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旅行目的地来说,我最喜欢的,可能还是想去世界各地的一些特色小镇,体味其中的历史底蕴、民俗风情和独有美食。小镇最能呈现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底色和魅力。行走于法国、瑞士、意大利、奥地利、德国和荷兰,最吸引人的仍是那些宁静的小镇。
也就是说,世界各地的小镇都能找到某种契合点,那就是浸染其中的散淡又浓郁的人情味。他们的步履不疾不徐,真正的慢生活,但小镇又不似乡野那样分散和单调,它的人文色彩、现代文明的场域都相对集中,生活也比较方便,出门就有商店、邮局、医院和书店。相似的是,在小镇,总能遇到几位美丽的姑娘,她们款款而来,微笑而去。
即便时光过了半个世纪,儿时青石板的古幽小镇,湿漉漉的空气,浸润于深巷之中,好像永远走不到头,河湾挤满了帆船,前面就是奔腾的长江,儿时最美的风景,竟然是长江上大轮船鸣笛缓缓而过的情景,对岸皆是水墨画般青翠的层层山峦。杨柳春风,江鸥低飞,江豚嬉戏,一并成为小镇最美的风情。尤其是站在蜿蜒游龙般的江堤之上,回望小镇,宛如月牙总是散发着袅袅的蓝光,天上挂着一轮真切又静谧的月亮,我和伙伴们必须赶路回家。想想,那是多么瑰丽的景象,惜憾江边古镇在九十年代不幸被夷为平地,令人伤怀。
是的,竹中直人的第二部电影《119》(又译《等救火的日子》1994),就是发生于远离喧嚣的海港小镇波乐里的事。虽然小镇18年来没发生过火灾,但消防队队长津田(竹中直人饰),还得带着石井(赤井英和饰),松本(浅野忠信饰),富田,中江,以及森下这帮兄弟随时待命。
只是这帮家伙还是单身,津田虽然有个儿子,但妻子五年前在一起交通事故中离开了人世。影片唯一的一次出警,还是外地消防车拉响警报呼啸而来,这可急坏了津田这帮兄弟们,原来虚惊一场,只是一帮男女们举行的营火晚会。
他们不知道哪天哪时有火情,那就只有拿着喷水枪无限的等待。这百无聊赖的日子,他们只能在夜间的酒吧喝着小酒,自娱自乐地打发平淡乏味的时光。影片的生趣也正在于此。
每个小镇都有豆腐坊,这天,大学女老师日比野桃子(铃木京香饰)来到小镇,就住在老太太的豆腐坊。这一下打破了小镇的宁静。他们被桃子的花容月貌所震慑。桃子的美,是那种粉红色的美,通体散发着清丽雅致的格调,真如桃花朵朵,香飘十里。
这帮小伙立马乱了方寸,个个目瞪口呆,又跃跃欲试,但都没有那个熊胆,只得围着豆腐坊团团转,或者如石井和富田那样,争抢着去买豆腐,你来五块,我就来十块。他们一起吃豆腐的情景,让人捧腹大笑。
羞涩腼腆的石井,与其粗壮高大的样子,很不相衬。兄弟们看他如此来劲,想让位于他又心有不甘。可笑的是,石井只能在桃子周边晃荡,比如桃子去海边抓蟹,他就假装去钓鱼,或者故意在海堤上绕来绕去,只为遇见她。但真要他上前聊几句,他立马吓得尿尿。
谁也不明白,30岁的桃子为何还没结婚呢。她住在豆腐坊老太家,想必她们是亲戚。老太还记得桃子小时就说过长大了要研究螃蟹,果然如此。桃子俨然成了小镇的豆腐西施,总是笑意盈盈,一下激活了过于沉寂的小镇。随她而来的助手田口,因为吃了生鱼片肠胃不适,跟着呷醋的妻子早早离开。
有趣的是,因为桃子的到来,像富田、松本这几个队员,本来有女人喜欢他们,一看到她们靠近,他们就吓着开溜,因为他们心中都有了女神桃子。人,就怕比较,这对于单身的他们是多么危险的事。比如,那个女保险推销员追富田,本来就不错。当然,松本这家伙被人妻追,他最终吓得躲开也正常。
只是石井的头都快炸了,有力使不出,干着急。幸好他有津田小队长,他不但鼓励石井写信,还给他珍藏的消防车小模型,他再赠给桃子,桃子喜欢至极。石井憋了很久写出的信,感动了桃子。桃子跟他一起踩着单车出游,樱花树下,并排而行,让人好不羡慕。桃子跟他说起螃蟹的种类,让他目瞪口呆。但拙于表达的石井难以深入,只能到此为止。
当桃子知道那个模型是津田所送,木讷的石井却咬定是自己所有,这让她有点儿难受,她可能觉得他不诚实。石井说是自己的,其实也没错,因为那是津田送他的,只是津田当时喝多了酒,后来记不清了。这让石井感到委屈。
当桃子在那个雨夜赶到消防队,拿出她喜欢的这个消防车模型,对津田说你能送给我吗。他点点头。藏在一边的石井如跌入冰窟窿,心在流血。她说我只是在大学遇到了点事,借着研究螃蟹为名,来到了这,但我明天就回东京,可能不再回来。
说完,她就离开了。津田愣了会,就冲了出去,但在街上还是停下脚步,只能看着桃子的背影远去。想起在津田家,桃子给他们一家做了好吃的汉堡,似乎她对津田更为中意,她说过喜欢有安全感的男人。津田失去了一次拥抱她的机会,石井更是伤心不已。
桃子在海边对着石井说过,这海多么平静啊,可现在他的内心就在咆哮,但能怪谁呢。想必在大学她经历了一次失恋,那个男人没有给到她安全感,失意的她才回到家乡小镇。但无论是津田还是石井,与她的交集注定只是一个段落式,如果说有那么一点儿爱情也肯定是无疾而终。
桃子生性优雅,学识渊博,与他们的对话不可能在一个水平线。但她给平静的小镇带来了盎然的生机,搅起了一潭死水,给他们带来了心花怒放的情致,当然也带来了单相思的痛苦。
桃子走了,她说不会再来了。但她会记得这些憨厚可爱的小伙子,他们的简单,他们的真诚。她也会记得石井这个怪人,宁愿让坐给别人,自己甘心追着车,只因为桃子在车里。桃子从车窗探头微笑的样子,足以秒杀石井的一生,他可是真心喜欢桃子啊。
这就是小镇独有的质朴民风。她会让来的人流连忘返,也会让离开的人时时眷恋。石井说过这海太平静,真让人昏昏欲睡。显然,潜台词好像是说,他需要爱的滋润,桃子却如一阵春风拂面而过,不留一点儿痕迹。
片尾,歌中唱道:“那最重要的的事,便是在月圆之夜,我抱紧你。”虽然,石井或津田都未能在月夜抱紧桃子,毕竟桃子给他们带来了最美的微笑,以及生动的想象力,想来会永远润泽着他们。这就是小镇慢生活之下的粉红色记忆。在这个中秋明月夜,没有比看这样的电影,更让人舒心的事了。
2018.9.25
(2024-05-06 首发于公微“经典光影手册”)