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届FIRST来到第四日,一部极具话题性的新作完成首映,这就是大圣导演的《一匹狼在放哨》。灵感来自于伊朗电影大师阿巴斯同名诗集的片名早就引起了很多影迷的注意,而本片导演大圣创作本片的背景故事也与阿巴斯有着非常特殊的连接。
从大学返回云南老家实习期间,大圣在一次准备出差前往浙江温州参加电影节之前,遭遇了两个歹徒的入室挟持,惊魂一夜的难忘经历,让大圣决定在自己的人生第一部电影长片中完成对过去的回望和反思。
据大圣介绍,本片实际上是由3个镜头衔接而成的100分钟一镜到底,而关于什么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镜到底,怎样的一镜到底才真正具备让作品极致化的呈现,在观看《一匹狼在放哨》过后,相信会带给观众很多遐想与思考。大圣也坦然表示,无论观众给出怎样的评价,自己都会虚心面对。
「导筒directube」第一时间采访了本片的导演大圣,受万玛才旦,阿巴斯等导演影响开始进入电影创作世界,他又是如何看待自己这部手法极端,内容也呈现出某种不可妥协的处女作的诞生的。
剧情简介:
准备出差的大学实习生王为被邻居情侣伙同一个黑社会人员非法拘禁,经过一夜周旋,王为最终逃离不法之徒的控制重获自由。
出生于1992年8月,2015年毕业于西北民族大学数字媒体艺术专业。毕业后一直从事剪辑、摄影、编剧、导演等工作。
这是一个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某天晚上,故事主人公王为正准备睡觉,第二天一早出差参加一个短片竞赛,这个短片竞赛的评委主席是伊朗导演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本片英文名取自阿巴斯诗集《A Wolf on Watch》。这个故事并不特殊,生活中随处可见。对于类似的暴力事件,我们不能也不应该袖手旁观,生命不应该被漠视,它与我们每一个人息息相关。本片选择一镜到底,一是因为这是一个封闭空间的故事,一镜到底会让故事节奏、角色表演、人物情绪更加连续流畅;二,不是出于风格的考量,也没有执着长镜头,这是一个小成本电影,用有限的成本完成制作是最重要的。这是一个反英雄主义的电影。不要成为英雄,而要成为一个人。
导筒:最初是怎样接触和喜爱上电影的?
大圣:我出生在云南一个偏僻的农村,小时候能看到的都是一些香港的武侠、谍战片,那还是香港电影和DVD的黄金时代。当时看电影看的是热闹,脑子里完全没有电影的概念,甚至都不知道“电影”这个词,电影距离我太遥远了。我小时候的理想是做一个作家,当然现在也是。
高考结束后,就一直想从家乡山里走出去,至于去哪儿并不清楚,只是一个很朦胧的想法。最后误打误撞的去了西北上大学。我就读的大学坐落于甘肃兰州下面的一个偏僻小县城,我常常调侃自己:从一个西南农村去了一个西北农村,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地方树多,一个地方树少得可怜。
不管怎样,大学还是给了我很多新鲜观念的启发。我学的专业是一个偏技术和动画方向的专业,这两个都不是我感兴趣的,所以常常一个人呆着看电影,看电影也没有任何目标和方向,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当我偶然间看到阿巴斯的《何处是我朋友的家》、万玛才旦的《静静地嘛呢石》诸如这样一些电影,给了我很大的冲击——原来电影可以这样拍、可以拍这种东西。那一刻,他们让我感觉到,我可以离电影很近。
导筒:从看电影到正式开始创作,这之间会有怎样的切换和过渡,长片之前有过哪些创作?
大圣:坦白讲,我看的电影并不多,这可能来自于我的创作观或者是我的偏见。
在毕业之后的五六年里,我参与做过摄影、剪辑、执行导演、场记、后期统筹等一系列的工作,一直在回避创作这件事,《一匹狼在放哨》之前,我连短片都没有拍过,这可能源于自己缺乏勇气。创作的残酷在于作品需要被审视和认可,就像两个完全不相干不认识的人,他们对彼此存在的意义是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作品只有和观众产生关系才有意义。
到了二十八九岁的时候,开始有了某种年龄的焦虑。去年四月份的时候,我奶奶去世,我回老家帮忙处理完后事,回北京后终于鼓起勇气下定决心,让自己任性了一回。真正创作的时候很快,第一稿剧本写了四个晚上,难的是勇气和决心,需要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
导筒:这次入围first是你的第一部长片,故事灵感来源是怎样的?
