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美国独立电影宗师”之称的吉姆·贾木许在世界影坛上的的形象与他电影作品中的人物颇有几分相似,都是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人,行为古怪却也不无可爱。
贾木许的作品数量不算多,但每一部都称得上精品。作为一个“作者”电影导演,其影片总是体现出强烈的个人风格贾木许的电影注重表达人与人的疏离、孤独的现状。影片通过塑造非常规的人物,并以拼盘式的琐碎的情节结构打破常规的叙事策略,这使他的电影带有一种浓厚的后现代主义味道,其极简派的风格受人瞩目。
他凭借社会边缘人物设置、高品位的配乐与布景、诗化内容与台词意境深受大批文青们热捧。某种程度上,“贾木许”三个字就代表着美国边缘化独立电影的绝对标杆。
近几年来,贾木许主动“拥抱”主流文化,以自我解构,戏谑幽默的方式出现在大众面前。比如,2013年的影片《唯爱永生》,他将吸血鬼类型元素放入到文艺片里,把吸血鬼们塑造成孤独了千百年的文艺大咖。整部影片也很像文艺青年掉书袋。但同时,贾木许独有的冷幽默又让故事更像文艺版的《那个男人来自地球》。影片中,贾木许借角色之口,对西方文明做出了大量的解构和歪批,传达出强烈的个人观点。
在拍摄完神话与诗意共存的《帕特森》后,贾木许重新回归“主流”,这次他又打上了丧尸片主意。《丧尸未逝》 (The Dead Don't Die)作为贾木许冲击金棕榈主竞赛单元的新片,再次展现出他在影片风格的上的革新和突破。
你绝对没有见过这样的丧尸片,也没有看到过如此幽默调侃的贾木许。作为一部以丧尸为题材的黑色喜剧,贾木许在影片中依然融入了极其浓烈的个人风格。散点式的慢节奏,反复不断的冷幽默,总是慢半拍的低情节架构,甚至带有漫画风格的调皮特效。
《丧尸未逝》就像是贾木许借电影之语完成的一次性恶作剧。如果按照贾木许之前影片的风格和类型来判断,很容易把《丧尸未逝》想象成文艺片和丧尸片的嫁接体,但如此简单粗暴的分类显然低估了贾木许的审美偏好以及野心。
从故事上来看,影片讲述地球因遭受环境污染而发生了“移轴”现象,各种奇特的自然现象预示着危机的暗流涌动,动物发狂,植物乱长,埋葬在坟墓里的死尸扒土而出,重回人间,祸乱天下。整个小镇,顿时成为丧尸们“施暴”的乐园。
在影片里,贾木许将反类型做到了极致。没有首尾相连的主线故事,而是将众多人物一一塞进故事中,除了小镇上的几位警察,大多数出现过的角色,都在影片第二幕就完成了功能性作用,领了“盒饭”。同以往那些注重戏剧性和刺激程度的丧尸片不同,《丧尸未逝》明显在节奏和故事上缓慢太多,甚至会引起很多主流群体观众的不适。但狡黠的贾木许偏偏又在影片里加入大量限制级的血腥镜头。其中有一幕三次反复出现的“尸体”镜头就显示出他对于影片的风格处理手法。
丧尸第一次侵害人类,第一幕中出现的餐厅营业员纷纷遭遇不测。她们的尸体无力且扭曲的躺在地上,三位小镇警察先后进入餐厅一探究竟。在这一幕中,出现了台词的反复,镜头的反复,还有人物行为的反复,这些刻意的反复是影片类型特征的最好体现。贾木许所塑造的标志性风格,一种自我反思式的疏离美学就暗藏其中。
透过这一幕,我们就能撕裂丧尸片的外壳,探寻到其深藏其中的主题内核。很明显,就像贾木许的《唯爱永生》一样,表面拥抱了流行文化元素,但骨子里依然是对主流文化的解构和质疑,甚至是嘲讽。影片一开始就将这个美国小镇描绘得阴森恐怖,警察巡逻时,街道空空荡荡,了无人迹,而当丧尸从坟墓爬出,肆扰市民后,被丧尸吞噬的小镇才变得热闹起来。
在贾木许眼中,小镇无疑隐喻为美国社会,而居住其中的大众和丧尸其实并不无区别。影片中那些看似星罗棋布的隐喻,其实有个统一的理念支撑着:当地狱满了,死人就会跑到地面上;而当地面上都一塌糊涂时,活人也看着像行尸走肉。
