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我心目中的五星剧,大量留白,节奏缓慢却不拖沓,模拟真实世界的不确定性,却又有一个很坚实的核心。演员的表演也收敛而精细。 很多人都觉得第三季没有存在的必要,然而我正是因为第三季的存在才认定这个剧是我心目中的五星剧——如果只看前两季,不过是个拍得很别致的破案剧——义人得胜,坏人伏法,又有一点点小小的暧昧涌动。 唯独第三季的存在才坚实地,坚定地,毫不留情地勾勒出了我们所存在的这个糟烂的世界。各种冗长的程序、各种稀烂的结尾,各种事与愿违。每个人都是凭着在自己有限范畴内所能接收到的信息,通过自己认定的职业底线和价值观底线,孤绝、无望甚至是茫然地坚持着。 从X档案开始,我对GA个人的银幕形象就一直有极为强烈的好感(尽管她的银幕形象有些局限),有了这部剧,我估计我还能再坚持爱她20年。因为可以长时间看着她,我甚至都有点丧失了客观性,看不大出这个剧的缺陷了。比起青年时代圆润古典美丽的babyfat脸蛋儿,她是老了,但是仍旧精明干练,身材娇小却肌肉结实线条流畅,左眼一如既往眨动慢一点儿,板着一张扑克脸,讲话平稳克制,这一切一切在我这里全成了萌点。一位友邻看她的舞台剧欲望号街车后,遇到她本人,说GA金发穿着蓝衬衫,演过3小时那么情绪激动的戏之后下来和观众互动,仍旧神采奕奕,像金色阳光下的蔚蓝色大海,这也成了我对她的一个美好意象。 这部剧的编剧是真神,我仔细地看了好几遍,试图不断去理解编剧用心。尤其是几场审讯之间双方你来我往的话语下涌动的暗流。也许这些谈话跟自己的职业相关吧——记者也是一个要在两三小时内通过对话获得一些有效信息的职业。 所以从职业角度,将他们对话的节奏拉杂记之,日后搞不好会有用。 1 我脑海里的这个故事,至少在前两季,是一个描述人探寻自我边界的剧。 文眼就是男主写的那首艾略特的诗:between the idea and the reality,between the motion and the act ,falls the shadow。 这个故事的真正要说的东西其实是第二季结尾在他们的20分钟审讯中整个被揭示出来的。 我的看法是:GA和男主,他们有很大一部分是同构的,并且都被自己所处的现实所困。为了寻求安全和控制感,GA物化男人,男主物化女人,他们的驱动力,或者说自我认知的开始都是源于angry,都热衷于探索自己(都写日记),都是对自我防卫甚严的冷漠猎手。 但是GA和男主无论如何相似,他们之间还是存在着决定性的差别,男主通过杀人的行为认识自我,越过了正常的边界(就算是达到了他认为的至高自由境界)。在最后的第三季,男主的身世一点点揭开,他为自己创造的这些虚幻的权力感一一被戳破,人们不能不意识到这只是一个虚张声势的穷凶极恶之人,没得救。而GA将自己的能力投入了社会生活的正向循环,无论什么暧昧、暗涌,都不能动摇她认为应该将杀人者绳之以法的决心与原则,同样,她对女性受害者们(不论是被杀者还是男主的妻子)所表现出的悲悯和认同,也是不可动摇的底线。 和男主一样,GA日常用来寻求平衡和探索自我的方法是尽量如实地记录梦——这些私密记录想必坦诚之极(类似男主的犯案和日记,是一种出口),否则被男主看了或者要公之于众的时候,她不会那么反应强烈。 通过反过来的追踪和窥看,男主其实对GA产生了明确的认同感,或者他认定她是可以理解自己的人。因此,在最后的审讯中,男主其实一直急切地向GA诉说和揭示的是他所到达的境界(我只能用开示这个佛教词汇了,想不到更贴切的了,罪过啊),他所说的,一半是在诱惑GA,一半是在嘲讽刺激她,也许在这个过程中除去希望得到认同,男主内心的自卑还在驱使他向GA炫耀,另外,毕竟他偷看了她的日记,自以为有直通她内心深处的捷径。 2 整个审讯,表面看GA是节节胜利,但是男主几乎是炫耀性地告诉GA,自己带有“过界了”的神秘烙印。他们两个人都很清楚,男主是那个获得了对自己的内在边界更深体验和探索的人(姑且这么说)。而GA获得的和她强调、捍卫的,不过是日常社会里的道德和体验罢了。(我说的这个体验,不带褒贬,否则没办法叙述下去了) 而两人中间,横贯着Shadow,或者如我所说的,两人在边界上对望。男主诱惑GA,因为追踪和询问,循着男主的思维,GA几乎受了感染。正如第三季她说的,男主简直是传染病。 