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的那件事》的创作契机是这样的,虽然我前四部长片都是比较沉重暗黑的严肃题材。但在电影短片的时期,我的创作都是带有嘲讽、幽默等喜剧调性的作品,本来就一直很想要再拍喜剧。后来看到台湾一个征短纲和概念的征件比赛,里头有个清洁员扫地捡到红包得跟男同志冥婚的原创概念,觉得特别有意思,很有喜剧潜力,所以决定改编这个高概念。还特别找了一位擅长喜剧对白的编剧吴瑾蓉老师一同合作,我们决定将其中一位男主改成直男刑警,制造一直一弯更明确的二元对立,拉大喜剧冲突,也因为刑警的职业设定让犯罪刑侦元素能更好加入电影里,增加故事看点,打造一部混合类型的动作喜剧。
之所以选择许光汉和林柏宏加入本片,是因为身为导演长期都会留意演员的戏剧作品表现,两人除了高颜值很难令人忘记之外,关键还是在他们说服人的好演技。他们接演的戏剧作品角色都很多元,甚至很偏门,像是古怪变态或是阴郁的角色,但他们俩在诠释上都游刃有余,这代表着他们稳定度高又勇于挑战。所以剧本一稿刚完成就向他们提出邀约,他们也因为都很喜欢角色和故事答应的特别快。他们在塑造角色上也提供很多自己的巧思和心得,在一同合作和读本之后,我们一起设定了明翰和毛毛角色是一动一静。明翰是躁动的,肢体和语气偏高调张扬,除了可以做出角色鲜明度外,也可服务喜剧调性,毛毛则是静态内敛,主要都是以说话方式呈现他时而嘴贱时而妙语时而感性的人设。他们之间的默契也通过大量排戏慢慢建立起来的,我们一起排了将近一半的剧本,这是我从影以来排过最多戏的一部电影。但这也让演员们可以快速进入角色和挑战更高难度的戏份,耻度也就跟着打开。
整部电影刻意一开始透过角色们的刻板印象制造冲突,但中间过程你会开始发现我们真正想表达的内核是撕掉标签、打破刻板印象,更重要的是不管你性别性向怎么样,在爱的面前我们都是一样的。包括毛毛的爸爸的父权形象角色设定也是如此,他很有亚洲家庭的父亲代表性。故事中爸爸在意的并不是儿子是同性恋而是他的对象不忠,两人因为误解才失去沟通的机会,但最终让观众会知道爸爸爱毛毛的态度始终如一,是无条件的。
这部电影的观影人群一开始就是设定面向普罗大众,而不只限于少数族群。我不想特别压缩片长一定要在120分钟之内,我想让电影获得完整的诠释,因为重点是观影上的体感时间而非实际分钟数。
对了,我还看到很多观众比较关注王净饰演的女警察林子晴的结局,那么就敬请期待《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的那件事》的IP延伸剧集《正港分局》,这部是以吴明翰林子晴所待的正港分局小队发展出来的犯罪喜剧。
《》看似是一部同志喜剧,但本质上还是一部警匪探案片。电影真正的高潮,是女警子晴的两次反转。而所有同志角色,都是非常扁平的。
程伟豪粗暴地塑造、划分出好坏两种同性恋。坏同性恋呢,就是像电影开头的议员儿子,吸毒、打炮样样都来,还唆使他老爸动用权力,打压我们帅气迷人的全民老公许光汉。或者是像毛毛男友家豪,私生活不检点,玩弄别人感情。由性剥削未成年的犯罪同性恋炎亚纶本色演出,人物形象似乎也更立体生动了呢。
而好同性恋呢,当然就是死gay毛毛啦。不仅长得好看,身材好,学历高,人还朴素,穿平价衣服,而且关心社会议题,爱护小动物,最重要的是,他向往婚姻,向往坚贞永恒的爱情。在结婚率低迷的当下,这得有多稀罕啊。杨奇函都无法拒绝给出好同性恋认证。毛毛想跟男友结婚,他都希望先取得父亲的许可。怎样,你们台湾同性恋也要偷户口本才能去办理结婚登记吗?