影片里,丧尸们纷纷从地底爬回人间,虽然有了食人的恐怖喜好,但口中依然嚷嚷着社交账号、WIFI、咖啡,即使死过一次,也戒不掉现代社会的瘾,即便变成丧尸也依然屈服于流行文化、消费主义和网络化自恋。熟悉丧尸类型片的影迷一定知道,丧尸作为电影流行元素,是在罗梅罗的经典丧尸片《活死人之夜》之后才逐步奠定了江湖地位。
通过《活死人之夜》,《活死人黎明》,以及《丧尸出笼》,罗梅罗引领了丧尸电影的第一波浪潮,丧尸、僵尸、食人族,在诸多方面替换了经典的怪物种类与科幻生物,经由各种各样的子类型渗透到电影实践中,也渗透到各个时代的流行语境中。比如从“核危机”,到“传染病恐惧”,再到如今对网络社会和消费主义的暗讽。
丧尸片的核心主题往往与死亡和意识的消亡有关。罗梅罗通过其作品完整的建构了丧尸的转化,以及消灭丧尸的方法论,还有一系列由此引发的道德问题。在《丧尸未逝》里,贾木许通过角色设计,再次表达现了他对部分流行文化的态度,致敬了罗梅罗的丧尸片鼻祖地位,也借用了他建立的丧尸类型片法则。
比如,被丧尸撕咬后也会被同化;比如食肉嗜血的本质;还有丧尸依然会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去找过去认识的人。
对于过去生活的依恋,以及丧尸化前所怀有的仇恨和品质不会因为变成行动迟缓,看似智力低下的丧尸而发生改变。所以,在影片中,贾木许直接以此类型范式讽刺了大众被各种主义洗脑后,变得迟钝和愚蠢。比如对环保问题、特朗普主义、政治正确、Metoo、网络社会、消费主义、种族主义等社会现象轮番进行了调侃。
例如,影片中史蒂夫·布西密饰演的种族主义者,总是戴着一顶“让美国再次变白”的帽子,但在面对舆论压力时,依然会口是心非的说自己不是种族主义者,而他却第一个遭到丧尸黑人袭击,最后也被象征着群体舆论的丧尸群所杀害。
另外,赛琳娜·戈麦斯饰演的嬉皮士女孩象征着外来者,却在刚进入美国小镇后就遭遇了丧尸屠杀。
影片中的人物设计明显都带有确定的功能性指涉,从年龄到性别,从肤色到意识形态。
而影片的结局,也表达了贾木许对于当前社会的看法,即被各种主义撕裂的大众群体,正经历着自我意识的消亡,失去了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其实早在肉体消亡之前,灵魂就已经没了,与丧尸并无区别。影片中看似两位完全超脱的人,一个是离开社会,进入丛林的拾荒猎人,一个是被小镇居民看作怪人的停尸房管理员。
他们一个与大自然打交道,一个干脆与死人为伍,而且身份也并非地球人。由此看来,贾木许已经对现实社会完全失去了信心,躲在摄影机后面“笑而不语”,尽情嬉笑怒骂。
最后还值得一提的是,喜欢掉书袋的贾木许不光在影片中引经据典,互文各种流行文化,还大量引用自己的前作,复制《地球之夜》、《神秘列车》、《离魂异客》中的镜头、机位、桥段,以自嘲实现了解构。
比如让角色直接打破第四面墙,在影片大谈剧本和电影,甚至直接质疑贾木许为什么只把完整剧本给了某一个角色看,还有角色直接把影片主题曲CD扔出了车窗,因为故事中多次反复播放和提及一首主题曲,这让观众和角色都听到厌烦。
所以,《丧尸未逝》以反类型的方式,借用丧尸片的壳,讽刺了流行文化和盲从的社会。影片中所有的“不适”和“反差”都在刻意的放慢与反复中得到了放大。贾木许把“放大镜”交给了大众,希望观众在影片中看到镜子式的,社会中的自我。大概,也只有贾木许敢如此自傲,同时如此残忍了吧。如此看来,有那么一点喜剧感的《丧尸未逝》其实仍然是彻头彻尾的恐怖片,让人感到绝望和无奈。
译者 湿度
一个追求无聊的人
豆瓣 @湿度
原文:Film Comment 2019.7-8月刊
采访:艾米·托宾 Amy Taubin
吉姆·贾木许的丧尸电影《丧尸未逝》的背景是极地冰盖的破裂破坏了地球的磁场,从而使时间混乱和一些糟糕的事情接连发生,如死人们从他们的坟墓中爬了出来。