在第二季的时候,我猜想这个未来的走向,不可能是个什么俗套的赎罪故事,而是GA内心的波动、变化和选择问题,当然一个警界精英忽然选择去姑息罪犯或去犯罪是不可能的,我的意思是她是否会以某种方式承认自己受到了诱惑。 审讯结束时男主说的已经一锤定音:我们还没完,我还在前面等着你 在体验上,他自认是领路人,事事抢先一步,他如果死了,连逃避罪责都快一步。实际上最后男主被枪击后,我压根不认为GA是什么爱的流露,她是一种气急败坏:你爽够了居然还有人给你一枪让你直接死遁了,留老娘在这里收拾残局?妈的你给我不许死!你要为你的罪行付出社会意义上的代价,受害者家属也需要这个! 他确实应该心满意足,他搅和得这个如此精明冷静的女猎手都恍惚了一下。 3、男主在他身处的现实里其实是相当不如意的,他无法在面对自己的同性时获得高高在上的快感(所以他选择靠杀死弱小的女人来获得满足)。我个人非常喜欢最后枪击男主的jimmie这条线。男主在现实中其实也希望得到操纵他人的快感,他冒犯了Jimmie,Jimmie因为气愤粗鲁地对待他。结果,他一直被男主当成了试图捉弄的“物”。 但男主在现实中比较弱(尽管他也表现出了操纵人心的能力),他做不到GA那么强大(所以要通过犯罪突破自己在现实的边界),Jimmie实际上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戳破了男主的控制,实现了自己的报复。 4、这个故事里,警局里真正对人心中的波澜和异动有点明白的人,只有一个半,GA是一个,那半个就是后来GA上了的小警长梅林。 警局外的另外一个明白人当然是男主。 从这个意义上讲,GA把女警打扮成男主喜欢的“物”的样子送进去刺激男主确实是太“low”了,连男主都嗤笑她已经急迫到这个地步。我觉得GA除去在为上庭罗织严密的证据链之外——一个警察当然是希望用物证、审讯,或其他证人的交叉口供去完美地合围男主(我们采访也有这种时候),在潜意识里并不想马上面对他,至少是不想和一个窥看过自己日记,并且与自己有某种暗涌的罪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但不幸的是,所有的证人(尤其小保姆)都不吐口,男主也不吐口,之前他们罗织的各种证据链也都不那么靠谱(女儿那副画还被楼顶的水灾毁了),只有一个脑部神经受损的受害者回忆起受害前见过男主,这只能坐实GA的猜测,但放在法庭上也并不是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不得已,GA只有自己上,她知道得很清楚,自己上就意味着要精神肉搏了。
他们两人在最后那20分钟的对峙里,究竟达成了什么程度的坦白交流,撕成了什么样,双方都是心知肚明的,GA虽然表面赢了,但是内心也掀起很大的波澜。所以最后出来的时候,梅林爹夸奖她:“干得好”,GA表情非常复杂。
梅林爹和那个特别干练的督察Eastwood(我非常喜欢他),都在业务上有自己的长处,但他们的经验都是局限在维护正常规则和让罪犯伏法认罪这个层面的,在面对异常心理方面,他们基本摸不到门。 Eastwood人很正派精明,能把握住整个事件的走向,也精通事务流程。梅林爹更“官气”一些,很多时候更像政客,会跟各方势力媾和或者博弈,会违心做一些事情,但是两个人都是经验丰富,能看到大局的警察。梅林爹观察审讯时关注和激动的点明显是随着审讯结果(是否能够给男主定罪)在动。而梅林在审讯过程中自始至终聚精会神看着两人的攻守,他关注的点跟自己的上司完全不同。梅林对这个情景的领悟和他对GA的兴趣,已经跟GA的那几个炮友不大一样了,男主也发现了。 5、从谈话的职业角度看这场审讯,他们的攻防节奏非常清晰。 GA上来问的两个问题,母亲的死和神父的性侵,是通常我们做足功课后认为有可能突破对方心理防线的问题,这是一种routine。这个开局平平,在意料之中,所以男主应对得非常得体,因为他要谈的根本不是这些,也不怕认罪。在回答神父性侵的问题时,他还神奇地扭转了场外观众的心理,让人对童年的他发生了同情和认同(虽然事后证明他是撒谎,但是当时的效果是有的)。 GA一直试图保持正常审讯节奏,男主嘲笑她:你不会这么弱吧(就靠这几个问题)? 于是GA改变节奏,直接要他认罪,男主痛快地认了,他的潜台词是:就不用纠结定罪那些破事了,听我开示吧。 