当然也有不好不坏的同性恋,就是又胖又娘的小胖。在以往恐同直男的电影里(典型案例像是周星驰),小胖都是充当被取笑的对象。而到了讲究政治正确的年代,女性角色不能再只是花瓶,我们卑微的同性恋,终于有机会上台领取“他者”任务:娇滴滴叫学长,投射歆羡、崇拜的目光,满足直男享受来自被他者注视的虚荣。小胖还要性格好,懂得自嘲,忍受直男的戏弄与坏脾气,但终究只能充当主角的背景板。
程伟豪娴熟地离间同性恋群体,就像父权制千百年来熟练地离间女性一样。他有多关心同志议题,有在电影里拓宽同志议题的讨论空间吗,看不到;他有伸张同志的权益和诉求吗,也没有。同志议题只是点缀他电影的笑料,把电影卖出高票房的动物奶油。而荣光都属于他。
身为一名成功的顺直男导演、监制、电影商人,程伟豪自然能调动更多资源,拥有更优先的权力,去制作他认为能取得高回报的电影商品。而我希望,能够有更多像是《第一次遇见花香的那刻》、《当我望向你的时候》 这样的作品涌现,由同志创作者自己来分享同志的生命经验,同志的欢笑与眼泪,让同志议题的呈现,更加深入而多元。 而不是让同志议题一再被顺直人骑劫,让同志任人打扮成父权制认可的好同志。
(原载于)
关于《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的那件事》变成年度热门的那件事,在环内地上映之后,早已坐实。
它是台湾今年票房最快破一亿新台币的电影,并且迅速超过亚军《刻在你心底的名字》,以三倍收入登顶同志议题片票房榜首。目前它累计三亿多票房,上周位列本土电影排行榜第七,电影排行榜第四十六,在今年新片中仅次于《灌篮高手》,而名次肯定还会继续攀升。
在香港上映首日,这部电影就是当周的票房冠军,并且早早破了千万大关。在其他地方,表现也很亮眼。
台湾不乏同志电影,但唯独这部能够成为现象级别的大热之选,套用毛邦羽(林柏宏饰)的口头禅,那就是「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以意料之外的戏剧口吻,来肯定一个必须接纳,甚至欣然接受的事实。
四年前,台湾成为亚洲第一个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地方,《刻在你心底的名字》就曾顶着心声代表的巨大期待,掀起观影狂潮,片中同志先驱祁家威现身1988年的台北街头,就含有站在当下对过往的致敬。
奈何之于同志故事的杂质太多,结局的种种遗憾与撕裂,很难寄托合法化带来的实质希冀,而这是除却整体质量外,这部电影难以再往前迈步的一大关键。
它实际上还是衔接了同性恋身份作为隐形耻辱的忧伤叙述,对应的是多年来从《孽子》《爱情万岁》《蓝色大门》《盛夏光年》到《女朋友,男朋友》《醉·生梦死》《亲爱的房客》等等作品骨子里的倔强,以及倔强隐含的卑怯、愤慨。
这些内容确实不能断档,但这时候其实很需要一些纯粹的喜剧来转向,就像《爱你,西蒙》在美国的成功,更大价值是以别于《同志亦凡人》伤情内核的调性,来诠释「同志亦凡人」,以及适配的天然喜乐。
如果说《十七岁的天空》充斥古早的憨傻笑料,难以走向喜剧领域的亘古,而经典《喜宴》又必须桥接西方背景,那么,《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的那件事》则是绕过近年高峰《谁先爱上他的》立足本土对超前议题的高度敏感,在新的历史时期,重新回溯古老议题,进行喜剧性拆解、拼贴乃至重构。