故事发生在纽约州北部的城镇森特维尔市中,城里有三个警察(亚当·德赖弗、科洛·塞维尼饰 );一群奇怪的居民(饰演者有汤姆·威兹、丹尼·格洛佛、史蒂夫·布密西、拉瑞·凡斯登、罗伯特·菲茨杰拉德·迪格斯、卡赖伯·兰德里·琼斯以及埃斯利·巴林特);一些观光客,如赛琳娜·戈麦斯、卢卡·萨巴以及奥斯汀·巴特勒饰演的嬉皮士;一个在夜晚兼职小镇殡仪员的苏格兰女武士(蒂尔达·斯文顿饰演);以及一些看似非常饥饿的僵尸(伊基·波普、萨拉·戴维、卡罗尔·凯恩饰),而正是他们让这个狂欢开始了。
虽然这部电影(在今年的戛纳电影节上进行了首映)的一大亮点是其演员阵容,但是更为重要的是贾木许启示录般的视点,即我们一起将灾难带给了我们自己——尽管我们可能是好人——而这也使得这部电影在变成一部惨烈的悲剧前既讽刺又有趣。
艾米·托宾:你小时候玩过僵尸游戏吗?
吉姆·贾木许:不经常玩,我并不是一个狂热的僵尸迷。我喜欢一些经典的事物。不过乔治·罗梅罗(George Romero)是我后现代的僵尸偶像。
在罗梅罗之前,僵尸都是被排除在社会秩序之外的。在海地的伏都教中,你可以控制一个僵尸,让他听你的命令,并且那个“白色僵尸”是被他们僵尸化的一个小女孩。怪物通常来自于社会秩序的外部,像弗兰肯斯坦、德古拉和哥斯拉,但是在罗梅罗制作的《活死人之夜》中(Night of the Living Dead,1968),他让僵尸来出现在了一个恶性的社会秩序的内部。这种来自于内部的危机,从而使一切都分崩离析的手法是他第一个运用的。所以,我非常喜欢《活死人之夜》和《丧失出笼》(Day of the Dead,1985)。
我是一个吸血鬼,我非常喜欢吸血鬼,他们都很老练,他们是变种人、生存主义者,他们不是真正的不死人,他们无法复活,他们只是因为他们的特殊情况而永生。
艾米·托宾:那么是什么让你决定拍摄《丧尸未逝》的呢?
吉姆·贾木许:我不知道。我并不知道我为什么做了这些决定。我感觉应该是僵尸与生俱来的隐喻能力,尤其是针对当下盲目跟风的人们。罗梅罗关注的重点是恶毒的消费主义。因此,僵尸是对当今社会的一种非常好的隐喻。僵尸是我们现代神话的一部分。
艾米·托宾:我并不认为你的僵尸是来自于内部或者外部的,但是他们被召唤出来,居然是因为我们破坏了地球!
吉姆·贾木许:对《丧尸未逝》来说,就是这样的。不过即使如此,他们复活的原因也是来自于内部的。你知道吗?这并不像是来自于其它星球并且想要入侵我们的外星人,这更像是由于我们自己的破坏所造成的。就像那个藏在丛林中的鲍勃在结尾时所说的一样“这是一个多么糟糕的世界啊”。这是我们自己搞糟的。
艾米·托宾:说到隐喻,在电影的前半段,我完全终止了我的怀疑,开始相信僵尸将占领这个沉睡小镇的黑暗童话了,此外演员也非常完美的平衡了他们的角色处于故事内外部之间的关系。但是此后克里夫质问皮特森为什么一直重复那句“我们会有一个很糟的结局”时,皮特森却回答道这是吉姆造成的。不过此后我发现你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够继续前进,因此在故事的结尾我意识到了,这不仅是这些虚构人物的隐喻,而且还是我们每一个人的隐喻——演员自身以及观众——对于他们来说,这将是一个很糟糕的结局。
吉姆·贾木许:早期就有一些元语言在暗示这是一部电影了,我们在片头听到了主题曲《丧尸未逝》,并且此后在警车的收音机里我们也听到了,在那里我们第一次看见了比尔和亚当,并且比尔的角色还问道“为什么这首歌这么熟悉”以及亚当的角色回答道“因为这是主题曲啊”。这里有一些暗示,但是希望你在看完整部电影之前,你不会意识到它们。
艾米·托宾:对于我来说,最令人激动的时刻就是,因为你知道演员和角色来自不同的宇宙,所以蒂尔达·斯文顿在看星战钥匙链时说了那句“非常棒的科幻片”。但是,如果你不想让人们注意到这些元线索的话,那么你想让他们注意到什么呢?