GA此时采取的方法是听男主说,然后一一指出他作案行为中和之前他自诩的原则逻辑相悖的地方,比如“不杀害孩子”,“你杀害的所有的女人都是别人的daughter”,她的用意是从细节和逻辑上破坏男主在整件事情上构造出的所谓完美体系。包括让男主当着她的面复述自己杀人的具体过程和细节,GA把男主的分享、开示、炫耀等拔高自己的感受和他的私人观看方式拉到客观的第三者角度上去,男主再次被迫具体谈论这些私密得近乎于仪式的行为时,自己都能看出其中的变态和荒诞的意味,越说越勉强。 GA的秘诀就是用第三者(外人)的观看去破坏男主建立起来的所谓审美的孤高感,把他拉回到社会层面,混同于一般性犯罪者的地步。所以她越这么干,男主就越不爽。 GA的全面胜利就在男主破口大骂Fuck那一刻。然后男主忽然神奇地扭转了局面,谈起GA那些性幻想——两人连手法是一样的。男主也从第三者的角度将她认为私密得近乎于仪式的行为完全解构掉了。GA应该是很受刺激,但是她经验丰富,平稳地再次拉回到操作层面,继续贬低他:你在某次犯罪中有了瑕疵。 他们两个人在这20分钟里是不断地在攻守攻守,两个人都把稳了自己所站的地界试图摧毁对方所在的位置。最后并未真正分出高下,因为GA没有有效摧毁男主的自尊,两人之间还存在势均力敌者那种微妙的感情涌动,这种虚幻的沟通和交流直到第三季才是真的彻底毁灭,而且图穷匕见了。 所以第二季的结尾男主最后留下话来:咱俩没完。这个时候整个剧的走向极其微妙,我看到第二季的结尾时猜测第三季,既然GA不可能被男主软化过界,那就只存在一种结果——彻底决裂。但是我想不出来GA怎么才能把这些微妙的情绪给彻底斩断,到看到第三季的时候,服了。确实也只有这个情况是合理的,那就是男主已经无可救药想要逃避审判的时候,才会彻底把GA逼到完全的职业本能里去。 警局里唯一与GA的手法类似的是梅林审小保姆。梅林的手法也是试图摧毁小保姆构建的对她和男主之间特殊关系的幻想。他只多做了一件事就是用世俗损失比如不能学音乐了,量刑很重的部分来吓唬小保姆——这类做法GA根本没用,因为知道对男主不管用了。 所以难怪GA对梅林有点意思,这位才是这里面唯一一个有洞察他人内心能力的审讯者。其他都是普通的审讯罢了。 6、有一点有点诡异,梅林爹的年纪看着撑死50多,他酗酒和很多问题在与GA的一次对话中揭示,是有沃伦角年北爱尔兰共和军制造的恐怖事件的因素(至少影响很深),那是1980年前后。他精神受创我可以理解,但是岁数上不对啊……30多年前,要么他是一个年级很轻的初级警官,要么就是死了爹?如果是初级警官或者士兵,那除非就是亲历了恐怖场面——否则不需要他来担什么责任的。他职业上的焦虑不能由此而来吧?所以这人的精神焦虑酗酒问题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第三季崩溃成那样,我是有点摸不清头脑的,总觉得反应过激了。 倒是那个第一季被杀的奥尔森警长的同僚(开枪自杀那位)说奥尔森的爹死在沃伦角事件的时间是对的,因为“他妈带着他改嫁了”,所以他才30多。 7、第三季太累人了,等等再写了。但是不给第三季写点什么真是意难平 ———————————————————————————————— 在开始写第三季这个艰苦的工作之前,首先修正一点,仔细想了一下,梅林爹的状况不是爱尔兰恐怖袭击精神受创造成的(可能有一些因素),之前我有点牵强附会了。 动手开始写第三季,其实对我来说是个很痛苦的过程。 第三季与其说是在写GA和男主,不如说在写的是每个人在身为社会人位置上所做的选择。 男主所追求的自由,显然是不存在的——自由不是摆脱和逃避,是抉择,在做与不做以及持何种观念做中进行抉择。彼得 · 德鲁克甚至说的更为深刻,自由不是放纵,而是人所背负的最为沉重的枷锁,因为人要决定自己的行为和社会行为,并为此负责。 这个调性,直接宣告了男主的命运和GA的态度,之前两季所谓的暧昧暗流都必将让位于这一对决,无论男主如何逃避,GA的身份也罢,良知也罢,必然要求男主为自己的行为按社会规范付出代价。对GA来说,她最根本的观点在于,男主(无论谁)所犯下的罪行,必须经由法律系统做出判决实施惩罚。除去她自己是司法系统的一员之外,我认为她有一个基本的信念,就是只有通过绳之以法,或是至少让这些谋杀有了结论(这就能解释她对真相的探究为何如此执着),那些被它们所影响和伤害的人们(包括凶手的家人)才有可能放下过去,继续前行。所以在第二季里,当其中一个受害者的姐姐忐忑地来找GA,问是否死者的家属不位高权重,就无法获得重视而被人忘记,她坚定地回答:“我不会忘记。”
