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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大有福(2008)

耳朵大有福(2008)

又名: Lucky Dog

导演: 张猛

编剧: 张猛

主演: 范伟 程淑波 贾瑟 田雨 张永岩 赵乃旬 张珂 张翊 张继波

类型: 剧情 喜剧 家庭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韩国

上映日期: 2008-01-04(中国大陆)

片长: 96分钟 IMDb: tt1978472 豆瓣评分:8.2 下载地址:迅雷下载

简介:

    东北某小镇,当了大半辈子火车修理工的大耳朵王抗美(范伟 饰)光荣退休。王本身患有气管病,老婆患病住院,儿子大军整天不务正业,女儿小萍跟丈夫春洋的婚姻也出现问题。虽然很多人说他耳朵大有福,生活美满,但时下的现状仍让他愁眉不展。拿着比原来少了一半的退休金,王总觉得心里没底,于是他开始琢磨找点儿事干。不过老王出师不利,老婆的病友给他介绍一个网络商务的工作,可没曾想竟是个传销组织,刚加入没多久便遭到警方取缔。在此之后,他又跟擦鞋女工、倒骑驴蹬车工、广告促销员、二人转演员、自行车修理工等各类手工艺者讨教赚钱之道,由此开始了自己别样的退休生活……

演员:



影评:

  1. 王抗美去电脑算命,小姑娘笑他:“叔,你咋还取个女人名呢?”王抗美不服:“啥女人名,抗美援朝,保家卫果(国),那最男人了!”

        男人,这是内地电影,或者说某一类内地电影里面最稀缺的东西。

        影片的最后,当看到弟弟与弟妹终日沉溺于麻将,老爹只能以烤红薯果腹,一直唯唯诺诺的王抗美终于压制不住自己的火气,愤而推门而出,恰好撞碎了门外路人甲刚买的啤酒。路人甲反复要求王抗美道歉未果之后,恶狠狠地摔下一句:“不看你岁数大我他妈整死你!”

        然后我们欣喜地看到王抗美很爷们地停下自行车冲了回去,用头顶住路人甲的胸膛:“整死我啊,来吧,整死我,我正不想活了,欢迎整死。”路人甲被搞懵了,抽冷打了王抗美一拳后夺路而逃。王抗美狂吼着“站住!”,骑上自行车追了过去……

        就凭这一点,《耳朵大有福》就比《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之流号称反应草根阶层生活的电影要强上不知多少倍。

        作为一个社会最底层的劳动人民,一个既没钱也没权甚至连一技之长都没有的退休工人,王抗美也庸庸碌碌,也唯唯诺诺,也斤斤计较,也老实厚道,但是最起码的是,他是一个男人,不是一个内地电影里最经常出现的窝囊废形象。在自己家庭内部举办的退休仪式上,他一句“时光飞逝,岁月无情”说了三四遍都被打断,女儿和女婿不但没有任何兴致听一个刚退休的老头絮叨,甚至为了琐事大打出手,这时他一把掀翻了桌子,怒发冲冠地走进里屋。当儿子说找人教训了有外遇的女婿,影片没有像通常的国产电影那样一样,安排王抗美把儿子教训一通,反而掏出一百块钱,让儿子请那两个帮忙打人的姑娘吃饭。

        反观《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冯巩饰演的那个男人刘好并不是老实,而是窝囊,彻彻底底的窝囊,压根没有男人应有的肩膀和脊梁。导演一再强调他的窝囊和善良,并且让这个窝囊的男人四处艳遇。这是一种恶毒的居心叵测,他在传达怎样一种世界观?他在告诉我们——只要你善良的、窝囊的活下去,这种逆来顺受终究是会有好报的。于是,我们看到窝囊的刘好最终抱得美人归。

        这就是我们普通小市民、我们底层人民应该过的生活?去你妈的!我们什么也改变不了,但我们至少还有愤怒的权力吧?