吉姆·贾木许:我非常喜欢他们的表演。我为蒂尔达、比尔、亚当、科洛、史蒂夫·布密西等很多这样的人写了很多东西,并且我非常高兴能够与他们一起合作。我想做什么?我不想做什么?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对这部电影的意义有什么看法!
我之前从来没有这样的做过,这并不是我真正的工作。我想做一些娱乐的事情,而这些事情似乎又有一点伤感。不过一个我非常清楚的事情是没有被僵尸化以及没有被杀死(为了防止他们僵尸化)的幸存者是汤姆·维兹的角色、几十年前脱离了社会阶层的隐士鲍勃,还有哪些从看守所逃走的少年。因为他们是问题少年,所以他们无法在社会秩序中表现得很好。
艾米·托宾: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呢?我看见他们说了一些关于安全屋的事情。
吉姆·贾木许:我们并没有看见他们最终成为了僵尸,因为我的心是和他们在一起的,因此他们最终会以某种方式活下去。我爱青少年们。他们来自我们对风格、音乐以及时尚的审美之中。你是否能想到历史长河中那些给予我们很多事物的青少年呢,从玛丽·雪莱到卡罗尔·金,后者在她十几岁的时候就写出了其人生中最伟大的几首歌曲。
我曾经列过一份清单:托马斯·查尔顿、莫扎特、圣女贞德、鲍比·费舍尔(15岁时就成为国际象棋大师)、S·E·辛顿、安妮·弗兰克、图腾卡蒙。同样地,艾米丽·迪金斯在她十几岁时就开始写诗了。尽管青少年有很多的问题,但我依然爱他们。每个人都告诉他们“好的,你还没有成年,你不要像个孩子一样”。
可是你知道吗,他们确实不是成年人,但他们也不是孩子了。他们有各种各样的荷尔蒙要去发泄,可是每个人却告诉他们“你必须这么做,你必须那么做”。现在,我们拥有不可思议的流行歌手比莉·艾丽茜。她的歌词非常的昏暗。她15岁的时候写过一首叫《Bellyache》的歌曲。并且我十分喜爱在我的电影中扮演青少年的演员们。像萨琳娜·戈麦斯,她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成为流行歌手和演员了。在电影中她饰演了一个外来的嬉皮士。他们开着一辆姥爷车在公路上旅行,这正是《活死人之夜》中那辆车的原型。
艾米·托宾:当你说你要为这些特定的演员写角色的时候,你是否有听到他们按照你所写的台词对话呢?我非常喜欢这部电影中的台词。其就像一首合唱歌曲。比如亚当一直重复的那句“我认为是僵尸、食尸鬼、不死人。”
吉姆·贾木许:我经常进入到一种无法写台词的特定的区域之中:他们和我说话,而我只能抄写我所听到的东西。特别是当我听到比尔和亚当在一起的时候,这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梦。我喜欢为克洛伊写东西。但是我却经常这么做:我为主要的演员写作,并且希望我能够在电影中骗到他们。不过不只是主要的演员。我可以制作一部完整的并且涉及任何一个角色的电影。
我之前有一个非常棒的演员阵容,卡罗尔·凯恩和史蒂夫·布密西都在其中。史蒂夫是我的老朋友了。我们一起回到了70年代末,而且史蒂夫是我认识的人中最没有种族主义色彩,且最慷慨、善良、开放的人。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想“让史蒂夫成为一个真正的种族主义者,因为他会这么做的。”还有汤姆·维兹,我们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合作了,不过只有在有机会时我才喜欢和他们在一起。
艾米·托宾:可是此后几乎所有人都死了。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些非常不错的人啊,并且他们的死也只是因为我们把地球搞得一团糟。