大圣:《一匹狼在放哨》是一个根据我本人的真实经历改编的电影。
故事发生在云南昆明。2015年国庆节前的某天晚上,我正准备睡觉,第二天一早出差参加一个短片竞赛【2015未来影像——首届亚洲国际(温州)青年微电影展】,这个短片竞赛的评委主席是伊朗导演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
2016年阿巴斯去世,但是这个故事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在剧本阶段,我把关于阿巴斯的个人情怀的部分拿掉了,把整个故事放到了一个更普遍性的暴力事件来展开。故事仅仅煽情是不够的,我希望它有一点痛感。
在中,他选择了2部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的作品。
导筒:影片是在哪里取景拍摄的,剧组的规模和拍摄周期是怎样的?
大圣:出于制片条件的考量,拍摄是在河北燕郊完成的,因为燕郊离北京近而且成本也不算高。
我们团队很小,大部分排练的时间就七八个人,正式拍摄也不到20人。前期排练花了一个月左右时间,从正式拍摄到杀青总共7天,中间有2天因为道具坏了没拍成,实际拍摄就5天。
导筒:影片采用了100分钟一镜到底的拍摄形式,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设计?是否有观看其他的一镜到底或长镜头电影来做参考?
大圣:我本人并不迷恋长镜头,只是选择我认为最合适的方式。选择一镜到底,一是制片上的考虑,排练的时候人数可以减少,很多工作人员都是正式拍摄的时候才进来的;再就是我想要一种更接近真实现场的氛围。这本身是一个突发偶然事件,太过戏剧化的处理,反而会让故事不那么可信。
在拍摄之前,为了帮助演员更快更准确地找到我想要的状态,我们一起看过一个一镜到底的电影《维多利亚》,也看过迈克尔哈内克的《趣味游戏》和锡兰的《安纳托利亚往事》。
不过在拍摄过程中,我还是会尽量避免在自己的作品中有大师的影子,他们对我的影响更多来自于精神和观念。
导筒:《一匹狼在放哨》这个片名是怎样确定的?和阿巴斯导演的一本诗集很相似,是否有致敬的用意?
大圣:当然,致敬是一方面。阿巴斯对于我而言是启蒙导师,能够缅怀和致敬他,我觉得是我莫大的荣幸。我没看过电影、剧作和导演相关的书,不过《A Wolf on Watch》这本诗集我本人很喜欢,我偏爱那种举重若轻、深入浅出的作品,很有智慧。而且这个真实故事本身就包含有他的一部分,只是我觉得个人情怀是比较私密的东西,对别人来说意义可能并不大,所以也不想做得很直白。
导筒:片中有两次从黑白切换到彩色的画面过渡,这其中有怎样的考量?
大圣:黑白和彩色的处理,其实很简单,我在美术上想努力贴近真实,又希望在单一空间有不同的变化。另一方面主要是基于时间和空间的设想。剧本阶段,我就一直想让故事在发展中让时间凝固住。
从身心感受来讲,在整个绑架过程中,肯定都希望时间过得越快越好,我用黑白来展现绑架的段落,主要是想强调物理时间和心理时间之间的撕扯;在空间上,黑白彩色的使用,配合灯光、演员和摄影机的调度,我试图建立一个全方位的立体的空间,这个空间既是黑白的也是彩色的。
导筒:影片的几位主演是怎样确定的?男主王耀德还出演了去年first最佳影片《最后的告别》。
大圣:男主王耀德是张中臣导演在一些朋友圈看到我们演员招募的海报,他把信息推给了王耀德,王耀德就投了一些资料。那时候我们都还不认识,我也一直没机会看《最后的告别》,只知道他是这个电影的男一,王耀德给我看了他演的一个一镜到底的短片,表演很好,就给他发了剧本,后续聊得也挺不错,还没见面我心里就已经认定是他了。
张志勇和袁利国以前经常跟耿军导演合作,我看过一些他们演的片子,演技都很好。所以制片人鲁小伟就带我去拜访了耿导,也得到了耿导的鼓励和支持。
苗苗的饰演者王倾是一个朋友推荐的,她特别用心,在排练之前筹备的时候,有一天我一个人在拍摄的那条街上溜达,看到她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在街上溜达找宾馆,她想提前体验生活又不想给我们添麻烦。
出租车司机饰演者李雨声是一位导演,内蒙人,我喜欢他满脸的络腮胡。
片中的奶奶其实是制片人鲁小伟的妈妈。2019年年底,我们在制片人的老家连云港拍刘兵导演的短片《异乡的献诗》,里面就拍过阿姨,她是一个特别慈祥、和蔼可亲的人,我一直很喜欢她,她也很豪爽地就答应过来支持我们的工作。
导筒:影片摄影方面你提出了怎样的要求?一镜到底大概进行了多少条的拍摄?