        海明威一直在说: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所以桑迪亚哥老头虽然只带回来一具鱼骨头,但他仍然是英雄。王抗美在生活面前撞得头破血流,依然可以在午夜无人的街头高唱《长征组歌》,这是一种豪气。而这种豪气,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里的刘好绝对不具备的。

        导演张猛比较牛的地方在于,他既没有给我们灌输“窝囊地活下去就会有好报”这种垃圾思想,同时也没有粉饰太平,没有塑造一个《老人与海》里桑迪亚哥那样一个英雄气质浓烈的硬汉形象。路人甲抽冷打了王抗美一拳后夺路而逃。王抗美狂吼着“站住!”,骑上自行车追了过去……然后我们看到,才追了几步,王抗美的自行车就撞到路边翻倒了,自行车撞坏了、给病号老婆送饭的保温杯碎掉了,王抗美仰面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两只眼睛失神地看着头顶那盏孤零零的路灯……

        这是整部影片最让人心酸的镜头。但是影片没有在这种哀伤的绝望中结束,王抗美虽然在生活面前碰得鼻青脸肿,但是他还能在深夜的大街上给舞伴打电话,豪气冲天地喊上一句“出来跳舞”!

        嘿,这他妈才是个爷们儿!
  2. 《耳朵大有福》 这是一部拍给我妈妈和她的同龄人的电影。 片中出现的二八自行车,苏小明的歌曲和长征组歌里的“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于今”,都让我妈妈产生了她童年的共鸣。这一切对于我来说太过遥远和陌生,它们都曾经是一个过去的时代的象征,而导演张猛将这些时代记忆全部浓缩在范伟所扮演的退休铁路工人王抗美身上,而它们的命运,正如离开工作岗位的这个工人一样,在新思维,新时代的包围下,显得那么地格格不入,那么地彷徨和迷茫。 影片从一开始时,退休告别宴上的冷席残羹,凉透的茶水上,营造出了一种不安的氛围,一个在岗位上工作多年的老工人如今佩戴着胸花,即将迎接退休后全新的生活。这种不安却被王抗美的特贡烟,“紧不到哪儿去”和别人口中有出息的女婿冲淡。这种假象一直延续到他走进食杂店,轻车熟路地在柜台上冲泡面让人以为他还有个小店做营生。到此,导演才将主角身上貌似光鲜的外衣扯去,让我们直击一个靠微薄的退休金度日,供养卧病在床的妻子的工人在生活上的拮据和落寞。 而他人乃至自己妻子所相信的希望,即自己有出息的女婿,却在老工人那里被刻意回避。直到我们发现他女儿女婿婚姻中的可怕裂痕,才明白这种回避不是老人的自负和孤傲,生活的悲剧从老人家被吵架掀翻的桌子开始上演。而悲剧显然还在通过对希望的持续毁灭而在加速扩张,随着故事的发展,老人的家庭开始被完整地呈现,女儿终于和女婿决裂,妻子仍然卧床养病,儿子的不争气,弟弟的不孝顺和老父亲的凄凉晚年,当今中国底层社会家庭中几乎可以发生的悲剧全部集中在范伟的身上。不但是家庭内部,社会外部的压力更是残酷,修火车似乎是老人几十年工作中唯一擅长的技能,他的身体更不允许他去尝试蹬三轮这样的重体力活,擦鞋工不成比例的付出和收入更无力缓解他的经济危机,电子商务变成了传销的陷阱,就连他所自认为擅长的歌唱带来的希望,也被年老声衰的可悲现实无情地抹杀。 而他的悲剧不但是生活层面的,在精神上,他所面临的痛苦不啻于他的财政危机。从他的名字,到他的歌声和思想,全部都是上个世纪建国初期的产物。从被小姑娘笑话名字女人气,到面对流氓小青年的从正义感蜕化成的绥靖和妥协,再到他在街头二人转草台班的老板前谈“艺术氛围”,全都在昭示着他与周边社会发展的脱节,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边缘人。