也就是说,它本身首先是有非常传统的内容在的,即要自降门槛。双男主设计中,毛邦羽是已成鬼魂的同性恋,阴柔善感,而吴明翰(许光汉饰)则是「恐同」的钢铁直男,阳刚板正。
人设在初始印象里,说是刻板也不为过。二者之间的相互厌弃,就是构建在对相关群体的片面了解上。比如弯男会认为直男没有品味,也没有同理心,而直男把「死gay」挂在嘴边,直到当真遇到字面意义的「死gay」。
电影妙就妙在,它呈现出一个双向鄙视、敌视的链条,即不像大多数故事那样,异性恋一如现实,处在绝对高位,造成传统叙述中同性恋必然要承受的低气压。可以说,双方有了难得的平视姿态,那放在平权的层面观照,它就不再需要去愁苦甚至悲壮地,历经大篇幅才能抵达这一高坡,再进行诉求,或者「许愿」。
这部电影具有同婚合法化之后,同性关系被默认甚至被普遍支持的「全民」自觉理想环境,所以当吴明翰对同性恋挤出鄙薄口吻,总会遭到周遭人等的指斥。
林子晴(王净饰)那句「都什么时代了,还有人恐同?」就是非常到位的观点输出,内容义正严词,但又因为带上一种嫌厌或说娇嗔,很有喜感地冲刷了议题本身的苦涩。
事实上,充斥电影的冒犯性,都在以这种喜剧感来洗刷、转换然后放大。比如说冥婚,天生的禁忌话题,而在这里,则主张直男跟死去的同志进行,通过吴明翰由厌憎到服从的转变,越崩溃,越搞笑。
设若满足于此,那只是浅白的消费,这部电影是要在消解传统高低差别的同时,藏进许多议题。
毛邦羽是希望有朝一日结婚的,于是奶奶替猝然离世的他实现遗愿,浓厚亲情与开明态度之外,是新观念接上了旧风俗,它本身的荒诞、落差,加上两位新郎无论性情还是现状都一阴一阳的事实,很难不会联想到异性恋与同性恋自身漫长的处境。
冥婚在这里,很僭越地把阴(鬼、同性恋、死去、壮志未酬、从属)引渡到阳(人、异性恋、活着、意气风发、主控),继而几乎是以柔克刚地,让具有一定超能力的同性恋鬼魂「调教」并帮助异性恋活人。
一方面对应非主流人群在情理、艺术等方面的相对超绝,另一方面用实际行动,扭转身处现实食物链顶端的群体的刚愎,慢慢校准双方的平衡,并在平衡里,实现人与人之间的理解,这时候越仗义,越伟大,其实就越悲壮,越动人。
这样的平衡,并不仅仅局限于这对不同寻常的夫夫,它还牵涉到毛邦羽跟父亲,一位看似典型的男权、父权中坚代表,如何沟通与化解的问题。
看下去会发现,同类电影见怪不怪的父子关系,在这里又有了一些巧妙的转动,最终不只是简单地赚人热泪,而是同样赋予父亲——许多同性恋最难亲近而又最难释怀的至亲——某些视角、动机,来再次冲击传统高低的区别。
连带着女性的花瓶地位、胖子的弱者定位等等问题,也都以或高光或反转的方式,完成对平衡的斟酌。当所有观众都成为这样一个审判者,或者反思者,电影越是在冒犯,越是在打破冒犯。
这样来看,它也跟很多平权电影一样,目标人群与其说是同志群体或者相关的友好人群,不如说,更应该囊括相互抱有偏见的观众,不管性向如何。毕竟这就跟各种讲述边缘群体、异常群体(包括「X战警」)、怪物的电影一样,在探向彼此放低戒备的理解。
所以这部电影当然格外适合不能上映的地区的观众来看,像是在我们这里,许多直男时至今日依然以为但凡对方喜欢男人,就一定会垂涎自己,那也许更可以用包容的心态,在未来迎接这样的故事。而不是让事实上对这类电影的「不需要」乃至「不许需要」,在火热票房或者开放心态面前形成偌大落差。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通俗喜剧,让人消解愁闷,但看无妨,尽管对我们而言,总体上前卫得趋于陌生。