对GA来说,无论死者是谁,是高官的家属也好,是在交友网站冒失发布信息的普通女孩也好,在暴行面前,她们都是平等和无辜的,都需要真相为其伸张正义。所以她在新闻发布会的发言稿中对将受害者们塑造成完美受害者特别的敏感,也坚决反对,这是我最欣赏她的时刻之一。 在这个大的前提下,整个基调其实是第二季中最后一集GA在过夜后对梅林说的那段意味深长的话:男人害怕女人嘲笑他们,女人则害怕男人杀死她们。 在这部剧里,确实明确地表现出男女生理构造上的差异造成了他们面对同样的事件的不同反应。比如,面对男主最后暴力殴打GA,女律师本能地感到恐惧,以至于无视职业需要,坚决退出了案件,而男律师仅仅是受惊而已。而之前在看审讯纪录时,是女律师本能地看出了两人在你来我往之间的某种暗流,男律师却无动于衷。 在第二季结束后,GA夸奖小女警的战斗本能非常突出,说这是在女性里非常罕见的。 而在前两季里,即使是受过职业训练的警员,在面对粗暴的吉米时,男女的反应也是不一样的。 前面说过,动手写第三季的一些感受,对我来说是个很痛苦的过程,事实上,连观看第三季,对我而言都是个非常痛苦漫长的过程。 自问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凝视GA时间过长,镜头让她和我直接产生了关系,导致我产生了太深的认同感——这其实就是重现了男主占有受害者和他与女主单独交流的过程(这种魔力就是通过镜头的凝视产生的,让你误以为你与对方形成了特殊的关系)。所以打破它,也再次证明第三季的必要。 第一二季,无论是故事还是各种意外,其实都在GA的控制范围内,观众因为通过镜头和她直接交流(尤其是女性),无形中会对她产生仰慕和依赖的感觉。到第三季,她和整个案件忽然被抛入社会背景下和大众(也就是引入了外来者)的视线中,外来的各种力量对其进行质询、阻碍和干扰,GA也显露出软弱、短板和无能为力之处,这就好像看到自己心爱的,或者说寄托了某种理想的偶像遭遇了崩塌的危险一样。同样,男主在赋予自己的行为和GA的关系各种超凡脱俗的意义之后,他的幻想也是这样被GA无情有效地彻底摧毁掉的。 这样的图穷匕见,看了实在是受刺激。 然而,我还是不得不长久地凝视这一切,凝视着他们的世界被第三者侵入,因为这才是生活的真相。 1、这个剧非常完美模拟了一个事件发生后外界的无序(或者说事物一般运行规律)状态。所以很多人一开始看会怀疑这是不是由刑侦剧变成了医疗剧,然后随着律师、法庭和心理医生的介入,又有人担心变成律政剧和心理医疗剧。 事实上,还真就是因为第一集里专业、利索的急诊室医生的出现和他的表现深深吸引了我——这是本剧我最喜欢的人物,他和GA的第一次见面,两人便对对方有信任感,大概这是出于两个精通自己本行的人的直觉。而且本季是他第一个点题。一个和受害女性有类似特征的女外科大夫与他讨论对待这个凶手的态度,他告诉她自己好朋友的抉择是按照需要医疗处理的急迫程度来(不管这种抉择是不是圣母)。后面的护士和心理医生也是如此——每个职业人士在自己的工作中,都会遇到需要职业操守、个人原则和更为隐秘一些的私人情感发生冲突的时刻,究竟如何做如何选择——这是本季每个人都需要面对的问题。 GA和梅林小哥在这一季里的关系变弱了,或者说,并没有如愿深化发展。这一点很可惜,但是这更说明编剧脑子清楚(这毕竟不是偶像剧,非要出现爱情线)。 他们也有温情的一瞬(梅林像孩子一样吃醋,她轻轻抚摸了他的脸),梅林出差在伦敦两人通过视频讨论案情,GA一反OL精英的样子穿得非常家常很放松(这已经是很亲昵的关系了)。梅林在后半截验证了GA看人眼光的准确,她上不上他,他们是不是保持关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看出他有想象力,对人心中的沟壑有本能的好奇,她信赖他的能力(她对他难得地没有表现出特别强烈的抗拒和防备),所以案子的突破是由他推动的。 早在第二季,梅林就表现出一种很难得的温文和善良,GA曾经让他去试探迷妹小保姆的时候说过,他和男主有些类似,我觉得这仅仅是指外表,比如发色、年纪、身高和超越年纪的礼貌、冷静与自持。他们两人和这个剧里那些粗鲁的男性,比如那个大吵大叫的吉米,甚至包括甘蓝叔演的男警官相比,都显得对女性更温和,更没有攻击力,非常尊重,能让对方迅速卸下心防。 