他在蹬车小伙那里谈“核心技术”,在擦鞋大妈那里问“行业饱和”,再到时刻关注的主流报纸和新闻联播,他的思想还停留在他所时刻怀念的长征年代。他似乎具备老一辈革命家的一切优点,艰苦朴素,任劳任怨,可是当“红军都是钢铁汉,千锤百炼不怕难”的伟大思想从一个社会最底层的退休工人身上迸发出,却没有任何空间施展,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巨大的遗憾和无奈。这个社会的高速变化已经不再给他任何的机会,被人调侃的干部身份甚至给了他短暂但极大的精神满足,那句“下来走走”和他的破黄胶鞋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而他的这种崇高感却让他在选择再就业的问题上步履维艰,对从事低层工作的巨大抗拒,和时刻抱着靠音乐吃饭的不切实际的幻想,让他只能在酒后重温高尔基的海燕的风骨,却在现实中为了找开钱,宁可选择一包洗发露而不是旧书摊上的《母亲》。曾经是自己主要支撑的精神食粮在这里却无力变成妻子急需的营养品和住院费,变成了最桎梏他的枷锁。 精神世界和现实生活的巨大落差,让王抗美似的小人物普遍产生了唯心主义。出镜不多的妻子吃饭前祷告的圣经的,作为一个重要道具的几次出现,就是一个例子。而本片的片名,一句“耳朵大有福”,竟成了王抗美的精神寄托,甚至成了他的精神鸦片。原本省吃俭用的他,竟然因为算命姑娘的几句美言,掏出十块钱的“大票”给人家小费。唯心主义所带来的安慰,和把他误认为是干部的玩笑带来的作用是一样的,那一刻王抗美忘记了生活中的坎坷,表现出了苍白,短暂,但无比的幸福快感。而这在我们看来,却是更加可怜和可悲,充满了黑色幽默。 张猛导演的成功塑造,和范伟入木三分的演绎,让王抗美这个角色成为了新旧时代交替时,代表着老社会的底层大众的鲜活符号。王抗美蹬着他的破自行车,在东北小城集安到处是拆迁工地的断壁残桓间游走,让我脑子里浮现出了《第七封印》里在中世纪的废墟中独行的骑士。不同的是,骑士是一个美化的理想主义似的英雄,在与死神的博弈可以谈笑风生,而王抗美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中国式的Everyman。骑士被废墟衬托出了高大,而王抗美则和他身边的拆迁工地的破败浑然天成,一片颓然。纵观中国的电影史,我们领略过《卡拉是条狗》里的葛优,《落叶归根》里的赵本山,甚至是《看车人的七月》里的范伟,这些都是社会边缘人,小人物的经典。但王抗美的出现足以把小人物的塑造标准上升到新的高度,导演只是客观地从旁记录他的生活,没有任何潜意识的说教和英雄式的觉醒。让我们不但跟着他的幽默和黑色幽默晴转多云,更能从他的类似为了不走水表,让水龙头滴水一夜,攒足一桶水洗妻子的衣服的种种细节中,把握住他已然成为一个即将消亡的时代的最后象征的灵魂和神髓。 这是一部压抑的片子,很多人会冲着范伟的名号把他当作喜剧片来看,但这些人会深深地失望。范伟在对这样的生活中小人物表演尺度的拿捏上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可能没人乐意重温一遍这样的片子,但结局中王抗美打破内心的枷锁,决然做一个修车师傅,并抛开家庭的烦恼到舞厅近乎发泄般的跳动,配合着他随着长镜头渐行渐远的长征歌声,是在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活下去”这个质朴的希望,也在感染着镜头外感到陌生和亲切的我们。

