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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女萧萧(1986)

湘女萧萧(1986)

又名: Married to A Child / A Girl from Hunan

导演: 谢飞 乌兰

编剧: 沈从文 张弦

主演: 娜仁花 邓晓光 张愚 倪美玲 管宗祥 刘清 曾鹏 吴文斌 张帆 贾大中 唐元通 蒋红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上映日期: 1986(中国大陆)

片长: 98分钟 IMDb: tt0092247 豆瓣评分:8.1 下载地址:迅雷下载

简介:

    20世纪初,中国湘西偏远山村,一顶花轿千里迢迢向杨家坳走来。轿子中的女孩名叫萧萧(娜仁花 饰),对于这个只有12岁的女孩来说,结婚更像是一场热闹、好玩的游戏。婚后,萧萧承担起洗衣做饭的家务,还要带着比自己小很多岁的丈夫玩。转眼六年时光过去,萧萧已经成长为顾盼神飞的大姑娘。婆婆为她缠上裹胸部,却无法挡住她对外部世界的好奇与向往。偶然机缘,萧萧与长工花狗萌生爱情,但在这个封闭的山村,等待他们的注定是一场悲剧……

演员:



影评:

  1. 3月10号下午,谢飞电影回顾展最后一部电影《湘女萧萧》在比利时自由大学ULB翻译学院放映,近百名学习中文的学生热情的与我讨论电影和作家沈从文。学生们问到如何把“萧萧”和“巧秀娘的故事”两个短篇合为一个电影;童养媳风俗发生在什么时代;原著“田园诗”式的结尾为什么改成批判性的提问,等等,很深入、有趣。更惊喜的是请到了已经居住在比利时多年的、扮演小丈夫春官的张愚全家到场交流。他现在做银行金融工作,那时5岁,现在37岁,两个5岁、3岁的儿子长得和当年的春官一个模样!这次活动显示了“经典影片进课堂”的价值。