但这只是表面的的第一印象,与男主内里的冷酷截然不同的是,梅林这个设置似乎确实从骨子里是温柔的,对女性不具备威胁性,他不但是唯一一个试图保护GA的人——连那个看着对GA十分痴迷的梅林爹都曾经展现过强迫女性的一面,而且也在GA让他利用自己的男性特质去审小女友时表达过反对。 这些,对人性,尤其是对男性的攻击性十分敏感的GA一定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同时,梅林确实在第三季证明了GA的眼光,这就有力地回答了梅林爹对GA几次抉择的质疑,为她扳回一分。 2、到第三季,吉布森的形象已经被塑造得非常饱满了。 我的一位朋友说,她对本片最深的印象,是第一季开始GA在浴室里慢条斯理家常的那一套动作。确实如此,我自己也是如此,三季过后居然是她在浴室中和在游泳池里的各种片段一直深刻地印在脑海里。恐怕,这是她在本片中唯一显示出自己是普通女人和与自我独处的时刻吧。 GA对高级督察吉布森的塑造有几个特点: 一是精英女性的装束,任何时候,任何天气下,GA总是一身丝绸衬衫(开司米外套)+长裤(半裙)+紧身大衣+高跟鞋,这算是她的铠甲,既大声宣布自己为女性,又有效地把自己的柔媚包裹着在干练的职场外表下,与人保持一定距离(这点似乎从X档案时期开始就是她的招牌特色)。想想第一季里她与奥尔森探长一夜风流的时候,既采取上位也不脱下衣服,在面对质疑的时候会换上警服,就会明白衣服对GA这样的职场女性(尤其是选择在一个男权占优势的领域里)来说不仅仅是装饰,而是铠甲。 二是所谓的Poker face,不动声色,她几乎没有太大起伏的声调在这种血腥的场面里,对观众也好,受害人也好,成了一种坚实的安慰,这非常符合女主的性格,也符合这个剧的调性。吉米多南在这种不动声色上也做的非常好。事实上,摸索到第三季,我觉得演员们对角色和对表演的认识基本高度统一了,他们都没有在表演中流露出任何倾向,传达出了一种特别难得的日常存在感,不但和第三季那种完全写实的态度形成了一致,而且制造出一种非常特别的悬念。 但Poker face并不等于面瘫,GA的微表情非常丰富。她仅有的几次动容都发生在小女孩、母亲和各个年龄段的女性受苦的地方。 吉布森对男性一直是莫名的防备、不信赖和抗拒,这种近乎挑衅和敌意的态度,在好几处都让我有些吃惊。尤其是她在处理和梅林爹还有Eastwood的关系的时候。
平心而论,其实吉布森好几次在办案过程中处理问题都出现了不小的纰漏,当梅林爹对此提出异议时,她的反应都很强硬和激烈,甚至像是为了反对他而倔强硬撑(完全无视对错,原本对她这样的女性来说,职业能力、迅速分辨对错和尽量公平是第一位的)一样——比如她在和男主的通话中不慎暴露了rose的身份,比如她发现他们在第一次筛查中漏掉了男主后迁怒甘蓝叔,第二季末尾布置警力时没有让男主穿防弹衣等等。这些问题,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出了纰漏,但是她就是不能在梅林爹面前承认出错(而事实上,她后面都一一承认而且弥补了)。除去政治性的懦弱,本能地不想找事儿之类,梅林爹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其实一直算是很照顾她,而且给她做了善后。但是她对“曾经征服占有(哪怕只是对方一厢情愿)”自己,或者说自己使用过的男人确实是怀有很大的敌意的。 而对Eastwood,虽然在职业上倚仗信任,但是梅林爹指责她和梅林发生关系,她第一个反应就是Eastwood卖了她——这个反应也是非常出乎我意料的,因为Eastwood在之前已经证明自己是个靠谱的人了。相反,她在女性面前却是公平、坦率和大方的,比如在和被枪杀的奥尔森警长一夜情之后,在梅林爹与Eastwood的盘问下,她摆出了强硬的姿态,但她其实并不是不在乎的,面对女法医的责问,她反而很顺畅地袒露了自己为警长被杀感到遗憾的心声。 这种对有权势男性,或者说普遍性的男性的敌意,其实很能反应女主的处境:正如她之前所说,她选择了在一个男权占优和阳刚的领域里和他们同场竞技。她并没有选择变成“男人”抹去性别的差异。因此毫无疑问,除去实力之外,她也运用了自己的女性特质,成为了一个精明的猎手,在反抗男权和与他们媾和之间取得了一个很微妙的平衡。也许正是这种身份和处境,导致她完全将在工作中遇到的男性物化了。 