  3. 好几个朋友推荐这电影,听他们说来,似乎是喜剧。但是找来看了,竟不知该写点什么。自《求求你表扬我》开始,范伟那种以喜剧表现生活艰辛的冷幽默就发挥得淋漓尽致,用前美女同事的话说,范伟已到了往那一站什么都不说就有戏的境界。 范伟是赵本山成就的,但我认为他的艺术成就比后者更高。 从老家扫墓回来,就想记录一些东西,结果连日加班的疲惫,终于将这件事情的实施推迟到了今日。那么,就以这些文字代替书评。实在是,平凡生活大抵如此,任何评论都显得虚弱无力。 ~~~~~~~~~~~~~~~~~~~~~~~~~~~~~ 回家的感觉总是美好且令人向往。 没有了家,那么回乡,便成为一种例行公事。 不知是不是清明放假的缘故,火车上的人特别多。记得去年的清明,还不是这样子呢。十六个小时的火车,硬座,过道里站满了人,水都不敢多喝,恐上厕所挤来挤去的不方便。我是最不愿意和别人去挤的,那么的渴望这个世界大家都能遵守规则,该多美好。封闭的车厢,坐对面的男人竟然在座位上抽烟,为了不让列车员看到,攥着烟头的手伸到了桌子下面,把我才穿了一周的耐克膝盖部位烧了一个洞。我特别恼恨别人破坏我的衣服,弄脏都不行。可是看看对面的一脸憨厚,想着在异乡讨生活的不易,还是忍下了心头的怒火,什么都没说。 车到侯马,排了半个小时的队,买回程的卧铺。硬座实在太难熬了,整个夜晚和白天,呼吸都不能通畅。辗转回到姐姐在县城租住的房子,已是下午一点多,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酸菜面条。实在是太饿了,车上什么都没吃。姐姐唠唠叨叨地说家里的鸡零狗碎,又一遍又一遍地说东家的某某什么时候结婚了,西家的某某什么时候生子了,催我赶紧结婚云云。我累得不行,一边敷衍地嗯啊两声,倒头在床上睡着了。 傍晚醒来,外甥女和外甥都放学回来了。外甥女都长到一米四了。我离开家乡的时候,她才刚刚出生,眨眼就十一年了,不由得感叹时光如梭白驹过隙,小辈儿一茬茬起来,自己不知不觉老得飞快。外甥也五岁了。记得他出生的时候,母亲正病重,后来还拖着病体疼爱了外孙一阵子。现在外甥满地飞奔了,母亲却再也看不到。 清明当天,和姐夫骑摩托车回山里扫墓。两个孩子闹着要去,劝了半天终于留下了。路上灰尘还是那么大,驱车一个小时赶回村里,已是满身尘土。村子里没几个人,稀稀拉拉,基本上都搬出来了。家乡仍旧流行土葬,好大一个坟堆。父母的坟前面陷了一个坑。年前姐夫打电话说这事,我担心下雨水流进去,催他赶紧填了,他说有讲究,必须清明或其他鬼节才行。奶奶也是新坟,比母亲晚两个月去世,她的坟前陷了更大一个坑。借把铁锹一边填起坟堆,一边想,爷爷的坟里埋了三个人,一男两女,他们会不会打架呢,呵呵。一年回乡一次,十几年了,村子里的人倒也都还认得我,打个招呼递根烟,基本上都是叔叔婶婶辈的,即便小时候一起玩的那些比我大十岁左右的远房兄长,现在也都奔四了,看上去一个比一个苍老。比父亲年纪大一点的,没几个在世了,这一辈人很奇怪,差不多五十岁上下,就因为各种疾病离世了,每一个检查出来都是晚期。各种癌症。常年的劳累,以及铁矿带来的水土破坏恶化,大概是过早离世的主要原因。还有一些年轻人,有的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也因为各种原因死掉了,风一吹,他们的生命就远去了。 间或听得到附近传来鞭炮声和哀哭。大多数人还没有回来。这些在外打工或做点小买卖的人,背井离乡,每年清明的回归,多半不是因为怀念,而是缘于一种应酬般的约定俗成。 上完坟,跟着姐夫回了他家,他父亲在大门口翘首盼望,看到我,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姐夫去祭拜他母亲的空档,我和他父亲聊了几句。