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怀德1951年的黑白电影《倒扣的王牌》,时隔69年再看,电影讲述的故事、呈现的主题以及批判的力度仍是如此辛辣猛烈。新闻媒体、人性幽暗、政治权力,电影中描绘出了这三者如何亲密无间地合作共谋杀死了一个无辜之人。
身为分文、走投无路的查尔斯·泰顿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在阿尔伯克基的一家当地报社获取了一份工作,求得了安身之所。但是对于泰顿而言,这只是一次暂住,他想通过找到一个大新闻来引爆全国舆论,重获媒体关注和报社青睐,回到纽约甚至斩获普利策大奖,电影开幕不到十分钟,我们就能够了解泰顿的野心、狂妄、自大。(注意报社中两处出现的“Tell The Truth”)
当报社老板安排泰顿和赫比去采编捕捉1000条响尾蛇的新闻时,泰顿在汽车上说出了他对新闻的理解:坏消息最受欢迎,这根源于他自幼便在街头卖报,他从小就认识到普罗大众对坏新闻的渴望,认识到人性的幽暗一面。如果没有新闻,他可以选择制造新闻:比如说捉五十条响尾蛇放入城市里,为了持续新闻热度,甚至故意隐藏最后一条蛇的踪迹。汽车上这场戏把混社会出身的泰顿的老辣和正经科班出生的赫比的单纯进行了无情对比,以此凸显泰顿对新闻宣传和人性复杂的把控能力。
当他们驱车过程中发现路边小店店主里奥被困山洞时,泰顿以身涉险深入山洞去给里奥送物资并鼓舞里奥,他并不是想当英雄,他通过简单的对话把里奥的生平全部套出来了,最后还拍了几张照片,敏锐的新闻捕捉能力发挥了作用。一个挖掘印第安宝藏结果被困山洞的白人、让人浮想联翩的印第安人诅咒,一篇新闻大作诞生了,一个舆论爆点被泰顿制作了出来。
注意泰顿和赫比进入山洞时,泰顿那番关于“人类的兴趣”议论,一语洞穿人性的幽暗,就像他们进入的这个山洞一样深不可测。(赫比新闻科班的身份又被泰顿无情嘲讽了,泰顿的所作所为无时无刻不震撼着老实巴交的赫比)
深埋山洞的里奥对于泰顿而言是一个出名的机会,而对于里奥的妻子迈诺萨夫人而言则是逃跑的机会,对于外面“普普通通的美国人”则是满足围观猎奇的机会。
经过泰顿的劝说,迈诺萨夫人将里奥的被困当成了一个发财的机会,收门票、卖汉堡,因为丈夫的被困她挣到了人生的第一个一千美元,她甚至开始和泰顿调情。
正如泰顿所预言的,上千辆车拉着普通的美国人来到了现场,现场有了游乐场、救援基金会、唱歌的乐队等等各类设施,里奥专列火车拉着普罗大众疯狂地扑向救援现场,大家关心的不是里奥能否得救,而是围观猎奇心理得到极大满足。特别要提的是第一个抵达现场的美国家庭,他们是最先到的在现场支起了帐篷,在采访过程中还因为到达先后顺序进行了辩驳,最后得知里奥死去的消息时,这个家庭的女主人还流下了眼泪。真是无比的讽刺,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这些普普通通的人参与了杀死里奥的这场闹剧。而泰顿精准把握了他们的心理,利用了他们的欲望。就像我们现在关注娱乐新闻一样,我们根本不会关注王宝强、马蓉和孩子及其家庭所遭受的创伤,我们只会关注两个孩子的血缘、法庭的判决、进行荡妇羞辱、宋喆和马蓉的淫秽视频。这么多年了,比利·怀德在电影中所表现的普通人物,仿佛就是我们自己。
警长出现的镜头是很特别的,他不在洞口关注救援,而是在店里逗弄纸盒里的响尾蛇,警长性格毒辣的一面被呈现出来,他宁愿关心给响尾蛇投食何种食物,也不在乎救援进度,事发当晚警长接到泰顿电话时还很生气,因为干扰了他的选举活动。当泰顿就垄断新闻报道和警长讨价还价时,他提出了警长无法抵抗的条件——在这场救援中将警长塑造为英雄,为他的竞选继任营造声势。新闻媒体和政治权力实现了合谋,正确快速有效的救援方案被警长否决,因为这个方案不利于泰顿维持新闻热度、不足以塑造警长英雄形象。警长根本就不关心里奥是否能够脱困,他只关心选票,当泰顿机智地给他说明营救里奥要采取何种方式、会对他的竞选起到何种作用时,他立马就信任并听取了泰顿的建议。警长至始至终都不关心里奥的死活,即使最后当他从泰顿口中得知里奥即将死亡,他也拒绝更改救援方式,因为这样需要向公众解释原因,这无疑会对他利用此次救援事件塑造的英雄形象造成负面影响。
作为塑造警长英雄形象的交换,泰顿获取了独家报道和独家探访里奥的权利。当其他媒体进驻的时候,泰顿和其他记者有了一次精彩的对话,从这次对话中我们知道,这些记者和泰顿没有本质区别,他们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是这次泰顿比他们捷足先登。记者们大佬远跑过来只是想有所收获,毕竟无利不起早。当记者威胁举报警长和泰顿垄断独家报道权的时候,警长和泰顿有恃无恐,因为他们知道这样的举报肯定会变成官僚机构的相互推诿扯皮。就像我们面对李文亮医生的死亡真相时,一个人竟然可以在不同时间死去又在不同时间活着,背后真相不言自明。