  2. 故事发生在湘西那片美丽的土地上,在河流静静流淌的清晨,12岁的懵懂女孩潇潇被花轿抬进了她的婆婆家,开始了自己前途未卜却又被时代注定了的人生旅程。
    这部影片虽然拍摄于1986年,却让人感觉不出丝毫时代的疏离感。每一帧风景都让人感觉到自由、纯净、远离尘嚣,演员的表演也是十分到位,甚至很多细节中也蕴含着深意。
    观看本片的感受,和以往观影体会很不同。以前看的都市片比较多,像这样洋溢着乡土气息的影片算是第一次看到。纯朴的乡土人情,一切都是自然流泻,没有过多的矫饰,没有做作的对白,没有华丽的道具,有的,只是电影背后的内涵和精神指向。以前看过一句话,“影像的躯壳,声色的装修,不足以支撑起电影这门思考的艺术。”从这个角度看,《湘女潇潇》的成功不是在于高超的拍摄手法和美丽精致的取景,而是在于导演通过它寄予的人文情怀。
    大概三年前,我看过沈从文先生的原著《萧萧》 ,不得不提,虽说大体的故事情节相差不多,但是电影和小说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同,毫无疑问,电影通过导演对于细节的精准把握增强了批判的力度和内容。原著给人的感觉是恬静安详的,符合沈从文的一贯描写湘西生活的风格,纵然那些人们可能在我们看来是不开化的、愚昧的,他们做的很多事情是很难理解并接受的,我还是可以感受到一份远离都市玷染的原生态人性的美好;在小说里,很难判定好与坏、美与丑、善与恶,因为一切都被淡化了,像一幅烟雨蒙蒙的山水画,你不想去深究,在乎的只是它给予你的一种整体的感觉。当矛盾冲突达到高潮时,花狗逃跑后,我曾担心过萧萧的命运会不会很悲惨,可是最后的结局却让我感到几分温暖,萧萧生下的孩子和她的小丈夫一起在草地上玩耍,生活没有因为那些波澜而停滞而是继续向前,一如往常得平淡和谐安详,即使背后是生活的无奈和残酷。
    但是电影不同,不能太过含蓄,不仅强化了矛盾冲突,还要借原著表达导演想对这个时代说的话。有一个场景我印象特别深刻,就是在寡妇被沉潭的时候围观群众的麻木的表情,当一条鲜活的生命被悲惨地扼杀,竟然没有人上前阻止,甚至还有人冷漠无知地笑。不得不说,这个场景是应当深刻地刺痛一个时代的神经的,当民众对悲剧无动于衷,对早就应该被淘汰的陋习坚持到底,对生命毫无敬畏和起码的尊重,那这个时代离死亡也就不远了。导演可能想借助这部电影,来吸引大众对于那些易被忽视的角落的重视,减少一点悲剧的发生,让人们活得更有尊严。
    这部影片中的人物也无谓好坏,因为在无知面前一切也都失去了意义。没有受过教育的民众哪来反抗命运的勇气和动力?他们接触的是水和山,是田里的耕种和家庭的重担,他们爱了就是爱了,没什么海誓山盟,也没什么经典场景铺垫。老水车不停地运转,暗示了一代代女性无法逆转的轮回命运。潇潇的公公一直没有露面,后来我们通过她婆婆的眼泪我们才知道,婆婆应该是和潇潇一样是童养媳,养着比她小的丈夫,后来丈夫长大后和别的女子在一起了,并且拒绝回到那个陈腐而乏味的家庭。
    但是,再无知单纯的人也会有对美好自由幸福的追求,潇潇也不例外。她抱着弟弟对着月光唱歌,她羡慕过城里打扮新潮的女学生,她想过和花狗私奔到外面的天地去……可是,人在诸多束缚面前终是无力的。最后的结局对白不多,却让人心里空荡荡的,感觉到寒冷和难过。年龄还未到中年的潇潇穿起了她婆婆那样的衣服,脸上的表情早已没有了刚开始的纯真烂漫,而是空洞苍白。她为她的儿子迎娶了一个当年的“潇潇”;而当年的小丈夫,也已经长大,面对这写他无法选择的一切,终是没能继续面对,选择了逃离,不知道他逃向哪里,但可以肯定的是,潇潇的生活,不能再指望这个小丈夫有任何亮点了,注定的是死水,不再激起半点波澜。
    潇潇由受害者,到陋习的执行者,孰是孰非,难以判断。山依旧青,水依旧干净,可是,人已被时光的洪流冲击到无法掌控自己命运转盘的河道,随波逐流。
    所以,如果原著是一曲带点小哀伤的田园组歌,那电影就是一部凝着深深批判和遗憾的人性哀歌;但是两者还是归结于一,那就是永恒不变的洋溢着人文气息的主题,拒绝冷漠,拒绝麻木,呼唤爱,呼唤美,呼唤拯救,呼唤一个时代对于尊严的关注。


  3.  
    《萧萧》鉴于沈从文先生的作品《萧萧》中实际写萧萧的只占一个章节的内容,其他笔墨都用在别的湘西百姓上,我就主要赏析谢飞导演的电影《湘女萧萧》并稍稍结合《萧萧》吧。
     
           从文先生惯常写湘西的风土人情,而萧萧的这个角色就是塑造于民国初期湘西文化背景下。他的这篇小说依然延续他一贯的写作风格,单纯而有厚实,朴讷而又传神,具有浓郁的湘西特色,凸显了以萧萧为代表的乡村人性特有的风韵和神采。萧萧的身份其实就是我们所说的童养媳,由于从小就寄养在伯父的庄子里,所以在她十二岁出嫁的时候,并不显得十分伤心。在她金钗之年,就嫁做人妇,而她的夫君还只是个三岁的小毛孩。在那个懵懂的年纪里,两人以姐弟相称。其实孩子都是单纯。这个关于童养媳的故事也实质上反应了历史进步的沉重性和艰难性问题。
     