他毫无意外地说我不能再晃下去了,要赶紧成家,这样父母在地下也安心云云。我坐上摩托车和姐夫离开的时候,他还拉着我的手,再三叮嘱要记住他跟我说的话,我说知道知道记得记得,一溜烟走了。 前晚教外甥女作文,拿着书给他念《回乡偶记》: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不由感慨,家乡的小孩,应该对我也颇为陌生了吧。我离家的时候也不过十几岁,那时候他们有的还在牙牙学语,有的还只是一个胚胎,有的干脆父母还未彼此相遇,而今,都一个个活蹦乱跳茁壮成长了,我却以一个外人的身份走进他们诧异的目光。故乡和他乡,均非我乡。似乎另外一句诗更能表达我的心境: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多少回在梦里。只在梦里罢。农民的儿子,离开了土地,就什么都不是。 姐夫原本在黑煤窑里做矿工,这几年总是出事,小煤窑都关闭了,于是姐夫一时没了去处。做矿工,虽然危险,收入却也不菲。一天一百,一个月也有三千块的收入,足够一家五口开销还有节余。然而去年一年,姐夫也只有那三千块的收入,其余时间都在不断寻工和等待中度过。多少人说,矿工那么辛苦,生命还没有保障,为什么不做别的呢?何尝没有道理,十几年前我也曾是矿工,亲眼看到过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伙伴在几米远的地方变成残废,还有的,排哑炮,尸骨全无。在潮湿阴暗的地下二百米,我们心里装着的不是近在咫尺的危险,而是那可能给全家换来的衣食无忧。那些站在遥远处为我们担心的好心人,他们却从来不会明白“无可奈何”这四个字的真正分量。有一点办法,谁又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去做赌注。姐夫说,现在矿上死一个人,矿主会拿出几十万私了,有三十万,有五十万。一条生命化作灰尘,全家人的生活却得以天翻地覆的改善。这就是现实。 姐夫如今在一个建筑工地给人做小工,每天四十块钱,勉强够一家人的开销,如果有个病痛需要就医或其他事情,则只好拆东墙补西墙了。我在那里和他们商议了半天,竟没有任何好法子去解决这个问题。我没有本钱可以让他们去做个小生意,甚至没有条件给他们租一个好一点的住所,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每个月的生活费里,挤出一些,尽可能承包了两个孩子上学的费用。我所生活的,是一座纵使日进斗金也无法生活从容的城市;我所从事的,是一项无法通过物质来体现自我价值的事业,至少短期内不能。 站在回程火车的窗前,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嫩绿的是杨柳,碧绿的是麦田,走着走着,就看见夕阳西下,光影朦胧,山在视线里沉默不语,然后万家灯火燃起,再然后万籁俱寂,耳边只有滚滚车轮的回响。人生无非就是在喧嚣与静寂中周而复始。一个人想了很久的心事,和衣躺下。终究无法有很好的睡眠,一如这十几年来愈来愈严重的神经衰弱。母亲去世后,原本在小时候因为性格相异而彼此排斥的我和姐姐,似乎忽然意识到了血缘的重要,联系多了起来,牵挂也多了起来。然而,我并不能使他们活得更加从容,我自己的幸福,也依然遥遥无期。 在这样的夜晚,在电脑前一边打字一边回忆,已经无法重复当时的心情。依然清晰的,是对自己的承诺,要做山一样的男人,要懂得爱,要做所爱的人的英雄。一个男人必须有一颗坚韧的心,因为这颗心所要承载的,不止是一家人,甚至是整整几代人的希望。前路仍旧漫长,然而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只要还努力,只要不放弃。