吉姆·贾木许:问题是这个世界充满了好人,他们并不想看见这个已经崩坏的运行系统,不过他们也有易忘症,他们被控制着,所以他们也开始僵尸化了。他们只不过是盲目地跟风。虽然大部分人本质上并不坏,但是那些想要得到权力的人是很坏的。这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了,因为这就是人类的历史。此外这还涉及到了灵魂的丧失。僵尸是没有灵魂的,也没有身份。这些人正在从拥有身份走向没有身份。对于那些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失去意识的人们来说,僵尸是一种隐喻。
我们在电影中有涉及一点“手机僵尸”。他们就是电影中那些走在街上的僵尸,他们一边走一边看着他们的手机。他们甚至无所不在。我发现这真的很让人烦恼。虽然手机这东西是及其愚蠢的,但是也是十分神奇的,如果你在1989年告诉我你在2019年将会拥有一个集电影、音乐和相机于一身的手机,并且你可以用它在图书馆查阅任何资料,你可以用它收听全世界各地的广播,这显然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但是当人们深陷于其中时,这却成了一种阻碍。所以我并不知道该做什么!我一直努力让自己记住约翰·凯奇的那句话(对了他是个佛教徒):不要尝试改变任何事情,你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我并不想谈论政治。我们正处于第六次大灭绝的中期。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去关注试图立即实施的“绿色新政”,但相反的是,好像每个人都在关注“特朗普今天在推特上发了什么?。”这就像是一个肥皂剧,并且是一个只能用来分心的肥皂剧,不过在分心方面这确实很成功。我非常关注西海岸年轻人发起的“日出运动”以及英国伦敦的“反抗灭绝”组织,他们在当地通过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引起了人们对于气候危机的关注。
艾米·托宾:在你这部关于地球毁灭的启示录般的电影中,最奇怪的地方就是整个电影的灯光处理。你是如何做到的并且为什么这么做?
吉姆·贾木许:为了回到《活死人之夜》,罗梅罗所做的就是通过极低的预算限制来创作了一种蓄意的尴尬,而这种尴尬又以某种方式深入到了这部电影的信息之中。他通过拙劣的表演和廉价的效果创作出了一些非常有趣的东西。我们同样也被预算和时间所限制——七周,并且亚当只有三周。
我们当时在夏天进行拍摄,那时的夜晚很短,所以我们立即就意识到了,我们必须在白天拍摄晚上。这就是我们所设计的。此外,另一个技巧是所有汽车内部的拍摄都是在纽约金士顿的一个仓库中进行的。演员只是坐在仓库中的车里装腔作势,然后我们把盘子放了进去。这就是所谓的穷人的拍摄过程。因此这是非常虚假的,它甚至还影响到了电影的外观。
不过弗雷德·埃尔梅斯(摄影师)通过一些巧妙的方法做了一件漂亮的事情,从而使整部电影的外观看起来就不那么假了。电影中的很多外观设计都来自于那些我之前已经合作过的人。比如弗雷德,当然还有我们的美工师亚历克斯·迪格兰多、服装设计凯瑟琳·乔治,以及不要忘了我们的剪辑师阿方索·冈卡维茨。
虽然我也作为剪辑每天和他待在同一个房间里,但是他拥有一双更佳出色的手。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大规模的使用视觉效果。我们所拥有的的这些杰出的人士都来自于烟囱公司(Chimney),他们在纽约、瑞典以及其它地方。他们之前制作过很多有趣的作品。其中之一就是我最爱的查理兹·塞隆的动作片《极寒之城》(Atomic Blonde,2017)。你知道吗?查理兹·塞隆是我的女性主义偶像。虽然我受不了《神奇女侠》,但是《极寒之城》真的太棒了。
当我在做类型片的时候,我喜欢把一些之前没有人在类型片中使用过的东西放进去。所以在《唯爱永生》(Only Lovers Left Alive,2013)中,吸血鬼(斯文顿饰)在触摸东西时会带着手套,然后知道这些东西有多老了。此外在《丧尸未逝》中,我其实并不知道其他僵尸电影中的僵尸是灰尘。我想让他们变成粉末主要有两个原因:首先,我并不想让电影充满暴力;其次我不想让僵尸流血。因为他们变干了,并且他们没有灵魂。