        影片中加入和细化了很多原著中没有的情节和桥段,窃以为有些是画龙点睛,有些却是画蛇添足。
       
         影片开头萧萧出嫁的画面中,萧萧坐在迎亲的花轿中,告诉她的伯父,她实在忍不住想要小解,伯父嘱咐挑夫们到一旁休息,这时便从影片中看到,有液体自花轿中流出。我其实不太喜欢这个添加的场景,也许谢飞导演是想通过这件事说明萧萧也还是个孩子,她也忍不住急,也以小孩的方式解决么? 我总觉得有些不雅,也有些奇怪。就算迎亲过程中出花轿是不吉利的,通常的应对也是寻一隐蔽丛林处给新娘子方便。关于这个的处理方式我还是有些不太明白,有点多此一举的意味了。
     
    影片中一直让我难以忘怀的是萧萧出嫁时那一双大大的眼睛,似水一般生动传神。戏剧性的是,由于小丈夫还是个没断奶的小娃娃,怎么叫都不肯和萧萧拜堂,于是婆婆就让一只公鸡充当新郎。这是中国农村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情景,和公鸡拜堂也不是什么大稀奇事。自古以来的成亲,如果新郎由于各种原因无法亲自拜堂,都会用公鸡来代替。倒是制造出了喜剧效果。
     
        自此之后,萧萧和她的小丈夫已姐弟相称,她一面照顾着小丈夫,一面帮着婆婆干点农活。就像她对巧秀娘说的“婆婆对我很好,饭管饱吃。”可见在她的眼里,天天吃饱饭已是无忧无虑了。正所谓女大十八变。萧萧在婆家的喂养下成为了一个丰满的姑娘。“风里雨里过日子,像一株长在园角落不为人注意的蓖麻;大叶大枝,日增茂盛。” 萧萧的变化也引起了工人花狗的垂涎,正直青春,少男少女。但我觉得若不是花狗的勾引与主动,萧萧很可能就会一直等弟弟长大,守住自己的贞洁,然后也最终成为一名普通的守规矩的湘西女子
     
       影片关于花狗和萧萧的第一次偷情刻画的很棒。多次埋下伏笔,花狗对萧萧的传情以及花狗寂寞的心。那天大雨,萧萧带着弟弟到磨坊避雨,褪去湿了的衣服,正巧花狗务农也来躲雨,那个场景,萧萧又急又羞又怕,忙用稻草遮身子。殊不知这种若隐若现的娇羞态,最能挑逗人心。本来就痒痒的花狗在也忍不住了,打发走了小孩就扑上去了。除了滴滴答答的雨声,有一个自然背景音乐特别赞。花狗抽去水闸的板,枧槽里水冲动了下面的暗轮,石磨盘不停的转动着,咯吱咯吱的声音撞击着水声也撞击着两个年轻人。古老石磨盘旋转中,好像也在遮掩着什么,中国农村古老而沉重的步伐。那开闸的水也象征着被释放的情感和性欲。不停碰撞的石磨和石臼,也是性欲蒙太奇的表现但讽刺的是,后面萧萧怀孕想打掉孩子的时候,也来到这个水磨屋,试图让这些混杂的声响淹没她不断拍肚子的声音。就像“哪个少女不怀春”说的那样,初尝禁果的萧萧此时也早已经被着强壮的花狗俘获,日思夜想干柴烈火。谢飞导演在片中以女性视觉上让萧萧多次主动找花狗,也加强了女性主动权利的刻画。那压抑着的原欲,以一种野性的力量迸放出来。偷期的畏惧伴随着幽会的狂欢,兴奋的颤栗夹杂着野性的呼唤,都与大自然的洪流合奏共鸣,势不可挡。相反,所谓的封建道德、理性,在这人欲洪流面前却显得格外怯弱苍白而又莫能为力。而此刻小说中只是简单的“萧萧就给花狗变成了妇人了。”就更体现了文学的一种含蓄性,一切不言自明。这就如同泰戈尔诗里“少女,进屋以后,变成了妇女。”无需多言,无限遐想,我们懂得。但是当然如果影片老实的就这么也一笔带过的话,显然无法刺激观众的视觉。
     