  4.  电影一开始的音乐,就不是“配乐”。退休欢送会结束后的一片人去楼空、杯盘狼籍中,一个推拉镜头里出现了台上的卡拉OK小电视,镜头移开20秒后,这个小电视特写画面再次短暂切入。这“反复一次”是“语法”上有意识的强调,让观众明白,那是一首已经没有人唱的过时的卡拉OK曲。小电视特写之后紧接着切进来一个剩茶特写、一个乱糟糟空荡荡的室内大全景以及一个服务员熟练地一左一右泼剩茶的镜头。几个看似无用的过场交代镜头,但是在声音的配合下,这一“无人卡拉OK”、“人走茶凉”的情境却一下子将主人公刚刚退休的心情、状态以至整部电影的氛围烘托了出来。类似这样,运用某种程度上的声画对位,以声音与画面之间的张力带出更多“附加”的深长意味的例子,这部电影里比比皆是。
      《耳朵大有福》中最关键的也是作为全片枢纽的一个音画对位处理,是各种有关红军长征的“声音”与画面上范伟退休最初几天走过的无比艰难的路(另一种心理意义上的“长征”)之间既极为生活化又有着丰富隐喻的对比。
      “长征主题”第一次出现,是开场不久领导与王抗美的对话,被问及退休后干什么时,王抗美说自己曾是铁路局宣传队演出《长征组歌》时的领唱,退休后就去给公园里的老年合唱团当团长。场景转换之后,当王抗美夹着“光荣退休”的镜子、推着破自行车从桥上走过,心情复杂地看着桥下自己无比熟悉的车站、铁轨和机车时,一个狗贩子跑过来,以赞扬他“耳朵大”为名推销小狗。他们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开场字幕在富有肌理感的铁路桥护网上显示,与此同时,响起了那首雄壮而俗套的《欢送进行曲》。紧接着是王抗美夹着镜子骑车的镜头,以微微有所变化的角度不停地切换(有点类似《谍影重重3》的剪辑方式),但除了环境在变,画面其实始终是一个骑车人和一面镜子,而字幕就上在这画面上。《欢送进行曲》提示了主人公一段新的“路程”(长征)的开始,就好像他要动员起自己身上全部剩余的能量,去投入一项新的“运动”。而这一属于退休工人余下的生命时光的特殊“长征”,并不是以一条奔向终点的长路的方式呈现的,反而更像是镜头剪切方式所暗示我们的,人生最后的这段漫漫“征途”,不得不以日复一日不断重复的方式来渡过。