而能把这么多内容转译成通俗喜剧,并且做到叫好又叫座,导演程伟豪确实了得。这些年,我们就见证了他对类型电影兴致盎然甚至游刃有余的把玩。
作为导演,他自小的给养就源自于好莱坞大片,比如《变脸》《第五元素》这些背景奇妙、场面流利、人物有趣的电影。简而言之,再多的构想,都要先做到「面向观众」。
首作《红衣小女孩》在票房上的飘红,让他有机会完成设想中最希望拍摄的第一部长片《目击者之追凶》,之后无论是编导的《缉魂》《池塘怪谈》,还是监制的《当男人恋爱时》,都让人看到了他的圆熟,以及追随并翻新寻常类型片的野心。
《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的那件事》显然是多轮前哨战后的又一次综合猛攻。他执导电影里常有惊悚、恐怖元素,《目击者之追凶》的警匪、《池塘怪谈》的奇幻与喜剧、《缉魂》的悬疑和LGBTQ内容,在这部新作里得到了融通。而且,对人近距离的打照,以及由此蔓生的饱满情绪,也得到了传承。
诚然,要把观众始终考量进去,一定会有艺术上的妥协,这也造就了电影很多时候的刻意、浅显与煽情,前面很多地方也就没有预期那么出色。但是程伟豪这次的过人之处,是通过套路的堆叠和反套路的使用,在后段慢慢修补前段故意的露拙,再用真挚感人的情感,如同毛邦羽附身那般,将人定在影院座椅上百感交集。
他拿这部人气、口碑双赢的电影,撑高了目前台湾本土,甚或说亚洲地区同类型作品的天花板。
这是同性恋的胜利,是人、是爱的胜利,也是同志议题电影的胜利。它反过来让人琢磨,下一部,哪怕品质比这部好,也未必有如此难得的窗口期了。
当然,我很希望被打脸,因为这样可以意味着还会有更多优秀的导演,试图在通俗商业类型片领域做出更多推广。
事实上,这类故事不再猎奇化,演员也不需要出演所谓的非主流角色,尤其是直男出演弯男,来博取某种附着自身与电影的关注度,一如好莱坞那般,则是更重要的。
台湾演员,尤其是男演员这些年的空间,多少有点趋近英国。所谓「腐国男星有三宝,裸体女装扮基佬」,放在这里其实很适用,尽管不是每个人都集齐了「三宝」。
比起林柏宏,贡献出几幕裸戏并大跳《舞娘》的许光汉,尺度确实不小,不过说到扮演同志,他在《想见你》里就已经是让人心碎的王诠胜,而在《罪梦者》里头,则有更出位的表演。
在他之外,张孝全、郑人硕、吴慷仁、刘冠廷、王柏杰等等既有辨识度又有人气值的优质演员,都在修炼的路上很磊落地迎合了观众期待,也实现了他们的突破。
前人栽树多了,树荫下确实能够看到台湾故事很大的不同,像是同性元素,就已经能够很自然地流淌在日常叙事中,近期的《不良执念清除师》就是这样。而越是这样「平凡」,越是让人期待在更健康的电影与社会环境里,「同性」标签可以失去「价值」。
而目前,就希望《关于我和鬼变成家人的那件事》,继续飘红,继续进犯。
作者:西楼尘
有同志,有冥婚,有许光汉,有林柏宏,导演又是凭借《红衣小女孩》《目击者之追凶》和《缉魂》在台湾炙手可热的程伟豪,怎能让人不好奇,不期待?
炎亚纶的角色是冷酷绝情的渣男,毛父就是口头不说但心疼儿子的父亲。
所有人物性格都停留在老套到令人发指的程度,除了披了件同志冥婚的噱头外衣,内核哪有什么新鲜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