          但沈从文先生在处理花狗逃跑之事上,似乎有些仓促。在得知萧萧怀孕的第二天就逃跑了。花狗不至于那么胆小吧,不过可幸的是,谢导把从文先生《萧萧》书中写巧秀和冬生中巧秀娘的遭遇给结合了进来。在看到偷情男女如此悲惨的结局后,试问哪个正在偷腥的人不恐惧呢,这才解释了花狗突然的不告而别。电影中描写巧秀娘和情郎受惩罚的画面也是令人影响极为深刻的。那情郎当着巧秀娘的面被打断双腿,巧秀娘被剥光了沉潭。那些场景都是震撼人心的,可悲的是,那些围观的人虽然也表露住不忍和害怕,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呐喊,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质疑。古老的沉潭方式,葬送的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却彰显了一个民族的愚昧和落后。即使在现代文明的今天,中东的确仍有用石头砸死偷情女子的传统。好在萧萧的命运并没有那么悲惨。在人性和制度的抗争中,对于萧萧从文先生还是让人性胜利了。他说过:“这世界或有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楼杰阁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小地作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对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庙供奉的是人性。’所以他在刻画花狗和萧萧的相爱,刻画婆婆家里最后对萧萧的宽容与善待,一切都似乎那么贴近人性,顺应人性。这才使得,萧萧的命运没有激烈的冲突和碰撞。笔致从容,情节舒缓,细节却微妙丰富。
     
    影片和书中都不容忽视的概念是“女学生”。那是一个新旧交替的年代,大胆时髦的女学生却依然是老一辈眼中的作孽和笑柄。但是萧萧内心对女学生的渴望却又是那么真是而淫秽。这是一种自由。这是萧萧不曾拥有过的自由。历史在及其缓慢和沉重的蜕变中前进。萧萧与花狗的情,其实也反应了萧萧对女学生的向往。萧萧最终没有被沉潭处罚,也是人们对不洁女子的一丝恻隐之心,更何况是看上去单纯的萧萧。把历史前进归结为善、宗教信念和机缘,这和从文先生在提及生与死时表现出来的那种大气而沉静的态度是一致的。他的作品包含着最大的宽容和深沉的悲声,冷眼看生死,侯孝贤如是说道。
     
    至于结局嘛,谢飞导演当真是做了重大突破。书中只是中规中矩的隐含了另一个萧萧的命运。而电影则做了大胆的创新,此时萧萧的丈夫已经接受了大学的教育,当他回到家中,看到历史重演的时候,他会顺从还是反抗,是冷眼还是改变。至此,影片戛然而止,留白观众。
     
    总之,这是一个温情而苦涩的中国农村童养媳的故事。女人的命运往往是被社会所掌控的。大片的乡间绿色,是对生命的隐喻。但心中那份“不可言说的温爱”却是无处不在的;小说是沈从文先生对现实深刻痛楚后的反思,但看他的小说心却是温暖而热烈的,青春旺盛的生命力、真情的激荡、纯朴人性感动……;描写一条小河,河边的码头,码头上的小街,小街上的房屋,屋里的人,以及屋背后的山,山上的篁竹……都是那样的恬静而生动,一群湘西的人,完全湘西的思想,承载湘西历史的厚重;
    沈先生说:“因为他们是正直的,诚实的,生活有些方面极其伟大,有些方其又极其平凡,性情有些方面极其美丽,有些方面又极其琐碎,——我动手写他们时,为了使其更有人性,更近人情,自然便老老实实的写下去。
  4. 沈从文笔下的湘西,是美得令人伤感的。活在那些优美文字里的女子,都带着一种天然纯粹的生命力,令人怦然心动。