为什么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呢?因为美国的丧尸文化最初就是起源自B级片的,而B级片或者CLUT片的套路往往就是不遵循套路,太古老的就不说了,比如有一部电影叫《恐怖星球》,就是用一种十分奇特的手法拍了一部集各种梗为一体的爆炸般的虐杀丧尸的电影,这种电影在过去其实是丧尸类型片中很常见的,当然我不是说他那个奇特的拍摄手法,只是说剧情结构上,后来这种电影越来越多,粗制滥造的也就越来越多,然后为了区别于那些个小成本制作的粗制滥造的丧尸电影,越来越多的导演给了丧尸电影一个方向,就是要有头有尾有原因有结果,然后就像我们后来看到的那样,要么是病毒爆发,要么是瘟疫爆发,总之人死了又活了,人类要么用重火力武器与铺天盖地的丧尸对抗,创造一种毁天灭地般的地狱图景,要么一路逃逃逃,中间做个死死几个人最后最该死的逃出生天,总之就是把丧尸类型电影通过电影工业的套路变成了一种流程化的东西。和过去那种你找不到任何的解释来说明丧尸怎么来的,为什么主人公们能那么炫酷的杀丧尸的方向完全不同。
然而,《丧尸未逝》却在本质上回归了传统丧尸片的B级感,甚至不忘在片中埋下各种梗来调侃工业流程丧尸片,以及人类对流行文化过度渴望的事情,最后那个对人们和流行文化关系的调侃主要集中在丧尸的行为和片子最后的那大段诗朗诵上,而片中的许多反“传统”的梗则集中在丧尸危机爆发前的那大段看似冗长的文戏中,下面我就来举几个例子。
1.不作死的少年组
一般丧尸片里少年组通常都是不停作死坑死大部分人最后活下来的人,然而这个片子里,只是寥寥给了少年三人组几个画面,一个是两女一男看新闻,男的说这样会世界末日,第二个就是活死人出现镇上开始死人,少年三人组吐槽镇上太安静了,第三个就是三人看着教管所里的人在外面被吃聪明的躲进了储藏室没有跑出去,然后等丧尸散了去镇长找藏身处。基本上全片最冷静的就是这仨人。
2.主角脸的路人
最开始三个开着“非常乔治罗梅罗风格“的酷炫的汽车来镇上的时候,大段的剧情像极了传统丧尸片里的主角,无论是台词,还是他们的行为风格,以及人员构成,怎么看都是最后会活下来的人,结果呢,这仨只是路人,丧尸爆发之后就给了他们一个全死掉的镜头,然后还挨个被警察进行了”预防性砍脑袋“。
3.你为什么非要开车轧丧尸
警察们被”塞尔达“轰出来之后一路开车,老警察几次三番的去碾压路过的丧尸,后排的女警一再的问他为什么要轧他们,老警察只是轻蔑地笑笑,他们反正都死了。这在传统工业化丧尸片中通常就是个逗大家一笑的梗,然后镜头一转,导演就告诉了你们轧丧尸的后果,车轮被丧尸的手脚卡住动弹不了,然后汽车被大群丧尸围住。
4.不会有好下场的
警察有三人,老警察,帅警察,女警察,每当老警察要做那些传统电影里经常会出现的不明智的决定时,帅警察就会说不会有好下场的,最后真的就没有好下场了,老警察问帅警察,你是怎么未卜先知的,帅警察尴尬的说,导演给我看了完整的剧本。
5.就是让你摸不着头脑
通常类型电影中总会喜欢放几个反类型的角色或事件来凸显自己的与众不同,不过大多数情况很糟糕就是了,比如说每个丧尸片里都或多或少会出现的动物,当然还好这部片里的不是动物,是”塞尔达“,哈哈哈哈,这么说是因为演员在电影里的发型真的很塞尔达,当然,这个演员叫蒂尔达斯文顿,我说这个可能很多人反应不过来,我说古一法师估计好多人就明白是谁了,演员在片子里演了个武功高强的殡仪馆管理员,一般来说传统类型片里这种角色会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最后会成为BOSS战的绝对主力,然后掩护弱鸡主角团队离开,然而这部电影里没有这些个幺蛾子,人家是外星人,地球闹丧尸跟她没关系,人家拍拍屁股坐飞碟走人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围人看的一脸懵逼。
当老警察问帅警察这段也是剧本里的?帅警察一脸懵逼的回答NO时,我都快笑死了。