这并不是一种正常的态度,和男主把女性物化真的是非常类似,他们进行的都是控制而不是交流——两人内心的驱动都是“angry”。 但是,正如我之前所说,女主与男主的最重要的区别在于各自的选择,她选择了成为警察,捍卫法律,她有自己坚守和即使自我受到伤害,即使需要牺牲,也要为之付出的东西——这是他们两人决定性的差异。尽管在个人情感的构建上一样有不健全的因素,但吉布森在现实世界里对女性(同性)的悲悯、付出和共情能力,是她真正得以获得救赎或者说能够不坠入Shadow的真正原因。男主则因为幼年时期的不幸,封闭了自己,落入了与任何人(甚至他认为自己深爱的女儿)都无法进行感情交流,无法为任何他人付出,只是“控制与非控制”的境地。 第三季,气氛已经压抑到不能再压抑的地步,甚至吉布森所有的游泳镜头都是从水下拍摄的。 这一季里让我真正感到绝望的部分,是女律师发现两人的对话中有某种暧昧的涌动,然后男律师开始准备攻击女主的时候。 这和吉布森在第二季最后部分在审问中引入第三方视角的方法和原理是完全一样的。观众(包括我)在第二季完全被吉布森和男主的直接交流给迷住了(就像男主沉溺于与被勒死的受害者的“交流”),这种私密之境一旦进入一个第三者(由律师的审视和发问带来的),就会像公牛闯入瓷器铺一样造成灾难性的结果——吉布森的魔力即将消退。 因为对吉布森的认同,一想到她会在法庭上被一位女律师(同性)所找出的证据,被那个野蛮粗暴有力的男律师(异性)拿来消解掉她行为的真正含义,被暴露在大众的目光下,被曲解折磨和烦扰(尽管吉布森肯定比我坚强得多),我还是忍不住痛苦不堪,甚至几次想要停止观看。 对我来说,这一季唯一的几个安慰场面是由以下几个人提供的: 那位急诊室的医生,他在吉布森被殴打之后进来暖心地提问,让她更好地从创伤中恢复。 Eastwood,一直站在吉布森这边。 梅林试图保护她。 尽管无效,梅林爹也试图保护她。 小女警与吉布森之间的互相支持。 吉布森对男主妻子儿女的呵护。 rose最后对吉布森道歉的原谅,这让吉布森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露出小女孩一样要哭的表情。这是两位女性真正彼此对对方袒露真实心态的时刻,我是真的体会到了同性之间完全的理解与谅解,没有judge,只有接纳。 吉布森去看望为男主做伪证的凯蒂(本来没GA什么事儿了,凯蒂是自己作的),这是因为她真正能够与这个女孩共情(她们有一样的经历和心路历程),并且愿意对她伸出援助之手,希望帮助她离开Shadow。 3、第三季,多数人对男主的行为非常不理解,比如,为什么要说失忆,装失忆之后为什么会失控,失控之后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种方式自杀? 对我来说,吉米多南演的男主的性格在这一季里被刻画得非常清晰,他演得也非常好。
从一开始,吉布森对男主的侧写就是准确的:高智商,但在日常生活里实际所处的生活阶层低于或者自认为低于他这个智商应该属于的阶层。和异性、同性之间几乎完全缺乏真正的沟通能力。非常自尊而且敏感,为维护这种“自视甚高”的自我认知,他完全放弃了一般社会规则和职业规则。你可以说这是他不幸的童年带来的,但是,变态的产生一定有自身和社会的双重原因,我更倾向于认为他是不可救药的,正如他最后在疗养院制造骚乱时杀死的那个杀害妹妹的同性恋(他在内心对这个人也下了“不可救药”的判断,然后以一种惩罚性的“孤高”利用了他,并且毫不留情地处理掉了)一样。
男主的问题在于,无论是通过施暴、控制人的生命还是说谎,他无法与人产生共情与真正的交流(包括他的女儿),也无法正视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对女保姆的迷恋的反应,操纵他的心理辅导人,在医院里对护士的忽悠和与疗养院主治大夫的交流,都是为了完成一个对他理想中自己的塑造。对吉布森,他固然袒露了一些以换取某种交流,但仍旧是他营造的一个假象。男主喜欢看到的自己,是具有特殊体验(多次在不同场合炫耀自己的反社会人格)、能够操控人的情绪(事实上他做的并不那么成功),心智乃至生命的,审美孤高的人——这种感觉让他上瘾,就像毒品一样,让他能暂且远离自己的真实形象。
也许一开始他因为失血过多有过记忆空白,但是毫无疑问后面他的失忆是经过精心伪装的。