导演的在人物塑造上无疑是成功的,迈诺萨夫人的冷酷无情、赫比的单纯无知、警长的独断专权等,但主要还是在塑造查尔斯·泰顿这个人物上,我们前面提到的都是泰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一面。实际上导演还表现了他的另外一面,当他看到痛苦虔诚的里奥父母时,他会不忍心去直视;当他面对迈诺萨夫人对丈夫里奥无情无义的时候,他会逼着她披上丈夫为她准备的五周年婚礼纪念物;当他被迈诺萨夫人刺伤时,他会忍着痛苦去找牧师给里奥做临终涂油礼;当他去山洞中探望里奥时,真实焦急地为里奥鼓劲打气;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过错时,幡然悔悟想揭露这场悲剧的真实原因。导演塑造了一个复杂的人物,而他最后为自己成名的欲望付出了生命代价。
当泰顿失血过多在报社里倒地而亡时,他的眼睛是直面向镜头的,面向作为观众的我们,就像一个凶手看着另外一群凶手。
不少人都承认一点——这部片子所表现的主题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深刻。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没有多大变化,但媒体的触角已经今非昔比,让我们更能感同身受。如果说存在一些人不论有意无意之间,会表露出一定的预见性,那么我相信比利·怀尔德就是其中之一。 一 电影中蒙蔽千万人的就是一个记者,这不可否认存在戏剧发展的需要。但是深究起来,也许恰如 江声走白沙 所说的“Tatum,他深知群体的心理,他只是卑鄙地利用了它,而对观众来说,Tatum的报道,也完美地迎合了他们的心理期望值,至于最后的结局——只是一场无关自身痛痒的好戏散场而已。 所以新闻伦理在这里完全不适用。一个再正直的媒体人,在身旁所有媒体都狂轰滥炸同一消息时,他无可选择。这是一种悲剧性的事实,而这种悲剧,来自于整个群体的围观欲——它本身没有错,只是会造成错的后果。” 没有学过社会心理学与新闻学不太晓得个中玄奥。 二 有人曾用新闻联播开过涮,天朝的文宣无需多言。除了政府的金钟罩,还有就是商业的千机变。我们所能接受到的服务,只能是别人所能给与的;我们所追求的潮流,也许是别人所炒作的。 正是我们无法自己制造类似的媒体热点,但不可否认内心中又存在某种需要。因为大街小巷的太太们要有谈资和范儿;马路上的先生们要有深沉和派儿,学校的学生们还要有星追......类似于一个人的性需求,只能由另一个人来满足。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也未必尽然。 三 面对种种变化,有人乐于推动,有人随波逐流,还有一些人就追求自己想要的世界。后一种人又被分为两种,一种是像楚狂接舆似的隐士,另一种就是孔子之类的碰壁人。 从这一点看孔子,我才觉得能看到一些孔圣人的光芒。当电脑变得越来越来越纤薄,当手机变得越来越玲珑,当机器变得越来越智能......这些我们都可以接受,毕竟是这些科技的有利变化让生活更美好,让人类越来越区别于动物。 但面临时代的变化,孔子甘愿停下脚步,被巨轮碾过,只是为了他所向往的世界。那么什么是你追求的世界,历史的“向前”发展就会带给你想要的么,科技、城市让生活更美好?《银翼杀手》里连自己是不是克隆人都不清楚,而这又是被很多人认为是与未来世界最接近的一部电影。(顺便说一句电影所展现的时间是2019年。) 当一些人越来越无法脱离一个整体时,我想说我们中一些人生存的权利或者选择权被剥夺了。从这个角度看人权,不多年以前隐居有何不可,但从今以后你却没有一个逃避的场所!人人是变得平等了,但变得都一模一样;人权是有保障了,但保障的都是什么那?——生命权,财产权......而没有人去关注一个根本,这个世界是否是你想要的。(可能有些过于自由化与理想化) 或许是时代的马车在初始时,前面所说的那三种人各执一鞭,同行而进。但是随着每一处历史的变动,第一种人渐渐剥夺了第二种人的鞭子,而将第三种人赶下车,起初第三种人中还有能赶上马车的,拉着车尾喊道:“慢一点啊!”但渐渐的马车越走越远,越走越快,能赶上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以至于没有赶上的。就算能赶上,也变得不伦不类...... 末了,所言过多,言多必失。
半个世纪后的信息时代,中国有一个APP叫UC,UCAPP里各种部门中有一个叫震惊部,部门部长偶然间看到了这部惊奇的电影,部长看完这部电影后一阵沉默,第二天他把这个惊人的发现告诉了部门里的手下,他对手下说:你们都给我好好看看人家的记者是怎样报道新闻的!电影给我多看几遍,好好认真学习里面的技巧。数月后,在部长的带领下着手下看过超出想象的次数后,认真学习了逆天了的报道技巧后震惊部的新闻从此一炮而红,然后惊呆了,吓尿了并震惊了全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