     退休的王抗美经济上顿时拮据起来,在卧病的老伴劝说下,他准备请混得不错的女婿(“姑爷”)吃顿饭,让他们补贴点家用。为此,王抗美来到朋友的小店兼网吧买酒。他熟练地自己泡了方便面,与此同时,旁边的电视机一直在放着连续剧,声音清晰可闻。很快你就会发现,那是前两年红极一时的电视连续剧《长征》。又是“长征”。又是电视机的声音造成的某种“画外音”效果——在影片此后的发展中,你会发现电视机(包括类似的电脑)及其发出的声音,简直成了某种不可或缺的构成、推动情节的要素,并且不断用这些声音中与影片情节貌似不相关的“内容”,制造与画面之间的反差,为影片增加了很多“阅读趣味”。
      在《十送红军》那优美而略带凄凉的音乐声中,王抗美默默地(面容颇为“坚忍”地)泡方便面作晚饭,并不时瞅两眼电视——这提醒我们,他还是从前那位《长征组歌》的领唱。仔细看去,他是在为老伴送饭用的保暖瓶里泡面,用老伴的那点剩菜,如鱼骨头什么来做“面浇头”,而此时,旁边的电视画面上,恰好是刘少奇背着一名红军战士过草地——多么意味深长。那两句有机会成为经典台词的自况也是在这里说的:“这时候喝酒啊,就是新闻联播就酒,国内新闻喝一瓶国际新闻喝一瓶,剩下两瓶重播时候喝。”“咱(抽烟)抽的不是价钱,咱抽的是信仰。”当王抗美因为“毛主席爱抽这个”而买“大前门”(其实是为了省钱)时,电视机里正好响起“毛主席”的声音,他在说:“是为了革命大局啊……”这不由得你不想起东北老工业基地那千千万万“为了大局”而被迫下岗的工人,范伟的这个角色,恐怕还是里面相当幸运的吧,能一直做到退休。当王抗美吃完面,一边结帐,一边要跟店老板换一张涂着周杰伦名字的一块钱纸币时,电视里传出的是朱德的声音:“你要多保重啊,恩来的病啊……”然后深情款款的音乐逐渐发展到高潮。王抗美家有病妻、经济拮据、茫然无措而又不愿认命的处境,再一次被巧妙地烘托了出来。
      影片中段,王抗美骑着自行车跟在装了音响的人力车后面,喇叭里放的歌,是《万水千山总是情》——这可以被看作是在提示某种“新时期、新形势”下面貌大变的“新长征”。果然,来了兴致的王抗美要求和车夫换车骑(实际上他想考察一下自己做这一行挣点花销的可能性),结果在郑秀文《眉飞色舞》的强劲节奏伴随下(注意这依然不是“配乐”,而是从车上的音箱里发出的),他恶狠狠地骑了一大段,而用以表现这段骑车场景的镜头语言非常丰富、剪切得非常流畅。“你说我要中间不必停留/你说我要一转头再过来/男的女的都不要再等候/自由自由现在就要自由。”这不也正是“征途”中的王抗美所奢望的吗?那越来越困扰他的重负和束缚,尽管他表面还在镇定自若地忍受着,但内心深处不是有着越来越强的“反弹”的渴望,渴望能一朝解脱吗?从这儿开始,他在影片最后的(小小的)爆发就已经埋下了伏笔。
      然而王抗美的“实验”终究是失败的,无论是搞传销、骑人力车、擦皮鞋、组小乐队为人促销,还是去戏班子“面试”。“面试”时影片已经过了大半,舞台上在演的二人转,唱的是一家人的和和美美,“我女儿赛天仙”之类,与看得津津有味的王抗美自己家里从兄弟到子女乱得一团糟的境况恰成对比。王抗美投入而沉醉的笑容里带着辛酸。来到后台,面目可憎的戏班子老板要他试唱,他于是唱了——毫无疑问地,又是《长征组歌》。这时候,背后舞台上传来的是戏曲铙钹的敲打声,由慢渐快,与王抗美急于表现的心情相配;王抗美站定,开始酝酿情绪的时候,传来的则是念白“本人姓关名羽字云长”,又把一股酝酿中的豪气、回忆中的自得给很好地衬托出来。“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王抗美声情并茂的朗诵和歌唱,甚至感动得自己热泪盈眶。无疑,他在唱的时候想起了自己的困厄,自己的挣扎;在那一瞬间他甚至获得了某种红军战士般的激情和能量,要去冲破这一切;但现实终究是残酷的,唱到高潮处,他戛然而止,“整不动了”;如同在生活中四处碰壁一样,他连唱一唱“长征”都不行了;在这最让人心酸的时刻,背景音乐响起的却是欢快的舞曲——他,不正是个被时代抛弃的人吗?
      结尾处,王抗美依旧骑着他的破车,在夜深人静空无一人的大街上,高声唱着《长征组歌》:“雪皑皑,夜茫茫/高原寒,炊断粮/红军都是钢铁汉/千锤百练不怕难/雪山低头迎远客/草毯泥毡扎营盘/风雨侵衣骨更硬/ 野菜充饥志越坚志越坚/官兵一致同甘苦/革命理想高于天高于天……”他唱得那么投入,声音却越来越空洞。一个渐渐拉远的带点广角的长镜头,让街道更显空旷与凄清;在歌声渐渐消散、人影渐渐模糊的时刻,响起了汽笛和列车疾驰的声音;这声音与跨越街道的巨大宣传横幅“塞外江南流光溢彩 边疆古城画意诗情”以及两侧华丽的路灯,又交织出一番别样意味——时代飞速前行的车轮、小城镇的疯狂发展以及这一背景下人的命运的模糊不清,等等;而这时候,银幕开始转黑,片尾字幕闪现,雄壮而俗套的《欢送进行曲》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