    《边城》里,有个“水晶眸子”的翠翠和一段哀而不伤的凄美爱情,《萧萧》里,有个很特别的15岁童养媳,先是稀里糊涂被花狗“勾引”,后又莫名其妙因为腹中的“私生子”保住了性命。

    1986年,《萧萧》被谢飞导演拍成了电影,取名《湘女萧萧》,并获得了第七届中国电影金鸡奖,以及法国“金熊猫”奖和西班牙“唐吉柯德”奖。

    这部《湘女萧萧》,展示了湘西乡村的山野之美,描述了封建礼教压迫下的命运悲剧,更难得的是,它大胆叩问了一个人类无法回避的终极问题:人性中汹涌的本能欲望,究竟该如何在现实中安放。这个问题,即便跨越了那个年代,也仍然不断在每个人的生活中,挥之不去轰然作响。

    花轿

    萧萧是个没有爹娘的孩子,从小被寄养在大伯家里。12岁时,大伯将她许给一户人家做童养媳。

    小说中,沈从文这样描述:别的小女人,做新娘子,都得荷荷大哭。可萧萧却不哭,她从小没有母亲,出嫁只是从这家转到那家,因此她只是笑,她是什么事都不知道,就做了人家的新媳妇了。

    影片一开篇,是一只渡船,上面停着一顶花轿。萧萧从轿中伸出一只柔嫩的手臂,接过大伯递来的饭团子。

    花轿离开渡船,还有30多里的山路,才能到达萧萧的婆家。萧萧拍打着轿门,喊大伯过来,悄悄说她要撒尿。可是按照规矩,新娘子中途是不可以下轿的,原著中更明确地说“轿中人要被铜锁锁在里面”。

    大伯只好让轿夫们停下歇息,这时,轿子下面哗啦啦淌下水来,还伴着萧萧一句如释重负的“哎,胀死我了。”轿夫们一阵哄笑。

    山野,花轿,小童养媳,淅沥沥的水声,众人的哄笑,这滑稽的一幕,埋藏着隐喻式的含义。本能的人欲,被一把铜锁,关闭在闭塞的空间里,但天然的欲望,哪里是能够关得住的?这也为萧萧日后背着小丈夫“偷情”,埋下了必然的悲剧性的伏笔。

    萧萧的大伯最后一次叮嘱她:“婆家不比大伯家。以后你就是大人了,到了婆家你可要听话。”萧萧脆生生答应着,这个12岁的小女孩,压根不知道等待着她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萧萧走下花轿时,她3岁的丈夫春官,还被婆婆抱在怀里连哄带骂。拜堂时,春官更是索性躺在地上哇哇大哭,婆婆只好命人拿来早就准备好的鸡公,放在萧萧身边。萧萧,就在司仪的指示下,跟一只大公鸡,三拜成亲。

    这荒谬的一幕,折射出旧时代女人“嫁鸡随鸡”的宿命。从铜锁紧锁的花轿,到跟一只公鸡拜堂成亲,女人被当作需要看管的物品,从结婚那一刻起,就不再拥有可以自己掌控的命运,甚至连天然的欲望,都要被紧紧锁住,不能动弹。

    谢飞导演镜头下的萧萧,总是不停地在动,奔跑,干活,大口吃东西,她张着亮晶晶的双眸,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少女蓬勃的生命力,即便在重重黑色屋檐下,也蓬勃得如同山间的野草。

    小说中有一段这样写道:

    “婆婆虽生来像一把剪子,把凡是给萧萧暴长的机会都剪去了,但乡下的日头同空气都帮助人长大,却不是折磨可以阻拦得住。”
    所以萧萧“风里雨里过日子,像一株长在园角落不为人注意的蓖麻,大枝大叶,日增茂盛,这小女人简直是全不为丈夫设想那么似的,一天比一天长大起来了。”

