈,结果我一刷微博,杨师傅最新状态赫然眼前。

    杨师傅最初是受人邀请,离开从青年时代读书生活到成家立业的南京,来到北京创立“上河卓远”,苦心经营多年,却落得一个不愿多提的结果。南京的家中,除了绿植就是书,桌子上、书架上,层层叠叠玲琅满目,房间不大却温馨充实。在北京的杨师傅独自一人生活,经常在办公室待到深夜,看电影写文章喝啤酒,而居所也真的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而已。拍摄时他不大想让我进去,我只在楼道里瞥见屋里一张桌子,一些纸箱,以及开门翻涌而出的沉沉烟味。我们拍摄团队常常开玩笑说杨师傅是个“失意的中年男人”,他也蛮常自嘲身材走形颜值下跌,想要口罩护体。杨师傅确实不是杨大侠,没有豪气冲天,但江湖义气一掏一把,总是心有不甘,隐忍着坚持着,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从拍到剪,杨师傅短短十分钟的故事,其实是我毕业后这整整一年半的时间。我想,对我来说最大的收获就是,起码为了了解杨师傅,多多少少看了一些有的没的书,然后寻根溯源地培养了一点儿自己的阅读爱好吧。我想我和很多观众是一样的,通过这个片子,从一个不大懂书之人,到对书本、对文字、对形式有自己浅显的理解与偏好。《书籍》做片子和看片子一样,都是让人逐渐爱上书的过程。在这里,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杨师傅,也真的非常感谢书籍团队。

    祝愿行思一切都好,也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实体书呀!

    ps附上杨师傅赠送手写小诗一首:

    来自分集导演亚亚:

    那天在对导演进行幕后采访时,有一个问题问道:“从拍摄到上线,有没有留下遗憾的地方?”

    我当时脱口而出的回答是,很多我喜欢的内容因为篇幅等原因没法放到正片里,并列举了种种细节。但采访结束我往回走的时候,那个问题却还一直萦绕在我的脑际,似乎我的大脑对刚才的回答并不满意。

    我坐上公交,看着车窗外流动的皑皑白雪,思绪也跟着漂浮了起来。当我回过神来时,我得出了更为准确的答案——其实最大的遗憾,是我没把故事讲好。

    这个片子是我2020年硕士毕业后接手的第一个片子,主要负责老六和涂涂这两个故事。我很喜欢书,所以当能有机会去讲述那些跟书有着紧密关联的人的故事时,真的觉得是上天赐予我的一份毕业大礼。但习惯于独立纪录片拍摄的我,慢慢却发现在这种有着较为成熟的类型和稳定风格的媒体纪录片面前,会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这个过程当然也有很多很挫败的时候。老六这个故事,其实是我最遗憾的,因为我觉得我至始至终都没有真正深入他。张老师的人生经历很丰富,值得讲的故事太多了。但一个人物只有10分钟的时长,如何取舍,寻找什么样的角度,成了非常头疼的问题。最后我们定了以他创办读库以来的几个重要节点作为重点讲述的内容,但这也是我最遗憾的地方,因为这些内容并不“新”,它们只是帮助大家了解了一个众所周知的老六,而我更想讲述的是大家所不知道的老六,或者说,我更想找到一个新的角度去深入他,挖掘一个更为丰富的老六,但还是留下了不少遗憾。

    张老师是一个很惜时的人,他对时间近似于争分夺秒的利用常常让我觉得我们的摄影机就是一种多余的干扰。所以每次我和摄影师在一旁拍摄时,我总很担心会打扰到他,因而也总是格外地小心翼翼。他总是那么专注,甚至一脸严肃,就连吃麦当劳都能吃出一副在思考哲学的模样。但涂涂则全然不同。

    涂涂的气质和生活方式与大理这个地方可以说是自成一体。他喜欢发呆,有时候在自家的屋顶,有时侯则在苍山的小山坡或坝上;他喜欢音乐,家里收藏的CD摆满了卧室和书房,古典乐、爵士乐、民谣等等应有尽有。他喜欢做饭,甚至曾跟我说“做饭比做书还开心”。

    在我抵达大理前,涂涂就说第一次见面要给我做面吃。我下飞机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的饭点,我算了一下抵达他家里的时间,差不多还得1个小时,于是给他发了信息说让他先吃,不用等我。但没想到,我到达他家的时候,他还没吃饭,执意等我一起做面吃。吃完面,他有事要赶着出去,我就想着等他回来后我再到他家里勘一下景,但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把家里的密码给了我,留下一句:“你随意勘,我就不管你啦”后就兴致冲冲地出了门。

    涂涂走后,我一个人呆在他家里,心里除了感动,还惊叹于他面对一个陌生人,在第一次见面时,居然可以如此信任。我现在回过头来看,也就更理解了他之前跟我说过的一句话——做书,是一种关系。在做书的过程中,他最为看重的是人与人之间所建立的关系,而彼此建立关系的基础,就是这种毫无设防的信任。

    经由涂涂,我去拍摄杨奶奶,也就是《秋园》的作者。很多时候,我都会忘了她是一个80多岁的人,因为她的天真浪漫实在太像一个少女了。她跟很多小姑娘一样爱美,会拉着我去她房间看她的小裙子,问我穿哪件上镜会更好看。每次拍完,她都会让我给她看看她在镜头里的样子,觉得好看的时候就会开心地拍拍我们的摄影师说:“哎哟,谢谢你啊大个子,把我拍得这么好看。”最后拍完的时候,她还“偷偷”跟我们透露,她前额上的刘海其实是假发。但其实我看过她把假发脱下来的样子,依然很美。

    第一天拍摄结束临走的时候,杨奶奶就说让我们第二天中午一起饭吃,我怕太麻烦她,就推掉了。回到酒店的时候,我收到了奶奶发过来的信息:“亚亚,真不用客气,你们都在我这里吃饭,今生难得一次,我们不是后会有期而是无期。”我当时鼻子一酸,也就不再推辞了。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奶奶一个劲儿地往我碗里夹菜,不断地让我多吃多吃。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很暖。

    最后一天拍摄全部结束后,其他人都先走了,我自己留了下来,想跟奶奶多聊会儿天。那天晚上在客厅里,奶奶半卧在沙发上,我则在她一旁拿一个小凳子坐着。奶奶给我讲她的婚姻,那也是她第三本书主要讲述的内容。那是一个很隐忍、很不幸的故事,所以奶奶一再叮嘱我,一定要擦亮眼睛看好人。她还把那时尚未出版的书稿发我,让我回去看。

    临走的时候,奶奶把我送出门,我们拥抱分别的时候,奶奶说:“亚亚,奶奶不伤心,奶奶不伤心。”但是我看到她眼里的泪水都快要掉了下来。我一走三回头,奶奶一直在招手示意目送我,直至我们消失在彼此的视野中。

    这个片子从我毕业接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1年多,很多细节依然历历在目。纵然因为自己能力的问题,它还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我还是很庆幸有了这次拍摄的机会。写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个关于高仓键的片子。在片中,有年轻人问如何才能成为像他这样的人时,高仓键这样回答:“去跟那些美好的人相遇吧。”

    是的,与那些美好的人相遇,就是我这次最大的收获和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