吉布森依靠梅林在第三季找到的证据,牛逼之处不仅仅在于重起炉灶不再纠缠于失忆的问题——她们找到的是男主失去记忆之前杀人让人顶罪的实证(尽管还无法构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她真正的致命一击在于顺藤摸瓜挖出了男主童年的痛苦经历(这是他一直,甚至在面对吉布森时也刻意回避的),并“阴险”地把这个致命大招放在重启炉灶的证据之后。吉布森在最后一次审讯中,早就做好了层层递进激怒男主的准备,因为她也掌握了对方的行为模式,有自己的算盘——那些新找到的证据说到最后其实与此案没有直接关系,辩护律师的强悍也在她的考虑之中。如果要男主现出原形,唯有对准他内心的伤痕致命一击。所以她像第二季一样做了精心准备,把握了节奏:与另外一个男性亲密结盟(她和梅林的默契是显而易见的,而且男主知道他们的特殊关系)示威般出现——第二季则是穿上直接标识女性身份与挑衅的红色;给男主一个意料之外的打击(新的犯罪证据出现),让他猝不及防开始动摇之后,马上直击要点——一针见血地指出,男主童年有过不堪回首的记忆,这导致他成长为了一个让朋友为其顶罪的怯懦者,一个只敢在暗中行动的不法之徒,一个在第一次恋爱中就因为这些问题被深色头发的女性抛弃(她真是一点都没浪费收集到的各种资料啊)的人。
吉布森在第三季最后的审讯中采用的手法和第二季里是完全一样的,旁观者们,比如律师,会从事后的文字纪录里认定这场审讯很怪异,或者他们之间有某种默契或者隐情。因为她并不是在罗织证据,从证据链和逻辑上围攻男主,使其就范认罪——这是一般警察的做法。事实上吉布森和男主之间是在互相抓住对方的情感弱点和性格的结构性缺陷,对那个本我进行攻击,双方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肉搏。溃败者丧失的不仅仅是自由,而将被迫直面自己构建的人格的崩塌——这才是鲜血淋漓直见性命的。
如她所料,男主无法面对这个真实的自己,因此崩溃暴怒地攻击了她。这种立刻暴起伤人确实可能出乎吉布森的预料,但她对他大方向的反应是有准备的,所以即使受伤,她的心情也很平静。反而是梅林爹和周遭的人被这种暴力弄崩溃了。这样一来,男主失败了,他彻底失去了躲在疗养院和失忆背后回避自己真实形象的机会(他无法逃避真正的社会性惩罚,会被抛入关押一般罪犯的监狱,出狱后还会陷入糟糕而平凡的人生,不得不面对妻儿)。他的伪装和与护士医生的交流,都想要得到的就是某种“优待”,以便留在方寸之地继续建设一个有审美优越性的“自己”。有很多人都会在面对他时迷失心智被控制住,被他杀死的同性恋便是其中之一。
然而在殴打了吉布森之后,这一切基本不可能了。
宁可死,也要回避凡俗和真实的自我,这是男主死遁的根本原因,这也是他不可救药的原因。他离开边界太久了,陷入自我欺骗也太久了。于是他做出选择,维护了自己心目中的那个形象,坠入了黑暗。
4、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位最后被重伤的疗养院负责人,是特别有趣的一个人物。
他似乎是很典型的一个奉行“政治正确”与职业信条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奉行到了面对真正危险的信号,都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地步。GA强烈的警告,男主对她的伤害,这位都听到知道了,但是他仍旧坚持一板一眼按规章办事——透过这个人我大体有点知道为什么西方走“政治正确”路线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这位大兄弟,明白很多事情,却又不真正明白一些事情,充满职业素养,却又缺乏对人性的某种真正的敏感与认知,所以他既让人尊重,又让人觉得尊重不起来。
相比他,那位急诊室的医生的脑子就清晰多了。
5、结尾真是点睛之笔。男主的死导致这一切像是有了结果,却又陷入虚空。他像传染病一样,让每一个深度卷入这件事的人都有了一个空洞。他已经融入黑暗,而吉布森最后独自在家中凝视着虚无——between the idea and the reality,between the motion and the act ,falls the shadow。
6、评论中有一位友邻非常精彩地解读了GA把吉米多南的那张丢弃的钞票钉在墙上的行为——男主留下了每一个他杀害的女性的纪念品。而GA等于留下了她“手刃”的男主的纪念品。
