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一公升的眼泪》。并不想写什么影评或者感想,只想讲个故事。关于我的。 在开始这个故事之前,我必须承认在此之前,我一直没有勇气在这个赤裸的载体上讲述,至多只是透露那个曾经的手术。因为我心里始终还是懦弱,害怕被伤害。于是,只是一次又一次地从不同的角度在Word里留下这个我的故事。虽然很早就认定自己要骄傲地抬着头生活下去,却还是会听到自卑骚动的声音。 那是前年的事情,05年的秋天,我升入高中,15岁,一切都很美好。——和池内亚也一样。那年的10月,我满16周岁,本来是一直满心期待着自己的花季到来的,都说,16岁是最好的年纪呢。 就是在16岁生日前不久,我被查出患有“脊柱螺旋性S型侧弯”的病症。天知道,我对这一长串的病名,根本毫无概念、一无所知。每次回想起第一次被诊断时的情景,总是有些不寒而栗。我清楚地记得医生看着我,无限惋惜地说: “你现在的情况已经非常不好了,靠物理方法起不了作用,只有手术。” 我问医生: “没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你的情况比较特殊,如果不手术,症状会继续恶化,会渐渐压迫胸腔,影响心肺功能,最后变得呼吸和进食困难一直到失去行为能力。而且年轻人的新陈代谢很快,会加速这种恶化。以你目前的恶化速度来看,寿命不会超过40岁。” “那么...手术的成功率呢?” “66%” “剩下的34%呢?会怎么样?” “失败。轻则瘫痪、植物人,重则死亡。” ——医生几乎为若不进行手术的我判了死刑。 当时医生就像让我住院,妈妈没有同意,带着我回家了。这事发生在我生日前大概半个月,而在10月剩下日子里,我一直奔波于上海各大医院。为我初诊的医院是上海以骨科闻名的市级医院,妈妈还是不相信,带着我一家又一家医院地几乎跑遍了上海市,一个又一个医生,一个又一个专家,一个又一个教授...医院在不停地变,医生在不停地变,只有诊断结果和医生的说辞仿佛统一了口径般吻合。于是渐渐地,我们也不再去医院了,我和我的父母都慢慢接受了我的病。但很多时候,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是我?这个奇怪的病为什么偏偏选上我?明明是发病率不高的怪病啊...——我也和池内亚也有过一样的不甘。 这个晴天霹雳是我很多个夜晚的恶梦,在大多数的时候我都希望这真的只是一场恶梦,醒来后我还是以前那个健康的我。可每次醒来后,事实都没有任何改变。于是手术被提上议程,全家开始慎重考虑这唯一的却必须承担风险的办法。妈妈无数次抱着我,对我说: “妈妈多么希望得这病的是我,多么希望可以代替你生病。” ——池内亚也的妈妈也说过同样的话。就是看到这里的时候开始掉眼泪。这并不是电视剧煽情的对白,确实真的是每个母亲都可以用爱说出来的话。我开始明白,我必须暂时离开学校,必须去接受这个手术。——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明白了。 于是,我住院了,开始接受各种各样的检查,为最后的手术做准备。一直很害怕,我只有一周的时间做心理准备,住院后的一周我就要进行手术了。那时候有一个已经交往了几个月的男朋友,一直对我很好。直到自己生病之后,我曾经跟他提过分手,他没有同意。为此,我一直很感谢他,哪怕是手术之后的日子他也一直不离不弃。我们最后分开是为了别的,感谢他让我从最开始的时候就不曾因为自己的病而受到过感情上的外来伤害。在那一周里,他一直给我鼓励,让我变得坚强,或者说,相信自己是坚强的。我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坚强,但在那样的情况下,我必须坚强,如果我不坚强,那么妈妈要怎么办呢?爱我的人要怎么办呢?他们会更慌乱。我已经如此麻烦,不能再成为负担。 05年的11月1日。我想我不会忘记的。那天妈妈来得很早,为我打理好头发,把我抱了又抱,不断地告诉我不要怕。我的病床被推动,把我送进电梯,很多人都哭了,我强忍着。随行的医护人员看了看挂在我病床上的牌子,然后问我: “几岁了?” “16。” “还小了。你妈妈都哭了,你倒很平静嘛。” 我看着他说:“就是因为她哭了,我才更不能哭。” 他没说话,微笑。 手术差不多经历了8个小时。