大圣:摄影师从排练就已经进来了,我们一直是带机排练,所以整个过程里面最累的其实是摄影陈少峰老师。一开始排练没有清晰的方向,效果并不是很好,后来我们慢慢明确了方向:即使是一镜到底,我们也要有分镜的概念,摄影机的运动是有原因的,我们只是把蒙太奇隐藏在镜头的内部。后来效果就很好了,每一镜基本都是三四条,拍摄特别快。
最后一天冬至,燕郊下了几十年一遇的大雪,最后一条拍完我已经喊杀青了,制片人过来劝我说还有时间,可以抓紧再来一条。最后又拍了一条没有成功,天气太冷了,王耀德在半路上冻僵了动弹不得,快休克过去了。他们都觉得有点遗憾,我跟他们说,跟我们想要的比起来,我们已经得到了更多。
导筒:影片声音方面的设计有哪些亮点可以介绍?
大圣:声音上面,我一直想要粗糙嘈杂一点的质感,录音师是跟耿军导演一直合作的杜春峰老师很有经验。后期声音设计上马聪老师也花了很多时间,前后做了三四个月,我一开始是不想要音乐的,后来我在看贝拉塔尔的《伦敦来的男人》和阿彼察邦的《波米叔叔的前世今生》的时候,找到了一些方向,马聪老师做了一些音响设计,呈现出来的效果都挺好的。
导筒:片中有出现黄金蟒的幻象,包括片头服药的段落,你是如何考虑现实和幻境的切换的?
大圣:影片开头奶奶喂药那个段落,一开始剧本里没有,后来是为了做时空转换,但我又不想按照惯常的剧作逻辑处理,所以就有意的把故事走向引开,为了给后面的敲门营造一个更加突然的效果。当然对我个人来说,也有某种纪念意义。 黄金蟒我一直是把它当作一个内心活动的描写,我本人特别怕蛇,所以就把这种感受投射到了剧中人物身上。
一开始没打算用特技,制片组买了一条道具蛇先实验效果,但是道具蛇出现在现场也让我没办法工作,最终就只得选择特效了。同时它也是时空转换的处理方式——黄金蟒出现之前门口走廊的灯还亮着,黄金蟒消失之后门口走廊的灯已经灭了。
摄影机两次进入隔壁房间也是主人公王为内心活动的描写。
导筒:影片中段,男主角一度选择了暴力的回击,但在结尾还是走向了现实的妥协,这种设计你是怎样考虑的?
大圣:这个不是我设计的,整个故事脉络和走向都遵循了真实事件。人物原型在当时被绑架的情境下,内心一度也真切地产生过暴力回击的想法,包括结尾出租车司机和司机说的话,也基本是还原,整个故事还原度差不多百分之六七十,稍显遗憾的是,艺术作品想要还原真实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只是在努力接近真实。并且我认为,主人公并没有妥协,他只是没有选择暴力的手段,当然他的坚持是很犬儒式的,但我并不认为这是贬义。
导筒:影片中的一张毕业合照上虚构了华北民族大学这样一个学校,你是用了自己真实的毕业照吗?大学期间在电影方面给你带来了哪些沉淀和积累?
大圣:对,我在写剧本的时候就想着尽量从自己身边能解决的部分开始,基本上有什么材料就用什么材料,我不会太纠结。但这是一个剧情片,所以就没有用真实的名称。这样一来,如果没拍好也不会给母校丢人,不用感到愧疚。
大学让我知道了“电影”这个词,也让我知道了视听语言分析的方法,还有制作电影的一些必要的技术和技巧。期间也看了很多文学著作,我的创作主要受益于看过的文学作品。
导筒:拍摄中遇到的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大圣:整个拍摄基本还是很和谐顺利的,最大的困难就是拍摄中途,戏用道具的电棍坏了,当时没有准备备用的,网上也买不到,拍摄中断了2天,制片人费了很大周折才搞定。
拍摄期间都还好,我自己创作中比较焦虑的时候,会看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它可以让我平静下来,杀青之后我把这本书送给了王耀德。
最困难的是杀青之后的两三个月时间,想到自己拍完的电影,对它的命运爱莫能助和无能为力,有点崩溃,不过对新人导演来讲也很正常。
导筒:这次入围first青年电影展会有怎样的感受?
大圣:挺开心的,算是给了身边这么多支持鼓励我的朋友们一个交代。如果大家的辛苦努力被辜负,我自己会很愧疚和自责。
导筒:哪些导演算是你一直非常喜爱,甚至影响到你个人创作的?