    萧萧懵懵懂懂长大,白天不停地劳作,晚上抱着丈夫看月亮,给他唱自己编的儿歌,像母亲一样,跟他“啵啵啵”的亲嘴,哄他入睡。

    心思简单的少女,不觉得苦。当她遇见村里的寡妇巧秀娘时,那个苦命的女人问她:“你婆婆对你好吗?”萧萧脱口而出:“好!白米饭管够。”

    这时的萧萧几乎是快乐的,因为有的吃。年轻的身体有旺盛的食欲,经常让小丈夫拿手里的饭团“喂”她,她就着在他手上啃个精光,惹得那小男孩哇哇大哭。

    饮食,人之大欲之一。片中有多次萧萧吃东西的场面,热切健康,生机勃勃,像只林间的小兽一样天然无碍。

    唯一令这懵懂少女困惑的,就是爷爷提起的城里的女学生,爷爷说她们:

    “穿衣服不管天气冷暖,吃东西不问饥饱。他们在学校,男女在一处上课读书,人熟了,就随意同那男子睡觉,也不要媒人,也不要彩礼,名叫自由。”

    萧萧听得入了迷,不知道什么是自由。但有一颗种子,却悄悄在她心里飘落了下来,就如同出嫁时,她从花轿中,伸出的那一截稚嫩的臂膀。

    随着身体的发育,她的精神,也在朦胧间朝着模糊的方向伸展。这种不自知的苏醒,表现为大家都嘲笑“女学生”时,她心里竟觉得似乎那样也不算坏,她甚至梦见自己跟“女学生”并排在街上走。面对众人的哄笑,她赌气地说:“做女学生就做女学生,我不怕!”

    磨房

    萧萧长大了,成了个15岁的“小女人”。婆家雇了两个帮工汉子,其中一个叫花狗,会说会笑,一双眼睛水光光的,总是追着萧萧的身影跑。

    花狗教给春官唱歌谣,春官唱给萧萧听,歌词里夹杂着男女的暧昧,春官完全不懂,萧萧却懂到一点,红着脸就跑开了。

    花狗把装了一肚子的粗野挑逗的歌,一首首唱给萧萧听。萧萧的心思,跟她的身体一样,在夜里拔着节地长。直到有一天,萧萧带着春官正在山上割草,突然下起了大雨,萧萧背着春官跑进水磨房躲雨。

    在田里干活的花狗,也跑进了磨房,撞上了被雨淋湿的萧萧刚脱去了外套,只裹着婆婆给她束胸缠着的白布。花狗被点燃了,他把磨拉起来,沉重的石碾开始一圈一圈转动,躲在稻草里的萧萧,“变成个妇人了”。

    与很多影片不同的是,萧萧和花狗这对青年男女的炙热纠缠,并没有以爱情为借口。不假爱情之名的激情,被干脆地剥离成简单放肆的情与欲。

    《湘女萧萧》并不是一部唯美伤感的爱情片,无论是花狗对萧萧的始乱终弃,还是萧萧对花狗的热烈依恋,都没有被刻意涂抹上“爱情”的色彩,它大胆展现的就是赤裸裸的欲望本身,以及无处不在的压抑。这是属于沈从文的天然,小说的视角是平视的,没有居高临下的批判,只有对人性不加挞伐的描述。

    影片尊重了原著的文字底色,镜头中展现的情与欲,像水磨房中倾泻的河水一样,清澈而汹涌,没有善恶,没有对错,既能滋润草木,也埋藏着巨大的危险。

    本能的欲望正如水一样,既能载舟亦能覆舟。人欲和现实的纠缠,伴随着一部人类的发展史,上演着无数悲欢离合,不眠不休。

    “花狗诱她做坏事情是麦黄四月,到六月,李子熟了,她欢喜吃生李子。”

    萧萧感觉到肚子有些不对劲了,她找花狗商量,结果花狗怂了。萧萧提出一起逃出去,到城里找事情做,她说,我们去“自由”。花狗不敢,说到城里要饭都要不到,他说去找药,弄掉肚子里这块肉。