等我完全清醒过来,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我倒宁愿不清醒,一旦清醒,只觉得身体撕开般的刺痛。堂哥说我当时的脸色白得就像一张纸,当天手术时已经输了400CC的血,看了没什么用。人很虚弱,身上插了很多管子,有7、8根吧,和电视里那些重症病人的造型一样。我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完全不行,人,竟然可以虚弱到这个程度。只能困难地发出蚊呐般连自己都听不真切的音节,更别说动了,动动手脚简直是要命的事。更不幸的是,我的麻醉反应很厉害,会不断地呕吐。每一次呕吐都是一次酷刑,何谓“撕心裂肺”、“牵一发而动全身”,我算是一次都领教了。 就这样一直咬着牙忍着,妈妈看不下去,对我说: “让护士给你打止痛针吧。” 我想摇头,却发现根本动不了,只能说: “不...要,不好...的。” 我其实明白止痛针对人体的影响是微弱的,偶尔用一两剂,并无大碍。但它对妈妈的影响却是很大的,一旦用了药,她的心疼就会加倍,她无法知道我的痛苦也无法承担,所以哪怕是一支止痛针也可以让她给自己不断地添加负担,我无法忍心。 就这样数着秒昏昏沉沉地过了一夜,也曾经一度出现过一段心跳200多,血压不到40的危险,幸好,我活过来了。我恍惚间觉得那个夜晚似乎比一个世纪还长...就这样,靠着一个“熬”字,挺过了手术后最难过也最危险的前3天,前后一共输了1000CC血液,我的血检指标才恢复正常。接着就是最重要也最辛苦的复健,是从手术后的第2周开始的。 医生要求我站起来,因为手术的部位是脊柱,还无法受力,所以要站起来必须先在床上翻过身趴着,然后脚着地,再站起来。对正常人来说也许很简单,但对我这个当时连在床上翻身还需要别人帮忙的人来说,实在比歌德巴赫猜想还要难。我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完成那个翻身、挪动、脚着地的动作,最后在医生的帮助下,完全依靠手臂的力量才艰难地站直,却只站了仅仅2、3秒,就因为长期卧床、脑供血不足而坚持不了了。——看到池内亚也努力地复健,脑海里就会想起那时候气喘吁吁的自己。 半个月后,我出院了。在手术后的3个月里,我得生活除了吃喝拉撒,就只剩复健了。但我始终还是不能坐,也不能长久站立。一直努力着,从最初的半个小时,变成25分钟20分钟15分钟10分钟……从2、3秒,变成半分钟1分钟3分钟5分钟……3个月后,我终于完成所有站立、走路的复健,开始坐的复健。那时已经过年了,我只能坐在特制的椅子上和大家一起吃年夜饭,还不能坐久,坐久了就必须起来走走,因为脊柱还无法承受我的身体。有这样过了2、3个月,我终于可以差不多像正常人那样活动了。但是走路的姿势和坐姿都比常人要奇怪,而且走得很慢,坐得很慢,走在街上的时候也受到过那种看恐龙的眼神。——我可以明白池内亚也的那种难过。但除了继续往前走,我没有别的选择,只有继续走,才能变得更好。 就这样,我又回到学校了。在我休学的这一年里,我的16岁,没有那些传说中花季的风月,完全被为了更好地活下去的枯燥的复健填满了。到了今天,连医生也说没想到手术后的成果可以如此好。除了不能参加一些运动之外,我完全看不出和旁人有什么不一样。对于这点,我一直很自豪,因为,我想,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自己的坚强。当然,还有信念。我之前说,当时不明为什么要进行手术,后来明白了。其实这跟个人的求生意志没有关系,任何人的求生意志都来自其他,也许是你爱的人,也许是爱你的人,有了这些,才构成了一个人的求生意志。 而我,在那时,突然明白,不仅仅是父母对我有义务和责任,我对他们也是有责任的。因为,我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最重要、最爱的人。甚至,我活着,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所以,我必须要活下去,要坚强地活下去。 故事很长,大概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看完呢。 只是看《一公升的眼泪》眼泪的时候,真的很有感触。让我剖开过去,说完这个故事,我也至少需要,一公升的眼泪,来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