总之呢,如果你想看一部有头有尾有理有据的丧尸片就可以移步其他电影了,如果你想彻头彻尾的看点儿复古的,不一样的丧尸片,那么欢迎你来到”丧尸卫视“(笑)
期待整整一年后,戛纳电影节又在五月如期而至。如果说,去年我们曾因是枝裕和、李沧东、戈达尔、法哈蒂等这些名宿们而燃烧;那么今年,云集了阿莫多瓦、昆汀、贾木许、德斯普里钦、马力克、奉俊昊、肯洛奇、达内兄弟的戛纳,同样让影迷们都激动不已。
今年主竞赛的炮火注定猛烈,率先登场的是被选为开幕片的贾木许新作《丧尸未逝》,这是自2016年以《帕特森》提名金棕榈后,贾木许又一次回到戛纳主竞赛。
相比去年的开幕影片《人尽皆知》,显然《丧尸未逝》更为有趣,除了贾木许拍丧尸片吊足所有人的胃口之外,首映后两极分化的评论也让这部电影有了更大的讨论空间。
作为一部以丧尸为题材的黑色喜剧,贾木许在影片中融入了极其浓烈的个人风格:散点式的慢节奏,满到要溢出来的冷幽默,总是慢半拍的低情节架构,以及偶尔念首诗的文艺腔。看起来,《丧尸未逝》就像是场一次性的恶作剧。
相比《离魂异客》或者《唯爱永生》中对死亡和永生的深度探讨,以及《鬼狗杀手》中武士道精神的浓厚表达欲。这部《丧尸未逝》则更像是对自己、对电影、对世界的一次推倒重立,或许也意味着贾木许进入了新的创作阶段。
从剧作上来看,《丧尸未逝》并没有一条明显的剧情线,而是由一个个叙事性场景组成。但有意思的是,贾木许在影片中设置了三层表达空间。
最基本的层面上,这部电影是以致敬经典丧尸片为噱头的慢性子喜剧。故事发生于美国某个小镇,只有一家餐厅、一家加油站、一家汽车旅馆、一家少年犯拘留中心和一家殡仪馆。
由于所谓的“极地水力压裂”轴移效应,导致丧尸从坟墓里爬出来,到处肆虐。接下来就是典型的丧尸时间,你只要把速度放慢三倍,大概就能脑补剧情。
然而,这是贾木许电影,就算是丧尸类型片,那无疑也是跟所有人不一样的独立丧尸片。
影片的第二层,几乎就是对各种主义的讽刺大集合。从小镇的名字“Centerville, USA”中便可以看出,所谓的丧尸片不过是贾木许塑造的噱头。“center”意为中心,“ville”在法语中是城镇的意思。从名称上看,显然是以“美国中心小镇”这个概念来影射美国社会装置。
影片中,贾木许对环保问题、特朗普主义、主流价值观的政治正确、Metoo问题、过度依赖虚拟化的社会、消费主义、种族主义等社会现象进行了调侃。并通过大量引用前作,如《地球之夜》《神秘列车》《离魂异客》中的镜头、机位、桥段,又或是对经典丧尸恐怖片的借鉴,实现自嘲以及解构。
丧尸重回人间,吃着人肉,却还惦记着网瘾、酒瘾、咖啡瘾,死后还都全神贯注地沉浸在各种被具象化的消费文化当中,比如“咖啡”、“Wi-Fi”、“Instagram”、“Snapple”(知名软饮)等等。丧尸们能摆脱自然规律,却摆脱不了手中的IPhone。
犹记得影片中有一幕令我印象至深,汤姆·威兹饰演的鲍勃默默地看着丧尸们和活人们,喃喃地说道,“为了一个游戏,男孩连灵魂都不要了。”
影片中,特朗普主义蔓延的意指也非常明显,民众都为了表面利益而对深层影响视而不见。史蒂夫·布西密饰演的种族主义者,总是戴着一顶“让美国再次变白”的帽子,养着一条叫拉姆斯·菲尔德(美国前国防部长,著名鹰派)的狗,他还热衷于攻击“入侵”的有色人种。
当整个社会总是处于种种荒诞中,个体便很容易就会被荒诞所麻痹;当群体的自我意识渐渐麻木而最终消亡时,人间也就跟地狱无差。影片中那些看似星罗棋布的隐喻,其实有个统一的理念支撑着:当地狱满了,死人就会跑到地面上;而当地面上都一塌糊涂时,活人也看着像行尸走肉。
而这部电影的第三个层次,也是最有意思的一层。那就是,贾木许根本不在意什么规矩什么模式,从影片的设计到演员,通通无数次打破第四堵墙。演员们不仅直面镜头,承认我就是在演,而且无视自身公众形象。
比如,斯特吉尔·辛普森创作的电影同名主题曲《丧尸未逝》被从头播到尾。贾木许借默瑞之口问,“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德赖弗说,“这是(电影)主题曲。”直到片尾,当这首背景音乐放了无数遍后,默瑞终于怒吼:“我再也忍受不了!”便把CD扔出了窗外。