大圣: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塔可夫斯基、贝拉·塔尔、迈克尔·哈内克、努里·比格·锡兰、安哲罗普洛斯、杨德昌、侯孝贤
导筒:近期有看到哪些不错的艺术片可以为读者们推荐的?
大圣:基本都是老片,新片少一些。《石榴的颜色》《再见语言》《上帝之手》《年轻气盛》《茶馆》《哭泣的草原》《尤利西斯的凝视》《记忆》。
导筒:之后还有怎样的创作计划?
大圣:最近打算自己拍一个短片,比较抽象一些,可能就用手机或者微单拍,就是即兴创作的一个东西,自己拍着玩。 长篇有几个故事正在构思中,其实脑子里一直都有挺多想拍的,可能还需要一些机缘去促成。
而且还要根据现实条件选择能完成的内容来拍摄,不希望客观因素成为自己的负担。
当银幕暗下,灯光亮起,《一匹狼在放哨》的导演大圣艰难地回答着来自观众的一系列质疑。他的第一部电影,就这样与“艺术的遗憾”绑缚在一起,成为他个体历史记忆的一部分。
实际上,这部电影的附加标签有很多,真实事件改编,一镜到底,片名致敬阿巴斯……
而它讲述的却是一个极端情境的故事,男主角王为是一名大学实习生,他正准备第二天出差,夜里遇见了隔壁邻居苗苗,苗苗告诉他,今晚她的男友要带人来家里。半夜,王为被一阵敲门声惊醒,苗苗男友竟然和一个中年男人闯入他的房间,不问青红皂白地对他暴力相向。
影片开场不久,叙事就发生了如此戏剧性的变奏,作为观众,会立即想起哈内克的《趣味游戏》,同样是不由分说的暴力戏码,屈打成招的变态举动,带来一种来自身心的双重战栗。
影片以长镜头作场面调度,整个故事高度浓缩于狭小的廉价出租房内,密闭空间加之不断升级的暴力制造了迫近的窒息感。男主角王为被两个闯入者爆揍了一顿,才得知原来苗苗男友是因为遭人举报被拘役三个月,而王为却被二人怀疑为举报者,也因此遭受了极为残暴的身心凌虐。
为了缓解叙事趋向于单一重复的状态,影片继续加码,苗苗男友怀疑王为与苗苗有染并致使苗苗怀孕,因此他的暴力手段变本加厉,王为因而身心俱疲。在此过程中,影片设置了关键性的三重梦境。
从王为睡下,第一重梦境到来,他梦见奶奶喂他吃药,药物产生了致幻作用,开启了第二重梦境,然后就有了他接下来经历的种种遭遇;当这场凌虐行为发生后,王为累到睡着了,此时生发了第三重梦境,梦中出现了剧情的反转,王为用水果刀先后刺杀了两名闯入者。但梦境随之破灭,王为恢复清醒,暴力还在持续。这三重梦境既建构着叙事的脉络,同时也抖落出新的现实问题。
这其实是一出“底层互害”的寓言故事,而现实原本就是一场盛大的幻觉。当苗苗说出:“天快亮了”的时候,影片接近高潮,男主角王为迎来了他的最终结局,两个闯入者逼迫着他写下了10万赌债的欠条,将夜晚发生的一切暴力行径合理化。
当闯入者带着王为走出廉价出租房——这个魔幻的内部环境,外围世界早已是冰天雪地,凛冽刺骨。当王为逃出暴力的魔爪,急切地坐上一辆出租车,在向司机师傅讲述了自己的悲惨遭遇后,平静地离开了这里。
值得留意的是,男主角这样一个受尽欺凌的悲情人物,最后却只想成为一个好人,他死死抱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正如一个落败者守住了他仅存的理想主义,这样的设置无疑也是本片导演大圣自身创作处境的投射,拍电影所遭受的限制,面对的审查,都让创作本身变得步履维艰。
但对于导演来说,生活在别处,而电影艺术或是唯一的精神阵地。他以致敬阿巴斯的方式,向着电影世界发出了愤怒呐喊:咆哮吧,无助的电影青年!
2022FIRST.
看楼上短片有说可能会有人不喜欢这部电影,其实谈不上不喜欢,主创团队在声画上都做出了很多创新。但是个人感觉在影片前段的主人公被威胁的情节拉扯有些过渡。另外就是黑色幽默夹杂在影片中,但是片末问及主人公为什么不报警,主人公突然煽情说是因为要出差。黑色幽默和主人公最后的煽情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在观感中其实很难拿捏本片的主题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