    欲望,展示出它凶险的样貌。它不是可以随意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游戏,它的能量太过强大,一泻千里一般的奔腾,裹挟着一切,泥沙俱下,甚至玉石俱焚。

    萧萧有了心事,经常闷坐着发呆。这时村里的寡妇巧秀娘,跟外村的铁匠私通被捉住了。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被众人捆绑着拖进了祠堂。族长做主,女人沉潭,男人双腿打断。

    花狗在男人一声重似一声的惨叫中,吓得身子一下下抽搐,当天夜里他就摸黑逃走了,把珠胎暗结的萧萧,丢弃在压抑沉重的宗祠礼法中,生死由她去。

    巧秀娘被脱得一丝不挂,绑在沉重的石碾上。夜色漆黑,远远近近都是鬼火一样的火把,巧秀娘被带到河中心,“扑通”一声抛了下去。水波荡了几下,又恢复了不动声色的寂静。她的女儿哭喊着,被人抱走了。

    花狗跑掉后,萧萧陷入了绝望。她又来到水磨房,那巨大的石碾,一圈圈的轮回,轰鸣的声音,让她惊恐万状。始于此止于此的欲望,让萧萧即将跌进万劫不复的深渊。这是她梦想的“自由”吗?如果是,这自由的欢愉,快乐而短暂,其后黑色的绝望,却刻骨且漫长。

    一个健康天然的女子,发乎生命本能的情与欲,因为童养媳这种畸形的婚姻,被扭曲成萧萧扛不动的命运。磨房里,石碾年复一年地转动着;磨房外,一只冰冷的石杵,一下又一下狠狠碾压着谷米。

    伫立在清澈河水边的水磨房,沉重的形状和沉郁的回响,像是村子里女人们一辈子接着一辈子,无法挣脱的宿命。纵清澈如许,也被重重压在这灰黑色的巨石之下,如同山村层层的灰黑屋檐,冷酷地维持着它们的秩序,一下下碾压着那些深夜里的悲泣和叹息。

    渡船

    萧萧去求菩萨,她喃喃自语地祷告,又抓起一大把香灰就往嘴里塞,她跑到井边喝冰凉的水,可是腹中的那块肉,依然顽强地自顾自生长。

    萧萧的身子快要藏不住了,善良的姨婆发现了端倪,却不知道如何是好。还好萧萧的婆婆,最近心思不在她身上,她的丈夫过年又不回来了,夜里她把儿子春官抱到自己床上,看着他默默流眼泪。

    春官的父亲,没有出现过。婆婆当年应该也是个童养媳吧,如今小丈夫成了大人,开始嫌弃比自己年长的乡下黄脸婆。开始嫌弃比自己年长的乡下黄脸婆。在外面有了别人,一年一年的不回家。

    萧萧看着婆婆悲伤落寞的样子,悄然离开。如今火烧眉毛的她,虽然顾不上想那么多。但婆婆的今天,也隐喻着她的未来。

    童养媳制度,是对封建婚姻的本质揭露。娶一个女孩子过来,当牛做马带孩子,等小丈夫长大了,圆房生下孩子后,童养媳就变成被榨干的药渣,丢弃在乡下守活寡。这种制度的本意,就是要把一个女人的鲜活生命,变成家族的“工具”。她不需要也不被允许有自我,她被期许的,只能是无尽的奉献和对被奴役被榨取的心甘情愿。

    她们一代代延续着上一辈的悲剧,并慢慢甘愿接受这种命运,她们原本也是萧萧一样蓬勃的少女,可最后无一例外,她们都变成了嘲笑“女学生”最起劲的同性物种。

    萧萧的孩子拿不掉,她只剩下了一条路:逃走。趁着夜色,萧萧跑到河边,可她费尽了全身力气,却丝毫推不动那只黑峻峻的渡船。那是萧萧走出大山奔向“自由”的唯一希望,尽管即便获得自由,她的命运依然叵测。

