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喜剧,但实在是太令人失落了...许氏草根喜剧的草根之处就在于它尝试无限地去逼近我们的生活,它的喜剧之处则在于人物如同身处一个巨大的游乐场之中无休止地进行往复运动:但这种静止在电影中段硬生生地被自黑暗中闯入的难民打破了。它从属于我们的快乐的幻梦之中撕开一个巨大的血淋淋的口子,而且它从未离开,随着时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无论人们假装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填补。
...许氏草根喜剧的草根之处就在于它尝试无限地去逼近我们的生活 ——与此相比卓别林、基顿都离我们太远了,他们的身边似乎没有人存在(没有社会存在),或是他们与我们的世界之间有一道无形的墙把我们隔开;
...它的喜剧之处则在于人物如同身处一个巨大的游乐场之中无休止地进行往复运动 ——就像所有的physical comedy一样,例如雅克塔蒂和他的城市游乐场。时间的概念在其中似乎并不存在:有事件在其中被完成了——但我们仍然可以期望主角们像钟表一样沿着轨道继续前行。
...所以许氏兄弟的电影,应当是属于我们的无休止的美梦。半斤八两就是如此。所以我也正抱着这样相同的期待来观看我的第二部许冠文电影。但它打碎了我的期待。
...这种静止被自黑暗中闯入的难民打破了... 我原以为难民只是另一份笑料的来源,一个包袱——它确实是,但却并非如我们想象那样可以"用完即弃",它像一个幽灵,不是正出现,就是潜藏在此后所有的影像时间里,它是所有最终的和最大的灾难的来源:从藏难民到偷五万块钱到劫匪当内应,事态不仅在升级,而且还在向着不可挽回的方向移动。
...它从我们的梦中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而且它从未离开...
电影的结尾,假得就像一场美梦—— ——我们会想,从70年开始就胆小、狡诈的许冠文,真的有可能为了这短短不到数月的相处时间,就把他几乎是一生存下来的积蓄交给别人吗? 但问题是它同样真实,而且真实得让人心疼: 因为我们要记住的,不仅仅是“香港是一条小船”,还有“十五年不就五万块咯”,以及“五万块现在又能买些什么呢?”
我们要记住那伤口一直还在。因为未来的伤口不曾消失—— 四个难民被救走了,但那些被踢进水里的难民还在。在这艘船到来的之前和之后,千千万万的难民还在。河还在,船还在,香港还在。 而现在的伤口也并未不再疼痛—— ——交给蛇头的五万块钱也还在。只是它从一个银行里的一个小钱箱里的一小捆钞票,变成了一个人工作的十五个年头。而这变化之所以产生的原因,却是"五万块又能买些什么呢?"
而这五万块钱究竟能买些什么呢? 在最后的最后,我们看着许冠英带着新娘在众目睽睽之下驱车撞上了赌马二人组——影片似乎回到了它游乐场式逻辑的正轨,但我们很难不暗自怀疑:无证肇事,可能还有经济赔偿,真的不会有事吗? 因为我们还记得在这个电影里,偷走五万块钱是会被发现并要被带走的。对公司造成的损失,老板也是会让有责任的员工承担的。 也许五万块钱真的只能买到一场婚礼,以及一个人的自由,直到婚礼后五分钟他撞车结束。对于未来我们又能有什么保证?
在危险的边缘游走——我只能这样去评判这个结尾,正如同这部电影一样。它确实像一个游乐场,但只在我们所能观测到的这一层——它的下面没有保护网。不经意间它向我们展露出了其下的深渊。我们被许冠文带着走过了钢丝,却永远无法忘记向下的那一瞥。 我带着做一场好梦的心情前来,许冠文却像我展示了,这个梦是多么逼真,又多么易碎。
p.s.
*影片开始的时候,我们与老板的儿子站在一起,站在许冠文的对立面上;当他手中的枪炸膛的时候,我们的心情与他一样不解且不服气。但为何到了影片结尾的时候,他却又完完全全地站在我们的对立面上了?
*导演是如何在观众的心中种下恐惧的种子?——通过延迟惩罚。因为惩罚在喜剧里是一种校正,闯祸——惩罚是一套完整的逻辑,只有降下惩罚事件才得以完结。而惩罚的缺失只会使观众惊疑且紧张:“天呐!好险啊!真的没事吗?下次可千万别再这样了...”反复的缺失只会累积成更大的惩罚,或是对这种更大惩罚的预期与恐惧。当这种恐惧积攒到了一定的程度,超越了观众对电影中事件安全性的期待,电影就再也不可能被校正了——因为我们发现自己正在观看的并非全然安全的马戏,我们知道表演者是真的有过生命危险。 恐惧不是仅仅包含于已经发生的事物之中,它还潜藏于所有未曾实现的危险里,我们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