又看了一遍Stella和Paul的审讯,我认为Paul从来都没有失忆,他的失忆是他精心策划的一场游戏,包括杀人也是游戏的一种,以满足他扭曲病态的癖好与私欲。作为游戏的掌控者,每骗一个人都能给他带来快感与自信(据说童年被性侵的人长大后在现实生活中会极度缺乏自信),包括恪尽职守看护他的护士对他心生怜悯。就连心理医生都不敢妄下定论,但是作为对手,Stella从未掉以轻心,她甚至三番五次地提醒了医生切勿小看Paul的力量。 "There is a voice saying"We're losing him, we're losing him"So, there must have been at least one person who cared whether I lived or died."在我看来,Paul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对Stella的表白,长期的较量让Paul不知不觉将Stella视为Soul mate,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因为在他内心深处,他从没有把他的家人视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而是生活在社会中的一种生活表象,他的生命里只有他自己和他残破的灵魂,他似乎希望Stella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但Stella像queen一样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对他说“That was my voice. I do care. I thought death would be too easy for you,too easy to escape.And I didn't want you to cheat the system. And I still don't. I want you to be punished for the crimes that you've committed.Your infantile desire to have a captive and captivated audience. You just want to be noticed, you want to be the centre of attention, to have special treatment, to make your mark.But it's all just a performance. All of it. You perform for me, for your solicitor, your doctors, your nurse, your psychiatrist, even your family. It's all just one big performance...As protection against the dreaded black hole of your heart. Well, guess what, Paul, it's time to grow up. It's time to take responsibility for what you've done. Let's stop this pathetic charade.”在Stella说这番话的过程中,Paul的表情,从僵硬到抽搐,一个专挑单身女性残害,将女性视为玩物的男人,如何容忍得了让女性看透并踩在脚下的感觉呢,所以他选择了最幼稚的方式予以反击,因为单纯的身体对抗,女性一定是天生的弱者,Stella瞬间被打得不成人样。 最后的结尾,我本以为Paul所策划的是一场越狱,没想到他精心设计的是一场自杀,毫无留恋,毫不犹豫,甚至觉得他还有其他的企图,结果并没有。他真的死了,还未接受法律的审判,一切都结束了。因为他是游戏的设计者,也只有他才能终结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