    萧萧颓然地立在水中,望着那片夜色中粼粼波动的水面,那是巧秀娘被沉潭的地方。那也是她不久后的命运。什么是绝望,就是所有的出路全部被堵上了。萧萧近乎自暴自弃的在船上睡着了。

    她的秘密终于被发现,婆婆大呼小叫,指天咒地,扬言一定要把儿媳沉潭。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因为婆婆心里是痛恨萧萧的。

    明面上是儿媳伤风败俗,丢人现眼,背地里是婆婆意识深处对放肆女人的仇视,那个勾引走她丈夫的女人,似乎借着萧萧,撇来了挑衅的目光。她奈何不得她,但她可以处置萧萧。

    好心的姨婆出来劝说,大肚婆变成鬼是不能惹的,婆婆心里害怕,跟爷爷商量。爷爷找了萧萧的大伯来,大伯求亲家给萧萧一条活路,把她卖到远处去,得来的银子,算是弥补春官家的损失。

    可是媒婆嫌弃萧萧是个大肚婆,卖不上价钱,拂袖而去。萧萧挺着大肚子,等候发落。孩子不等人,萧萧足月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爷爷一听说是个“带把的”,乐得眉开眼笑。说这孩子长得壮实,就叫他“牛儿”吧,再过些年就能当半大个劳力使唤了。荒谬的一幕出现,萧萧的儿子,救了她的命。如果生的是女孩,她可能已经被沉潭,或者卖到更偏僻的地方去了。

    因为生了“儿子”,即便是“私生子”,母亲的性命得以保全。这里面自然有沈从文要展现的湘西山里人的纯朴和善良,爷爷对“牛儿”的爱不释手和一家人对他们母子的善待。但女性在封建婚姻里的“工具人”角色,仍旧昭然若揭。一个女人的身体,从来不属于她自己,她是手脚不停的劳动力,更是负责产出劳动力的“行走的子宫”。

    萧萧不再逃走,她心里的“自由”也消停了。她成了跟婆婆一样的女人。年纪不过30岁,她的眼睛已经失去了水灵灵的光泽,她的生命力被淹没在重重屋宇之下。

    春官长大了,在城里读书,爷爷要给他和萧萧圆房了。春官不愿在同学面前承认自己有个大10岁的婆娘,他很不情愿地回到家,看到自家门前,吹吹打打,一顶花轿停在那里,原来是牛儿找了童养媳,正在给他办婚事。

    春官看到自己的老婆萧萧,从屋里走出来,连拖带拽地把牛儿拉去成亲,就跟他当年一样。萧萧说:“你都多大了,结婚是好事,还不快去!你叔当年结婚时,还在奶奶怀里吃奶呢。”萧萧婆婆走出来说,要把他俩的圆房也一块儿办了,正好凑一个双喜临门。

    命运的轮回,再一次上演。婆婆,萧萧,母亲被沉潭的巧秀,谁也躲不过这样的宿命。可悲的是,岁月的摧残,已经让她们安然接受了这一切。她们的原始生命力,就这样被“阉割”了。这是影片对封建婚姻和吃人礼教的控诉。

    除了批判的主线之外,影片另一条暗线,则直逼人性本身。欲望,自由,传统,制度,这相互纠缠又相互冲突着的矛盾共同体,如何在现实中在命运中安放?

    这是跨越了时代的难题,在无数人心底,一遍遍上演。答案究竟在哪里?欲望是一把双刃剑,既是生命力的蓬勃源泉,又是无数罪孽的起源。欲望与安全,如何左右互搏又怎样安然落地,合理的边界到底在哪里呢?

    这个巨大的追问,是悬在我们每个人头顶上方的那把剑,寒光闪闪,不眠不休。

    影片的最后,春官跑到山上,看着一片片的梯田和层峦叠嶂的大山,他的目光望向山外的世界。萧萧的故事落幕,留下了一个开放式的结尾。正如影片一开始,引用的沈从文原话:我只造希腊小庙,这种庙供奉的是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