再比如,亚当·德赖弗饰演的这个角色,同样名叫帕特森(指向导演前作);德赖弗和默瑞的对话中,将贾木许导演的大名直接代入;借罗尼这一角色谈及“剧本”时,明显暗指本片的剧情架构,那句“这将是一个糟糕的结局”,则活脱脱是一次堂而皇之的剧透。
贾木许在《丧尸未逝》中不仅致力于对美国社会主流舆论和消费文化的揶揄,还努力地贯彻着“我疯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的精神。
如果说,二十四年前拍《离魂异客》时的贾木许,还停留在文青们一贯多愁善感的“通往救赎的通道是死亡”;那么这部新作则告诉你,老子死不去,死了还得回到这操蛋的世界中,继续巴巴地挣扎在社会角色的困境中,这才是最大的哭笑不得。
影片最大的幽默建立在对现状的立与破上,仿佛在不屑地冷笑着一群自诩流行前沿的傻瓜们。影片大肆地调侃经典丧尸电影的固有刻板印象,以及一票演员和流行icon以不同的方式打破自身公众形象:武当派(纽约的hip-hop团队)的RZA以外卖小哥的身份出现;罗茜·佩雷兹扮演的主持人不停吐槽演员职业生涯;至于伊基,不用演也特别有丧尸气质。
贾木许心知肚明,很多观众愿意花钱买票,就是为了看默瑞和德赖弗面无表情的表演,想看蒂尔达·斯文顿神经叨叨地挥舞武士刀,这些所谓的流行文化还是能够点燃网络的。换成国内的文化icon,想必也同样适用。
这与安迪·沃霍尔的艺术影像《吃》(Eating)无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我看到大众去电影院就是为了明星,恨不得把人家生吞活剥了似的。那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愿意看多久就看多久,看到不想看为止。”
贾木许在影片中以大量的流行文化元素去反流行,观众越是想看,就越让观众去看,还得放慢了速率让你们好好看。既然豪华的演员阵容和丧尸类型片的爆款模式,足以吸引大众流行文化,那就没必要“花心思”去设计剧情取悦任何人。
无论是贾木许或是沃霍尔,都是站在艺术精英阶层或高级知识分子的角度,去恶作剧大众取向。反正大家也都习惯了把这样的艺术先锋叫做“酷”。
然而,戛纳首映后引发的普遍争议,也的确指出了《丧尸未逝》的部分问题。整部影片就像是建立在贾木许浓厚个人风格上的黑色幽默大合集,离散的剧情点几乎是移场易景,从一个事件到另一个事件,并没有统一的中心主题。
影片无疑打破了银幕与观众的边界:“请欣赏这些细节。”但问题在于,影片中有过多的细节,却很难找到一条线索将这些细节都统一起来。
如果非要去解构影片的立意,恐怕这也是贾木许反电影传统的有意为之。从这一点来考虑也是有迹可循的,毕竟其一如既往的散点式慢速影像,所塑造的标志性风格就是这种自我反思式的疏离美学。
情节简单,隐喻背后的意思也很容易点破,贾木许的作品一向不以晦涩的思考为卖点,反之是以一种诗人式敏锐的直觉为引导。这种直觉优先的创作,往往因为缺乏理性逻辑的自律而显得飘忽不定。于是,当观众们刻意遵循传统电影的创作路径去理解贾木许时,便会发现这些问题。
现实与荒诞,文艺腔与丧尸片,这种二元对立的双重视角,迫使着观众们不得不以破除概念化的惯性思维,去思考在这密集的抖包袱背后还隐含着什么。
当丧尸们纷纷从地底爬回来,却还嚷嚷着戒不掉现代社会的瘾,即便做了丧尸都还得屈服于社会主流的盲从主义、消费主义和时下流行的自恋现象。这种自我意识的消亡,其实早在肉体消亡之前,灵魂就已经没了。
最终,整部影片也如同其间角色般陷入了迷茫状态,编到编不下去时,才以“拥有爱的人才能继续活着”结束全片。或许,贾木许从头到尾便是以一种游戏姿态来面对观众,他并不会在乎那些看到结尾的观众从心底发出“你特么耍我啊”的低吼。
耍你又怎样呢?贾木许依然是那个贾木许。对于真正喜欢贾木许的影迷而言,即便导演调侃到自己身上,也会微笑着说,“您老开心就好”。
作者| 小飞侠;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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